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会来
春去春会来
作者 施泽会
蛇年春节，我本来不打算回家的，到了腊月二十九才决定还是要回家一趟，其目的，一是看看父母和妻儿，二是看看亲戚朋友。
腊月二十九晚上九点钟，在深圳当老板的蓝总，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回家，事先我已经给他沟通了，他说有一个位置给我留着的，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坐了一次顺风车。不过油费还是要给人家的。虽然春节2月9日零点至2月15日24点免收过路费，但是油费从深圳到重庆2000余公里，就需要1400余元，虽说他是老板，不缺这几个钱，我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从深圳到广州，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间很快，一下子就到了京珠高速公路入口处。看看时间，离免费的时间还早，还有40分钟左右，我们就停在旁边等待。才几分钟时间，一帮记者就来了，他们加起长枪短炮，对着蓝总询问，是不是在等免费时间呀？这些记者有广州电视台的，有珠江电视台的，有广东电视台的。我说，蓝总你今天夜里可以上电视了，难得的机会呀，人家上电视台，还要交费的，蓝总的运气就是好，记者专门为蓝总摄像采访，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蓝总你还是第一次上电视台吧。蓝总说就是第一次上电视台，今天的运气真好。
记者问，你们真的是在这里等待免费时间呀？蓝总说，也不是，我们在旁边休息呀。你们开车累了吗？不累，我们有3个人开车。他把我加在一起，其实我不会开车。你在深圳从事什么职业？蓝总说，自己的一个小工厂，塑胶来料加工。你打算在免费时间内回深圳吗？蓝总说也不全是，能够赶上最好。你一面能省多少油费？蓝总说，大概900元左右。记者的问话还没有进行完毕，一辆交警车开过来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你好！这里不能停车，这里是京珠高速公路入口处，赶紧把车开走吧，不然要罚款。我们只好把车子开走。
车上有一个女人，是蓝总的同学。据说，蓝总来深圳是他这位女同学引的路。蓝总说，不能忘记引路人。他的女同学还带回自己的孩子，一男一女。他的女同学说，蓝总，你刚才没有说实话，我们在外面打工，回一次家真的不容易，火车票难买，汽车票又贵，又不安全，飞机票更贵。我们在这里就是等免费的时间，怎么了？国家有这个规定，我们该享受这个免费待遇。该节约点我们就节约点，我们就少出点费用，这是实实在在的话，你怕什么？要是记者问我，我就这么说，你看看那些行贿受贿的官员，哪个不是贪污几千万元，甚至几十亿元的都有，有多少官员管过老百姓的痛苦的？蓝总说，我没有说实话，我是考虑到我的尾箱里有一桶汽油，万一被他们检查到了，我们不是就走不了，回家过春节就成了一句空话。我说还是蓝总考虑得周全。
到了2月9日零点的时候，各条高速公路入口处，小车蜂拥而上，都是鱼贯而入。当然有的是等待免费时间回家的，有的是等待免费时间走亲访友的，有了这个免费的机会，不可能不去享受。蓝总说，老大，你今天夜里不能睡觉了，你陪我聊天，我有人陪我聊天，我的精神就好，精力就充沛，你就聊一聊，你当年在老山战斗的故事。我最爱听打仗的故事。我说好的。要讲老山战斗的故事，讲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我就挑重点的故事讲。
夜在高速公路上不知疲倦地奔跑。远处的星光，近处的霓虹灯，都在闪闪烁烁，给寒冷的夜增添了几分温馨。那一辆辆小车在京珠高速公路上，像一条条蛇在慢慢爬行，爬出一条条伤痕，这些伤痕就是回家过年的打工者，流浪者的伤痛。蓝总的女同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她时而给蓝总打开一罐红牛饮料，时而削一个苹果给他吃，让他精神百倍，注意力集中。我说，蓝总，我们这一车人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你要全神贯注。蓝总说，放心，我之前回过几次家，有很多经验，当时的天气和路况比现在更差，我们都没有出现问题，你们放心好了，我把你们安全送回家。
为了提高蓝总的注意力，我讲起了我在1984年4月28日参加老山战斗的故事。从营房出发开始讲起，讲到老山战斗结束，我们从老山上撤回营房。中间当然发生了很多故事，有悲惨的叫声，有可歌可泣的欢呼声。故事里有尖叫声，有炮弹爆炸的声音，有敌人的哀号声，有战友的痛苦声，有胜利的拥抱声，有夕阳照着血红焦土的呐喊声，有子弹呼啸的声音。这些声音声声入耳，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在高速公路上，我看见一些车辆相撞的情景。有的车轮被撞飞了，有的车头被撞坏了，有的客人受伤了，有的客人死亡了。惨不忍睹，那些伤者，在公路上等待救护车，他们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了。不能看蛇年的春晚了，不能与蛇年拥抱和亲密接触了，不能与恋人热血相拥了。死者与我们在老山前线参战牺牲的战友是两个概念。我们牺牲的战友是为国捐躯，我们的战友是光荣的，是受尊敬的。现在在高速公路上的死者只能是交通事故，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车子进入湖南境内，高速公路上多次出现冰雪路段的提示。车头上的雨刮都刮不动，只听见哧哧的响。蓝总说，冰雪地段来了，车轮下面与高速公路的摩擦很厉害，我的车轮是防滑轮胎，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响声。冰雪天气，路况较差，很容易发生事故。车子每一小时只能行驶70-80公里。回家的时间相对要延长。我说，安全第一，不能追赶，小心开车，平安回家，对于我们才是最大的幸福。我一个晚上一点盹都没打，一直和蓝总聊天，一直聊到天亮。
车子开到湖南衡阳，天色大亮了。到处都在提示，前面是冰雪路段，车辆慢行。我看见一辆小车横在公路上，前面有四辆小车被撞了。公路边有三名伤员，在寒风的早晨里哀号着，他们在等待120急救车到来。我们的车子只好往后倒车，从另一条公路越过此地。那些满脸鲜血的客人，给开车的司机留下了惨痛的教训。时间到中午12点时，我们才走出邵阳的境地。蓝总说，这100多公里路，居然开了3过多小时，这种速度像蜗牛在爬行，因为冰雪天气，路况复杂，想走快点就没有办法。我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安全第一，速度第二。
车子进入贵州境内，贵州属于高寒地带，高山峡谷，道路难走，高速公路也比较窄。我看见那高山上还有厚厚的积雪。房顶上树枝上还挂着冰块，那些雪景，增加了我们的视觉效果。看样子，这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把这里的松树杉树都银装素裹了。由于在高速公路上，我想拍照的夙愿也不能实现，只好看看雪景，饱饱眼福。每到一个高速公路服务区，蓝总都要提醒大家，有没有上厕所的，有没有吃方便面的，服务区里有开水供应。他的后勤保障工作做得到位。我问，这些东西是你买的吗？他说是呀，车上的小包里都放有小吃，宛如一个小吃店了。我顺手递给他一罐红牛饮料。他说，不必客气了，他开了一箱红牛。我说那是你的，你得允许我给你一罐红牛的机会。他说好吧，就这一次，下次就喝他的红牛。蓝总的毅力和意志无人能比。他说，之前开过50个小时没有换人的奇迹。现在年龄大了一点，至少可以开25个小时不换人。我说，疲劳驾驶最容易出问题。他说他一点没有疲劳感。
他的女同学争着要开。因为她是近视眼睛，只能在白天开，晚上视线较差，就只好由蓝总自己开车。他的女同学只开了四个小时。好多路段不熟悉，好在有卫星导航系统，想到哪里，在系统里一写，随着它的指引，不会出现错误。先进的科学技术给出行的司机带来了很多方便，卫星导航系统就是引路人，这个引路人就归功于先进的科学技术的结晶。
车子到了遵义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蓝总家里的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到哪里了？蓝总说，还在贵州境内。家里人说，大家以为你们到了重庆了呢，现在还在贵州遵义，动作那么慢呀。蓝总说，在湖南遇到冰雪天气，想快都快不了。你们就耐心的等待吧。
车子开到重庆綦江，有很多隧道，隧道长长短短。隧道里居然还有好几个乞丐，这大年夜里，这些乞丐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享受大年夜的孤独和忧伤，这些弱势力群体也应该受到人文关怀呀！
蓝总的女同学给她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请母亲做好饭菜，车上有5个人要吃饭，一天都没有吃饭了，饿得慌。她让我们吃了饭再走。我说大过年的，怎么也不能在别人家里过夜。我们还是马不停蹄的走吧。蓝总这个时候说起了他的女同学。他的女同学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女人。只要能够挣钱，什么钱都可以挣。她现在在重庆上新街买了一套房子，有140多平方米。这套房子就是她挣钱买的。当时在深圳，那些“鸡头”要找处女，她在杀鸡鸭，她把鸡血和鸭血用袋子包装起来，卖给那些鸡头，100元一包。那些小姐用鸡血和鸭血冒充处女，骗取嫖客的钱。有的小姐还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她还开了很多年的六合彩码单。从中吃掉很多买码人的码钱。所以她的钱财来得容易。开始他的同学对蓝总较好，希望成为蓝总的女人，后来就是她的父母不同意，结果她就嫁给了广东梅州的一个男人，家庭条件比蓝总家里还差劲。她叫那个男人站着，男人就不敢坐着。男人老实得阿弥陀佛。男人就是这样和她过日子。
离开重庆上新街，我们就开始回我的故乡潼南。蓝总这个时候讲起了他自己的故事。他已经离婚两年多了，孩子已经有11岁了，是个男孩。为什么离婚？就是因为他的前妻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一条短信。“蓝总，我爱你”。他的前妻就认为他在外面有二奶了。至今蓝总都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给他的。一条短信能够证明什么？他的前妻讨厌他每天夜里很晚才回家。处于服务行业的他，要与客户沟通，自己也处于无赖的地步，既然缘分已尽，就只好这样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女同学，开了六合彩之后，跑到他的住处来算码单，很多人就误认蓝总与他的女同学有染，其实他是很清白的。蓝总夜里要陪客人吃饭聊天，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都没有一点宽容之心？蓝总说，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现在孩子由前妻带着，每一个月给她1000元生活费。说到伤心处，蓝总的脸上很忧伤和无助。这就是男人感情之路的硬伤。我说，蓝总还是要找一个女人，你这么优秀，还怕没有女人？
根据导航系统提示，我们该下高速公路了。怎么没看见前方500米处的出口呢？也没有看见319国道的出口。车子一晃而过，又向前开了10公里，已经到了潼南双江高速公路服务区，哎呀，怎么自己都没有注意呢。只好又让蓝总开倒回来。开到潼南正街上，那些火树银花的景色，已经把我的视线搅乱了，我已经辨不清方向了。我问了好几个都说不知道之前的实验小学。最后问一个女人，她说就是前面的那个地方就是实验小学。这么好找你都找不到，白痴。我说你才是白痴，你从外地回来试试，现在的环境变化这么快。我提着行李下车，顺手掏出300元油费给蓝总。蓝总说什么都不要。我说油费要给你的，我不能白坐车。你加了那么多油，这个价格是少了点，你只好吃亏了。蓝总离开了我，我祝他新年快乐，这么晚了还单独送我到潼南，我心里过意不去的。
我打了电话给妻子，我说我回来。他们在潼南大佛烧子时香，祈求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经济好转，没有什么病痛。她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吃过妻子煮的饺子，冲了凉已经是凌晨2点钟了。我问妻子，你想我不？她说，想，想你发过年钱给我，我说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都是在应酬中度过。吃饭喝酒聊天，只见滚滚红尘中的生命航程，不见岁月沧桑后的最新境界。走亲戚，看父母，来来往往，过年是很累的，是因为用钱，是因为亲情的牵挂。故乡的物价比深圳都贵。我的天，这个社会，你是不是不让人活下去了呢？我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我匆匆忙忙回家，又只好匆匆忙忙离家。我到火车票飞机票订票处咨询。回深圳的火车票有没有？那个戴着眼镜的女人说，你还在做梦，现在是什么时候，都是预售火车票，人家在过年前都预定完了，你现在才睡醒。我说那飞机票呢？她说要查查。她一查，初六初七初八初九初十的机票只有头等舱，分别是2560和3200元，还要外加180元的机场建设费和燃油费，我的天，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一张机票。她说只能往前查，她查到初五晚上22点40分有到深圳的机票。价格1280元，外加机场建设费和燃油费共180元，一共1460元。我说，只好买下了，要是回不到深圳，不能正常开工，事情就不好办了。
初五的中午，我吃过午饭，乘坐12.30分到重庆江北国际机场的大巴车。来到了重庆江北国际机场。我换了登机牌，准备进站，进行安检。怎么我的行李包里查到一把刀？我说没有刀呀！安检人员说的，你打开看看，我说居然是一把刮胡刀。她说把刀片取下，刀架给我，我说好的。现在安检真是严格呀，安检严格不过给大家带来了很多好处。“重庆江北国际机场”这几个大字是邓小平题的，从字里行间我能看出一代伟人的思想和风范。
我只好在候机厅里静静地等待。好在手里有一本潼南本土作家张建赠送给我的他的新作——《潼南民间故事》，翻着里面的内容很新鲜，他以乡镇为单位，叙述了当地很多古老的传说，给重庆潼南的民间文化增添了不少新鲜的血液。候机厅里有上网的，有打游戏的，有打牌的，有聊天的，有听歌的。候机厅每一次的广播里都是说的抱歉的通知，某某航班晚点，延误了大家的航程，请大家谅解等等。
我的座位旁边有一个男人说，给老子，在机场买了两条烟简直就是放抢。差点1000元，外面两条烟才400多元，多了一倍多，下一次哪个舅子还要买你的香烟。我在心里想，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不了别人呀！
突然有一个性感时髦的女人从大厅里走过，她穿着超短裙，露出白白的大腿，两个乳房像两座小山，大家生怕她的乳房会掉下来，那些旅客就会遭殃。她身后是一个老外，这个时候大家才发觉，这个女人肯定被那个老外搞定了的。大家都发出啧啧的叹息声，现在的女人都在崇洋迷外了。
好不容易等到登机的时间。飞机广播里在说，欢迎你乘坐本次航班，本次航班的行程时间1小时36分钟。到达深圳宝安国际机场的时间是凌晨零点42分钟。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祝你旅途愉快！
我右边的座位上是一位女人，我问她从哪里来？她说从万州过来，坐了4个多小时的车。本来不应该买晚上的机票，就是怕时间赶不上。晚上坐飞机很不好，到了机场，车子也难找。我问她在深圳做什么？她说当文员，工资也不高，2500元以上，没有办法，还得继续干。我问万州的房价多少，她说高得吓人。6000多元一个平方米。打工打一辈子就是为了一套房子。工资少了按揭也没有希望。打工的不吃不喝也很难买到一套房子。
飞机在夜空里飞翔。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有强大的气流，使机身在空中颠簸。广播里及时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有小孩的旅客不能让小孩在机舱里走动。这个时候，我在看2月14日的《重庆日报》，我看见日报报道，一个贵州女孩，才21岁，2月2日乱吃了家禽肉，患了禽流感病，在贵州省人民医院抢救，结果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年轻的她就无缘蛇年看春晚。因此专家呼吁，凡是春节期间吃家禽肉的，必须煮熟煮透，否则会引起食物中毒，特别是喜欢吃海鲜的人，一定要注意煮熟煮透，生命是宝贵的，自己应该珍爱生命。
飞机到了深圳宝安国际机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钟了。我走出大厅去找开往龙岗的车子，他们说早就没有班车了，只有绿色的出租车在那里鱼贯而出。我问出租车到龙岗多少钱，司机说，至少要300元，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价格，最多150元。司机最后说，280元走不走？我说，我还是赶打表的出租车吧。还好找到一位老乡，一起到龙岗区政府附近。我和他商量好了，说我们是一起到龙岗的。我是哥，他是弟。那个司机说，龙岗那么远，深更半夜的，你们得多拿30元钱。我说到了再说，现在开走。一路上，还是有稀稀拉拉的车辆行驶。龙岗方向真的没有什么行人了。老乡到了龙岗区政府后门就下车了。他递给我100元钱。说，师傅，把我大哥拉到南联那边去。司机说，原来你们拼车的。我说，我兄弟要付钱，我也没有办法。从区政府后门出来，来到龙岗电子世界。我说算了，自己下车走路过去，最后我给了200元给司机，表上才183元。司机说，再给10元，你看现在回家也没有人坐我的车，我连油钱都要亏进去。我说就算我拿10元的红包给你。你还想要的话，我只好报警了。司机听我这么一说，他开着车子就溜开了。
我回到龙岗南联出租屋时，已经是凌晨2点多钟了。我就这样结束了蛇年的春节之旅。冲洗完毕，我在心里想起那首曾经红极一时的歌——《花心》，里面有句歌词叫“春去春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