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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他乡行

2012-08-27 23:04 作者:冷暖自知独倚窗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离开国营医院后,在家里开办的医疗诊所也难以维持下去了,山村农民的经济拮据,

加之各种税收与变相税收的连绵增长,要赚个钱真比登天还难。没办法,我只好狠了狠心,决定将刚满十六周岁的三女儿送往南方打工去。

2002年3月的一天,寒料峭,我和女儿从鄂北故里来到了武昌火车站。只见站前

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些都是来本省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们。他们聚集在这里,耐心地等待着一趟趟南下的火车。我排在长长的队伍中,好不容易到我名下,当天的车票全售完了。于是我只好花三百元钱购了两张翌日19时去东莞的站票。

时间已是下午6时许,买了一天车票的我又饥又累,就带着女儿下榻车站旅店。这时侯

,一位年轻的票贩女郎过来,问我是否要车票,我摆了摆手,她便朝向正欲落店的一对夫妇走去,问:“你俩去哪?”男答:“东莞。”“我有去东莞的火车票,可以马上走。”男问:“多少钱?”票贩子答:“250元一张。”“是真的吗?”“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让这里的服务员签字。”旅店的服务小姐接过票来,不假思索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有旅客要车票了,票贩子很是麻利地又为他们购来几张。我几次凑上前去,想用原票加些钱换成这样的“黑票”,但总觉得吃亏不小。算了吧,只好在此恭侯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晚上,我和女儿伫立在窗前,凝视着江城里的灯光闪烁,望到车站广场上一堆堆就地入

寝的打工仔们,便说:“霞,你看,人家多辛苦!连住店都舍不得花钱。你要多节约啊!”女儿说:“,你放心,我知道了!”过了一会,我又说:“爸爸不知道会在车站耽搁两天的,带的钱不充足,可能只够我回家的路费,那你就是破釜沉舟了。你知道什么叫‘破釜沉舟’吗?”女儿说:“我不知道!”不知是女儿真的不知还是怨恨父亲的心狠,我解释:“古代项羽与秦兵打仗,率兵过河后把锅打破,将船凿沉,不胜不还。”女儿望了我一眼,再没吱声了。

第二天早上,我不曾起床,女儿尚在乡里。正在这时,旅店的服务员推门进来,连声

嚷嚷:“快起床!快起床!”我不解地问:“招牌上不是写着可以住到十二点么?”服务员不耐烦地说:“超过八点就要补交一天的往宿费。”无奈,我只好领着女儿迅速离开住处,到火车站前坐了下来。是日的天气异常炎热,不知是火炉城的真面目还是大来临的前兆,我和女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强烈的太阳底下,满面是汗。下午4点过后,一位身着铁道制服的女服务员走了来,朝人堆里喊道:“到广州方面的要提前进站的,请跟我来!”我从部队返乡后,已有二十多年未出远门了,听说能提前进站,还有坐位,我犹疑片刻,随即依照车次侯车点走进一间摆满沙发的小侯车室。到这里来的每人都得交十元钱,我纳闷:这是为何呢?我们父女俩连吃点东西也舍不得啊!但转念一想:这十元钱,或许是多出的火车坐位钱。要不然,此处咋会有众多的旅客呢?又不知呆了多久,服务员才领着我们进站了。这时天色已晚,浓浓的暮色笼罩着恢弘的站台,在那幽暗的灯光下,人们争先恐后地朝着服务员走去的方向奔去。

我拉着女儿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刚刚坐定,一位寻找自己坐位的青年走来,问:“你们

的车票呢?”我瞧了一眼他的车票,正巧与我同座的一位姑娘座号相同。为了女儿不受长途颠簸之苦,我努力打发那人,笑着说:“这趟车可能没按车票号码,你不如干脆找个座位坐下算了!”火车快开了,那人又来了,他仔细地看过姑娘的车票,说:“你们乘错车了!”我不禁鄂然:天哪,这是东去的车呀!我拉着女儿左挤右推,人流如山,不得出去了,怎么办?有个好心的人说:“赶快从窗户跳下去吧!”于是,我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尔后接过女儿和行李,“好险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带着女儿寻觅着我欲乘坐的那趟车。我一路问过许多服务员,皆说不知,只得慌乱地往前走。终于,从汉口开往深圳的第67次特快列车进站了。人们拼命地往上爬,我和女儿被人潮涌了上去,只见车里人员满满的,连个插足的地方也没有,沉闷的空气憋得人直喘粗气。我不免怜悯起那些打工者们,更可怜我那年幼的三女儿第一次历尽了人间的艰辛!

火车一声长鸣,由慢到快,奔驰在京广线上。那隆隆的声音,是那么低沉、郁闷、悠长

,宛如我一颗沉甸甸的心,在不断地发出呻吟和哀叹。我的三个女儿天各一方了,不知两个大女儿现在怎样?老实厚道的二女儿又在那里挨打了吗?人家像她们这般年龄的孩子,而今正在学校里过着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只怪为父的无能,让她们尽早地走入社会,受苦了哇!

由于车向南方行,车里愈加闷热。我望着硬是坚持不下的三女儿,她站在那里大汗淋漓

,一头歪靠在车厢的墙壁上,任凭火车的摇摇晃晃。我钻到一个唯一打开的窗口,迎面吹来嗖嗖的风。不一会,下雨了,雨点很大,打落在我的脸脖上,好冰、好凉。此时此刻,我又回想起两个大女儿,她们都是在这样的雨天里辞别父母走出家门的,那时侯,我没能给她们足够的盘缠,而将一首诗句默默地送着两个女儿踏上了艰难的打工路。

冷雨飘来泪几行,惜辞家人去他乡。岂堪忍得别离苦,无奈窘境能怎样?路漫漫,水泱泱,

远看旅途渺茫茫。借问哪有栖身处,天涯海角知何方?……

经历十多个小时的漫长行程,于翌日中午我们到达了终点——东莞市桥头镇。

刚才这里的天气还是阳光灿灿、山花烂漫,此会儿却乌云密布、雨水淋淋。我领着女儿下了公共汽车,只感到天摇地坠、头晕目弦。我俩蹒跚地走着,一群群摩托车辆带着雨后的泥水从身边飞速擦过,仿佛在有意欺负这远道而来的外乡人似的。我小心翼翼地绕到公用电话亭前,要给前些日子来此地打工的表弟挂电话,希望他马上能接济我们。可是,拨了第一个号码,“已关机”;第二个号码,“是空号”。我想去找他,然而,偌大的一个桥头镇又上哪儿去找呢?我灰心失望地瘫坐在建设银行门前,瞧着眼前门卫森严的高楼大厦,看到街上川流不息的陌生人流,一种未曾有过的孤独俏俏袭上心头。这时侯,我想回家,于是对女儿说:“我们回去吧!”女儿说:“我不回去!”“那就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吗?”“爸,我在火车上吐了三次,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走不动了。我不想吃,我想睡!”看着女儿祈求的目光,我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站在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心中更加凄然。我踌躇着,虽然早就饥肠辘辘了,但见女儿不想吃,我也毫无心思地去吃点什么,就带着试一试的心境最后给表弟打电话。这回可好,表弟的电话通了,他很快骑着自行车迎接我们来了。嗯,亲不亲,故乡人啊!

走进表弟的临时窝栅,我吃饱了,喝足了,女儿睡得正甜正香,就让她静静地睡吧!不

一会儿,获得信息:一家外资企业正在招工。据悉,这里的工厂里的工人每天从早干到深夜,一般人难以吃得消。但为了生计,也只好去应聘。我带着女儿来到工厂门前,只见一张招工广告上写着:18至22岁,初中以上文化。女儿刚好初中毕业,只是身材弱小,年龄不够标准。我紧捏着一把汗,将花去一百元钱办的临时身份证给了她。她拿着身份证,站在队伍的最后头。人事部主任一个个地叫进办公室面试,女儿为了争取一线希望,便将一家报社的“特约编辑”和“校园作家”证书交给了人事部主任。这位老人看过女儿,深沉而态度和蔼地说:“你年纪轻轻的,名誉可不小啊!但要在这里做工,是很吃苦的哩!”女儿说:“我不怕吃苦!”这关总算过了,接着笔试文化知识,她又如意通过。我在暗暗庆幸的同时,又不免赞赏着这样不走后门、唯才是用的好厂风。

第二天,晨曦初露,我和表弟高高兴兴地用自行车送女儿去上班,这是她有生以来的头

回上班,不过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满。在城里骑车,我格外谨慎地走在大道的右边上,生怕在这生僻的地方惹出丝毫麻烦。殊不知,从身后一辆无牌照的摩托车直冲过来,撞翻了自行车,我和女儿摔倒在地。那人停下车来,不问青红皂白地朝我脑门猛击一拳,我的眼前一阵昏暗,他又要一拳,只见表弟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才住手。我当时很不服气:明明是他撞了我,却要打人,公里何在?于是,我忿忿地说:“我去报警!”当他闻得‘报警’二字,更加脑羞成怒。表弟怕延误了女儿的上班时间,连忙劝我:“算了,算了!这里的人根本不跟你讲理。这里经常发生交通事故,那些警察是不会为着外地人说话的!”我只好忍声吞气地去为他修理摩托车,一辆旧得不能再旧的125型摩托车,附在上面的保险杠焊接了好几处,有些地方还用铁丝硬缠着。那人指着一个脱节的部位,非要我当时给接好不可,而我用手怎么也接不上,心想:这不是在故意整人么?无奈,我便找到了一个名叫“发记摩托车修理部”,再三祈求电焊。这家今日才开张,主人一指保险杠操着广东口音说:“我这里没得电焊,只有换个新的嘛!”表弟问:“多少钱?”“一百块嘛!”“一百块?能不能便宜点?”“不能呢!这是最便宜的呢!”怎么办?一百元对于身落他乡的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目。我的钱已经不多了,表弟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他年龄偏大,迄今尚未找到职业。他将仅有的一百五十元从中抽出了一百元递给了修理部,就带上女儿匆匆地赶路了。

我并没有就此离去,老想着事情不公。他非法行车,撞人打人,打了人还要我赔偿,我

还得找警察评理去!当我跑到大街东面的警察跟前,讲明了缘由,那警察随我走出几步,便说:那里不该他管。我只好又向西奔去,这位警察却无动于衷地说:“你去找交通中队吧!”我既气愤又担心时间一长那打人的凶手会溜掉,便几步窜到十字路口,恨不能一把将警车上的警察们拽下车来。我就不信,天底下就再没有包拯了?!果不其然,这几位警察二话没说,迅即开车过去。然而,时间已晚,那人走了,修理部主人讲什么也不知道。交通警察说:“那就没办法了哇!”我也想说:也只有如此罢了!就这样,一个曾经上过前线准备为祖国献身的退伍军人,一个驰名乡里的优秀作家,在异地的南国受侮了,这是我第一次受到的莫大屈侮啊!我想着,想着,又看看四周,一股辛酸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不一会,表弟来了,我连忙揩干了泪痕,随他怏怏地走到女儿跟前,将二百元钱给了她

。她得交一百元的押金,还要买五十多元的被子、蚊帐及日常用品,剩下的四十多元就是她今后的生活费了。我说:“霞,我还给你五十元。”女儿说:“爸,我不要!你把钱给了我,你回家的的路费就不够了。”我深情地望着女儿,一种负疚感不禁在心中油然而生,多少的离别情、父女一并涌上胸口,即刻就要倾吐出来。然而,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女儿依依难舍地抚摸着我的手,忽然间,她问:“爸,你的手表呢?”我凄声回答:“刚才给那人弄丢了!”“你的手好凉啊!”“不会的,我是这样子。”女儿又说:“爸,你在发抖。”“没,没有哇!”我几乎连话也讲不出来了,真想哭,但欲哭又止,最后忍着泪说:“爸爸为送你挨了打,你要好好干啊!”女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我走去,头也不回头地走去,走在返回的路上,走在风雨中。蓦然抬眼,那“发记”喷出的电焊火花犹如一根根长长的针,深深刺扎着我的心。

之后,我病了,饭也咽不下,总是心事重重。我想到了三女儿,有一次她在学校里丢

了十元钱,一连三天粒粮未沾。我多想去看看这可怜的三女儿!可惜没能去成,怕的是再度惹祸上身。表弟反复宽慰我,叫我想开点,切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赌气。我想了想,也是的,这样的人处处皆有,处处都在“欺黑”。我二女儿在外做工,半年多才获得一千元,结果被人抢了去。二女儿说那人抢了钱,却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在场的人连管也不管。我不禁要问:人们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你的良知何处去?

我登上了广州开往武昌的227次火车,乘务员们亲切地叫着我“老乡”,我已觉得自己

到家了。这与我的南下真是一个鲜明的对照!短短几天的他乡行,真是一个可怜的他乡行,即便往事如过眼云烟,但给人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我决心从此不出远门了!尽管我一路看到开发区的改天换地,城乡日新月异,经济高速发展,然而,我“一饱眼福”却是永远的一次。我不愿再重温那恍如梦境的雨后“南国秀景”,犹有我的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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