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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高手

2012-10-07 13:27 作者:以笔写心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七月流火,闷热也许只在高楼大厦里,那些小村又是如何呢?山外青山林外林,白杨的青绿,垂柳的嫩绿,果树的深绿,芳草萋萋里的鲜绿,聚拢着阵阵清新的风向你拂来。如果你觉得蝉的鸣叫分外刺耳,并因此觉得天格外燥热,也许你还没来到翠微山。

山涧里溪水叮叮咚咚,哗哗啦啦,从石罅里飞泻而出。曲曲的河道是它的摇篮,葱茏的水草是它的玩伴。在转折处调皮地爆个水泡,然后映着青山的俊秀,霞光的羞涩,天空的悠远,欢快而惬意地流走。

蝉就在溪边的杨树林里恣意的吟哦,似乎焦渴以极,却一时半会又得不到甘露,所以就拼命地鸣不平。一个黝黑皮肤的男孩,正猫着腰,悄悄地在那些树边绕来绕去。不时将手中那根细长的竹竿往浓密的枝叶间探去。他聚精会神,眯着眼,寻那细细的枝梢上,层层的叶子后面的鸣蝉。

只一会,就听到伴随着绝望的嘶叫声拍打着的鸣翅,嗤嗤啦啦,叫人心里油然而生一丝怜悯。可是得意的微笑溢满了那黝黑的脸膛,在少年最得意的时候,还是允许他放纵一下自我吧。

刚刚放暑假,刘晓军就去买来发粘的皮筋。跑了好几个小卖部才买到,不知为什么,店老板愿意便宜一些卖给晓军,只希望他多买几个。晓军可没有那么多钱,“放假了,还愁没人买啊!压不了货的。”扔下这句话,就自顾自的乐滋滋地跑了。店老板无奈地摇头他是没看见的。

晓军赶到了杨树峪,不时的用眼往林外瞧着。杨树峪里栽满了杨树,是翠微山脚下的一道山谷,又是两个村的分界线。一条白沙河绕着树林缱绻着,自晓军村的旺水泉发源,凑齐了翠微山沟沟谷谷的溪流,往下游杨家庄流去,一直穿过几个村庄,流到沂河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今年蝉格外的多。满林子里都是吱吱吱的鸣叫声。晓军乐坏了,这么多,怎么这么多,我可发了。他左伸右探,不一会盛花生油的大桶就过半了。

小蝉是很奇怪的虫子,天这么热,老是在这里鸣叫,虽说隐在叶子中间,叫得久了也叫人担心。最奇怪的是它生了翅膀,却不想着飞翔,老是抱着树枝执著地鸣叫着,很容易在兴头上被麻雀捉到,或者被粘到。有些傻气的虫虫!有些哑蝉,天生的不叫,似个道士似的,静静地在那里抱着树枝发着呆,也逃不了被捕捉的命运。生了翅膀却不运用,难道鸣叫就是它最钟想?

想到这里,晓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索性扔下竹竿,躺在白沙上。树叶轻轻地摇啊摇,参差的叶影就落在他的脸上,偶尔露出一封天蓝。

是小四叔没来吗?

晓军粘蝉的本领全是小四叔教的。几乎每个夏天,都跟着瘦猴似的小四叔东窜西跑。有时候晌饭顾不上吃,就到人家菜园里摘几根黄瓜,就着河水一冲,就嘎嘣嘎嘣脆脆地咀嚼着咽了下去。这个时候,小四叔就讲故事,乡村里最古朴的传说,到了他的嘴里仿佛添了油加了醋,佐料更全,味道更鲜美,百听不厌。

可是早上去叫小四叔的时候,婶子说他去冷库上包桃了。也没顾得上问包几天。少了小四叔,就少了一些欢乐。

可是不对,不仅仅是这个。想着想着,晓军黝黑的脸上慢慢的氤氲起一丝少年人的羞涩,往林外的杨家庄看了一眼,翘起头来又向四周扫了一圈,确信是自己一个人时,他就嘿嘿地笑出了声。

去年的夏天,也是在这个林子,蝉少得可怜,他和小四叔正累得腰酸背疼,苦苦寻着蝉。有说有笑的也来粘蝉的一对姐妹出现在他们面前。晓军心里正急得不得了,谁知那个小姑娘竟责怪他们吓走了蝉。倒是姐姐知情达理,说“小孩子不懂事,别生气”,说完就领着小妹妹折身回了树林。看不见身影了,只听见林子里俩姐妹的笑声,在林子里清清脆脆地回荡着,让那稀疏的蝉鸣成了衬托。

晓军认出那个生着柳叶眉,梳着马尾辫的姐姐是同年级的女生,好像是某班的团支书吧,平时总似一阵清风游走在教室和团委之间,再有就是每一次期中、期末考试年级成绩分析会上,她也是最早上台领奖状的,脸上总是漾着阳光般明媚的微笑。哎,自己是个无名小卒,她怎么会认出来呢?

一想到这件事,晓军心里隐隐作痛。沉默寡言的少年,为了自己的尊严,在班里被别人耻笑为差生的时候,第一次和别人动了拳头。父亲被班主任叫到了学校,他只是哭,什么也不说。班主任拦下父亲的拳头,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回了教室,却留下父亲谈了一节多课。父亲眼睛红红地离开了学校。他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微驼的背影小山一样消失在校门口的情景。躲在一边看父亲离开的晓军,喉里如梗着一块骨头,吐不出,咽不下。当时急得他泪水直流。

虽然同学不敢再嘲笑他,可是大家对他疏远了很多。当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男生都在篮球场上飞奔,女生都坐在树荫里说着悄悄话,他却总是一个人躺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眯着眼,任那摇曳的树影在脸上捉来捉去,风也借机轻轻地扫弄着他的脸颊。一些蝉悠扬地鸣歌,静静地听着,仿佛就听懂了它们的心事。

蝉也是自由而孤独的隐者,也许是为了宣泄自己的寂寞,所以才嘶哑而长久地鸣唱。只是它们的歌调太单一,听久了就厌了,所以很少有人喜欢蝉。可是听得久了,晓军却痴痴地喜欢上蝉的执著、无邪。世上没有几个人敢把自己的寂寞鸣叫的这么响亮,宣泄的这么透彻,才叫人对它们的这份傻劲、这份乐观,产生疑惑,欲罢不能解:是清高傲物,是洁身自好,是孤芳自赏,还是声喧心静,噪人静己,噪静有度?

因为喜欢蝉,所以晓军心里一直嘹亮着那句写蝉的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在喧嚣的操场上嘹亮,在鼎沸的课间嘹亮,在孤独地回宿舍的路上嘹亮。教室里后黑板上有一句班主任寄语:尊严来自于实力,实力来自于努力。每一次看到这个句子,晓军平静的脸总会微微漾动,那是他在紧咬自己的牙齿,他沉默的心已泛起了涟漪。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次期末考试虽然英语还没及格,总成绩却终于迈了一大步,令曾经嘲笑过他的一些同学也望尘莫及。领奖状的时候,班主任微笑着看了看他,手用力地抓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拍拍,那只手仿佛迷路了很久才回到家的燕子,跌跌撞撞的有些生疏,每根指尖却轻易撩起了晓军心头的灼热。他隐忍着,将泪水逼回了眼眶,无限羞涩地向班主任第一次尴尬地笑了一下,回过头,却又是一副平静的面容,将奖状一合,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很随便地捏着,以平时最习惯的昂首姿态,铿然有声地回到座位上。令那些投过来示好的眼睛受了挫,幽幽地收了回去。

新学期终于可以在年级会上露露脸了!

想到这里,心里的波澜终于有了一次快乐的巅峰,晓军微笑着换了个姿势更惬意地躺着。

新学期,要是传说中的分班真的实现,我会和别人说话,交朋友,再也不这么压抑的活!想到分班,晓军心里隐隐有种渴望,只一闪,就如洪水恣肆地流淌着,席卷了他全部的热情和想象,如这白沙河一样,向杨树庄奔去,向沂河奔去!

快到中午了,晓军向树林那边看了又看,只有青青的树叶在摇曳,潺潺的白沙河在流淌,杨树庄的上空隐约地袅袅起缕缕炊烟。蝉还在极力嚎叫,一阵又一阵,竞赛似的,谁也不轻易偷懒。这注定是个无聊的上午。

晓军不经意地看着油桶里那二三十只蝉,突然觉得这些小家伙此刻的安静有些可怜。晓军心里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说不出为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只有一个念头:放了这些小精灵。

幸好它们的翅膀健在。晓军打开油桶盖,将瓶口倒过来向沙地上轻轻地甩着。蝉儿一个个被丢在沙上,懵懵懂懂地,停了一小会儿,就清亮地鸣叫着四散飞去。那声调里,一种似重获自由的惊喜,艰难地调节着声调的高高低低,随着它们迅疾的影子,往天上斜斜拐拐地散去,一直淹没进树林里,混在声如雷震的大军里。

晓军闷闷地哼着刚学的那首“突然的自我”,词调却是模糊不全,往村里走去。

竟然在村口碰到了小四叔,晓军心里一喜,跑过去,擦了一把汗,叫着:“四叔,四叔,放工了?还粘蝉吗?”

“可别缠着我去粘蝉,挣不了几个钱,我在冷库上一天就挣一百元。我得抓紧回去吃饭,下午有一车桃要挑选。晚上去我那玩,咱爷俩好好拉拉。”小四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晓军心里的痒痒劲一下子消失了,只是有点不舍。不粘蝉,不知道这个暑假怎么过?

小巷子一转,晓军迎面碰见了自己小学的同学,他们都背着书包,无精打采地走着。看见了晓军和他手里的竹竿,眼里一亮,旋即黯淡下去。“走了,晓军,下午还得上辅导班呢。”

啊,辅导班从城里搬到乡下了吗?晓军心里有种不安。

回到家,母亲乐滋滋地跑过来,用手巾擦了一下晓军汗津津的脸,说:“明天去你大姨家,跟你表哥去上一个月的辅导班,学英语。老师研究生毕业,可棒着呢!你刚给你报上名。吃了饭拾掇拾掇,下午就去。”

晓军终于知道今年蝉为什么这么多了。其实在放假那天看到那些招生的传单时,他早该猜到这个暑假的命运。他僵僵地躺在自己床上,无奈地闭上眼:这次是彻底不能再捕蝉了!耳朵里那清脆的蝉鸣恣意地涌来。

2012/8/6自十点至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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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高手的评论 (共 3 条)

  • 夕颜
  • 无不为之
  • 浅笔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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