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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好

2020-03-20 14:16 作者:倪鸣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把墙上崩裂的墙皮狠狠的撕了下来,白色的墙壁突然多了几个黑洞,甚是难看,我以为这种难看至少是二十年以后的来客,可是它们就是来了,让我的书房顿显颓败。我是一个老实人,写小说的人,心里头盛满真善美,把每一个我生命中遇到的人都当亲人看,可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把我的房子装成了豆腐渣,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愤怒,可是,转念一想,我是毛主席的好战士,我是学过辩证法的人,也许这是一种残缺美吧?

能这样想,证明我已进入了写作状态,我已不是现实中的我,我已经是身败名裂的黄书记,我现在被关在黄鹤市监狱,现在有人要会见我,我以为是我女儿,她上个月也来过。

女儿是来告诉我,一个坏消息,她母亲改嫁了。女儿有些失望,我并没有显露丝毫的悲伤

来客是蒋支书,这着实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如同五年前,纪委的同志从两千多人的会场上将我带走那样,我羞愧难当。蒋支书老了,我们有三十年没有相见了,我这个蒋支书当年视为己出的小黄,也已是两鬓斑驳。

我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好,是因为信任,像信任桃花败了就会结桃子,还是因为企图回报,像在天摘下桃子换成金钱。都不是,有的人对另一个人好,完全就是因为同情。准确的说,是同病相怜。蒋支书和我一样,父母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1972年,蒋队长力排众议,替我这个体弱多病的上海知青争取了一个上大学的名额。

1996年,我坐上了黄鹤市市委书记的位子,我突然想起了蒋支书,特别特别的想,我叫司机连把我送到了安徽,送到了我当年插队的那个村子,充满着蒋支书对我无限关的村子,到了村口,我让司机停了下来。因为我想起了蒋队长对我的临行嘱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黄啊,好好上大学,干不到省长,别回来见我。

此时,天已蒙蒙亮,乡亲们陆续开灯了,我远远的看见蒋支书家的灯也亮了,蒋支书的家还是三间茅草房,珍婶开门了,在晨雾中,我依然能分辨出珍婶的模样。珍婶的头转向了我的车子,身子也动了,珍婶朝我走来。我慌忙让司机掉头。

我在村口的代销店里留了一万块钱,嘱托店主,一定要替我向蒋支书带好。店主是个年轻人,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蒋支书的干儿子。

我一直觉得任何的书信电话,都不及让一个人捎话带好,其实这也是蒋支书在多年前教我的做人的道理。这其中的缘由,我坐班房以后,有了更深刻的领悟,书信电话是一个人看一个人接,是点对点的传播,而找人带好是点线面大范围的传播。

在蒋支书面前,我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我不敢睁开眼睛,我以为这样就不算背弃诺言,我还没有干到省长,我怎么能见蒋支书呢?我从眼睛缝里看见一个尖尖的笔筒,我打算用它废掉双眼,这样也不算看见蒋支书了。

拜哭,小黄,我还等着你干省长呢?

干大,我犯错误了,没机会了,我这一辈子完了。

不怕,会有平反的一天的。

干大,我犯的是经济错误,不是政治错误,平反不了了。

哦,哦。

蒋支书的神色黯淡下去,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迷上女人的,我像收集邮票一样收集女人,我也不在乎她们长得好不好看,我只在乎我在问她们是不是我的女人的时候她们能干脆的回答一个字是,收集邮票需要集邮簿,收集女人房子,可我只有单位分的一套房,怎么办?我问我老婆,老婆真是个百事通,她告诉我贪污就可以啊。我没有那么做,我还要干省长呢,贪污怎么可以?我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我像刚才那样勇敢的对我老婆坦白了。我问我老婆,我外面很多女人都跟我要房子,可是我只有我们住的这一套房子,怎么办?老婆说,你可以贪污啊。我说我不要。老婆又说,好吧,我跟你离婚,你也是为我好,我不恨你。

老婆的淡定和理解,是情理之中的,在这次严肃对话之前的几个月,我让一个医生每天打电话安慰我老婆并且告知我老婆我的病情的传染性有多么严重。我觉得老婆是信了,毕竟一个海混的男人得艾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很快,我和我的土豪老婆离婚了,我分到了我老婆的一半财产。

我是爱护羽毛的人,我对温柔乡是毫不眷恋的,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我只是喜欢收集女人,我只是没有安全感,我只是紧张,我只是害怕一个好女人会成为一个年轻人的女朋友或者妻子,这是对的吗,一定是错的,好女人当然是必须奖励给有功之臣,年轻人,算什么东西?

蒋支书临别还是给我捎来了一个人的带好。

你珍婶说,她想你了,等你平反了,来家住几天,家里用你给的一万块钱起了新屋,敞亮着呢!

果不出我所料,蒋支书带来的最大的好就是笨鸡蛋,当然还有我饭卡里的两万块巨款,钱,我并不看重,鸡蛋就不同了。在插队的五年里,鸡蛋是我能享受到的最高级的营养品,也是我不能触碰的死穴,多少次在地里上工,珍婶偷摸着塞给我一个或者是两个白煮蛋。为此,在我漫长的官路上,我从来不接收别人送来的鸡蛋,这份人情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你要知道一篮子鸡蛋,庄稼人要收集多少天吗?要眼巴巴的盼啊盼啊盼望啊望,这凝结了密集的心力和劳力的鸡蛋,像是一个黑洞,无法用肉眼看见,可是又无法逃脱它的引力,它会将我带入良知的深渊和情怀的泥潭。

其实,我至此还没道出真正的原委,我在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我拎着珍婶为我攒下的满满一篮子鸡蛋去了公社书记家。

繁华散尽,历经千帆,我依然觉得一篮子鸡蛋比一篮子黄金,更加珍贵。

写到这里,天黑得不成样子了,我书桌旁边的墙壁上的黑洞,也不再显眼,我的气愤和委屈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眼不见,心不烦。我想蒋支书,看见我之后,心里一定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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