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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村庄

2010-12-26 16:59 作者:幽谷梅朵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入秋的傍晚,太阳总是那么的昏黄,伴着升起的炊烟,整个世界都只听得到归圈的鸡鸭的嘈杂。小凤的眼里已经装满了整个世界的宁静,她坐在门前废弃的石缸上。

姐姐的呼唤声,打破了她的安静。忽的打了一个寒颤,坐了已经有小半天了,空气也都不知不觉的凉了起来。小凤只是抬头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姐姐,起身看看身后已经沉下去的太阳,天边只剩下了一片昏黄。映得远处的青山,都有些昏昏暗暗了。天是快要黑了,小凤也觉得是有些饿了。

天还没有黑透,屋子里还没有点灯,煤油总是那么的贵。一般人家都是不到必须上灯的时候,是不会多浪费一滴油的。乡里人家都习惯节约了,要是哪家多早就点上灯了,那就是那家人有大事发生了。小凤记得上一次家里早早点灯的时间是二哥成亲的时候。姐姐出嫁的时候也点过。

姐姐是去年嫁出去的。本来是说今年才出嫁的,恰巧二哥的亲事也是说在今年。未过门的二嫂的娘家人一直坚持说,必须先让当妹妹的姐姐嫁了,这样他们才肯让二嫂嫁过来。乡下一直都流传着,一家的兄弟姊妹是不能同一年成亲的,不然,后结婚的那一个就会很不顺利。母亲父亲只好同意先让姐姐在头一年先出嫁嫁。这个决定是在盛作出的,有些仓促,姐夫那边只好选在了腊月迎娶姐姐。

小凤是不讨厌姐夫的。姐夫除了就是话比较少一点外,大家都还是很喜欢他的。姐夫和二哥不一样,他长得高高壮壮的,村子里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和姐姐挺相配的。姐姐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唱歌也是那么好听。在出嫁前,在她收工之后,总是会一边哼着歌,一边绣花的。姐姐的嫁妆里的刺绣,大都是自己绣的。大婶也给姐姐赶了一副枕套,母亲不会女红,所以小凤一直觉得姐姐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自姐姐出嫁后,一般是很少回家的。大家都各自忙自家的农活,逢年过节才回一次娘家的。这次回家是因为二嫂病了。眼看肚子里的孩子都快6个月了,却突然生病了。大家都说二嫂是疯了。她总会一个人在房间里睡着睡着就醒了,醒来之后就会大声的叫喊。指着二哥所有的衣服说已经死了,他就藏在衣服里,随时都要来杀死自己的。每次都是母亲抱住她,说一大堆安慰的话,她才肯安静下来。连二哥的衣服全都收进柜子里了,更别说见到一个真的大活人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凤也有些觉得二嫂是疯了。最开始她还敢一个人给二嫂送饭。看到二嫂越来越激烈的反应,她就只能和妹妹一起去。有一次,二嫂趁她不注意,抓住她的手说,二哥已经死了,大家看到的那个人是鬼变的。突如其来的惊吓,本能的使小凤大叫了起来。她挣脱了二嫂早已消瘦无力的手,拉着妹妹就往外跑。从那以后,她始终不肯晚上去二嫂的房间了。她也开始觉得那间屋子有鬼,只是她不敢说,说了二哥肯定会很生气。

上次从二嫂房间跑出来之后,二哥一直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也有些害怕二哥了,看到二哥可以在太阳底下走路之后,才又确定二哥是个活人。想到二嫂的神神叨叨,她也开始怀疑二个是不是会什么妖法。二哥可是跟着村子里有名的道士学过一些本领的,大人把那些会法事的人,宣传的神乎其神的,倒让她有些害怕其二哥来了。

小凤还是惹祸了。尽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惹下这场大祸的。等她知道自己已经惹祸的时候,她已经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这群人就是二嫂的娘家人。他们一改往日的亲热,一个个想要把自己吃掉一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凤呆在了原地。她惊恐的看着围住自己的人,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知道人群里,有一个妇人,说出了她的一系列罪状之后。小凤才知道,原来他们认定是自己诅咒二嫂的。小凤为自己辩解着,她带着哭腔说自己没有说那些话。已经没有人相信她,人群把她围得更紧了。妹妹看到这阵势,大哭了起来。她抱着瘦弱的小凤,大声的叫着在里屋给二嫂熬药的姐姐。

人群里已经有些混乱了,有人说先把小凤打死了,这样就给二嫂抵命了。有人开始来抓小凤的衣领,有人把妹妹从人堆里拎了出去。妹妹见没有办法了,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妹妹的哭喊把姐姐引了出来。

姐姐是拿着扇炉火的扇子就跑出来了,见到一群大人凶神恶煞的围着自己的妹妹。她直接就冲进了人群,把小凤从人们的手里抢了下来,护在怀里。她生气的大声问道,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围着俩丫头算个什么事啊?

那个提议打死小凤的妇人,数了一堆要打死小凤的理由后。姐姐已经失控了,她愤怒的瞪着众人。然后转过身看着那个妇人说,大嫂是吧,我跟着二嫂叫你一声大嫂。你们都几十岁的人了,就这样处置两个丫头啊。他们说话没有轻重,你们也不知道轻重啊。说错一句话就有的你们来处死她,还有没有王法啊。二嫂生病,我们家谁不急啊,家里的男人都出去到处求大夫。你们却在这里欺负家里最小的俩丫头,还有天理没?

姐姐的歇斯底里,把本家的一些叔叔和哥哥也引了过来。大家都说,要混就混吧。连俩丫头都欺负,是不把谭家人放眼里了。他们看着二嫂的娘家人,问他们是不是要混来,要混来就大家都打,看谁打得赢些。

在众人的吵闹声中,刚还凶神恶煞的一帮人,都各自找理由散了。等那些人都走了,小凤才搂着姐姐大声的哭了起来。

大夫是在众人都散去后,才来的。一共三个大夫,在看了二嫂的病情,号了号脉,全都说准备后事,就都要离开。连诊费都不要了。父亲见状,只好留住本家的一位大夫。好说歹说,他才松口愿意试试,他一直坚持说,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可不会负责。家人都说,人都快没了,最大的问题都出了,还怕啥。

药下去之后,二嫂像死了一般。家人都以为是没救了,都放弃了。母亲和二嫂的母亲已经在跟二嫂换入殓的衣服了。换到裤子的时候,母亲感觉手上全是湿的,一看全是血。她跟二嫂的母亲对望了一眼,马上明白了,刚才的药是打胎的。马上停止了给二嫂换衣服,孩子也就出来了,是个丫头,但是已经乌紫了。两个老妇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孩子下来后,连忙给二嫂喂糖水,这样二嫂才慢慢的缓过来。

二嫂是活过来了,小凤心里还是有些阴影的。始终不肯和她太近。二哥也不会和她讲话,有时擦身而过就跟陌生人一样。最开始小凤还有些伤心,久了也就习惯了。后头二哥提出来要分家。父亲决定用抓阄的方式,二哥抓到了一间偏屋,堂屋被三哥抓到了。说是分家,也就是三个和二哥两个人分,小凤和妹妹是不参与的。大哥是早就出去自立门户了,也不参加了。二哥对自己分到的财产始终是不满意的,他向母亲提出要屋后的那几根椿树。母亲断然拒绝了,说那几根树是留给小风做嫁妆的。二哥为此一直都很生气。

他说,那死女子哪天做过事了,还占那么好的财产。女子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我是你儿子,你以后不要我养了啊?母亲听完已经气得发抖了,她只说,这几根树你永远也别动念想,就是留给小凤的。

就这次分家,一家人中间像隔了些什么,见了面都很少笑脸相迎了。忽的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小凤没明白,也没敢问。她害怕问了自己挨骂,看到二哥每天都是气冲冲的,更不敢问了。

自那以后,小凤就更沉默了。有时候,母亲远远地唤她,她也是走近了才答应。慢慢的母亲觉得小凤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病又严重了。

小凤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病的,发病的时候,自己就像被人掐紧了脖子,整个人都快窒息了。总是会昏迷,醒来后,衣襟上都是一大片湿的。总是看着母亲会含着眼泪的看着她。前段时间,三哥出门窜乡给别人做竹活,拿回来的钱,全在县里的大医院给自己换回了几个玻璃瓶装的药。那些白色的药片,是三哥辛苦了一个月换来的。小凤已经连续吃了大半瓶了,近段时间发病的频率都少了些。母亲还是会不时地问自己有没有不舒服。母亲关切的问,父亲就在一旁静静地抽着烟袋,看到小凤摇头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吗,然后继续抽着自己的老烟。

小凤是天在塘里淹死的。那天他就是想去塘边走走,母亲看她近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不妥的症状,和父亲商量后,就同意了。这丫头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了,都十六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母亲在看到小凤已经乌紫的身体时,腿一软,就晕厥了过去。小凤是父亲从塘里捞起来,直接扛到背上背回去的。妹妹是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呆呆的站在堂屋门口,连哭都是忘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走到小风早已冰冷的身体前,大声的哭了起来。

母亲缓过来之后,就呆呆的坐在小凤旁边。不论众人怎样劝,她仍旧滴水不沾的守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看,像陪着小凤死过去了一样。

木匠过来了,众人在商议看什么木材给小凤做棺木。二哥说就用门前的那几根榆木。二哥话一完,母亲就像触电了一般,腾地站了起来。直接在木匠的手里夺过伐木的刀,径直跑到屋后的山坡上,对着那几根粗大的椿树就砍了起来。边砍边说,这几根树子,小凤活着是她的嫁妆,死了还是她的嫁妆。你们谁也别想要。母亲的这一举动,吓坏了众人。父亲急忙跑上去,连哄带说的好歹把她手里的刀拿了过来。然后才招呼众人看那几根树。母亲见众人都在忙乎了,才放心的跟着父亲下了山坡。

走到二哥跟前的时候,母亲突然停了下来,她指着二哥的鼻子说道,你好狠的心啊,我怎么有你这个儿子啊?这时的母亲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父亲赶忙把她扶到了椅子边,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看着母亲叹着气。父亲当了几年的支部书记,从不多言多语的。这次也一样,他仍旧沉默着。

二哥被母亲当众这样一骂,便有些不服气。直接走到母亲跟前,大声的说,我有什么不对啦,她死了,还霸者活人的东西。我就要几根树你都不同意,我还想问我是不是你儿子呢?

父亲直接转过身,对着走过来的二哥就是一巴掌。顿时,众人全都不说话了。大家看着这个没脾气的老人给了儿子一巴掌,都吓到了。二哥也被父亲这一巴掌镇住了。父亲沉着脸,用手指了指前面,说,你给我走,这里不需要你。二哥气愤的甩袖离开了,大家也都开始忙着自己的事了。

母亲在小凤出殡之后,还是坚持说自己是嫁了了女儿。但她还是不承认小凤已经死了,经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抹泪。她的右眼就是这样哭坏的,至今什么都看不到。现在左眼也开始模糊了,这个八十三岁的老人,要我们走到她跟前,叫她外婆,她才大声的笑着说自己的宝贝来了。

至今她仍旧不让二舅给她出一份赡养费。在二舅把腿摔断的那一年,她才开始去二舅家。农忙的时候,她还是会在三个儿子家,一家一天的帮忙做饭,喂猪的。不忙了,她就会去两个女儿家走走。娶不到两天又要闹着回去,外公在的时候,就说外公一老头,耳聋眼花的,怕他没饭吃。外公走了之后,就说儿子家还有活没忙完。始终不肯多留。

以前外婆那边的老人都说外婆是现世的“小白菜”。父母死的早,有叔叔养着。3岁的时候叔叔又死了,就是自己一个人过了。村子里的老人都会经常给她吃的,慢慢大了点,就自己做饭了。9岁的时候,就到外公家当童养媳了。庆幸的是,她当童养媳的时候,公公婆婆都当她是自己人,从不肯像其他人户一样的欺负自家的童养媳。至今外婆都还念那死去多年的公公婆婆的好。

外婆是16岁正式和外公成亲的,那年外公15岁。先后怀了10个孩子。女儿5个,儿子5个。有3个胎死腹中,都知道性别了。有一个是出生后就死了,这个二姨就是16岁时死的。外婆至今还说经常到她叫妈,说自己在水里冷。外婆总是边说边抹泪。这个先后失去5个子女的老人,我是没有办法用什么词语的给她定一个位的。

外公是05年走的,在外婆的怀里闭眼的。外婆只是轻轻的说,老汉,你走吧,以后来接我。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都哭了。

这篇纪实的小说是小姨口述的。我并不是想去谴责家族中的哪一个人,都是陈年旧事了。多年前的农村,这种愚昧的思想,真的是普遍的。不只在我外婆家发生的。

以此篇怀念我逝世的外公,还有从未谋面的二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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