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狂想曲
我想太阳我多半不及见了，但我也愿望我这一生里能看到平地轰起一声巨雷，把这群蟠居在地面上的魑魅魍魉击个糜烂，那怕因而大陆便沉为海。
——曹禺
我躺在阳台的木制摇椅里，窥伺着天空。百无聊赖，我想我是这个夜晚最闲的人，甚至闲得不想睡一觉。但我想要不是我这么无所事事，也不可能看到接下来的事情了。
天碎了，是的，碎成深蓝色的小片，但还紧紧地拼在一起。我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它，还是一片一片如龟甲参差不齐。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碎的，是像水波似的一点点荡漾开，还是跟玻璃摔下顷刻破碎一样，总是，我看到天现在碎得彻底，是粉身碎骨的碎。
我在晚上望着天的确是为了一探夜的秘密。我以为有人要在夜晚干些什么，要移物换景，布置好明天的天空。而那深蓝色就是他滴下的安眠药，从天空慢慢淌下，化成如风的气息抚过人间，将大地推入深沉的梦里。所以，我顶着那幽蓝的气息，去证实我的猜想。很明显，我错了，我望着这奇异的现象，一时忘了感叹，人类的想象怎能比得上造化的神奇！那深蓝色的，原来不过是障眼法，不透过它仔细看看天，是没办法发现天的神秘。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细细地盯打量着天，待我发现了什么，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夜空——那些碎片，正在颤动！我发誓这是真的，它们在不停地抖，我害怕它们就要掉下来了。碎片挨得很紧，磕磕碰碰，擦出了“星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所谓的星星只不过是一些星光，就像燧石摩擦生出的火花。紧密的地方，三五块撞在一起，异常闪亮；宽敞的地方，小磕小碰，便显得黯淡。就像破解了魔术师的戏法，我有些自傲的惊喜，又带着失落——自己崇拜的魔力原来都是假的。那些光辉的五角星，或者“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全都是人们的臆想，登得越高，也只能越明白自己摘不得“星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今天，昨天，还是很久以前？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夜里的神奇？一定有人抹去了书中的记忆，我想着。夜晚人们在做些什么？大多数当然是沉湎于温柔梦乡里。还有伏案加班的，盯着电脑或者文件，自然无暇顾及遥远的天空。还有挑灯夜战的学生们，手脑并行，定睛不动地望着书，比起考试，这一片永远都在的天空算得了什么？还有那些夜场里的“蜉蝣”们，幽灵一样蜷缩在不可告人的欢愉里。街上的人，要么劳累到低头赶路几欲倒下，要么戴着酩酊酡颜摇摇摆摆像螃蟹一样前进，有点酒德的皱眉踉跄，没有的就翘起红彤彤的面大笑大骂着。
我终于明白这夜里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会有机会发现天碎了这个事实，或者说“具有革命性的科学发现”。我谙熟夜里的活动，曾经我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极其平庸简略，厌学的差生，未上成大学的落后分子，地痞，进了拘留所感觉累极了，出来就像改邪归正，然后就是现在了。男，26岁，待业青年，未婚（未恋爱），百无一长，平庸至极。只比我在拘留所说的年龄大了2岁。我一直想标新立异，这也许就是叛逆，我做了大多数人不做的小混混，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当我自以为是成为绝世无双后，还是有着一帮子“兄弟”跟我不谋而合。这绝对是对自以为是者极其狠毒的讽刺。
在发现天空的秘密之后，我觉得人生有了希望，是人类踏上新大陆又踏上月球的感觉。我相信着上帝既然让我脱离了庸俗的生活，便一定能让我获得更好。我担心是我花了眼，闭眼默数了十秒钟，再睁开看。太好了！天空还是碎的，裂缝其实都不明显，但仔细观察了这么久，我看到了一整片天都是密密麻麻的碎片，就像拼图一样，整体看上去，的确是一片美丽的夜空。其实我心里有丝害怕，这会不会就是世界末日？明明那些碎片都摇摇晃晃的，甚至撞出了火花，但是四野却一如既往的岑寂，或者是说我感到一种缄默无声的恐惧。就像所有出色导演的手法，在最震慑人心的时候，譬如地震或海啸，却将整个画面置于深默的沉寂中，是将情感直接植入了看官的内心，不必感官的刺激，这种感觉会分外深刻。我感觉天空就是给我这样一种由心生出的莫名的不知所措和惶恐。
好了，我安慰自己，它要掉早就掉了，用得着你操心？我找回方才的欣喜，开始思考用什么方式公布我伟大的发现。其实我想跟那些博士老头们一样，撰出一篇工工整整的论文，发表在所谓权威杂志上，但是水平有限，我想我甚至连这情景都叙不完整。不如画出来，再戋戋数语点缀一下，但我又觉得这样是不够发现的“伟大性”，发现是要严谨而慎重的，要用术语，要用公式，要摆道理引经典，一张丑画怎么能做伟大的科学发现呢？或者我可以上次电视，西装革履，清清爽爽地告诉那些俗人们我的伟岸，但是科学家不是应有一种谦虚的外表么？苦恼之间，我又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谁会相信我？我顿然冷汗直冒，我不是大师也不是学者，不是遐迩闻名的专家，也不是高威在上的一方耆老，要是告诉了凡人只怕被人笑话，要是去找个懂天文的人只怕被人把丰功伟绩抢了去。我起了身，不停在阳台上踱来踱去，周围多了应景的脚步声，踏得我心里窝火。
这时天上突然起了变化。在那些阑干交错的裂纹之间突然紫光一闪，整个天空像一张绮丽的素描。光线通明，碎裂的天空这是清晰可见，裂纹暴露无疑。我心想着，糟了，一定有很多人发现天空碎了！倏忽间，天上传来一整爆裂声，我惊讶地看着天上的碎片伴着“隆隆轰轰”的声响掉了下来，那情景壮丽的无以复加！但我害怕了，我想这世界就要完了，我噌得转进房里，钻到被窝里，瑟瑟发抖，就像一块颤抖的天的碎片危如累卵！我不停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开始念，我不想死，不死，不死，不死……一段时间里，我只听见自己的胆怯和心悸。可过了好久，四周还是没有动静，我突然想起这是惊蛰的夜晚。我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向阳台走去，不小心还碰倒了水壶，但我没有管它。我到了阳台，整个人像泄了的皮球，不知是喜是悲。
在我眼前，是一片幽蓝的完整的星空。
大爱意识流。比远方更远。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