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有话说

岳母有话说

岳母是个可怜人。人生的三大不幸她都占全了。

听说岳母幼年父母双亡，自己跟姑姑长大。小时候婚姻包办，婚后丈夫冷淡，婆婆嫌弃。岳母一生生过八个孩子，第一个儿子十八岁出生、几个月就因病夭折。后生五女二子，其中一女童年不幸身亡，余四女二子艰难度日。屋漏便逢连阴雨。丈夫五十英年早逝，剩下她和六个孩子，在农村生活更加艰难。大儿子十六岁，小女儿十三岁，早都先后辍学在家。大女儿出嫁，经济条件差，顾不得别人。三女儿初中毕业在农村晃荡，算是在家务农吧。只有小儿子九岁，二女儿二十多岁，还在坚持读书。大有考不上大学誓不罢休的干劲。后来远走新疆就读，寄人篱下，吃了不少苦，终于熬到毕业分配进入机关工作。

岳母又是一个有福之人。天命之年进城住到耄耋之岁，最终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过上了比较优裕的城市生活。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完全是个市民的形象、市民的思维、市民的生活方式。当年走街串巷的卦师，在村上见到岳母非要看一卦，岳母不信算卦的嘴。那卦师就说让鸟鹐卦吧。结果太神了，那鸟望脸上瞧瞧，就鹐了一个二王出来。一圈人都高兴的说岳母，要跟二女儿享清福呢。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应验了。确实如此呀。老家与城里的知情人都知道，并到处讲着这个神秘又可笑的传说。事实证明，岳母正是因为二女儿，坚持读书考学，才改变了岳母一家人的悲惨命运。

让我慢慢道来吧。岳父撒手人寰以后，家里没了顶天立地的人物。亲戚靠不住，还给找事看笑话；子女又年幼，不懂事、啥都干不了；农村又分田到户，从种地到收割都是重体力活，没有一个大男人根本活不下去的。难处太多了，一言难尽啊。概括起来说，就是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在这种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岳母带着全家前前后后来到新疆生活。如今看，岳母是个了不起的人。离别故土到新疆、就是背水一战；带上几个孩子一起来、就是押赌注；长期定居新疆看孙子外孙、就是买绩优股。那时多少人都劝岳母，多留一些心数，小心甭两单了；有些儿子都靠不住，还别说女儿女婿了。姨父就来村上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新疆路途遥远，亲人不在跟前，娃还年轻呢，都上去负担太重了，要三思而定，老家留一个种地的也好，这是咋的祖业呀。岳母还是伯乐相马，知道二女儿的人品贵重，心底善良，能力强、素质高，就没犹豫，一头扎到了新疆。试想，二女儿要是真的忘恩负义，把他们都应付了，谁又能咋样呢?该咋样还是咋样嘛。老岳母年事已高，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吧。然而，我们的良心一辈子都会不安的。头顶三尺有神灵，夜半三更鬼敲门。想着老岳母的苦经历、生养孩子的许多艰难，想着羊知跪乳、乌鸦反哺的道理，想着我们也背了一张人皮，也是父母生养的，总不能不如畜生吧。我们就咬紧牙关，坚持替母分忧、担当责任。

记得那时我们刚刚结婚，妻子上班也就两年吧。可以说家里情况也不是太好的，反过来说难处到是不少。首先，我母亲也是重病在身，人已住进自治区医学院，后事都准备就绪了。不几年父亲又得重病，长期住院治疗，光打蛋白就花了几十万元，儿女们都出钱出力。眼看我们的大家庭也雪上加霜，我们新婚燕尔怄气不少，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有时彻夜难眠、互相谈心交流，盼望渡过难关。其次，来了一大家子人，吃住都成了大问题，我在前面盖了两间房子，两个小舅子住在里面。好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悄悄给我说，小舅子让打工去，小姨子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我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忍受着老乡朋友的纷纷议论，和社会上一些人的担心嘲笑。那时我们夫妻和孩子也想好的生活。勤俭节约、精打细算，就是唯一的出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节衣缩食，开源节流就是唯一的办法。为了很好的节约开支，我们多年不买新衣服，一套旧家具用多年；为了增加一些收入，补贴家用，我们先后养过鸡羊，卖给招待所赚几个钱；我们搞过庭院经济，种过菜，包过地，烧过石灰，开过小店；我们当过倒爷、卖过马肠子风干肉、摆过小百货地摊，经营过三八妇乐，串单位卖过505元气袋，才得到第一桶金；由于我们经常买羊杂改善生活，一年四季吃咸菜干菜，我们夫妻都患上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为了节约用煤，我们到处买煤渣子，上山拉黄土打煤砖取暖。但是，为了小舅子、小姨子的工作安排，我们也经常请客吃饭，搞些礼尚往来的走动，为他们付出心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往事扎心，说起来都是泪。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车到山前必有路。好不容易，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小小舅子很争气，第一个考出去了。那时还包分配，这样不但减轻了岳母和我们的负担，从心理上对大家都是一个很好的安慰及鼓舞。后来县上国企、岩棉厂招工，小小姨子又进厂当了工人。不久在别人的帮助下，小小姨子调到了社保局，由工人转换成聘用干部。都说乌鸡变成了金凤凰，祖坟上冒了多大的青烟。由于各方面条件渐渐都好了，介绍对象的也多了，小小姨子很顺利，没几年就结婚生子。老岳母终于脸上有了笑容，有时到小小姨子家里住一阵子，也是换个新鲜、也是让我们休息一下。后来老岳母就给小小姨子看孩子。最不顺利、不顺心、不省心的是三小姨子和大小舅子。由于文化低，农民意识强，智商情商都不高等原因。加之，三小姨子不习惯新疆生活，不想在新疆长期就业、永久安家，坚持要回内地去找对象，故而婚姻家庭不尽人意。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对岳母的养育之恩无力回报了。这里就不多说了，说的多了脸上挂不住，都有孙子了。写到这里、想起人们评论三国的一句话，凡是人都爱说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风光阅历，就不愿讲自己吃一斗拉一炕的丑事多多。

大小舅子初中都没上完，到北京考学去了一趟，也没啥好成绩、打了败仗。心气挺高、不好意思见人，就回陕西呆了一阵子，也别无他法、撑不下去了；只得又硬着头皮，委曲求全，四处借钱也没借上，就贷款又来到新疆。当时我们都很头痛，一个字愁，二个字很愁，三个字愁死了。想着一个人确实是混不下去了，不然他怎么肯吃回头草、再来找岳母和我们呢？我们也就不计前嫌，看在老岳母的面子上，宽容了大小舅子，费尽千辛万苦给他找事干，结果也都不太理想。一晃将近十余年时间，不求的人都求了，不烧的香也烧了；还是嫌他文化低，年龄大，没啥特长。如此下去为难我们，也耽误他自己。天天出出进进，一个大小伙子没事干，我们都不好意思，他也很不自然，人为的家庭矛盾也越来越多了，岳母也跟上生气。正在这个时候，自治区机关一个好朋友告诉一条重要消息，自治区党校将开始招生，带乡镇企业指标、并且分配工作。我们立即就给大小舅子报上名，还好他上学两年按时毕业。回来以后，我们找各种关系，诉说家庭困难，他的工作就是不好办。最后我们找工商局长和县长，让出我爱人调动到工商局的名额，把他分配去工商局上班了。他有了文凭、有了工作、又想要媳妇；但他的经济条件不具备。

我们，小小姨子，小小舅子，和岳母一起想办法，他自己也积极准备结婚。等他有了孩子，小小舅子给岳母买的飞机票，来新疆给他看孩子。当时小小舅子工资也高、也没结婚、人也实在，对母亲、对哥哥姐姐也大方，关键是兄弟的真情实意。可以说小小舅子九岁丧父，跟姐姐来疆上学，十五岁考学离家，十七岁参加工作，不惑之年才晚婚，从来没给家里添啥麻烦，反而最小给家里贡献最大。虽然小小舅子后面家里有些困难，企业效益差，两个孩子小，岳母年龄大，身体又不好，不能照看孩子了，大家都理解，也没有挤兑他，说三道四，欺负他。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岳母旳家事。亲朋好友、都高看一眼小小舅子，经常夸赞小小舅子、会来事、人聪明、学习好、工作早、讲道理、懂报恩。大家都知道，大小舅子孩子长大了，老岳母却多次生气、无家可归，站在街上流泪，我们知道后又叫老岳母住进我们和小小姨子家养老。

寅虎年春夏，我们回老家城里、村上，陪老岳母住了大半年。听老岳母讲过去的故事，一阵开怀大笑，一阵泪流满面；说如今的人、咋都要钱不要脸啦。老人讲自己办了五七工退休。可是大小舅子、一直拿着工资卡，十几年领的工资基本不给自己。郁闷、哭啼、气愤、无赖，找大小舅子讨要工资，他还说难听话。老人诉说，前面生活来源主要靠二女儿，小女儿，小儿子。后来多亏村上征迁补助三十多万，养老才算有了保障；这十几年我在女儿家养老，就用这些钱吃饭看病支付保姆费。如果钱用完了、就卖掉村上的楼房，谁也不给留下家产。儿子都坏了良心，孙子还有指望吗？伤透心了、生的多有啥用、也不怕人笑话。为此，老岳母还特意在司法所立过遗嘱，以正视听，减少矛盾。老岳母经常给别人说，我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容易吗？多亏二女儿鼎力相助，他们几个才有了工作，有了家庭妻儿，有了今天美好的生活。他们根本不记得、山是谁开、树是谁栽？吃水不忘打井人，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当年，我也是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声，在村子里生活，受欺负害怕了，才到新疆找二女儿的。说是看孩子，实际上带去的都是麻烦。我的儿女几个一前一后都到新疆，吃住在一起也不听话，工作结婚都快愁死人了。我给大儿子和小女儿看孩子就一个人，那时年轻他们省了保姆钱，那才叫看孩子，他们没有啥压力，断断续续就给些零花钱。我给你们看孩子，带去了一大家子负担，就像大山一样沉重，能和他们比吗？说实在的话，我亏了二女儿女婿呀。他们现在这样对待我和你们，我都后悔把他们带到新疆去了。他们又没有上多少学，他父亲在世时就说过，最小的头脑灵光，让去新疆发展，其他的一辈子就这样了，让他们在老家混去吧。

混去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多么轻蔑的话。

苍天在上，大地有魂。无助的呐喊。

人在做天在看。是咒语吗？

为何老岳母心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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