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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饭之恩

2012-08-22 14:54 作者:白鸟群群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孙文涛

我因自幼生于东北吉林平原龄前因失母进城,在城里经历过1960年的“三年”自然灾害期的饥饿,所以一下乡当知青并没有像其他刚下乡知青觉得那么苦不堪言,一无是处,即使在集体户“断顿”日子里也如此。

集体户缺粮,一半天灾,一半人祸。每个集体户规模10至15个人左右,男女各半,下乡第一年按国家规定吃一年乡里供应商品粮,每人年可吃到成品粮(脱壳)500斤左右,实不算少,怕就怕坏人当道,或管理有误。集体户的正、副“户长”一般是在校时指定的,也有的由大家“论实力”委任,到了乡下,有的公社、大队不负责,放任不管,或贪鄙干部乱插手,很快导致组织涣散,歪风上涨,“底漏”出现。如有的坏户员私拿粮食换肉、油,买酒大吃大喝,或“倒腾”给说了算的掌有实权大、小队干部、村里的“实力派”,以换好处。但由于下乡头一年必须按月领粮,故吃点“冒头粮”抗一抗还可以过去

怕就怕第二年,开始跟普通社员一样吃“毛粮”(指未脱壳的),总量自然没有原来那么优越,得节省计划,最要命的是一次性分回全年口粮,这下乐了“老鼠”,平时就欠管理,“上半年吃撑,下半年吃空”,一到锄二遍地六、七月份时,粮囤就漏了底儿。有的坏“户长”拉帮结伙,里外勾结,盗用大家“生命粮”买回城指标、当兵、升干、上工农兵大学、捞轻闲活等好处,有的甚而连国家统一拨发严禁贪挪的集体户“建房款”都出卖给地方“当权派”,导致花了上万元盖的房东倒西歪、偷工减料,明明可盖上数间宽敞明亮大瓦房的钱盖成几间草屋呀……

下乡次年因饿得“凶”,第三年我们就总结了经验,刹住歪风,堵住了窟窿。记得下乡第二年土豆开花不久,集体户就断了炊,那一年我虚岁才19岁,锄二遍地时饿得头打晕,曾偷拔地里生葱、抠刚结出“小土豆璃儿”充饥,中午歇响时“打乌米”(在高梁地里寻一种蚀米)。

记住奶奶,是因为她是最给我饭吃的乡民之一。刚断顿时可上老乡家要点,时间一长没脸面。有的乡民平常笑脸相迎,真看了你没吃见面却冷脸扭头。那一回“粮荒”闹了二三个月,后来连大队都知道了,批准从队里仓库借回一些粮,才算熬过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与奶奶初缘是因去年上我是她家里“借宿”的知青。第一年集体户房没建上,钱又被队里挪用了,只好轮流住在乡亲们家。

那年冬天奇冷,深及膝,奶奶家东厢房放了口棺材,是准备给老人百年后用的,我就孤身住在那里,很怕,又怕她家外面的狗凶,里都不敢起来撒尿,奶奶心善,有时专门叫小孙子过来陪睡,我一想她慈眉善目劲儿,也就减怕了许多。她常叫我去她全家住的西屋,唠“瞎话”一聊大半宿,有时炒点包米花,或葵花籽给我解闷。

30多年过去,如今她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晰,但却记住了她烙的黄米面粘饼,又软又薄,外洒一层细密炒芝麻,又香又甜,绵软适口。这种传统地方粘食做制起来很费事,得几天前先淘净半斗粘糜米,放在柳编“簸箩”里晾干,然后上碾子细磨,用细箩筛好,用温水合面,合好后放置大号灰瓦盆里置于火炕上,蒙层被子“发酵”。发酵好的黄米面闻起来酸而甜,制作前要煮红小豆馅,捣碎,加糖精,烙好吃起来奇绝了!这个东北传统手艺如今连绝大多数村妇都失传了。……

挨饿的日子,是奶奶打发小孙子将躺在集体户炕上“放挺”万念俱灰的我悄悄找来,进门二话不问先盛来碗小米饭,窝瓜土豆汤,从此我竟有一段时间天天成了她家的“食客”,而且在她家过了“五月节”(端午节)。

山乡习俗,“五月节”非常隆重,这一天要吃“黄面饺子”。生平头一回看见、吃过这个,掀开热锅,每个黄面饺外裹一片嫩绿新采的榛叶,诱人清香,每个饺子有半个手掌大小,黄米做皮,云豆为馅,外表光溜溜的印痕下叶子的纹脉。这种食物尝过一次一生都难忘记,仿佛是有“灵性”的食物……。

那一段山区丘陵多,产糜子、谷子、各种豆类,糜子又分两种,叫大糜、小糜,是二种黄色粘米。比较起来,村里孩子们最爱吃的并不是“细粮”,即大米、白面,而是粘食,端午节、中秋节,若到进了腊月,正月,旧历年,更是必不可少的佳肴,所以又叫“年食”。种类有粘豆色、黄粘米豆糕、黄粘米面卷……等。我有幸在最年轻、又饥饿的时候,吃过了奶奶亲手制作的祖传乡居小吃,顿顿难忘,都那么好吃,真真有幸。

回城后,奶奶的粘米手艺我实践不了,倒是学会了两道家常汤菜,经常做给孩子吃,一是窝瓜熬土豆汤,二是新鲜菠菜汤。这二道汤菜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只凭记忆的味道就可以做出来了,又经济,又营养,妻子和孩子都爱吃。

“列车已开动,

隔窗相望

是谁含泪留在月台上

无情的列车带走了有情的人,

从此我永远离别了你……”(知青歌曲《站台》)

经历了诸种曲折风,我又回到“日思夜想”的城市。可是当年我并不知道,此后一生中我会一次次回望和怀念乡野,那里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奶奶、乡亲们、有熟悉的大地上的万千事物,历历如昨…

奶奶只借了我一回“光”,就是我亲自为她老人家抬过那口令我害怕的棺木,大概年轻时心硬,连眼泪也没流一颗。棺木比我想的沉重得多,我抬前杠,一步一挪挨上山腰,去那片她生前早已选定的永久安息的矮松林,那段缓坡山路有一公里多长,但却显得格外的漫长沉重,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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