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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师傅

2012-09-24 11:29 作者:风雨下天山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文化大革命正闹得凶,虽然是毛主席说了算,但广播、报纸上却高喊着“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懂得工人阶级、无产阶级是世上最伟大,最先进,最有前途的阶级,是统治阶级,其它则被统治。工人阶级有许多与生俱来的优秀的品质:目光最远大,革命最彻底,最大公无私。我们都对工人阶级万分崇敬。

1971年,虽然父母还被关在“牛棚”里,我竟被分配到铁路上当了工人,成了具有“二、七”革命光荣传统的铁路工人,自然倍感自豪。据说是招工的人把档案搞错了,有一位与我同名同姓人,否则我这个“狗崽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压根就甭想第一批就被招上来,每个月能开四十块零八毛。没过多久,就感到十分迷茫,因为在我毕恭毕敬地接触到的具体的、活的工人师傅中,真是五花八门,什么儿都有:打架斗殴的,喝醉了酒砸办公室的,谈论女人、讲下流故事的,偷工地木料、水泥的,出工不出力的是大多数,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总之,很难从他们身上找到书本上宣传的那许多好品质。

我的师傅姓姜,四十多岁,都叫他姜黑子,因他生得五大三粗的,长而黑的脸上,眼睛小得几乎找不到,厚厚的嘴唇周围胡乱长着些稀稀拉拉的胡子,嘴上总叨着五分钱一包的金鱼牌香烟,一根接一根地吸。他干活很卖力气,总是汗流浃背的。

从工人师傅们的嘴里,我知道姜师傅是河南卢氏人,十七、八岁就参加了铁路,但最让人羡慕的是师傅的老婆特別漂亮,被公认为家属院里的头号美人。据说段上有一名干部乘师傅不在家时想占我师娘的便宜,被师娘打了个鼻青脸肿,狼狈逃窜。更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的独生子面面:在这之前已有了四个女儿,一次我师傅外出施工,两个多月才回家,一进家门是我师娘正在和面,四个女儿都不在,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抱住师娘,师娘只好向空中伸出两只粘满面的手,让师傅行使其做丈夫的权力。然而这一幕恰巧让一位来串门的家属撞见了,于是便流传开来。一年后师娘竟生下一子,小名就叫面面。师娘性格开朗,总是高声说笑,有人问她:“他姜嫂,当家的回来弄啥?”

师娘答道:“弄啥?吃!日!”惹得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师傅师娘都不识字,不过师傅会写自己的名字,每个月总要签字领工资的。

铁路工务段的活儿没多少技术含量,却需要一把子力气,我自幼体弱多病,缺得就是把子力气。干活的时候师傅从来不说什么,总是照顾我干轻活。有时候干脆叫我坐着休息。我脸皮没那么厚,再累也咬牙坚持。因父母都关在“牛棚”里,有时情绪很底落,师傅就凑到我身边说:“弄啥?耷拉着头,你们有文化,不会象俺抡一辈子洋镐的,将来比俺有出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第一次见师娘是当工人两年以后的事了,因为我会画画,常常为队上出墙报,师傅让我教教他的三女儿,说他的三闺女也画画。家属院的工人住房,都是土坯墙油毛毡顶的平房。师傅一家七口住两间房,那一天他家的全体成员都在,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师傅把我介绍给师娘:“这就是小李儿。”又把师娘介绍给我:“这是俺屋里的。”师娘果然漂亮,细眉大眼,皮肤白里透红,怀里抱着他们的独生子面面。她向我点头笑笑,从站在她周围的女儿堆里拉出一个推到我面说:“玉娥,快给你老师磕个头。”接着爽朗地笑了起来,顺手把面面塞进师傅的怀里:“小李儿,中午就在家吃。”

我环顾周,见床上的被褥、地上的四个女孩的衣服上都打着补钉,但都洗得干干净净,桌子凳子柜子虽都以破旧,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物见本色,窗户透亮,象没有玻璃。在来师傅家的路上我心里嘀咕:“师傅生得如此丑陋,那四个女儿可别嫁不出去。”没想到眼前的姜家四女,除皮肤略黑,大女儿眼睛略小,三女儿脸形略长外,几乎没有受师傅什么影响,都象师娘;可再看师傅怀里的面面,天哪!活脱脱一个小姜师傅,除了皮肤白一些,脸形眉脸完全跟师傅保持一致。

中午吃面,我、师傅和面面是白面条,师娘和四个女儿是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的黄面条。就这样我认识了师傅一家人。每个月都要去两三次,教他们的三闺女玉娥画画。后来玉娥考上了工艺美术学校。

文化大革命闹完后,我考上了大学,去了省城,进了机关,就很少再去师傅家了。只是从在工艺美术厂工作的玉娥那里,知道些师傅师娘的情况。

九十年代师娘到省城来看病时见过一面,她说四个闺女都很顺,唯独那个面面是个混世魔王,喝酒抽烟,打架偷东西,学习更是一塌胡涂,多次被派出所拘留,师娘说她生了一个“坏人”,玉娥在旁边说:“都是你们从小贯的。”后来玉娥告诉我说面面参军了,总算让师傅师娘喘了一口气。

从九五年以后,因玉娥到外省去发展,我就再也得不到师傅一家的消息了。直到2003年才从一位老同事那里得知姜师傅病了,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掐指一算,师傅都快八十岁了!我于是买了些补品,坐长途公共汽车去看他。

一晃三十多年了,原来段机关家属大院早已不见踪迹,打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师傅的住处。开门的是师娘,已是弯腰驼背,一头白发了,她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才双手一拍道:“唉呀!……小小李儿!快快快……快进!”她回身一路小跑喊着,“当家的!你快看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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