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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生遇险记之半山学堂

2012-07-19 22:10 作者:我是廖凯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冯生遇险记之半山学堂

【又名冯道别传】——廖凯/文

(一)

这是个世代留传在民间的故事,一个正史不见传,野史不成闻的故事,它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具体年代就连讲给我听的老人们都不知道。老人们跟我讲:当时我们国家还有很多的皇帝,皇帝身边也还有很多太监,大部分太监也还都作恶造孽,大部分太监也还掌握着国家的举贤大权,他们采用一种类似于今天应试制度的科举考试制度,不过与今不同的是,科举考试是每三年在各府台和县衙举办两次院试;每逢子、子、卯、午、酉年八月在各省城举办一次乡试;乡试的次年三月在京师举办一次会试;会试的同年四月在皇宫由天子举办最后一次殿试,殿试第一名称为状元,第二名称为榜眼,第三名称为探花。

老人们说这个年头正巧赶上京城会试,未开全国各地的举人们便早早的往京师赶去,这其中还有个说法叫抢头春,各省第一个赶到京师的将享有“春运”(非同与今日之人口流动),开科放榜必会中得会元。

在这帮子进京赶考的举人当中,有个叫冯生的年轻人,此人乃湖南桂阳县人,刚过及冠之年的他是名动湘南的解元,备受家乡之人的器重,直望他金榜高中,家乡之人沾光获福,乡人的这种心境便是古人所言的“一人得道,仙及鸡犬”之意。而这冯生却过不负乡人期望,荣得殿前金榜头名,风光而归,为乡人所乐乐道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人们说,这个冯生六岁父母皆丧,破屋之外,更无半点财物,更无半个亲戚可待,于是孤苦伶仃的他,只得靠替当地地主放牛以及乡亲们的救济才得以勉强度日。在他十八岁那年,情况发生转机,这转机不是说冯生家境有所好转,而是命运的转折点。

老人们说那天,天色将幕,冯生骑牛辞山,正是闲置无乐之际,他便抽出腰间系着的竹笛,横吹而鸣,竹笛优雅之声,荡漾在这息静的树林之中,承着数道透过树顶的斜晖,只会出现在大诗人大画家笔下的牧童骑牛横笛之景,原不想就发生在你我身边。

“好曲红云落地,牧童骑牛问天。不知溪边小径,莫把山红当醉。哈哈哈……”沿溪而来一拄着树枝的长者,不惑之年的长者欢笑而来,手中那把山羊胡子,不知连续抚摸了多少来遍。

冯生闻诗不甚解,住牛抱笛问道:“老先生,前句写实近物,朴实不失优美,是为妙句,但后半句虽浅实深,却不为甚解,尤以‘莫把山红当醉’,不知是否寓意老先生何等烦忧之事啊!?”

羊须长者嗯然一声,顿时眼前放亮,抬头看了看牛背上的冯生,心眉紧锁之际,把个冯生打量了个遍体无存,须臾才道:“少年,你读过几年私塾啊?”

冯生挠挠后脑勺,道:“回禀老先生,我未曾读过私塾!”

羊须长者闻言,甚为惊叹,想他区区牧童,未读且通,平日用功之术,却不得不令人称赞,如若予以雕琢,想必来年,登榜及第,未可知也,思及长者道:“那你是想读,还是不想读啊?”

冯生毫不迟疑道:“想,我做都想,但只是没得束脩!前番时候,我趁空去过半山学堂,可是夫子逮我说,未交得束脩,不得听读,我言就窗旁听,那夫子还是不允,硬把我赶了出来,叫我好生无奈,只得坐在山塘山上,听着读书声,暗自泪然!”

羊须长者哼然一声,唤得冯生下牛,抚了抚他小脑袋瓜,从衣袖内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他道:“这是二两纹银,全可当半年束脩,半年食钱,你今天但可辞了这放牛之业,明日早去半山堂入学习业!”

冯生好不欣喜,但转念一想,却不禁把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多谢了老先生,不过古人云:无功不受禄,我何德何能,能收到老先生金钱,还请老先生收回,待得我挣得束脩,再学也不时未晚!”

羊须长者脸色不悦,拿过冯生的手,把银子摁在他手心,道:“得一良才而授之,此吾今生之志也!得一良师而教之,汝幼时心愿也!我二人即合,何不各为成全,岂拘泥于俗礼,败坏两人志愿,怎不可惜!你明日但来便是!”言及顺着河流,高声放歌而去。

冯生捧着银子热泪盈眶,这长者却是点中了他的心思,望着长者的背影,他朝长者鞠了个躬,随即上牛而去。

(二)

话说翌日,辞去了放牛之业的冯生天未及亮便去得半山堂,不过由于时辰尚早,半山堂山门紧闭未动,清静幽鸣。

冯生就地蹲坐在山门旁,撑着下巴,环望着昏暗的四周,却是神采奕奕,不曾有丝毫睡意。

这般过得片刻,突然山门咿呀一声,走出一身着短衫的长者,正是昨日给冯生银钱的那位长者,只见长者握着本书,合上门转身便走,却不知要去何处晨读。

冯生赶忙迎上前深深一揖道:“学生不知老先生原是山堂夫子,学生出言不谦,还请夫子惩戒!”

羊须长者却万般没料想到,冯生会来得如此之早,被他的突然出现,倒是给吓了跳,但立马又转惊为喜,直欣慰自己昨日没埋没人才,他扶过冯生,道:“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再者又何罪之有!惩戒之说,但是勿提!”

冯生笑颜而道:“但不知夫子,大早,欲往何处晨读啊?!”

羊须长者一抚胡须,以书直指半山堂后山之顶,道:“此上有亭,名号伴君亭,晨先见日,幕后暗影,是处极好的读书之处!”

冯生嗯然点头道:“却是处极佳之所!噢,学生就不打扰夫子晨读了,学生自在此等便是!”言及又是拱手一揖。

“山堂卯初之时才且开门授书,现时尚早,你且与我同去伴君亭,我自教授得你学识,以弥落下之学!”羊须长者道。

冯生闻言大喜,连连拱手称谢,但是随羊须长者爬上而上,消得一刻钟时间便来到伴君亭。只见此地却如夫子所言,望之山腰昏暗一片,而独此处渐为光明,却不是先见得日出,又是何因。这里四处长满斑竹,声稀鸣,一条幽静石砌阶梯,蜿蜒穿行在竹林之中,二人沿路而上,拐过一道弯,但只见得石路尽头,矗立着一座木制凉亭,凉亭简朴至极,上覆杂草,内中有凳无桌,周身更是不欲雕琢,已然自然之态。

二人住步于凉亭之前,羊须长者以书指凉亭上挂着的粗木对联,笑道:“你觉此对联如何啊?”

冯生细念对联道:“菊风斑竹屈原泪,桃山堂夫子情!”连续细读数遍,冯生猛然扭头道:“回禀夫子,此联下不对上,实为异对联,若以对议,却不是妙对,不过情之切切,实而不华,却是精妙之联。此上联叹良才不为重用。‘菊’之气,鸿鹄之志也,唐黄巢之咏菊诗,是为后世‘菊’之精神之始。‘屈原’贬落,投汨罗而死,后人纪之而叹良才不得重用,是以斑竹为泪,屈原亦为泪!下联表叹以小情,但实乃寄意大情,诚如夫子昨日所言,‘得一良才而授之,此吾生之愿也’!不知此联但是否如此,还望夫子指教!……”

羊须长者听得冯生滔滔不绝之言,一时之间竟然怔住了,待得冯生连唤数遍,他才猛然清醒过来,不过此际却是泪眼蹒跚。

冯生怎想得自己一番己见,竟然会酿成如此场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跪拜在地,叩头道:“学生一时胡言,还望夫子责罚!”

羊须长者扶起冯生,紧紧抱着,拭了拭眼角的内水,却是激动不已而道:“孩子,孩子,你是老夫的知音啊!你是老夫的知音啊!……”

冯生一头雾水,直不知夫子为何如此激动:“夫子,您这是怎么啦?!”

羊须长者推开冯生,一口气问道:“孩子,你姓甚名谁啊,家住何处,父亲又是何人,从何银生,家境怎落得如今地步?!”

冯生道:“回禀夫子,学生父亲姓冯名儒,字号天鸿,二十岁那年便当桂阳县县令,为民谋利,无恶不惩,奈何受县里小人弹劾污蔑,没得半年,父亲便被削职为民,回到乡里,书生百无可用之处,原本不甚宽裕的家境,便如日薄西山之态,半年后父亲遇见了逃难至此的母亲,二人一见钟情,一年后才有了我,但事实难料,在我六岁那年,父母双双病逝,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至于我名字,我叫冯生,我知道这是父母希望我此生能遇难呈祥,百难无危!”

羊须长者浓眉紧皱,心内怎不在感叹世事之艰难,听得介绍姓名处,猛然眼前一亮,似若灌入了一股清流,把一切悲伤全部冲走。

“好孩子,好孩子……”羊须长者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只得紧紧抱着他,抚摸着他那小脑袋瓜,须臾竟是忍不住盈盈哭了起来。

冯生抬眼望着夫子,堤脚伸手去擦拭夫子泪水:“夫子,您别哭了!我父亲跟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哪怕打断牙,合血吞,也不得哭泣!”

望着由冯生那张天真的脸蛋中所透射出的那股倔强劲,羊须长者心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喜,似愁,似忧,一阵光亮直透射照在他脸庞上,他遮眼望去,只见得天边山头,一轮红阳已经探出了半个头来,几只鸟儿,飞窜在竹梢头,不时鸣叫。

“好啦,冯儿,时光冲冲,不知不觉便以天亮,我们下山吧!”羊须长者道。

冯生四散一看,低头道:“夫子,对不起啦,打扰您晨读啦!”

羊须长者淡然一笑,背负双手而走,不时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岂不闻民间有言:从来书中无万学,非到行路,学不得,学不得!”言及怅然哈哈大笑,林间里头顿时飞窜出十数受了惊吓的只鸟儿。

冯生会心一笑,蹦跳跟了过去

(三)半山学堂冯生得道

师徒二人来到半山学堂,学堂内已然是传来一阵整齐明朗的读书声,其气势之状,怎不令冯生为之向往,但听言: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藜帝后,识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徐夫子,又去晨读啦!”一个伙夫挑着一担水而来,正巧撞遇上羊须长者和冯生二人。

徐夫子嗯然一声,迎手让与伙夫先进山门。

那伙夫张嘴嗯嗯笑颜点头,迈腿进了山门。

“知道同窗们现在所读为何篇嘛?”徐夫子道。

“回夫子,学生不知!”冯生摇了摇头,双眼却始终盯着右侧一座吊脚楼,那些读书声,便是由吊脚楼传来的。

“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瞾叫檄》!”徐夫子抬眼望着被薄薄的一层山雾所笼罩的半山学堂,心内却似有什么不祥预感。

“敢请徐夫子教授!”冯生回眼住步拱手一揖道。

“教授之事,待得办理入学之事,再行不迟,不过为师且先传你一字——-‘忍’字!”

“忍!”冯生复述道。

“对,就是这‘忍’字!骆宾王追随徐敬业冒然出兵讨伐武则天,落得个身死人亡,便败在忍与不能忍之间,凡乎豪杰者,识锋不利,非得万不得已,则忍,识锋有利,则不能忍!你但切细心体会,大有益处!”徐夫子道。

“学生记住了!”冯生道。

“为师现在就带你去见山长!”徐夫子领着冯生蹬石阶而上,穿过一片梅林,来到一处别院。说是院子,其实只是用竹子搭建成了一道泥巴墙,而泥巴墙上,爬满了紫色的牵牛花。一阵苍劲的读书声,由屋内传来,读的却不是什么经史演绎,而是祖咏的《望蓟门》一诗,诗但云:

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冯生学过此诗句,知这位未曾蒙面的山长,隐有投笔从戎之意,钦佩之情,不禁顿长。

二人寻自柴门处,见柴门未锁,但二人皆是不予出声,只是相视一望,伏地而坐。但屋内读书声却随着二人一坐,停顿了下来,只听得那苍劲的声音道:“是何人在外啊?!”

徐夫子起身而道:“廖兄,昨我与你所说的那个小娃,他来报到入学了!”

“好的,徐兄,你带他进来吧!”

“好的,廖兄!”徐夫子言及领着冯生进得屋内。

冯生怎见过如此景致,竟是瞠目结舌,而原来这屋内摆放着数十个书架,而书架之上,则整齐的摆列着各式书籍,上至经书子集,下至占卜星相、风水阴阳,中至排兵布阵、兵器制造之术等,数目之繁多,种类之齐全,是任冯生那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所不及的。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身粗布麻衣,盘膝坐在床上,读看着手中握着本史记,读到奥秘精彩之处,一脸勃发兴致,一喝放在床边凳子上的一壶茶,一擦嘴,竟是回味无穷。

“廖兄,这位就是昨夜我所说的那放牛小娃!”徐夫子拱手而礼,随即吩咐冯生道:“冯儿,还不快见过廖玉生山长!”

冯生深深一揖道:“学生冯生,见过廖山长!”

半百的老者嗯然一声,放下手中书卷,起身下床,走近冯生,上下把他打量了番,心内直暗赞此子相貌不凡,来日造术必定非同凡响,思及但道:“你告诉山长,你为何一意要读书啊?”

冯生未思及道:“学生曾数次砍柴下山而卖,却屡遭当地恶霸所拦阻,言需交得买路钱财——-五文,方得过行,我无钱可付,未过且罢,我辛辛苦苦背来的小担柴伙,也遭其抢夺,言未过需付得来路钱,一柴木抵钱!我无可奈何,只得沿路而回,至后又来得数次,均是如此,后遂不再去也,只帮我村张员外放牛为生!我把遭劫之事,告予张员外,张员外言其人害民欺民,甚为可恶,其罪当斩,但奈何手中无权,只得花钱过路,以求无事,倘若能取得功名,成得权人,便可竟数杀得这般恶人,为民解困,使民安乐!日后我便以此为念,借机而读能读之书,以取得功名!”

“十室之内必有忠信,草泽之间必存良臣!哎!……”徐夫子摇头而道。

半百的老者紧皱眉头,似有深思,突又道:“若你考取功名,当为何等官,立何等功?!”

冯生道:“儒家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古之成此三不朽者,屈指可数,我若为官,当为宰相,为族扬名,为百姓谋福,为国震边,成立功之业;修身自榜,以敬部署同僚,成立德之业;著书立传授徒,传吾之思想言行,成立言之业。以此成三不朽,流芳千古,万世长存!”

半百的老者与徐夫子相视一望,不禁仰天哈哈大笑,喜悦之情,非是片语能以道哉。

“冯儿,你在这看下架书!本夫子和山长出去一趟!”徐夫子拉过半百的老者往外而去。他此行不为别的,是向把冯生的生事以及今晨与冯生的谈话,告诉与山长。却是从头至尾表赞之言不断,直说的山长不禁拍手称快。

二人聊了段时辰,但又齐进屋而去,冯生过不如其二人所意,正一心一意、津津有味的钻进书海之中,吸取知识的营养。待得徐夫子召唤,才猛然察觉山长和夫子早已站在自己身旁多久。

“学生失敬,还望山长、夫子惩戒!”冯生慌忙起身拱手道。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徐夫子开口道:“礼有所短,礼有所长,长之善人之心,短之繁琐无用,中庸为适,你且谨记!”

“学生谨记不忘!”冯生不再作揖,只以拱手相示道。

徐夫子嗯然点头,又道:“山长已经同意收取你为半山堂学子,且不收分文,另管食宿!”

“多谢山长、徐夫子大恩,学子没齿难忘!”冯生闻言大喜,跪拜在地,向山长和徐夫子二人连叩三个响头。

二人相视一笑,半百的老者道:“徐夫子言你未有字号,本山长和徐夫子商议后,给你个字号,单字‘道’,你单名为生,取绝处逢生之意,是有独离危难之意,不足为民谋福谋生,是以取字‘道’,以及万民。此‘道’字,取至‘以有道伐无道’之有道之意!望你日后伐清尘俗逆流,护万民于危难,成有道大业!不知你可喜欢否?”

冯生又是连叩三个响头,欣喜而道:“学生喜欢至极!多谢山长、夫子赐字!”

至此,客官但知这冯生是何人物,原不想,他就是五代十国时那个救民与生死危难之间,有着‘活世菩萨’之称的冯道,欧阳修所言‘人皆以谓契丹不夷灭中国者,赖道一人之善也’中之道,指的便是这冯道,冯生。后其以名为道,改字可道,自号长乐五老。

(四)

“徐夫子,这些银两还给您!”走出山长屋,已经穿上半山堂统一式学服的冯生,夹着发给他的三本书,伸手掏出昨日徐夫子给他交束脩、伙食的银子,道。

“不用了,你就拿着添点衣物、笔字墨砚书籍吧!”徐夫子笑道。

“嗯,徐夫子,这样着吧,这些银两就权当是学生借你的,待学生有钱再还您,您看行么!?”冯生略加思索道。

徐夫子拍了拍冯生肩膀,嗯然点头,一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哦,对了,夫子,恕学生无礼,学生现在还未知夫子大名!”冯生急忙住步深深一揖一道。

“徐敬斋!”徐夫子淡然一笑,言及转身起步而走:“走吧,夫子现在就带你去课堂!”

“徐敬斋!您就是大名鼎鼎大唐翰林学士徐敬斋!”冯生大喜过望,激动不已,迈步急追了上去。

二人马不停蹄径直来到正传荡着晨读之声的课堂,但见四五十名十六七八岁般年纪的学子,头扎黑色布巾,身着一身里白外黑绛缘领袖长衫,正各坐其位,摇头读诵着捧着的书本。

一个四十来岁的长者,坐在挂有孔子图像之下,一手持着戒尺,一手握卷着书,摇头心读。

冯生还是第一次见得众学子齐读之景,顿时睁大着双眼,内心那股激动之情,可谓生平未有,但一见得这四十来岁长者,他不禁脸色一沉,拉着徐夫子衣服,轻声道:“徐夫子,就是那个夫子,三番五次赶我走!”

徐夫子哼然一声,轻声道:“王夫子是个饱学之士,你只得虚心听教,万不得顶撞,知道吗?!”

冯生不明白徐夫子为何这般帮着王夫子说话,但也只得嗯嗯点头以示知晓。

“王夫子,打扰了!”徐夫子拱手作揖道。

四十来岁的长者寻音一看,伸手示意众学子停下来,随即放下戒尺书本,起身端端正正拱手作揖道:“徐夫子,不知有何指教!”

不过众学子的眼光却不是聚集在这两夫子身上,而是聚集在紧站着徐夫子身旁的冯生,他们各个现出不同的眼神,有轻蔑,有喜悦,有不屑,有嘲笑,有正定自如,也有昏沉而随之辈。

“这是今天来山堂学习的学生,冯生!”徐夫子言及,伸手唤过冯生道:“来,来,冯生,快见过王夫子!”

“学生冯生,拜见王夫子!”冯生虽然既不情愿与王夫子一拜,但他知道这是基本礼仪,作为儒生,是不可缺少的素养。

“你抬起头来!”王夫子道。

冯生心知一番刁难是万般少之不得,无赖之下也只得抬起头来。

“是你!”王夫子脸色一变,手取着案板上的戒尺,没好气道:“好你个放牛娃,没的束脩,你还敢来山堂捣乱,你是不是要本夫子把你腿打断不成!”

冯生早见识过这王夫子的厉害,登时一惊之下,急忙躲在徐夫子身后,颤然不敢言语。

坐下部分学生似乎是看戏般,轻挑而笑,哪有丝毫把冯生当成同窗之态。

“王夫子,冯生的束脩伙食,已经全额交予山长,山长也同意他与山堂读书,冯生入学未有丝毫不合山堂规矩之事!”徐夫子道。

王夫子脸色一缓,道:“徐夫子,此子底细,我但是知之确切,他难来的银两交得束脩伙食,定是去哪坑蒙拐骗偷得来的,我等应该把此子扭送至官府处置!”

徐夫子强忍怒意,极近平和道:“不瞒王夫子,冯生束脩伙食,是我和山长帮忙出得束脩伙食之银!”

坐下众学子顿时议论纷纷,能得山长和徐夫子赏识助学之士,非有得真才实学不可,顿时有部分原本不大看好冯生这个放牛小子,观念一转,对与其一较学识高下,抱有极强愿景。

王夫子默然无语,一戒尺重重一拍案板,怒道:“看什么!继续读书!”言及回坐至太师椅上,拿起书本默读。

徐夫子与王夫子同僚多时,知其脾气个性,拉过呆若木鸡的冯生,直指从右数第二排倒数第一个空桌位,道:“冯生,你就坐那吧!”

冯生到不在意自己坐前坐后,只有有书可读,有师能授,这便是他有生的幸事,他与徐夫子以及丝毫不搭理他的王夫子纷纷一鞠躬,抱着书,来到了与他个头好不相妥的位置。

徐夫子一走,坐在冯生左右前面的学子,齐寻望过来。

“你叫冯生,这名好啊,绝处逢生,大难不死啊!我以后可得跟你混啦!哈哈……”紧坐在冯生前排的学子道。

冯生抬眼一看,只见其人,丹凤小眼,塌鼻梁,加之那厚厚的嘴唇,说实话真是一个“丑”字,便是其代名词,他就是半山学堂四霸之一的曾文志。冯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与对,仍旧赶上整个读书进程。

紧靠冯生左排的那个学子,凑头道:“哎,冯生!你和山长、徐夫子是什么关系啊,他们咋这般照顾你,连束脩伙食都帮你交啦?!”只见他一张国字将军脸,加之嘴角些许胡须,由内至外浑然透着一股少年将军气势,他就是半山学堂四霸之一的李辕。

冯生知其有意刁难,不过碍于课堂之上,他只得不予理会,只顾着朗诵着文篇,寄希望以此能息事宁人。

“哎,李辕,这小子,视你与无物呢!”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弱学子,以他那口浓重鼻音道,他就是半山学堂四霸之一的周宝。

“去去,去……”李辕不悦道。

“若不是山长、徐夫子,恐怕他连课堂大门都进不了!”一极其俊朗的学子,玩弄着垂至侧脸的一缕发丝,轻蔑道,他就是半山学堂四霸之首的马乘风。

此声极大,都几乎超过其余学子单个朗读之声,多有距冯生较远的学子侧头而望,但都是一望而已,嘴里却丝毫未曾停顿过读着的书。

冯生紧皱眉头,牙关紧咬,吱吱作响,不过旁人却是听不见的,但一想到徐夫子给他的劝告——-忍,他强压心内怒火,只是轻声道了句:“各位同窗,现在晨读时间,有什么问题,下课再问不迟!”随即便又继续他的朗读。

“切,这小子还真会装啊!”周宝又以他那口鼻音道。

“冯生,下楼后往左直走,见得烟囱处,便是饭堂!”一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学子,突然收拾书本,扭头与那帮刁难冯生的学子道着,起身而走。

“多谢,兄台告知!”冯生只以为他起身行礼,也随之起身拱手行礼。

“赵严!还未下课,你这是干嘛去!?”王夫子话音甫毕,掌管上下课时辰敲铁铃的堂役,不迟不早敲起了下课铃声。

“王夫子,不好意思了,下课啦!”赵严微微一笑,拱手而别,冯生这才知晓,原是赵严算准了时辰。

“哦,哦,哦……”众学子在欢呼声中纷纷收拾书本,那王夫子满脸怒色,哼然数声,便是提醒各位学子不得放纵,众学子倒是赶忙收住呼声,端庄拱手与王夫子告别。

“马乘风、李辕、周宝、曾文志、冯生,你们五个这是干嘛,还不去用餐!?”王夫子收拾书本欲走,但见那极其俊朗的学子等四人围坐在冯生周围,心知他们是欲给冯生这个新生教训。

马乘风等四人一怔,低头拱手与王夫子道别而去。

“冯生,别说本夫子故意为难你这穷小子,十五天后,本学堂要举行六艺大赛,人人有份,不过垫底的得罚餐两天,你好好准备吧!”王夫子嘴角微微一上翘,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迈过门槛,踏梯而下。

(五)

冯生自小亡了父母,家境所迫根本没得机会去学通儒家六艺,此际一入学便面临如此窘境,怎不令他困惑之际。但困惑归困惑,一早未吃食的他肚子忍不住咕咕作响,却不是肚子在造反,那又是何缘故,他收拾书本离得知他一人的学堂,依着赵严告之他的去路,去得饭堂。只见得学堂饭堂几似若客栈一般,数十张方桌,整齐成排摆放在内,不过与之客栈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小儿,也没有掌管,有得只是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加笄女子正在搬去柜台上的三大木桶。

“噢呦,冯生,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原来也得吃饭啊!哈哈哈……”曾文志一放碗筷,大笑而道。

冯生此刻已然不再碍于课堂圣贤之所,他淡然一笑,拱手而道:“这位同学此言差矣,岂不闻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也得食用仙丹、仙桃、仙酒!何况在下这副铁打的皮囊!”

“好,说的好!”众人但看说话之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那提醒过冯生的赵严,“冯兄,快去打饭,我这还有个坐位!”

冯生笑颜拱手以谢,径直走向打饭之处。

曾文志黑着张脸,但似乎惧怕赵严,把到嘴的骂言咽了下去。

马乘风手中纸扇一展,风度翩翩笑道:“铁打的皮囊内,但不知包裹一颗什么心呢?!是恶是丑,是黑是白!?”

冯生淡然一笑,道:“这得看兄台那副皮囊内包着一颗什么样的心,若是丑吾是恶,若是恶吾是善,若是黑吾是白,若是白吾是黑,若是善汝是恶!”

马乘风未及答话,曾文志已然抢先脱口道:“我们马兄当然是善心啦!”其话音甫毕,登时在堂些许学子不禁哈哈大笑。

赵严更是拍手称妙。

马乘风猛然醒悟,怒目圆瞪,伸手一个巴掌,直打的曾文志满头天星:“混帐东西!没听得他说——-若是善汝是恶!”言及哪还坐得住,起身朝外走去,曾文志等三人亦紧随而去。

负责打饭的那名加笄女子则不禁为之一怔,她所为之一怔的不是赵严的大嗓门,而是冯生那番精彩绝伦的反驳设陷之言。

“大婶,我是新来的学生,来打饭!”冯生拱手笑颜而道。

“哎,不好意思啦!你来的迟,这饭食就这么点了,之后老生会多准备点的!”那打饭妇人一脸无奈道。

冯生顺指看去,怎见得那妇人从新搬上柜台的木桶内,饭食所剩无几,失望的心绪随着不争气的肚子叫声,越发浓烈,冯生强颜一笑道:“没事,我吃的少,这点就够了!”他话虽如此说,但心内却是暗之叫苦,须知他打小胃口便大,饭食超过同年人两倍还多。

那打饭妇人淡然一笑,倒起木桶把内剩的饭食全部倒刮入大碗中,不过三桶倒刮完,却只是没得大碗底层,妇人不禁惆怅不已。

“哎,母亲,我们不是还剩下一个红薯!”那名加笄女子突似若灵光一闪而道。

冯生虽然在进来时已见到了这女子,但他从未好好看过这女子一眼,当然这倒不是他讨厌这女子的原故,而是他少与女孩子打交道,因而干脆予以回避。这会他到头次这般近距离一看,只见这女子一头秀发垂肩,微红的脸蛋衬着一口皓齿,一派天赋之姿,怎不令西施羞颜,貂蝉愧然,昭君叹言,贵妃跺脚。

“无劳姑娘费神,冯生就食此些饭食已足!”冯生一端过大碗,一手握着竹筷,别过这二人而去。

那名加笄女子脸色一青,一咬殷红的下唇,低头去忙活着自己的工作

但回过头来的冯生怎知,此际有大部分学子已完餐离席而去,剩余之人不多于十人,且都冲忙而食,却不是赶着时间,又是如何。

赵严朝冯生招了招手,示意冯生坐来。

冯生悻然前去,才坐赵严一旁,立马放下碗筷,起身拱手而道:“多谢,赵兄课堂提醒!”

“哎,冯兄,课堂之上且行多礼,课堂之下,但且不必,免得浪费时间!坐坐!”赵严强行摁下冯生而坐。

“冯兄,快吃,距上课已没多久,再不吃,便要迟到了!”赵严对这个未曾上过私塾的冯生,大为汗颜,只从他随意之态,但可知他对学堂作息时间,丝毫不知。

冯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为何那些同窗皆奋力而吃,随即不再言语,却是出乎赵严意料之外的,两口饭食便全部下腹也罢,还使劲舔食着碗面,这般举动与所言食之甚少,却是南辕北辙,只看得赵严不住咽了咽口水。

“走啊!赵兄!”这回倒是冯生前来提醒。

赵严猛然回过神来,二人不再答话,飞身朝学堂而去。

(六)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籓,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此甘延寿、陈汤擅自兴师矫制攻灭郅支单于后上汉元帝疏,不知诸学子对此事有何见解?”王夫子在众学子读诵完《寿、汤上帝疏》后道。

马乘风起身笑道:“朝廷律法有言:矫诏者,无论何由,处以满门抄斩之刑!此寿、汤不得斩刑,而以封侯,此为维法不正者也,因受后人唾弃!”

“马兄,说到好!”曾文志等三人拍手称贺。

王夫子嗯然点头,却不加言语,似乎故意待着反派的登场,以好看上一场,精彩的舌战。

赵严哼然一笑,极为不屑道:“马兄,汝言是乃孩童之言,甚为荒谬无稽,怎不可笑至极!”

李辕一拍案板而起,便欲发作,那王夫子怎还坐得住,连咳嗽数声,却不是予以警告,又是何意,李辕知趣,没奈何坐下。

“赵兄,马兄按律法行事,怎有错误,到难不成,让朝野皆学寿、汤二人,矫诏行事,这岂不令得诸侯割据抗令,天下大乱!”那个丹凤塌鼻梁学子道。

赵严口才、急智一向不堪为强项,他前番驳斥之言,只是脱口之调,并未顾及对手的反驳,这会倒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道。

马乘风见状一笑,道:“怎么,赵严兄,你能断言我之论为戏言,怎么却不能给出个说词来啦!”

李辕等三人随言不禁喝然大笑,竟是起哄不是。

赵严满脸难色,双手紧握着的拳头,捻得骨头咯吱作响。

“至古以来,人无完人,玉无完玉,至圣孔夫子尚且谬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之生之养,皆得其母亲,他妄言其母为小人,岂不是大大的不敬,有失道,继而孔夫子不孝,若我等皆以孔夫子之不孝掩盖其生,则孔夫子何能成得圣人。瑕不掩瑜,言乃此意。甘延寿、陈汤二人虽行矫诏发兵,实乃无奈之举,兵法有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又言:战机瞬息万变,失之憾然。昔时,郅支单于威名西域,久必为大患,恰郅支单于所在绝远,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是以一朝可破,失此良机,日后悔恨莫及,甘延寿欲上报朝廷而后行,奈是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陈汤遂无奈而冒险矫诏发兵,论与其灭郅支单于和匈奴之功业,此乃孔夫子之不孝,非能盖起功绩,掩瑜其人也!后人若行效仿,得能成大功立大业,否则焉能保全自身,名誉后世,这即为寿、汤虽矫诏封侯,而后人效仿者稀少之缘由也!”众人寻音看时,却是坐在最后排的冯生,只见他意气风发,滔滔不绝,激扬文字之风范,怎不令众人赞叹不已。

赵严闻言大喜,连喝声叫好,一挽回失去的面子。

马乘风三人则脸色一沉,切齿之态,似欲把冯生生吞活咽般。

“其实甘延寿、陈汤二人之功绩者,全仗上帝疏中‘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句,汉民百姓多以称颂二人者,皆赖此句道出汉民无上尊荣气势,若无此句,怕是此二人功绩再大,也只得落得淹没尘世无人论及地步!”正当课堂之上充斥着浓浓火药味之际,沉寂许久的王夫子突开口道。

马乘风见势似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转口急道:“王夫子之言,真乃一针见血,若论功业,甘延寿、陈汤功业可谓微薄,汉元帝、宗正刘向等称其功者,皆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言,耀及汉刘氏王朝!但此句实与献媚谗臣之言无二别!”

赵严等齐望向冯生,等待着他的辩答,而冯生则不急不慢,道:“王夫子之言有理,不过马兄之言,在下却不敢恭维!献媚谗臣之言皆为虚妄之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却言之非虚,至蒙恬远逐漠北;再至卫青、霍去病驱奴、伐域,开辟丝绸之路;后至大唐攻伐四夷,怎不各个印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言,何来虚妄伪实,何等同献媚谗臣之言!”

马乘风等四人闻言相视一望,不禁哈哈大笑。

赵严嗔道:“马兄,你们笑什么?!”

马乘风强自压抑住笑意,道:“赵兄,你但是耳朵不灵敏,未听得冯兄之言,真可谓错误频出,无知可笑,可笑至极啊!冯兄也不愧是放牛娃出生啊!寿、汤二人所奏为强汉,而不为我强周,‘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也言及为汉国,何来秦国、唐国之事,冯兄具此之例,不知是黔驴技穷,还是愚昧无知啊!哈哈……”

赵严大为诧异,只想冯生此战必败无疑,不禁翻开书本,自己研读着文篇。

冯生哀然一气,摇了摇头,道:“庶子无知,敢欺世忘族,怎不气煞泉下先祖!”

李辕直指冯生鼻头大骂道:“冯生,你嘴巴放干净点,学堂圣地,胜便胜,败便败,何意出口伤人!”

冯生叹然一气,摇了摇头道:“哎!难怪诸夷欺我汉民至此,原不想是我汉民忘本所制!”

“什么汉民汉民,我说冯生,你到底知道今番我们处于何世!告诉你不是唐国,而是梁国,梁国知道嘛,我们现在是梁人,唐人已亡,汉人在粤地一带!”半天无动静的周宝突插道。

“君亦如此,民亦如此,国负有何望!我输了!”冯生很是震惊,从一个年轻学子嘴里会说出如此荒唐之言,他抬眼望梁,一叹而道。

周宝诧异不已,左看右看,不知这是否是真的,一向被骂做蠢驴的自己竟然也能在辩赛之中获胜。

马乘风则愤恨得满脸通红,须臾他再也忍不住怒火,双手一撑案板,道了句:“夫子,我身体不适,请假!”话音甫毕,径直朝外而去。

李辕、周宝、曾文志见状相视一看,也朝面无表情的王夫子重复了声马乘风的话语,急忙跟了过去。

(七)

一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淹没在朗朗读书声之中,但随着脚步而来的一股诱人的烤地瓜香味,却堂而皇之将此人暴露给学堂众人。

“嗯,好香啊!”甲学子舔了舔嘴唇。

“是啊!哪来的地瓜香味啊?”乙学子左右张望道。

一个紧靠窗户留着一嘴细短胡须的学子躬身朝窗外看了看,不禁大叫道:“肖莲儿妹子,你躲在这干嘛?!”此声一出,顿时满学堂内,似若砸了锅般,齐凑到窗前看热闹,只余两个声音在继续读着书篇,却不是冯生和赵严,又是何人。

肖莲儿见行踪以露,把两个红薯撒在那第一个发现他的学子,道了声“把这给冯生”,随即掉头慌忙逃去。

兴起的王夫子也坐不住,起身过来看热闹,但见着的只是肖莲儿冲忙下楼的背影,以及哄堂散去的学子,不过那两个地瓜却怎办也瞒不过他的法眼。

“这地瓜是怎么回事啊?!”

那短须学子一脸难色的指着正自专心读书的冯生,道:“王夫子,这地瓜是肖莲儿妹子拿个冯生的,与我无关!”言毕把两个还冒着暖气、以荷叶包裹着的地瓜塞到王夫子怀中,便立马回坐到座位上,依着冯生、赵严二人的读序接着念道,其余看热闹的学子如样,但小动作不断,却不是在指论为何美如鲜花的肖莲儿会亲自给冯生送地瓜,又是干何。

王夫子揭开荷叶一看,一股浓烈的烤地瓜香味,蒸腾溢出,诱人食欲,他享受似的闻了闻,随即咽了咽了口水,走向冯生,摆着张臭脸,递过荷叶包着的地瓜,道:“冯生,你的地瓜!”

冯生一怔,随即咧嘴一笑,起身拱手作揖道:“多谢王夫子!”言毕伸手去接地瓜。

“原来这小子以为是我送给他的地瓜!”察觉出事有误会的王夫子,收回手,道:“冯生,这地瓜是那肖丫头给你的,不干本夫子之事!”

冯生满头雾水,这肖丫头是何人啊,我今早才来的半山堂啊,未曾认识什么女子啊,难不成,难不成是在饭堂的那女子,带着众多疑惑的冯生,在王夫子一阵喝令读书声中,同所有学子高声晃脑诵读着华丽文篇。

末正时分,随着掌管上下课时辰敲铁铃的堂役,再次敲起了下课铃声,响荡了一天读书声音的半山学堂,就此开始进入了一天最安静的时段。

虽得两个地瓜充饥,但却仍旧是杯水车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冯生,有了早上的教训,一见赵严起身,便急忙跟了上去,终于在下课铃响前,离开学堂大门,二人比肩哈哈大笑,下楼朝饭堂狂奔而去。

“肖大婶,再打上一份饭菜,两人!”未及进饭堂大门,赵严便以他那独特的洪亮嗓门大喝道。

“好的!”饭堂内,一妇人和声道。

“冯兄,今蚤食未能饱腹,这下可得让你好好饱餐一顿!”赵严揽着冯生的肩膀而进,只见得偌大的饭堂一角,坐着马乘风四人,见得自己二人,不禁纷纷投来仇恨的眼光。而那一对母女拿着勺子,站在柜台前等候着前来打饭的学子。

“老大,冯生、赵严!”曾文志以筷指道。

“别管他们!”马乘风喝道。

那年轻女子见得二人同行而进,不禁大为吃惊,失落的情绪立刻占据全身心,在她那颗浮动滚烫的心灵内,到希望冯生又是最后一个到来饭堂。

冯生已然猜想到给那年轻女子送的地瓜,不过却未想象过与她再次见面的情景,这会一见,猛然心内一动,只觉得她原是那般美丽,自己那张久经日晒风吹雨淋的脸蛋上,也禁不住首次挂上了两团火辣的红晕

“赵公子,你要的两份饭菜!”中年妇人道。

冯生不时看了眼总是忙乎不定、以侧脸而示的那年轻女子,自己那颗年轻的心灵内,泛起一团熊熊烈火。

“多谢了!”赵严端过一份给冯生,随后自己又拿过一份,伸手一指一窗户道:“去那临窗位置!”言及起步而走。这时又陆续有学长赶来打饭,原本寂静的饭堂顿时热闹了起来。

“赵兄,你先过去,我马上过来!”冯生住步,猛又回到柜台前,鼓着勇气道:“你是肖姑娘吧?多谢你送我的地瓜!”言及不待那年轻女子回话,掉头而去。

那年轻女子痴然无动,望着冯生极近潇洒的背影,艳丽的脸上更显娇媚动人。只诱得数位打饭学子,贼笑而夸。

“曹兄,你说肖姑娘怎么偏给冯生那小子送地瓜,咋就不给你我送个啊!?哈哈……”一细眉小眼学子,似若眯眼般而道。

“谁知道呢,说不准那贼小子跟她有一腿!”一长眉、脸生有麻子的学子板着张臭脸道,但话音甫毕,突然一阵拳风直击他侧脸,竟是人倒桌翻。

一旁众人登时瞠目结舌,他们万般没想到这个动手的人竟然会是放牛娃冯生。

“曹兄,你没事吧?!”那个细眉小眼学子惊道。

“我警告你,污蔑我冯生,我不与你计较,但是污蔑肖姑娘,我冯生段是饶不了你!”冯生黑着张脸,一把推开那细眉小眼学子,俯身揪住那个摔倒在地,满头冒星,还未能清醒过来的长眉学子嗔道,言及松手一放,似若旁边无人般,径直走向柜台。

“老大,看不出,冯生这小子,身手还不赖啊!让他也加入到我们半山学堂四霸中,老大你看如何啊?”周宝道。

“找个机会你跟他说说,看看他是何态度!”马乘风偷偷望着冯生。

“肖姑娘,对不起啦,害你名誉受损啦!”这是个判若两人的人,一个前一秒还是文弱书生,后一秒却化身成了英勇豪侠的人。

‘肖姑娘’早已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几欲挖个坑跳进去,这会她再也待不住,掩面冲冲而去。

“哎,肖姑娘!……”冯生脸色大变,转身欲去找长眉学子麻烦,但看时却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那家伙哪去啦?!”冯生喝道。

旁观的学子纷纷坐回自己位置,没一个开口答话,已然一派怕惹祸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作风。

“跑了呗,不然等着挨揍啊!”赵严视若无事,扒了口饭,“不过冯兄啊,想不到,你还是练家子啊!什么时候,我们俩练练咋样啊?!”

冯生哼然一气,“赵兄见笑了,我哪是什么练家子,只是有些力气,倒是需赵兄多加指点指点”,言及走回至坐位。

“冯兄,有机会,我们俩也较量较量如何啊?”李辕道。

冯生寻音一望,拱手而道:“李兄,勿言较量,劳烦李兄传授在下数招便是多谢了!”

李辕闻言颇感舒服,不禁哈哈大笑。

(八)

“亥时已到,人声入定,熄灯就寝!”

无尽的黑幕笼罩着整个大地,万籁俱静,再没了白日的生气,不过头顶的片片浮云却依旧漂浮而过,原本满头的繁星,只剩下那个圆大的月亮,孤苦伶仃的呆在天上,时而渐渐残缺,时而渐渐复圆。十数点灯光,在一长者铜锣声中,纷纷熄灭。须臾几声狼嚎声,悠然穿荡山间,山林间登时一阵骚动,无数蝙蝠展翅飞出,直向天边。

“冯兄,你睡了嘛?”赵严道。

“还没呢,今天头天上课,睡不着呢!怎么赵兄你还没睡啊?!”冯生辗转反侧。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才睡着,就让你二人吵醒了!”黑暗中一嘶哑的声音道,他正是冯生、赵严的室友段云松,正处在男子变声期的他,便说着这一便扭的口音。

“段兄,对不住了!不过我左眼皮老跳,心内甚为不安,似乎今夜我们山堂会发生什么大事来着!”赵严道。

“有这回事!”冯生和段云松异口同声道。

“我也有这预感,这不数羊数了半天,才睡着就让你二人吵醒了!”段云松道。言及寝室又安静了下来,这安静不为别的,只是段云松和赵严二人在等着确认冯生是否也有此等预感。

“冯兄,你呢?”赵严见冯生不答话,但道。

“对啊,冯兄,你呢?也有同预感嘛?!”段云松道。

“我到没这感觉,只是为今天的入学兴奋的睡不着罢了!”冯生道。

三人不再言语,只是各自睁眼躺着。

“赵兄……”就在段云松刚开口言话之际,突然间传来一阵脚踩瓦片划动声。

屋内说话之声虽然颇大,但仍旧遮掩不了屋顶的异动,三人皆反应过来,机智的冯生猛然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凭借着朝二人床铺,口中却道:“哎,对了,赵兄、段兄,能讲讲饭堂的那个肖姑娘的事迹给我听听嘛!?”

此夜虽有圆缺之月,段云松、赵严二人却也不能看清冯生的脸面,只见他下床而来,已知晓他是有意这般说道,以吸引敌人注意。段云松、赵严二人也起身向冯生靠近。

以嘴皮滑动著称的段云松,灵机而大声道,但话语间却参杂着附耳之声屋顶,同时双目、耳根子却是盯听着屋顶上的动静:“冯兄,要说肖姑娘……屋顶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我们半山学堂第一大美女啊!”

赵严脸现惧色,再没了以往的豪侠英气,反让畏惧占据了整个心灵,变成了个胆小之人,他也这般喝道:“你这不是废话嘛!……他们终于找来了……我们半山学堂总共才三个女子,其中还有两个妇人!”

“哈哈,这倒着实是天下第一美女!……为何抓你……”冯生也这般道。

“可不是天下第一美女,当初马乘风便是死活要娶了她……我是唐哀帝李祚!”赵严道。

“什么!”冯生、段云松二人惊讶的几乎差点叫了出来。

“不知那肖姑娘叫甚名字啊?……他们是朱温的杀手?……今年多大了啊?还有嫁人了没?”冯生虽是这般说,但却是极为有悖他个性之语。他话音甫毕,只听得打刚才瓦片滑动声后,屋顶上脚步声再起,却是转瞬落到了门前走廊,月光照影下,却是一连出现近十个身影。

段云松强笑道,额头却是渗出汗珠:“那个肖姑娘叫,叫,对了叫肖莲儿!好,好像已过加笄之年!……这下我们死定了!”其话音甫毕,突见得一个身影把一根点燃的香捅破纸窗。

“我曾也喜欢过她,可她却不喜欢我……是的!”赵严道。

混迹百家的冯生虽然从未见过此等东西,但曾不止一次听大人们说起过江湖中的迷魂香,闻着立刻便睡死而去,不得解药,需得三天三夜后,方才苏醒,行走江湖中人最忌的便是此物和蒙汗药,所以通常走江湖之人,身上都带有此类解药。

冯生虽为赵严惊世的身份所震,但却显得极为冷静,他觉察到那香就是迷魂香,而朱温此番目的再也明确不过——活捉陛下,生为大唐遗民的他,断然不得让其得逞,哪怕亡身毁家,思及他急忙从枕头下拿过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一盒药物,这是一走江湖之人赠送给他的解药,他立马打开盖盒,登时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而与此同时他却是在大声道:“肖莲儿,这名字好啊!这正印证了那句:人美名美心地美啊!……迷魂香,快闻,这是解药……想这般美人,若是今生能得迎娶,便是给我万里江山我也不换啊!……陛下你二人由后窗爬出去,通知徐夫子、山庄……哈哈……”

“哎!告诉你们件事,我父母早先为我定了门亲事,那女子叫做薛思思!”赵严、段云松二人此际已是恍然失措,哪想得来那么多,只得猛然深深吸了口臭气味,随即齐轻手轻脚快速走至后窗,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在冯生高声掩护下,翻窗而出,那帮贼人到未曾发觉过。

冯生见二人爬窗走远,心内一松,继续道:“只可惜啊,只可惜啊!门外有贼人打搅了朕的雅兴!”言毕猛然出入意料的推门而出,直把门外一众手持钢刀的黑衣人惊得呆若木鸡。

“各位好汉,朕乃一亡国之君,隐世此生,好汉们何必苦苦已死相逼呢!”冯生正声正气,毫无畏惧周边那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众黑衣人虽然惊诧于此人为何闻迷魂香不倒,反倒似乎一早就发现自己等的行踪,但听得他言自己为亡国之君,登时兴奋之余,哪还另加思索,两名黑衣人上前以粗绳捆住他,再塞上嘴,一众人随即带着他朝林间飞窜而去。只留下那猛然喧闹起来的半山堂,灯火通明,捉贼之声此起彼伏。

“夫子,冯生不见啦!”

“什么?!……”

……

冯生不见啦,冯生不见了,冯生结束了他此身只上过一天时间的私塾生涯,正式步入了五代十国那个纷乱的大台面,演绎着‘为宰相,使天下易四姓,身事十主’的传奇人生

只叫得后人辩之:此纯臣乎?此忠义乎?此得为后人称颂乎?

——-2011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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