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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黑夜》26:大学生为何退学参加革命

2018-11-03 09:58 作者:翻译家汪德均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26

九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彩和亚力克诗步行经过威尔士大街的尔兰酒吧,一首加里·帕克特&联邦间隙[1]演唱的歌曲砰砰砰砰地从一扇开着的门里飘了出来,只见一群吵吵闹闹、脸红脖子粗的白人青年挤在前排观看大学橄榄球联赛;经过酒吧的窗户时,雨彩瞥见了几个媚眼与坏笑。

白人老城区已经成了嬉皮士中心,像这样还在营业的酒吧已经为数不多,新旧文化之间的冲突非常明显,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对于自由的嫉妒——对于她和亚力克诗的嫉妒。衣着发型,随心所欲,扔掉长筒裙、发夹,原来的发型犹如带着软管子的淋浴帽。她俩天然本色,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扔掉资产阶级小姐的矫揉造作,绝不去住在单调划一的格子间里。

想想吧,仅仅一年之前,雨彩还会进入酒吧去调情,期盼着遇见一个小伙把她带到一个格子间去。再也不会了!此刻经过时,她心里也确实动了一下,于是有意把乳房轻摇,屁股在喇叭裙里摆来摆去。可以眼看,不能手摸。

她俩走进了一家名叫“碰壁”的商店,店主鲍比向她俩点头致意。鲍比脸色憔悴而忧郁,总是身穿黑色服装;藿香草的气味儿飘荡在空气中。

雨彩靠着柜台,亚力克诗则四处浏览;听到亚力克诗滔滔不绝地说起水烟袋、幻彩荧光漆的海报和服装,她才意识到亚力克诗是来购物的,她自己则不是:她不能沾染这些粗俗的物资主义;她进商店,只买需要的东西,接着闪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个比沃尔沃斯[2]的好,” 亚力克诗拿起一个珠绣包,说道,该包的边缘设计装饰为迷幻剂;什么东西都有边缘:枕头、外套、背心、提包;说着说着,她不觉向鲍比微笑。

“你最好相信。” 鲍比回她一笑。亚力克诗微笑时,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以微笑来回报。鲍比接着问道,“你在寻找某种特别的东西吧?”

亚力克诗向雨彩看过去,雨彩代她回答:“也许吧。”

鲍比扔来一个古怪的眼神。

“亚力克诗是一位艺术家。”

“前卫?”

“非常前卫!她现在搞首饰设计,她的设计超乎你的想象。我看你应该销售她的作品。”

头天晚上他们开了个会,因为下月的房租缴费时间快到了,每人都应该承担自己的那一份。佩顿和泰迪承诺会交出各自的30美元,但并没说出钱从何来;雨彩想着自己可以上街叫卖《种子》杂志,但问到亚力克诗如何筹钱时,亚力克诗只是耸了耸肩。

“上个月全都是她一个人交的,”泰迪说道,“她应该免交。”

佩顿眉头一皱:“这可不是集体生活之道,没人可以特殊对待。”

“那我们就应该偿还她上个月的,”雨彩说道,“当然,得按比例。”

“别为此担心,”亚力克诗平静地说道。“我理解佩顿的境况。我的份额我来出,我会找一份工作。”

“我以为你的钱包满满的呢,”泰迪说,“胀鼓鼓的,还可以送达尔去印度。”

亚力克诗两颊绯红。“我……呃,我动用了信托基金,但现在看来……”

“信托基金……”佩顿两眼收窄。

“我满了18岁,就获得了父母为我设立的信托基金的控制权。可是……”

雨彩瞪着她:“你是信托基金宝宝?”

“我以为……达尔说他会告诉你们……”亚力克诗的声音弱了下去直到听不见。

雨彩搜索着记忆;亚力克诗·克尔,我是在哪儿听到这个名字的?谁是她的父母?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哪!你就是克尔百货店的克尔?国家大道上的?”

“惭愧。”亚力克诗柔声说道。

“呃,想想吧,简直把我吓坏了!”泰迪说道。

“达尔说他会告诉你们。”她恳求的目光扫向他们。

“可是,他并没有说。”雨彩避开她的目光。“想想吧,因为你不能付房租我还为你难过呢。”

“等等,做出判断以前,你们应该先弄清楚情况。”亚力克诗的语气加强了。“昨天我打电话想要取款……支付房租……可银行那个女人说我没有权力取款。有人——很可能是我父亲——冻结了那笔基金。”

“那不是非法的吗?”泰迪问道。

“我也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

“可我不知道。再说了,触人痛处并无益处。”

“你自己的钱,你父亲为什么不准你使用?”

亚力克诗看着地下:“因为他不赞成我待在芝加哥。”

“你告诉他了?”泰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她说可把父亲给吓坏了!现在没事了。”亚力克诗耸了耸肩,“为什么?难道你们的家人没有担惊受怕?”

泰迪抓了抓脸颊:“他们不知道。”

“狗屁,泰迪!”雨彩说道。“如果表明立场依然没人知道你站在哪边,那有什么用处?”她扫了一眼佩顿——自从亚力克诗丢出炸弹,佩顿一直沉默。“你怎么说,佩顿?”

沉默片刻之后,佩顿说道:“我们是一个集体,人人工作,个个分享,包括亚力克诗。”他依次看着每个人。“但也不必和父母断绝联系。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可能有用。”他停顿了一下。“那么,亚力克诗,”他问道,语气明显比以前和蔼,“你打算做什么样的工作呢?”

此刻在商店里,鲍比扬起眉毛,交叉双臂;他可能是嬉皮士,也可能是对亚力克诗产生了性欲——当然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雨彩叹了口气——但他依然是商人。“有样品吗?”

“还没有,”亚力克诗答道——未免太快了些吧。“但我会有的。我已经设计……有一些时间了。”

“好吧,设计好了,就带过来,我要看看。”

门开了,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手臂挽着手臂。

“安静。”一个女人说道。她的短发是稻草色,尽管天气炎热,她却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牛仔裤。

“怎么了,唐娜?”

“没什么。”她挤了一下另一个女人的肩膀。那女人直直的棕色长发,穿着窝纹图案的祖母装[3],脖子上的链子吊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

雨彩提醒自己不要瞪着她俩,可亚力克诗无所顾忌地审视着她们,令人颇为尴尬——她俩明显就是拉拉;雨彩想告诉她不要傻傻地看着她俩。

鲍比好像觉察到了气氛不对:“亚力克诗、雨彩,来见见唐娜和琳达。”

“我们要结婚了,”琳达吃吃地笑着说;她双脚赤裸,个子高挑,就算从奥黑尔机场出来都能一眼看到;说罢她俯身亲吻唐娜的嘴唇。

“好前卫!”雨彩说道——不知道另外还能说些什么。

琳达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安。“拐角处找到了那个小公园”,她满脸幻般地说道,“我们要在那儿搞个仪式,还认识那个非常前卫的古鲁[4]——他确实很老啦,可他是圣人,你知道吗?他说他要娶我们,就在月底,然后我们就回去大吃大喝。邀请你啦,鲍比。”她转向雨彩和亚力克诗,“你们也来吧,要是想来的话。”

“嗯……呃……”雨彩口吃起来。

鲍比扫视了亚力克诗一眼,然后看向那两个女人。“你们这对鸳鸯有戒指了吗?”

唐娜摇了摇头。

雨彩扬起了眉毛,鲍比死盯着亚力克诗;见她没有反应,雨彩就轻轻推了她一下。

亚力克诗明白了,试探性地说道:“我……是做首饰的,也许我可以为你们做一枚戒指。”

“真的?”唐娜向她看过来。

亚力克诗点点头,闪出腼腆的微笑。

唐娜用倒肘轻轻推了一下琳达:“你的意见呢?”

“太他妈前卫了,”琳达说道,神色依然如在梦幻之中。

“你们在寻找什么呢?”亚力克诗问道。

她俩商量了一分钟之后,唐娜说道:“我们想找到我们自己的东西,你知道吗?不一样的东西,独一无二。”

“象征我们爱情和承诺的东西,”琳达插话道,“象征我们两人变成了一人的东西。”她凝视着唐娜。

“鲍比,你这儿有纸和笔吗?”亚力克诗问道。鲍比拿出了纸笔递了过去。她就伏在柜台上画了起来;片刻之后,她举起一张草图,有饰带镶缀的戒指设计图,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凯尔特结的简化版,就是曾经画给佩顿看过的那种凯尔特结。

唐娜和琳达审视着草图;然后琳达递了回来,红光满面地说:“棒极了,真他妈的棒极了!”就连雨彩也笑了,其实她对首饰一无所知。

唐娜直起上身:“多少钱?”

亚力克诗转向雨彩:“呃……我并不是真的……”

“你们想要纯金的吗?”雨彩连忙打断亚力克诗的话。

琳达和唐娜交换眼神之后,点了点头。

雨彩还真的计算了一下。“50美元。”就算要给鲍比分一点儿,也超过亚力克诗要付的房租。

“如果本周末以前送达,成交。”唐娜说道。

“真的?”雨彩急切地问道。

唐娜点了点头,然后相互留下来地址——唐娜、琳达都没有电话——约定三天以后回到店里试戴样品。两个女人走后,亚力克诗向鲍比致谢。

鲍比举起一根指头,警告说:“她们是我的朋友,必须做好。

“大可放心,”亚力克诗吸了一口气,“这将是我的最佳作品。”

这是你唯一的作品,雨彩想道。

出了店子,雨彩沿着威尔士大街向南走去,亚力克诗小跑着跟在后面:“嘿,等等,雨彩。”雨彩慢了下来。

亚力克诗赶上来后说道,“谢谢你的帮助,没有你,这事儿我办不成。”

“我是为了我们大家,”雨彩说道,不动声色,“你知道,这个集体。”

“我明白。嘿,你意识到没有,这可是我第一次凭劳动获得报酬啊!”

“肯定不是!你当过临时保姆,对吧?叫卖过女童子军小饼干?摆过柠檬水摊子?”

亚力克诗摇摇头。

雨彩加快了步子。“对,我忘记了,你是富家小姐。”

“雨彩,等等,”亚力克诗喊道,可雨彩并未停下。“别这样,求你啦!和我说话吧。”

雨彩转过身来:“好吧,听我说:一直装出是一种人,实际上却是另一种人;依我的观点,你这是虚伪!”

“这不是真的。那天晚上我们相遇时我就告诉过达尔。我害怕告诉你们几个。达尔说他会告诉你们。”

但雨彩不理睬这话。“你是统治阶级的一部分,你就是那——我们将……呃……将要消灭的。”

亚力克诗换了口气:“听着,雨彩,我出身富有并不意味着我不在乎战争,也不意味着我不在乎目前的社会问题;如果你把我拒之门外,那么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你说过的你不想做的;任何人都欢迎参与,只要他们贡献力量。难道这不正是你和佩顿所信仰的?”

“可是……可是……你对这场斗争一无所知。”

“你真的懂吗?还有佩顿,泰迪?得了吧。我们不是越南稻田里的劳动者,也不是在贫民窟挣扎的穷人;我们的父母可以供养我们上大学,除了达尔。”

她说的有道理,雨彩只好退让。不过,不能仅仅因为达尔认为亚力克诗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她就一定是。“那你为什么不回到印第安纳和你的父母待在一起?”

亚力克诗正色道:“我该表明立场了。”

“一个富家小姐会是什么样的立场?”

亚力克诗四下打量一番,看见公车站的长凳,于是过去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空座位,“我给你讲个故事。”

雨彩勉强坐了下来。

“今年初,我刚从大学返家,我以前认识的一个男生就来找我。他叫吉米·史密斯,从幼儿园起我们就上同一所公立学校,直到六年级我转学去了私立学校。我家刚好就在学校对面,那是一座白色的大房子,后院还有游泳池。吉米住在一英里之外,在……呃……我们那儿是个小地方。

“所以,门铃一响,我就开了门,只见他穿着宽大的军装,军帽,衣袋上小小的五色彩旗,完全出乎意料。我们相互打过招呼以后,他说刚从越南回来。重新入伍,还要去。他想和我分享那段经历。”

雨彩觉得自己眼睛瞪大了:“他说了些什么?

“我问他为什么要给我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亚力克诗眨了眨眼睛。“他说从幼儿园起他就喜欢我,他要我知道他已经有所成就了。”

“他以为入伍就是有成就?”

亚力克诗点了点头:“听了那话,我能说什么?我只是笑笑,告诉他我为他感到骄傲。”她眼神飘远。“六个月以后,他就阵亡了。”

雨彩什么也没说。

“我们要让人民知道,这场战争对于像吉米·史密斯这样的男孩儿意味着什么,这样的男孩信任这个国家,他们想通过承担自己的责任来改善自己的命运。这就是我来到芝加哥的原因。”亚力克诗直直地盯着雨彩,“你呢?你为了什么呢?”

雨彩喉咙里轻轻地响了一声。“我男朋友曾经是鲍比·肯尼迪[5]竞选活动的青年协调者。他……我们……原本打算停学一学期一起参与。我兴奋不已,我的意思是……参与全国性竞选活动的工作,为肯尼迪!不料肯尼迪遇刺身亡,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她抬起头来,“我们必须停止这场战争!肯尼迪要是活着,也会的。”

亚力克诗沉默不语;然后:“你男朋友在哪儿?”

“我们掰了,”雨彩立刻答道,随即起身离开,招手让亚力克诗跟着。

“我们去哪儿?”

“地铁。”

“为什么?”

“做戒指需要材料。我知道珠宝首饰店铺区[6]有一处地方可以买到。”

“真的?我从没坐过地铁。”

“那么,今天就是你的幸运日。”

[1] 加里·帕克特&联邦间隙:美国流行摇滚组合,1967年成立于加州圣地亚哥,活跃于60年代后期,至今仍在活动。

[2] 沃尔沃斯:美国沃尔沃斯百货公司,1878年,其第一家门店开业于纽约,1997年更名为费纳托尔,2001年更名为富乐客。

[3] 祖母装:又译作“奶奶裙”“婆婆裙”,式样类似以前的老年妇女所穿的长至脚踝的宽松连衣裙。

[4] 古鲁:印度教等宗教的宗师或领袖人物。

[5] 鲍比·肯尼迪:即罗伯特·肯尼迪(1925—1968):美国第35任总统约翰·肯尼迪的弟弟,著名的反越战人士,1968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不料于当年6月遭暗杀而身亡。

[6] 珠宝首饰店铺区:位于卢普区,沿着沃巴什大道,主要在东华盛顿大街和西门罗大街之间,该区域的建筑修建于1872—1941年之间,2003年被设计为芝加哥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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