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连载:上海屋檐下·第2部·第1章二宝二宝
第1章 二宝二宝
白驹踏进明丰苑时,正碰上牵着阳阳的外婆。
4月初的上海,天气时阴时晴。
昨天还艳阳高照,窜到28度的灼热,让人们纷纷脱下厚装,今天就乌云满天,寒风嗖嗖,一歇歇依然带着寒意的春雨,逼着大家撑伞穿衣,蹒跚而行。
“瞧瞧,那是谁呀?”
阳阳外婆一手牵着小外孙女儿,一手捏着金黄色苹果6手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本是习惯性的边走边睃着手机上的K线图,眼角冷不丁扫到了芳邻身影,呼的抬起头:“那是谁呀”身着厚厚果绿色短大衣的阳阳,应声而叫到:“彤彤的爸爸”
“哎,阳阳真乖呀。”
白驹只得强笑着站站,还蹲下轻轻抚抚小女孩儿的羊角小辩:“和外婆散步哇”
阳阳闪动着一双大眼睛,大约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嗓音甜甜却有些支支吾吾:“嗯,不是散步,是到处走走,溜溜,外婆说,外婆说,”
外婆拉住了她:“乖,给彤彤的爸爸说再见呀。”
小手就挥了起来:“彤彤的爸爸,再见!”
白驹站起,卷着舌音回答:“阳阳再见!”阳阳的外婆,骄傲地看着白驹:“瞧,我们阳阳说得多清楚呀。哎,白驹,你们彤彤今天病了呀?”
白驹眉头一挑:“没有呀,我早上走时都好好的呀。”
“可我听老师说,彤彤今天没到幼苗园。”
白驹一惊:“哦,这样哇?谢谢了。”撒腿就跑,可给老太太叫住:“慢,我看没事儿,不就是有点自闭呀?”白驹一跺脚,瞪着眼睛转身跑掉了。
自从发现彤彤有点自闭倾向以后。
全家紧急行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小俩口共同携手。
再经过一段时间专家老师的科学调教,特别是进了幼儿园后,加上良好的群体环境,彤彤的自闭倾向,得到了很好的治愈。
可毕竟明丰苑不大,再加上彤彤与阳阳同班。
阳阳外婆接送小外孙女儿时,也常和老师聊聊天。
所以,关于彤彤的事儿,自然也就瞒不过芳邻。好在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小老百姓凡夫俗子油盐酱米柴的,彼此猩猩惜猩猩,心有戚戚然。
平时间呢,芳邻们见了彤彤,大多只是怜悯地摸摸她的小脑袋。
然后与大人微微点点头,就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了。
这阳阳外婆本也是如此,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大半年来,老太太见了彤彤就摸她的小脸蛋,然后叹一口气:“我看没事儿,不就是有点自闭呀?”
听得多了,外公外婆和小俩口,心里就不是个味道。
这不是哪壶不开拎那壶?说给谁听呀?谁得罪她啦?
所以,本有心事儿的白驹,听得鬼火上窜,他觉得自己再不跑掉,只怕要骂人了。上得楼来,二扇门都大开着,明亮的灯光,飘荡的菜香,在阴湿的暮霭中,散发着家的温馨。
香妈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微微歪着脑袋瞅着里面。
听到脚步声回头,满面笑容:“回了呀?没淋雨吧?”
白驹照例点点头。“好了,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麻辣烫。”香妈挺挺自己胸脯,告诉到:“上次,你爸妈回重庆时,我特地请教了他们,还特地按照你们重庆的作法弄的,妙香尝过,又麻又辣又烫的呀。”
白驹咧咧嘴巴:“那好哇”
可心里动动,觉得岳母像在讨好自己似的。
进得屋来,妙香系着条印着小熊猫的小兜布,挥舞着闪闪发亮的小叉小铲,一脸神往的做着蛋糕。彤彤则站在半高凳子上,同样挥舞着小铲小叉,忙着给老妈当下手。
“彤彤,瞧,谁回来了呀?”妙香并不看进了门的白驹。
而是甜甜的提醒到:“大眼睛快看看,那是谁呀?”
白驹顺手把雨伞放下,站住,含笑盯着女儿。彤彤却专心致意的帮着倒忙,有些冷场……不过,女儿总算给了老爸一点面子,扭扭头:“爸爸”又飞快扭过头,小手齐挥。
妙香忍耐不住,终于沮丧的叫了起来。
“唉,拜托,白彤彤,你别帮忙了行不行呀?瞧我弄了一下午的蛋糕哇!”
要说,岳母的厨艺没说的,许是她真从亲家手里学到了真家伙,一锅麻辣烫热气腾腾,直吃得白驹额头濡汗,大呼过瘾。
再看看妙香和彤彤母女俩。
竟然都吃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
唯有岳父岳母似谦谦君子,筷子只往本帮菜里拈,边优雅的吃着,边高兴的瞧着这一家三口,其氛乐乐,其境悠悠,好一幅活色生香的三代人和睦相处图。
可是,白驹的脑子是清醒的。
瞧瞧那一锅鲜红喷香的麻辣汤料。
瞅瞅堆在大瓷碗中的泥鳅,毛肚,鸭肠……好久没看到岳母这样大手大脚了,特别是专为了自己而做。去年,爸妈从重庆来到上海,在外租房帮自己带女儿,一年租房期满后,便回到了家乡。
自老俩口离开之日。
白驹妙香和香妈香爸,就开始有意无意收紧了花销。
因为,一个伟大而庄严的任务,由小俩口提了出来,就是乘着国家二胎开放的春风,趁年轻咱俩再生个二宝,即为彤彤添个弟弟,又为自己日后养老添砖加瓦。
拿白驹的话说,“艰苦三年,换来幸福三十年,老值了的呀!”
岳父岳母向来疼爱独身女儿,言听计从。
见小俩口主意己定,虽不甚太赞成,却也默认。因此,能不浪费的尽量不浪费,能吃素的就尽量吃素。反正这人的肚子本无所谓大小,吃得太多太丰富,倒还容易得三高,得不可言喻的都市病……
这段时间里,妙香和岳父岳母感觉如何?
可怜的白驹不知道,就知道自己在公司里,中餐一定要尽量多吃,吃好。晚餐呢,有理由加班就加班,顺便吃晚餐。晚餐虽然没有中餐丰富多彩,可远比回到明丰苑的青菜蛋汤蛋白质多,营养充足……
然而,今晚?嘿嘿!
白驹拈起一条肥大的泥鳅,举到自己眼前看看。
然后,小心地按进料汤里煮着,被斩头去尾洗得干干净净的泥鳅,居然还在蠕动,这让他一楞,正眨巴着眼睛,嘴巴哈着气的彤彤,高兴的唱了起来。
“泥鳅泥鳅,土里钻呀,肥肥胖胖,好可爱呀!”
香妈乐滋滋的摸摸小外孙女儿脑袋。
脱口而出:“我们彤彤,还是进幼儿园好呀,”嘎然而止,还偷偷睃睃女儿女婿。这鬼鬼祟祟的小动作,让白驹不由得想起刚才阳阳外婆的告之。
心里不愉快,突然有了一点清晰的感。
可又马上推翻,不可能吧!
岳父岳母再是疼爱彤彤,可妙香懂事明理的呀,瞧我想到哪儿去啦?在饭桌上基本不说话,只是一面刷着手机,一面慢吞吞吃着的香爸,忽然抬了抬头:“白驹,那事儿问没有呀?”
白驹摇摇头,有些闷闷不乐。
“不急的,等机会呀。”
香妈斜斜香爸,也有点闷闷不乐的。泥鳅煮好后,一大半放进了妙香和彤彤的饭碗,剩下的一点点,就进了白驹的嘴巴。
素有“泥中人参”之称的泥鳅肉,柔嫩细腻入味。
虽然市场上的价格贵得离谱,却的确好吃。
瞅着一家三口乐滋滋的模样,香妈香爸禁不住也巴搭着嘴巴,好像自己也在吃一样。饭后,小俩口照例碗筷一丢,嘴唇一抹,抱着彤彤回了隔壁自家。
自爷爷奶奶离开上海回重庆后,不知不觉间大半年过去啦。
这不,原来一有空就纠缠着要“爸爸抱抱”,变成了和妈妈的耳鬓厮磨,如果妙香不在或者忙着,不过才三岁半的小姑娘,就一个人津津有味的玩儿。
少于理睬曾经的“玩伴”老爸。
这,让白驹感到有些郁闷受伤。
被一泡尿憋得有些难受的白驹,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儿,看看抱着平板电脑的妙香仍呆在洗手间,叫苦不迭:“哎老婆大人,快一点行不行呀?”
可妙香比他嗓音更大:“你先和彤彤玩玩呀,赶什么凑的呀?”
白驹摇摇头,凑近了正在像模像样画画的女儿。
“彤彤,画的什么呀?让老爸看看。”彤彤没理他,丌自有板有眼的挥着腊笔。但见白纸上,东一道西三横的,红蓝绿青一片。虽然乱蓬蓬的,可也依稀看得出,有点像人型。
白驹的眼镜,几乎落到了纸上。
“彤彤乖,给老爸说说,这是谁家小朋友呀?是不是你的同学呀?”
“是弟弟,我讨厌弟弟!”彤彤语出惊人,右手的腊笔一挥,胡乱涂抹在人型上:“啪啪,啪!我打死弟弟。”白驹呆住了。
二宝的造人计划一提出,全家就没背着彤彤。
香妈香爸呢,一开始还有些顾及。
毕竟,书上电视上关于这方面的前车之鉴多多,再说现在的孩子成熟得早,还是得避着点好。可白驹妙香却自有主张,谈论时不有意避着彤彤,甚或还时不时形象地打比喻,讲故事,与女儿平等对话,和平灌输。
然而,大半年过去了。
彤彤对弟弟的来临,表达越来越形象化,越来越反感。
可像今晚这样明确表达,却还是第一次。白驹蹲下了地,抱着女儿柔声到:“弟弟可以陪你画画学习和玩儿呀,你想想,有了弟弟你就是姐姐啦。”
“我不当姐姐,鸣,妈妈,妈妈,”
彤彤忽然激动起来,一下扔了腊笔。
挥着二只满是颜色的小手,在屋里急切的寻找起来:“鸣,我的妈妈不见了,谁看见了我的妈妈呀?”扑!妙香从洗手间冲了出来。
一面冲,一面回答。
“彤彤,妈妈在这儿,到妈妈这儿来。”张开了双手,
白驹瞧着真切,一步纵上前,恰好接住从妙香腑下跌出的平板电脑。记得第一次没接住,苹果平板咚的掉在地上,跌得小俩口面面相觑。
造人计划经济紧缩。
平时并不太在意的平板,可跌不起的呀。
还好,事后白驹细细查勘,平板运用正常,有惊无险。现在,可千万不能再跌的啦……小俩口为女儿洗好澡,送上床,盖好被,妙香又抱着平板,小心翼翼的偎依在女儿侧边。
白驹拧开台灯,拉上窗帘,静悄悄的拉上房门退出。
这忙忙碌碌的一天,才算真正安静下来。
回到隔壁小屋的白驹,有些烦躁的往床上一躺,抓起阅读机,想继续把读了一半的《银湖宝藏》看完。卡尔麦不愧为德国当代惊险小说大王,一本32开400页的《银湖宝藏》,情节曲折,故事精彩,充满了悬念,惊悚味十足。
正是计算机二级硬件工程师,白驹眼下的业余最爱。
可读了几页,白驹却实在感到读不下去。
眼前老晃动着彤彤挥着小手,愤怒的“啪啪,啪!我打死弟弟。”的模样,忽儿又出现阳阳外婆,明显的幸灾乐祸:“白驹呀,彤彤今天没上幼苗园哇!”
白驹呼地坐起来,真是莫明其妙!
我反复叮嘱提醒过,除非病了,彤彤每天一定要按时到幼苗园的。
三岁半的小姑娘,正是模仿,感知和学习能力特别强的阶段,又有点自闭倾向,不到幼苗园训练有素,呆在家里干什么?
当然,他也想到,这一准又是妙香的放纵。
可我,不是反复给她讲过么。
自打有了二宝造人计划后,任何对彤彤的无原则,都只会让事情更不顺利?扑!嗒!不用抬眼,听这鬼鬼祟祟的足音,就知道是把彤彤哄睡着后,蹑手蹑脚下床,拉上门进来了的妙香。
一个温软的身体,靠到了自己身边。
还用力往里挤挤:“往里往里,好冷的呀!”
白驹先宝贝地关了阅读机,和形影不离的手机,一并小心谨慎的放在床头,才不耐烦的往里挪挪:“睡啦”“睡了呀”妙香伸个大懒腰。
一把抓起了老公的手机,捏在手里翻翻。
“今天你怎么回事?谁欠了你的帐没还?”
“哈,我怎么回事?”白驹眨巴着眼睛,气得笑了:“我倒还没问,今天你们是怎么回事?又是麻辣汤,又是泥鳅毛肚鸭肠的?”
妙香瘪瘪嘴巴,右手一扬。
一团屏幕闪闪发光,亮如镜。
“我就知道你白驹鬼聪明得很,又是碰到了阳阳的外婆呀?彤彤今天没上幼苗园,是我的主意,不关我爸妈的事儿,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让我瞅着就生气的呀。”
白驹扭过头,慢吞吞的问。
“为什么?我不是反复强调过吗?彤彤病啦?”
他知道,越在此时越不能着急,老婆在这个事儿上,一向护犊心切,无理不退让,得理更不饶人。要不,硬碰硬的吵将起来,惊醒了彤彤的隔壁的岳父岳母,就不好了。
正处在从充满憧憬的学校,朝满是烦恼生活转型期间的小俩口。
确切的说,越来越没少了相互看不顺眼儿。
同出复旦百年校门的计算机硕士和医学硕士,发现活着越来越琐碎费力,对方也越来越市侩无味……好在爱情的结晶在一天天长大,那种血脉亲情在一天天浓郁,再加上宏伟的造人计划,天时地理人合,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于是,共同的使命感压倒了一切。
妙香是怎么想的?白驹自然无从细知。
可他明白不管如何,自己得表现出一个大男人,大丈夫和高学历者的风度与气度。
“彤彤没病,是你病了呀。”一招领先,老婆昂首向前:“彤彤不想要弟弟,还没起床就闹哄哄的,强迫送到幼苗园行呀?大人知道轻重缓急,自我放松,三岁多点的小姑娘,也知道可说不出,心里有多苦,你了解的呀?”
“可这一开头,那彤彤以此为借口,不到幼苗园怎么办?”
妙香面无表情:“我自己教,总之,只要女儿开心就成的呀。”
白驹再也忍不住了:“她能开心吗?关键是这个二宝问题啊!”妙香手背拍打着手背,笑了:“所以我才要将就女儿的呀,一将就,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到二宝呱呱落地成了事实,还不是不了了之的呀?”
“什么逻辑?亏你还是医学硕士?”
白驹涨红了脸孔,愤愤的问:“17年的书,白读啦!”
“白读就白读呗”老婆毫不在意,身子用力向下一梭,梭进了温暖的被窝,可又立马向上一挺,重新退出,双手伸出被外,翻动着仍捏在自己手里白驹的手机。
说实在的,白驹现在一提起这个二宝,就有点烦。
虽然是自己,一开始就是兴致勃勃的喊出“艰苦三年,换来幸福三十年!”
也激荡得硕士老婆浮想联翩,热血沸腾,夫唱妇合,毫不犹豫,紧紧跟上,可接踵而至的事儿,却令他越来越不解,恹务委屈。
是的,一儿一女,龙凤姐弟,父母高知,教养有方。
本应该是令双方父母,都支持和高兴之事儿。
遥想我们80后这一代人,恰逢国家全面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弄得现在放眼看,一个个独来独往,孤魂野鬼,不但自己生存艰难,朝不保夕,而且面对自己下有幼儿,上有四个甚或六个老人需要赡养的家庭,步履维艰,冷暖自知。
就连现在报上报下,都有好心人在撰文悲叹。
“历史上最悲剧的一代人,80后的养老危机。”
往事不可回首,过去的就过去了,可我们有权利不让独子的悲剧,在自己的下一代重演。因此,乘着国家全面放开二胎的春风,多生一个,就是我们的最佳选择了。
当然罗,我们也不是不明白。
多生一个,就多100份生活的压力。
比如,生活费啦,住房啦,入托啦等等等等。然而,不是双方还有四个老人吗?“家有老,胜于宝!”,四个节衣缩食的老宝,加一对高知父母,即或再艰难,也艰难不到哪儿去吧?
更何况,我们这代人的孤立无援,四宝也看在眼里。
包不定,四宝早盼着我们多生一个的哦!
然而,白驹妙香失算了,外公外婆对此哼哼哈哈,爷爷奶奶对此如山缄默。当下小俩口紧急商议,一番愤世嫉俗和绞尽脑汁后,各施其责,各显神通。
在妙香不断撒娇,牢骚满腹,指桑骂槐,摔打东西。
以及不让彤彤到隔壁娘家玩耍(当然,一日三餐还是要过去吃的。要不,妙香自己不做饭,岂不和宝贝女一起饿死?)之连环杀手锏下。
香妈香爸,到底还是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表了态。
“唉,生吧生吧,带吧带吧,二个小冤家哇,算我们这辈子欠了你们的。只是,我们都真有些力不从心,带不动了的呀。”
这是妙香为生二宝,立下的头等大功。
因此,她骄傲的催促着白驹:“真累呀,亲爱的的老公。想当年,本硕士姑娘考复旦再考研,也没这么累的呀。好啦,现在,看你的了呀,把你的老爸老妈搞定。”
白驹振奋不己。跃跃欲试。
可暗自惭愧之下,有苦难言。
其实,这事儿还只是在他肚子里酝酿,没顾得上告诉妙香时,白驹就明里暗地试探过教师老妈。退休教师老妈则若有所思的瞅着儿子,任凭对方如何比喻形象要求,甚至公开挑明,就是不开口。
末了,幽幽的问一句:“即是妙香的主意,她何不自己来说?”
白驹觉得受了莫大的轻蔑,愤愤地晃晃手机:“她还不知道呢,是我想要的。”
话筒中的老妈,不言语了好一歇,然后答非所问:“彤彤现在好吧?我和你爸都想着她呢,上次那钱缴了?”那钱,是彤彤进幼苗园时的赞助费。
这事儿,说起有点让想起义。
尽管白驹家住在上海浦西,可这一带的居民的孩子,却不是正座落在这条街正中的公有幼苗园入园对象。
个中奥妙,白驹和许多像他一样的年轻高知们,除了愤世嫉俗和投诉无门,就无所而知,进而只得乖乖掏腰包,缴清三万元的赞助费,总算让自己的独生子“没输在起跑线上”。
三万元,外公外婆给了5000。
爷爷奶奶寄了一万,剩下的小俩口自给……
“缴了”白驹愤愤回答,手指头一动,关了手机。知母莫如子,强势老妈的性格,白驹了如指掌,这种没有任何实质的对话,基本上就是表明了,老妈对二宝持反对的态度。
至于老爸所谓的态度,历来有无均可,忽略不计。
这是多年来的家庭生活,所遵循的一条家事定律。
于是乎,可怜的白驹就此和犟强的老妈耗上了。这一耗就是大半年,直到妙香假怀上空欢喜,也没分出个胜负。然而,不愧为教师之子,白驹性格中天生具有老妈的犟强,此时爆发出来转为坚韧执着,更坚定了要二宝的信心。
饶是如此,饶是小俩口浴血奋战。
妙香的肚子,却久不见动静。
一般小俩口跌跌撞撞到此,基本上都免不了焦虑着急,相互指责的。可白驹不能急,因为怀不起的原因在自己,他患有弱精症。
当初怀彤彤时,也曾费尽艰难。
连强势老妈,都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一直为此焦虑自卑而查颜观色的妙香,将一纸诊断单,亲手交给了教师婆婆。好在老天有眼!现在轮到自己焦虑自卑而查颜观色的教师婆婆,第二年春节,和老头子又来上海。
老俩口屁颠颠的,带着儿子媳妇到普佗山烧香进佛。
千叮万嘱后回重庆不久,就接到了白驹报喜的手机。
不到三天,高兴得晕头转向的教师婆婆,就拎着个小包裹,重新踏上前往上海的飞机……
现在,弱精症又来了?可更烦的是,一向明事懂理,逻辑思维的硕士老婆,为了缓和女儿对自己再生一个的敌对态度,居然放纵她不想上幼苗园,就呆在家里玩儿?
这事儿呢,说轻点,是方法极端错误的溺爱。
说重点,是教唆,是明知后果而故意怂恿的家庭犯罪,噢不是家暴,就是家庭冷暴力!
试想,三岁半的小姑娘知道个什么?不过是只凭着担心自己失宠的本能做怪罢了。你妙香这么一纵容,得!好了,日后二宝倒可能如愿以偿,可大宝的坏毛病却惯出来啦。
岂不闻这人哇不管大小,学坏容易,学好难的呀……
扑!肉呼呼的身子。使劲儿挤挤他肩膀。
“少胡思乱想,没那么可怕的哦,不就是没上幼苗园吗?幼苗园有什么必须去的呀?”白驹支起半个身子,气哼哼的:“三万块赞助费,还不加平时的这费那费,有什么必须要去?哼,你呀你呀!”
瞅着老公气急败坏的小样,妙香禁不住咯咯咯的笑起来。
“你呀白驹哇,真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呀。当年那个视金钱如粪土,看权势如腐竹的清高愤青,到哪儿去啦?”
白驹扑地一倒:“死了,脱胎换骨了!明明你做得不对,还百般狡辩?我看,这二宝还没来,大宝倒先毁啦,还生什么生?”
妙香还是咯咯咯的笑着。
“想临阵脱逃?没那么简单。告诉你吧,我老觉得这几天反胃,想呕吐,吃什么都是酸的。”
扑扑!温婉的身体使劲儿挤挤:“亲爱的,彤彤睡着啦,我的心情又很好,现在,我们越趁热打铁,再努力奋斗奋斗。”
白驹却闷闷不乐,滚向床深处。
“事情没说清楚,没兴趣。”
“嗯,来嘛,我犯了错,改了不就是的呀?呀!这是什么?”温婉的气息,突然变成了凌厉的追问,接着,妙香向上一挺,窜出了被窝。
白驹立即感到一歇穿堂风,嗖嗖嗖地吹到了自己背脊。
那周身的鸡皮疙瘩,唰唰唰的冒了出来。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虚,连忙转过身体。果然,靠在床头上的妙香,双目炯炯,精光四射,正双手举着自己的苹果6,惊惧而贪婪地看着。
白驹暗地叫苦,糟糕!
那手机上信息忘记删除,这下麻烦大了。
今天上班不久,白驹就听见自己衣兜里咣当一声。他一面仍盯着电脑屏幕,一面下意识的掏出手机瞄瞄,皱皱眉,又是李灵!唉拜托,不为我也为你自己想想,一天就是短信轰炸,有钱就是任性的呀?
“告诉你个好消息,昨晚上王检长找我啦,那婚,离定啦!”
白驹瘪瘪嘴巴,离就离呗,一早告之我管什么用呀,我又不是你的后补老公。
不过,白驹的目光却定在了短信息上,慢点,王检长昨晚上找我啦?昨晚上?昨晚风清气爽,鸟语花香,半弦月合着星斗在天空抒情,走在明丰苑,可以听见无数丁香花头纷纷坠地的轻响,好一个令人陶醉的春夜!
这么美好的春夜,一个有职有权的检查长。
一个正当妩媚可人的熟女,二人凑在一起干什么?
真是为了李灵所说的离婚吗?其实,才貌双全于自己有恩的女人力部长,白驹一直记恨她,忘记她,却无济于事。往事历历在目。
自从被李灵文燕,这对表姐妹精心设计挟制。
基本上是强行买走,自己为A厂并网设计的专题项目后。
白驹就一直为此耿耿于怀,闷闷不乐。他不怀疑李灵喜欢自己,可这种喜欢却建立在利用之上,这让清高自赏的计算机硬件工程师,愤世嫉俗,感概不止。
不过,白驹好在能自我调节,凡事喜欢正反二方面思忖。
最后,他暗自承认,李灵文燕虽然目的下作,方法却有可叹之处。
想想沸沸扬扬,灯红酒绿的大上海,过去是远东有名的“冒险家乐园”,现在尽管没有再这么称公开称呼,性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简言之,在这座超级大规模的乐园里。
你因循守旧,因噎废食或按部就班,你就不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冒险,却有可能获得成功。而社会,从来都是只认成功者的。更何况,有了李灵付给的100万现金,白驹才能无后顾之忧的买车,养车,爽快答应了妙香的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
虽然换房的宠伟目标,暂时还没实现。
可这躺在银联卡上的100万,却垒起了日后换房的希望。
这,全赖于李灵的精心设计和巧取豪夺。她是在冒险,而我却了掉一切纠缠,独享自己苦读17书后带来的甜果……白驹为自己的见解吃惊。
唉唉,离开大学校园不过才几年,我怎么就成了看透红尘的哲学家啦?
生活啊!好吧,不管怎样,李灵是爱自己的,而且是那种流露于内心真正的爱。
这对初为人夫人父,正被琐碎的生活纠缠着的宅男,是一种激励,一种利好和一种希望。啵!短信接踵而至,琅琅上口,“离了,我就结,那人谁?你晓得!”
白驹苦笑笑,也真是难为李灵了。
一个地地道道嗔声嗔气的上海阿拉,居然也学会了使用重庆话?谁教她的?
啵!“午餐挨我坐,你跑我要追。”白驹有些不以为然,也有些无可奈何。这人力部长说到,可就能做到,似乎在远大,在她面前,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儿。
白驹就感到奇怪,更感到有些害怕。
这天下女人啊,怎么就婚前婚后二回事儿?
婚前,或许披着末嫁姑娘的轻莎,说话做事都内敛低调,似一湾温柔敦厚,引人赞叹的流泉。婚后,或许打破了一切桎梏,办事说话都毫无顾虑,像柄锋利锃亮,呼呼生风的宝剑。
多少次一到午餐,昔日顾虑多多,矜持自重的女人力部长。
就公开端着自己独特审美的白瓷碗筷,霸道优雅地到处寻找着白驹。
不管他在何处,和何人一起,英姿飒爽的女人力部长走近后,温文尔雅却毫不客气的笑笑:“挤挤,我挨着白工坐。”被催者,莫不强颜欢笑,落荒而逃。
当然,也有温柔反抗的。
一次,那个与小玫瑰搭档的软件工程师伊本才女。
不知是昨晚和小玫瑰的练摊不顺,还是对白驹公开的艳遇嫉恨,就不让座,冷冷回答:“我这人最恨厚此薄彼,又恰逢今天有点不舒服,对不起,部长大人,我不想挪窝。”
话音刚落,坐在他身边的小玫瑰,就对他瞪瞪眼。
“想散伙?你一个么喝去的呀?”
得罪了人力部长,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鞋多多;得罪了生意搭档,不蒂是与钞票过不去。权衡利弊,软件工程师就灰溜溜的站起来,不吭声的离开了……
正在这时,一边的小玫瑰递过了话筒。
“白工,许头儿要你去一趟。”
白驹捏着手机朝部长室瞅瞅,许部正掀起窗帘,探头探脑的朝这面打望。白驹就站起来,顺手将手机揣进了自己衣兜,离开座位走向部长室。
下午呢,忙完手头的事儿。
又帮着小玫瑰接电话,整理文档。
甚至还听她的吩咐,跑到厨房为她要来一大杯热热的冬瓜汤……就这样,直到下班,回家。妙香的右手一顺,三条信息在白驹眼前赫然而立。
“一看,我就知道是你那个李灵发的,你不否认的呀?”
白驹闭闭眼,没吭声。
笑话,自己当然想否认,三条信息如此暧昧,有哪个老婆大人看不出来?可想想,又感到无聊:追问,解释,越解释越乱套,最后,闹将起来,甚或打将起来,唉,多么的令人乏味生厌呀!
彤彤和岳父母,就睡在左右二侧。
更重要的,妙香本来与李灵认识。
他曾注意到,在有数的几次公司活动中,妙香跟着自己到了远大,与李灵一见面,二女人表面上客气热情,暗地里却相互偷偷打量。
那种女人流自内心的防范和嫉妒,令白驹过目难忘,铭心刻骨。因此,否认是不明智的。“我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呢?原来是人家发的短信息呀?”
睁开眼睛,白驹若无其事的笑笑。
“我本该删节掉,可忙忙碌碌的,下了班就往家里赶,忘记了的呀。”
这反倒让妙香怔怔,按她的思路,面对被自己活捉在手的暧昧信息,老公应当矢口或者狡辩才合逻辑,可瞧这家伙若无其事的小样,这?
其时,由于自身原因对白驹的担心,妙香开始很久了。
有了彤彤,看看越趋成熟,卓立风范的老公。
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原本就对自己没信心的老婆,终于由暗地担心进入了暗地查访,不知不觉踏上了高知淑女们,不为常人所了解的艰难心路。
当然,才出大学校门几年,浪漫天真和矜持自尊还在。
不可能像大龄熟女那样有恃无恐,公开闹腾。
只能重复小说和电影情节,利用白驹不经意的一切空隙,翻衣兜,搜挎包,翻手机查短信,或者取个极具诱惑的网名,装成不暗人世的漂亮小美女,加入老公的群聊天……
可是很不幸,一番忙活下来,一无所获。
更要命的是,对于老公的暗地查访结果,妙香总喜欢与老妈私下分享。
一直为此事担忧着的香妈,自然眉开眼笑,倾其全力,指点真经。香妈可不是妙香,深知自己先在才貌收入上就矮了女婿一大截的女儿,若认起真来,在这件事儿上远比女婿高明。
确切的说,香妈一直就认为宝贝女儿的幸福。
还有自己老俩口的后半生,全押在白驹身上。
白驹的优势太明显,白爸白妈各方面也比自己老俩口高,因此,宝贝的高知女婿若真重复一丁点,小说,电视剧或电影中老掉牙的故事,就足够自己一家人彻底崩溃。
然而很幸运,高知女婿果真铜头铁身。
在大上海的金碧辉煌,风花雪月中,出于污泥而不染,令她高兴得梦中也笑出了声。
因此,母亲的经验和坚信,润物细无声的灌溉着女儿,影响或叫树立着女儿的分析与见解,就毫不奇怪了。尽管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妙香仍坚持不懈的对白驹暗地查访,虽然次次无功而返。
现在,妙香眨巴着眼睛。
保持着自己的幽默,有意误导。
“其实呢,现在是21世纪,你不惹人家,也自有人招惹你,我看交几个异性闺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白驹摇摇头,笑了。
“你呀老婆大人呀,就别误导了。老生常谈,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大宝的教育和二宝的诞生上好呀。”
“那,我删节了的呀。”
妙香举起手机,纤指点在机板上。
嗔怨的瞅着白驹:“真删节了哦,删节掉就没有了的哇,你不怕李灵明天查看的呀?”白驹耸耸肩膀,咕噜到:“莫明其妙,真是女人。”
妙香指头一动。
把她认为暧昧和暗语的所有短信息,删了个干净。
然后一纵,贪婪地猛扑上去:“风姿老公哪里逃?脱衣!造人!”白驹被撞压了晕头转向,双胳膊一扬,生气的架住了老婆:“造人也得看心情,霸王硬上弓哪行?”
“可我现在的心情格外的好,还特别的爽,爽极了的呀。”
“哎哟,你干什么?真是的别闹了,彤彤呀!”“去她的什么彤彤,现在本姑娘要的是二宝,二宝二宝,你知道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