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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漫谈

2013-01-26 05:13 作者:千铁具  | 2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魏晋名士,崇尚老庄,任运自然。他们率真旷达的高情、洒脱飘逸、云淡简远的雅韵,宽袍大袖、潇洒高迈、挥麈谈玄的风姿,服药行散、举觞畅饮、抚琴笑傲的神采,言语行事的怪诞,令后人津津乐道,依依神往。他们在文学和艺术上所表现出的通脱、遒逸、清峻、秀丽、淡雅的韵致,使百代仰慕。这就是风流超迈的魏晋风度。子曰:“述而不作。”司马迁云:“吾欲载之空言,不如见其行迹之明且著焉。”下面就让我们走进魏晋风度,与风流千古的大名士们神接千载,领略他们的别样风采吧。

首谈正始名士。正始名士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曹魏正始年间的何宴、王弼、和侯玄。何宴,字平叔,大将军何进之孙。曹操纳宴母为妾,收养宴。“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敷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王弼,字辅嗣,“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二十四岁即亡,属少年天才。大王弼三十岁的何晏对他极为佩服,曾经感叹道:“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言于天人之际矣!”宴尝作《老子注》,见弼作《老子注》,遂改为《道德论》。夏侯玄,字太初,是魏晋三大美男之一。另二美为嵇康和潘安。“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魏明帝曾让其皇后弟毛曾与玄并坐,时人目为“蒹葭依玉树”。这里捎带谈一下潘岳之美。潘岳,字安仁,小字檀奴,小说、戏曲中美男子的代称潘安、檀郎即其人。“潘妙有姿容,少挟弹出洛阳道,妇人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此左太冲即因著《三都赋》而竟至于“洛阳纸贵”的左思。岳尝为河阳令,令县中遍植桃李,日花开,号称“河阳县中一县花”。正始名士服五石散,引老入儒,创以“无”为本的哲学体系,重自然而轻名教,清谈玄理,初振玄风,史称“正始之音”。谈魏晋风度不能不明“五石散”。五石散,魏晋士人多服,认为可以强身健体。最早服五石散的是何晏,他言:“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五石散,由石钟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合成。其服食过程是:服散,吃冷食,饮热酒,行散。服散后因皮肤易破,故穿着上须足蹬高屐,轻裳缓带。魏晋士人宽袍广袖,高屐摇摇,除了追求飘逸之风,想来与他们服食五石散有关。服散的危险性很大。晋人皇甫谧《高士传》中言:“服散后,药性发,易丧命,或痴或呆,非惟深知药性,不可服。”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与药及酒之关系》的著名演讲中推测:“魏晋人脾气很坏,大概是服五石散的缘故。”五石散,可以说是了解魏晋风度的钥匙之一。

正始名士初振玄风,但最能体现魏晋风度的当属“竹林七贤”。“陈留阮籍、谯郡嵇康、河内山涛,三人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河内向秀,琅琊王戎。七人常集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之‘竹林七贤’。”“竹林七贤”中以嵇康为冠。

嵇康,字叔,因曾任魏中散大夫,人称嵇中散。“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风,高而徐引”。山涛赞康:“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如玉山之将崩。”王戎曾忆道:“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有喜愠之色。”嵇康博综技艺,尤好段铁,有典故“山阳锻”。一次,贵公子钟会邀众名士前来访康,“向子期佐鼓风排,康扬槌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去,康曰:‘君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此事为后来钟会谗杀嵇康种下了祸根。嵇康是曹操的侄孙女婿,政治上不与司马氏集团合作。山涛为吏部选郎,时将去职,欲荐嵇康自代,康却作《与山巨源绝交书》加以拒绝。司马昭知道后大为不快,恰于此时又发生了吕安事件。“康与东平昭,及昭子巺、安善。巺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因之引康证,康保明其事”,故而连引诬康不孝。司马氏标榜以孝治天下,钟会因前嫌,此时乘机向司马昭进谮言:“嵇康,卧龙也,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康欲助毋丘俭,赖山涛不听。昔齐戮少正卯,诚以害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所不容,宜除之,以淳风俗。”司马昭即以不孝的罪名杀了嵇康、吕安。嵇康人物清峻,性高洁而不辱,愤激张扬,“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汤武而薄周孔”,临刑的一曲绝唱,震古烁今。王夫之说,嵇康死后无复魏晋风度!

阮籍,字嗣宗,最嗜酒,因步兵营厨房里存有佳酿千斛,故求为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晋王(司马昭)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箕踞啸傲,酣放自若。”“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司马昭欲为子炎求婚,阮籍竟佯醉两月,昭不得与言,只好作罢。最有趣的是阮籍与朋友王安丰常至邻家酒店,与当垆的美貌女老板痛饮,醉便眠卧其侧。店主窥伺,终无他行。“阮籍嫂尝回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焉!’”籍尝驾车而行,途穷,遂大哭而返。籍善为青白眼,对喜欢的人待以青眼;对礼俗之士,则以白眼对之。阮籍“虽不拘礼教,然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因而得享天年。阮籍可谓隐于酒者也!

阮咸,字仲容,阮籍之侄,为人旷狂,不拘礼法。阮氏宗族以贫富别居,北富南贫。时有七月七日曝晒衣物的风俗。北阮晒的是绫罗绸缎,耀人眼目。南阮阮咸也拿出条破犊鼻裈来晒,人问其故,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尔。”此公也极嗜酒,一次,族人会饮,见咸来,即将杯子换做大盆,适群猪至,咸即与群猪一起痛饮。“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当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着重服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阮咸还精于音乐,时称“神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刘伶,字伯伦,“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忽忽悠悠,土木形骸。”刘伶尝乘鹿车,边行边饮,仆人持具随行,喝死即当场埋掉。他的妻子恨他嗜酒,责备他,伶对神发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刘伶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宇为褌衣,诸君何入我褌中?’”刘伶的此番妙论来自于庄子“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赉送”,但有高下的不同。庄子谈的是人与物齐、人与自然同一,表达的是对死亡的潇洒,而刘伶只不过是故作狂放之态。“伶独以酒罢,竟以寿终。”刘伶亦属隐于酒者。

山涛,字巨源。人谓他“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不谈老庄,与义正合”,“性好老庄,每隐身自晦”。山涛在竹林七贤中以识度胜。嵇康、阮籍往访山涛,涛妻韩氏暗中观察,后谓涛曰“君才智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尔。”涛曰:“伊辈亦常以吾识度胜。”山涛在吏部任职,每向朝廷推荐官员,皆品评准确公允,荐书详审,有“山公启事”之美誉。山涛能饮酒八斗,晋武帝司马炎暗加之,饮至八斗即止,炎惊异赞叹不已。山涛尝言:“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他极重友情。嵇康临刑对其子嵇绍说:“山巨源在,汝不孤矣!“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

向秀,字子期,注《庄子》,“能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超然,莫不自足一时也。”向秀极重友情,尝做《思旧赋》怀念旧友嵇康、吕安,其词曰: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世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返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余迹兮,历空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若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向秀迫于情势出仕,但“在朝不容职,容迹而已。”向子期殆可谓大隐隐于朝者乎?

王戎,字浚冲,善清谈。王戎至孝而不拘礼法。“王戎、和峤同居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峤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数有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钟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王戎是竹林七贤中最俗的,晚年沦为贪吝,但极重感情。“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王戎赋性放荡,虽位至司徒,犹然邋里邋遢。

次谈中朝(西晋太康至元康年间)名士。中朝名士的代表人物有王衍、乐广、郭象等人。他们主张自然与名教合一,更强调以名教统自然。王衍曰:“名教内自有乐事,何必乃尔。”王衍、乐广等在玄谈上流于形式。他们身在高位,空谈玄理,不干实事,甚而至于“竞口舌之辩,矜夸浮谈,信口雌黄”。此为末流,无足多谈。

最后谈谈江左名士。江左名士即东晋名士,其代表人物主要有王谢子弟、张翰、陶渊明等。谢安字安石。安为人沉静俊秀,风流潇洒,好音乐,喜游宴,人称“风流宰相”。谢安在四十岁以前高卧东山,后东山再起,出仕执政。淝水之战,“安石与人弈棋,闻淮上使至,略一观,,弈棋不止。客问,从容曰:‘小儿辈已破贼矣!’”此战关乎东晋的生死存亡,而他却能如此心定气闲,风流乎谢安石!

王羲之,字逸少,官至右军将军,世称王右军。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龙,矫如浮云”。右军因一变前代古朴书风而开俊朗遒逸的新书风而被百代尊为书圣。梁武帝赞其书:“龙跃天门,虎卧凤阙。”唐太宗激赏:“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唯王逸少乎!”“山阴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佳,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此正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焉。”于此,可以想见王逸少之风流倜傥、潇洒不羁。

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第三子,也善书法。此公极喜竹,自言:“何可一日无此君!”“王子猷居山阴,夜大,眠觉,开室令酌酒,四顾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乘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入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观斯可知其性之率真。“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者,云是桓子野。便令人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为知音者弄,为识音者赏,何须世俗赘言!“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如此弟兄真情,千年以后读之,犹觉哀痛!王徽之诚为脱俗、情真、率性的性情中人!

张翰,字季鹰,“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拘,时人号之为‘江东步兵’”。他的老朋友“顾荣丧,家人置琴床上。张季鹰往哭,鼓琴数过,抚琴曰:‘顾彦先复赏此否?’,大恸,不执孝子手而去。”于此,可见张季鹰之旷荡脱俗和对亡友的痛悼之情。张翰抚琴以悼友,更有以驴鸣而吊亡。曹魏时,“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谓同游曰:‘王好驴鸣,可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操琴悼友,驴鸣送友,与现代程式刻板的追悼会相比,孰真?

玄学到东晋中后期,与佛教融合。东晋的政界和思想界较平和,呈现出闲适、淡远的气象。名士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陶渊明了。陶渊明追求人与自然之道的契合。“陶不解音律,而蓄七弦琴一张,酒友至,辄抚琴以寄志。”他的《桃花源记》、《归去来辞》、《归园田居》等,大家都是熟悉的,不妨闭上眼睛神游一番。陶后千余年,他的人生境界、诗文、行迹,成为中国人特别是文人们的精神桃花源。孟浩然诗云:“尝读《高士传》,最佳陶征君。目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辛弃疾在《念奴娇》词中唱道:“须信采菊东篱,高情千载,只有陶彭泽!说琴中如得趣,弦上何劳声切。”他又禁不住在《鹧鸪天》中赞叹:“若教王谢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尘!”

纵观魏晋名士的事迹,我们可以看到,在他们狂荡任诞、放浪形骸的表象下,是蓬勃的、超越世俗羁绊的超迈精神,是真情、真善、真美,闪耀着灿烂的人性光辉。

魏晋风度往矣!刘勰说:“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鲁迅先生说:“正始、竹林名士精神灭后,敢于师心写气的作家没有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不可复制。正如北宋大书法家黄庭坚所叹:“世人尽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还是前人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是真名士自风流。若有人不学无术,无视魏晋风度的真精神,只是一味模仿魏晋名士放荡怪诞的外象,自是缘木而求鱼,“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窃以为,对魏晋风度如能采取弃其污泥,取其莲花的态度:遗其貌,取其神;去其末,求其本;多读书,读好书;勤养德,修真性,定能不求风度而风华自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度,让我们结合时代精神,去创造当今时代的新气派、新风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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