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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语老师教我爱上文学

2019-01-22 09:30 作者:和平年代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俄语老师教我文学

蒋 立 周

五九年秋,我入学本县最偏远的第二中学高中部。头天上午俄语开课,我们急切看着门口。铃声响毕,一位高挑单薄的青年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刷”地起立。“请坐。”他手一抬,再执粉笔,“吱、吱”几声,大名赫然。

“本人李法勋,比同学们稍长,可以叫我老李……”哄然大笑,他微笑,“今天第一课,内容是……”又一阵粉笔声:学习俄语的目的意义和方法。呀!一手字好漂亮。

他面庞瘦削,大眼棱鼻,黑发微卷,白绸短袖衬衫,有棱浅灰长裤,举止儒雅,风度婓然。他从苏联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老大哥”讲起,边讲边走,聊天一般,语言简炼,准确规范,内容丰富实在。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高低快慢,鼻音喉声,卷舌颤音,浑厚自然,不乏磁力。

一节课很快过去。他合上课本,刚朝外望,铃声响了。“下课。”(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没动,看他收起课本粉笔,挺身走出教室,方才回过神来,你望我我看你,交换满足敬佩。

赶紧打听,原是刚从北京第二外语学院毕业之高材生,多才多艺,当过班里团支书。“二外”隶属外交部,专门培养外交人才。可咋不去做外交官,回到川內穷乡僻镇,教“哈拉索”(你好)“达瓦里西”(同志)呢?我们议论猜测,为他惋惜,不过,遇此高师,幸运幸运。我们愈发尊敬他,近乎偶像。

课余,他有时手风琴演奏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有时吹《三套车》口哨,举止装束似也效仿“老大哥”,瞬间,我们感觉身处异国。后来,他亦入乡随俗,衣着随便,头发剪短,抽烟更凶,指甲熏黄。

他不全限教材,除教俄语语法,还讲苏联当代文学,介绍“三基”——高尔基、马雅科夫斯基、奥斯特洛夫斯基。

他讲高尔基及代表作《童年》《人间》,讲高尔基4岁丧父,捡过煤渣,当过搬运工、流浪者,为革命坐过牢,走上革命文学道路,成为无产阶级文学家。

讲马雅科夫斯基时,我想起初三读过他一首诗,篇名忘了。那诗两字或三字成一句,一句一行,呈塔状或齿型,很像一句话分成三四句。我们都觉奇怪,竟把随口话当诗开玩笑。如今俄语专家当前,立即请教。老师笑了,说:

“他是苏联伟大的革命诗人,阶梯诗是他的创造,在苏联很受欢迎。国外象征派诗人追求个性解放,只要适合抒发强烈感情,不受句子长短约束。其实,我们中国早有新诗了。郭沫若早期的《天上的街市》,你们语文课就读过。”

可不,还能背上两句:“远远的街灯亮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影响我最深的,还是老师推荐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说,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全身瘫痪、双目失明后,以自己的革命经历为素材,顽强地写出这部革命现实主义巨著。他还分析保尔、柯察金的艺术形象特征,赞扬以他为代表的苏联青年奋勇顽强、战胜困难、敢于胜利的革命精神,对国内外一代代青年影响巨大,我们应该学习他,为远大理想奋斗。对我震撼最大的,是老师用俄语纵情朗颂那段名言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那表情,那“俄”腔,恍然间,似觉保尔立于台前,谆谆开导我们。

他常同我们去农村劳动,天穿件旧棉衣,走上狭窄田坎,都担心他摔到水田里。有次挖地,我们谈到刚看的《英雄虎胆》电影,结尾,阿兰小姐认清副司令曾泰是共军,毫不犹豫,“噹!”地一枪。有同学不解:

“感情那么好,哪么会开枪?”

“呢特、呢特,”(不、不,)老师说句鼻音颤声并重的俄语,“正是点睛之笔,阶级性高于人性嘛,突出了阿兰的土匪性格特征。”我们很久也没理解。

他也讲点文学基本原理,可能考虑是语文课内容,讲的不深。不过,也有不顾同事脸面之时,有位语文老师写首小诗贴于过道上,他当众撕下:“误人子弟!”顿时传遍全校。

至此,我的文学之火点燃,脑壳发热,誓不“悔恨”一生。

我先给本县《蓬溪报》投稿,立即聘为通讯员。同学发现,封我“作家”。明知戏谑,我更来劲,一口气寄去两篇特写一首新诗,泡也没鼓。我苦闷,拿最满意的一篇特写请教老师,他说:“语言通畅,有基础,但空洞,有标语口号倾向,真情实感不强。别急于求成嘛,多练。”我脸红了。

不久,老师调一中,我从军西北。没过半年,我在兰州军区机关报《人民军队》上,发表电影《槐树庄》观感,从农村两条道路斗争评论影片,歌颂以郭大娘为代表的一批团结群众、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农村干部形象,又被聘为通讯员。此后,我立足身边,着眼先进,倾力歌颂,远离批评,也无“中间道路”,可是,投稿多是泥牛入海,大量作品发表却在改革开放后。

复员回乡,得知老师仍在一中,再后听说调回老家,从此,音信断绝。

可当我拿起笔,老师形象常现眼前:博学多才、勤奋敬业、不卑不亢、磊落淡泊。不知不觉间,笔底人物不乏老师影子,如《换届》的秘书科长、《朱门》的罗秀才。可他在哪里?

几年前一天,我点开百度,试着搜索“李法勋”,果然,一本《往事随笔》里出现大名。原来老师出生盐商世家,九二年一月因肺癌去世,享年56岁,生前任教自贡一所中学英语,多次翻译出版外文书籍,首批特级教师,病床前还批改学生作业。遵照遗嘱,丧事从简,骨灰撒在大江。顿时,我潸然泪下。

沉痛之余,我以一篇随笔《我的俄语老师》发到网上,深切缅怀老师的高风亮节,愿老师安息。

可我仍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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