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意
一睁开眼，阳光已经把窗檐下的柱子画进了洁白的窗帘里。窗帘原先染上的几朵枝枝蔓蔓的花，仿佛因此而找到了枝蔓栖息繁衍的棚架，在我的想象里生机勃发的疯长。我就像一个在棚架下偷睡的果农，醒来偷看了一眼觉得长势很好，就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在已经斑驳陆离的棚架下等它们结果。渐渐的窗帘这张画纸被阳光的笔墨彻底浸湿了，闪耀的颜料透过了纸，照亮了整个房间。
可我还是睁着眼睛躺着，听到在客厅忙碌的脚步声突然向我的房间走来了，我以为要挨骂了。今天是礼拜天，妈在家里蒸米酒，爸爸老早就去了他的店里。门开了，妈说：“赶紧起来去江屋坝的叔叔家吃午饭，他家嫁女儿搞见面酒，我要在家酿米酒，你爸爸没空！”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家，“他女儿不正好是你高中同学呀！”妈补充到，我这才确定了，我说：“不是嫁她吧！”她说：“我也不知道他家嫁哪个，去看下哇！”说完又去忙活了。我起来边穿衣服边想，不会真的是她要嫁了吧？说的那个叔叔不是我家的亲戚，是爸爸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平时家里有什么喜事他都是必到的客人。但我从来没去过他家，他有几个儿女，有一个初中就和我同校，但一直不认识，直到上高中和她同班了，某一天，她爸爸来我家闲聊起她，才知道这么凑巧，用全南话叫做：拐个弯都是亲戚。但是我爸和她爸是真亲戚了，我和她却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们有这么一层“亲戚”。
后面我不在全南中学读书了，有一次听我那叔叔说她辍学去打工了，最后一次听到她就是今天了：听说她可能要结婚了！
我是不想去的，但是我妈说我一个婶婶也会去，我就想既然这样，以其留在家里吃糯米饭就不如凑个热闹去吃大餐吧。没有摩托车，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坐着我婶婶的电动车就去了，上了路我才知道，原来江屋坝就是城南郊外仙女陂水库下那个村子。慢慢悠悠的电动车行驶在路上，冬日里正午的阳光伴着几许冬风，拨弄着路旁高大整齐的杨树，谱出的音律化作树荫在我们脸上有节奏的闪过。这跳动的节奏很悠闲但是音色带着点荒凉。仿佛路边在建的厂房也停下了喧闹，在这正午时分和我们一起听这曲子。工人应该都去吃饭了吧！
全南县城就那么大，到郊外是不远的。几分钟就到了他们的村口。虽然我没进过他们村，但我常会去仙女陂游泳，要经过他们村口，所以我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以前的村口是一片的田野，按这季节，田里应该是枯稻根满地荒凉的时候，但是现在却长满了破土而出的厂房。他们像威严的列兵一样耸立在村前小河的另一岸。过了小桥进了村庄，一条笔直的小巷略微有点上坡，纵跨了整个小村庄，走在路上可以看到巷子的尽头，远远的有一排屏风——山。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也是第一次进这村庄。这一路上的场景让我的眼睛仿佛飞回到了古代战火纷飞的岁月。城市壮志满怀的领着一支虎狼之师，围困着残兵败勇的农村，气势汹汹的要跨过这条小小的护城河彻底将它夷为平地。而农村却依旧悠闲的享受着这一弯小河拦护下颓废的荒凉，对即将到来的灭亡无动于衷。走进了人家，寒暄了一番，我就和婶婶说，我想出去转转，我朝着我们以前常去游泳的大坝走去，从村子的屋檐下走过，感觉村庄异常的安静。只是偶尔看到破败了的院落，长满枯草的门口有几只鸡在那里悠闲的趴食着草丛中的东西。略微走到村子边沿的时候才看到几栋有人住的水泥房子，心想可算是见到了几丝人气。快到大坝的时候，看到小河边几镜池塘映着岸上的几簇竹丛，在这冬日里显得分外清新。
穿过了竹林就来到了坝上，大坝分水为两路，一路就是刚才看到的村前的小河，还有一路漫过大坝倾涌而下，往城区奔去，那就是划全南为一江两岸的桃江。坝上是一面平湖，湖中有一条长长的河洲。在耕作的季节那里也会插满秧苗。现在荒草连天的洲上却只能看到几头水牛。太阳很好，只是不知为什么，冬日里远处的山总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水和山相接，山和天相连，牵着我的心游目骋怀于想象与眼前，昨日与今天。再往坝下望去就早已不见昨昔了。瀑布下面，昔日的原野上，现在只能见到工地上偶尔飞过的几辆货车扬起阵阵烟尘在工业区上空回荡。也不知道对岸几颗蓟马树下的农家乐在这岸淘沙厂崛起后还能维持多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忽然晴空中听到了爆竹声想，这才又记起今天是来干嘛的！赶忙回去吃饭，吃饭是在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靠村口的那一半是新屋，水泥做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好像还能看到一点外面工业区的墙角，靠山这一边是破旧的老屋，泥砖做的，已经破败不堪。坐着往屋檐上看，都能看到背后肃穆的山峰，山峰上面依旧耸立着那座几十年不倒的塔楼（那是全南很久以前的电视塔，建在县城最高的山上）。这像一幅画，融汇了古典与现代，繁华与破败。在这大喜的日子，这画就更添了一笔浓墨重彩。雪碧时尚的外观放在陈旧的桌上。就像迈克杰克逊在故宫跳机械舞一样，当然这样的非主流艺术还是很有趣味的。我喝着雪碧等着想看看我的那个同学（一来的时候我就问了，是我的同学结婚）。我想她给我们敬酒的时候见了我该是不认得了吧？至少是认得也叫不出名字了？说来就来了，在新郎给大家倒酒的时候，她就站在我边上，但我不好意思主动去和她攀“亲戚”。只是想举杯的时候顺带说一下“我爸和你爸很熟，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中还是同学呢？”新郎在一边寒暄倒酒。有一点时间，我正打算和她攀谈一番，我那叔叔来了，“玲呀，你和金华不是同学呀，是不是不认得了”哎，这句话来的正是时候，终于有人帮我攀上了这份亲，我于是就笑了笑，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了？”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刚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像了，但是又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缘分哪，叔叔和我爸关系这么好，我们又是同学，恭喜你！”趁着还没举杯，我问：“这几年都在哪工作呀？”她说：“都在外面工作”。来不及攀谈许多，举了杯又是一句“恭喜！”对话就结束了，看到她走出我4米开外，我得以见了他一身的打扮，也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模样。再细细想想刚才她的神色也变了好多，成熟了！
回家的路上想想还是不虚此行的，现在还会在老家办酒的很少了，能再次体验一下这样的非物质遗产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又认识了一下老同学，再久一点这些都会没掉的。回到家，我看到我妈还在客厅里捣鼓她的米酒，这是我们客家人所独有的过年风俗。但是现在许多人搬到城里来了，要去做这些就不是很容易了，所以做的人也越来越少。坐下来我的脑海中在画一幅画：从天际俯瞰小小的全南，一对新人在城里工作，回乡下办喜酒；一个院子一半是砖瓦，一半是水泥；院子外一河相隔，一边是落败的乡村，一半边是疯长的城市；乡下的人走进城市的工厂，城里的乡下人在家里酿米酒。一切都画好了，很有新意的一幅画，但在这一对对景色之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色调来给它们过渡才和谐，才完美。也许调好心态加点时间作颜料，涂在他们中间能达到一种不错的效果，等再过几年砖瓦房消失了，我们忘了怎么做米酒了，这幅画上越来越淡的乡村情调自然的淡去了，应该就和谐了！只是偶然的某个时间偶然翻看到今天写的内容会偶然有点失落。因为这里写的一切又都要像早晨窗帘上的那副画一样，要依靠点想象！
祝福我的同学，祝福全南的乡村，希望你们都有更加美好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