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蓬间雀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一日，接到朋友电话，说有同学自远方来，同学借机聚聚。我不大喜欢热闹，很少参加同学聚会。因大家批评我不合群，不念旧，又碍于朋友的面子，勉为其难应邀。原来我是很珍惜同学之情的，一群青年率真而坦白，一脸的书卷气，潇洒儒雅，一双双眸子明亮而热情洋溢，大家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二十年后再相逢，聚过几次，发现同窗情谊被时间冲淡，当年的书生意气已无，即使个别仍有，如我，也自觉不合时宜，也被批评为幼稚，让你自尊受挫，自我否定，自我检讨对社会认识不够，对人生感悟不透。我回去努力学习了一阵子师哥师姐，有点邯郸学步，几乎失去自我，吓得我又赶紧把自己逮回来。各路精英玩的都是高难舞步，对于小脑不发达的我来说，实难让自己潇洒地走一回。我还是一步步，稳稳当当往前走心里踏实。

大家坐在一起，开席，三杯酒，三句话，重复的祝福与恭维。十几个文人，更确切的说是学过中文的人，近两个小时的宴席，只有一位仁兄说了句“仁者寿”，露出几分文酸，就再没有了子曰诗云，谈谈食品安全，说说塔利班。有人的话像泥鳅一样滑，你一句也抓不住。更多的是吹吹孩子，上了什么学校，去了那个国家。戏说老婆，家里的红旗倒没倒，外面的彩旗几路飘？在座的大多经过攀，爬，抓，挠，挂上了长，或讲讲自己如何过五关斩六将，志得意满，或对现在的职位不满，做冯唐之叹。贬低贬低别人，抬高抬高自己。也难怪，三十年的红尘，拍拍谁都尘烟滚滚。说酸腐是过奖，酸早已被岁月挥发，腐气倒越来越重，没办法，大家都生活在“死水”里。没有精英的睿智深刻，没有工农的谦卑木讷，悬在半空中，俯视芸芸众生，在满脸的骄傲中夹几分悲悯，内心充满优越。不知为何，猛然想起庄子《逍遥游》中的蜩、学鸠、斥鴳——蓬间雀。

蓬间雀自在地翻飞，忽见大鹏冲天而起，笑曰：“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不就是向南飞吗，干吗要折腾到九万里高空？这回酸了，“君子固穷”，要什么自行车，神马都是浮云，俨然大隐隐于市的遗世君子。似乎不穷的就不是君子。时代给这代人提供了相同的机会。记得一部韩剧的男主人公就是这样反思自己的，他觉得自己没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很是惭愧，也辜负了时代。人家在披荆斩棘艰苦创业的时候，我们在捧着诗集对着落日幻想，要是一直幻想下去，也会深刻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黑色寻找光明。”可是，黑夜的时候，我们困倦的睡了，南柯梦醒，发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怎么忽然之间强盗打劫时一棍子打死了四个人有三个是经理？怎么小时候拖着鼻涕的伙伴竟开上了奥迪？怎么那个老挂科的大哥还跑到博士后边去了？咱也赶紧往前整吧，唉，晚了，只能望着先富起来的一部分的项背了。保重身体吧，打打拳，爬爬山，学学老庄，养养生。冲着世界喊：健康第一，没有健康，多少个亿也是零。功成名就的富翁到海边同渔夫一起晒的是同一个太阳。不用急，起点一样，赤条条来，终点也一样，赤条条去。是唤醒世人还是安慰自己？当年太年轻，太轻狂，非要把生命这段时间和空间写上思考，奋斗，创造，辉煌，以为有根木棍真能把地球撬起，现在做梦都不呓语：“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龟在海底静伏不动，创造了长寿的奇迹，生命与人只有一次，怎能轻易地失去？当年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是没想到30年弹指一挥间。

那位曾吹着山村短笛，摹状牛背牧童，舞着生花妙笔，绘画清山清水，捻断数根须，吟哦一佳句的才子，忽然网上见面问“买车了吗？”“没有，没钱。”“借钱，超前消费，人生就是享受。”“你的诗呢？”“晒干了，年轻时太潮。没车上班怎么走？""开11路，平稳安全，有益健康，更重要的是我得为环保做贡献。”“那你喘气还污染空气呢。”“我吐出的都是浩然正气，不然乾坤早一片混沌了。”他气得下线了，一会又回来了，“开车兜了一阵风，惬意。”“我河边散了一会步，舒服。”我真诚地在他的空间留言“写点东西吧，你那么有才，现在网络又方便。你不能每天总开车兜风吧，那得多少油啊。”别笑我，我做过心理成熟测试，04年我16岁，今年我19岁，两年长一岁，惭愧。

“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当年在校园我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似乎不用问苍茫大地，主宰沉浮舍我其谁。其实，许多人都有大鹏之志，但不能忍受北冥蓄羽之苦，也就不能一飞冲天，也就只有乐在蓬间了。我也是蓬间雀，一只不快乐的蓬间雀，因为我眼前老有大鹏的影子：“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那样一种惊天动地的飞翔令我神往，于是我痛苦无奈地唱：“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也飞不高。”生命的快车行驶到了知天命之年，我的想法在一点点改变，即使我甘于寂寞和淡泊，我也成不了大鹏，我没有几千里长的背，自然长不出若垂天之云的巨翼。。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多么的轻松自在。斥鷃笑之曰：“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多么的快乐满足。仔细一想，大鹏真是可笑，在北冥做一条快乐的鱼多好，非要痛苦的长出翅膀，借着旋风飞到九万里高空，徙于南冥。害得我这么多年内心不能平静，常常责怪自己努力不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决定放下做大鹏的愚执，每天轻松自在地在蓬间翻飞，快乐满足地吟唱：“我是一只小小鸟，本来就不用飞得太高。”

我做回了蓬间雀，找回了我自己。我是一只小小鸟，根本就飞不高的小小鸟，快乐的小小鸟。

注：看官千万别对号，本人学鲁迅，取人一鼻，一嘴，一眼，合成一个，借以抒发一点小感受。

2011年05月16日0时40分

刚过一天，确切的说是十个小时，我又否定了我做一只小小鸟的人生观，出去走一遭，快乐飞走了。后悔没能践行当年“今日深海苦蓄羽，明朝一飞冲云天”的誓言，耐不住深海的寂寞，禁不住外面的诱惑，成了一只蓬间雀。雀儿本来可以快乐的生活，奈何大鹏绝云气，负青天，一转身就到了南海边，可自己只能翱翔蓬蒿间，有时心中难免妒羡。上午去银行取钱，抽号排队，前面五个人我等了五十分钟，五个窗口呢，原因是持贵宾卡的人太多，他们到了就办业务，他们时间金贵，五十分钟可能就挣亿万元，我们的时间更宝贵啊，五十分钟，就是挣五块钱，可那是活命钱。现在银行、酒店、商店都有贵宾卡，黄金卡、白金卡、钻石卡，偶尔逛一逛高档服装店，这里还多了购物卡，卡是别人送的，持卡人不问价，相中衣服，打包拿着就走，店员送走她们（多为贵妇）之后，再来招呼你，知道你只问不买，即使买，也只买得起价钱低的。身边到处都是大鹏，真是吓倒蓬间雀，再这样下去，雀儿没处飞跃了。现在明白大鹏为什么不在北海做一条快乐的鱼，非要长出巨翼，由鲲变成鹏，冲到天空，徙往南海了，原来早在几千年前，它就预见空间的宝贵，这样它不仅占领了北海、南海，还占领了领空，它那么的庞大，谁能与之争雄？前两天读薛昂夫的曲子《山坡羊述怀》：“大江东去，长安西过，为功名走尽天涯路。厌舟车，喜琴书。早星星鬓影瓜田暮，心待足时名便足。高，高处苦；低，低处苦。”与我心有戚戚焉。我极力渲染高处的苦楚，为了登高付出的艰苦努力，既登到高处要忍受的孤独，一旦失足可能粉身碎骨，而低处，“时则不至，控于地而矣”，虽不逍遥，但没有危险。这是蓬间雀的酸葡萄心理。其实低处才是苦不堪言，挣扎在生死线上，被霸道的大鹏吓得到处躲藏，要遭白眼，要遭轻视，要遭凌辱，要遭践踏……

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我是一只小小鸟，我要努力飞呀飞得高！

2011年05月16日10时40分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417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