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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兄弟往事

2018-01-18 17:52 作者:漫卷诗书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971年元月,我到部队当兵,到部队不久,我父亲来信对我说:“胡政委的儿子,也是你们这一批兵,不知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父亲说的这个胡政委,是我父亲的老战友,解放初期,他们一起在华东野战军第102师,胡政委是11团政委,我父亲是11团参谋长。1955年转业后,胡政委任我们地委组织部副部长。胡政委的人,也是一个老革命,1938年参加八路军,我母亲1949年当兵时,在102师师部卫生科,她是卫生科教导员,后来调到11团任政治处主任。转业后任我们地区妇联主任。

刚到部队时,我们班里有一个和我一批的姓胡的新兵,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是胡政委的儿子。因为他一点也不像干部子弟,倒像一个农民:黝黑的脸,不爱整洁,鼻毛长出老长,白衬衣的衣领和袖口总是黑乎乎的,外面的军装也老不洗。食欲极好,每次吃饭,低头狼吞虎咽,总像三天没吃饭一样。过了有两三个月,在一次闲谈中,他谈到102师,谈到他父母,我才知道,他就是胡政委的儿子。

他叫胡利民,在家是老二,1948年出生,当时已23岁,比我大7岁。1968年高中毕业后,下放农村,是从农村来的知青。当兵第二年,他母亲到部队看他。当时我们部队在安徽省金寨县,他的姨父时任安徽省建设兵团副政委兼省军区独立二师政委,副军级干部,他姨妈陪他母亲一起来我们部队,乘着军用小吉普,很是威风。部队首长都来看望她们。让胡利民风光了一次。可是紧跟着,他哥哥也来看他。他哥哥当时下放在洪泽湖农场当农民工,身材矮小,形容委琐,穿一身破衣裳,脚上一双破军用球鞋,露出两个大拇指,背着一个旧军用包,就像个叫化子。胡利民十分生气,让他丢了脸。

我们是基建工程兵,从事国防施工,很苦。胡利民很能吃苦,第二年就入了党,第三年当了班长。他好像心事很重,闲下来就闷着头发楞,有时跟他讲话他也听不见。有一天晚上,我们到相邻的610部队去看电影,他上厕所小便,有一个人蹲在那里大便,他也不注意,冲着那人浇了一头一脸。那人大叫起来,把他也吓了一跳。其时,他经常考虑的,就是一个退伍后的出路问题,他不知道退伍后,能不能回城安排工作,还是回农村继续当农民。他吃苦耐劳,努力表现,也就是想提干留在部队。

1975年2月,我们一起退伍。在家等待分配工作的时期,他每天都到我家来,来了也没有多少话,就是闷着头坐着发楞,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又来坐着发楞。后来,那一年下放知青当兵退伍后,全部回城安排工作,他被安排到县日用百货厂当了一名工人,那个厂里全是家庭妇女,但他对这份工作却十分珍惜,工作努力,不久就当了车间主任。1983年,他考上电视大学,毕业后分到市技工学院当了老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的哥哥,跟他母亲姓,叫孙伟民。他的父母,都长得高高的,很有模样,不知怎么他就长得那么矮小,委琐。我退伍后,找胡利民玩,又见到了他,他那年到我们部队去,还认识我。见面他就夸我,说我长得帅气,有样。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从洪泽湖农场调回我市农科所,当农民工。有一阵,我长兰花,但我们这里的盐碱土不适宜长兰花。我听说农科所在搞土壤改良,就去找他。他扛着一把大锹,拎一个塑料口袋,把我领到一块地里。那块地,是他们用烂草埋在土里腐烂,改造成含有酸性的土壤。他给我挖了一大口袋,帮我扛到街上,弄得满身是泥,又喊了一辆三轮车运回来。我再三感谢他,他说:“我们就是一个农民,也不能帮人什么,你找到我了,我当然要帮忙。”

后来,他调到农科所图书室管图书。他知道我喜欢看书,就叫我到他那里去,见到我一次说一次,那样子倒像是在巴结我。后来我去了,多是农业科研方面的书。见我没有找到要看的书,他觉得很对不起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再三道歉。

有一次,我在市政府大院里遇到他。他告诉我,两个小孩学校毕业,在家没有工作,想到这里来找找人。他一脸的无奈说:“找谁呢,谁肯帮我们忙呢?”他知道我在这个大院里工作,也许有一些熟人,但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请我帮忙。唉!这个厚道人,自己有一点能力,也要尽量帮助别人;而自己有困难,没有一点办法,也轻易不肯麻烦别人。他的父亲早于1972年去世,母亲还在,我就说:“可以叫你母亲想想办法。”他说:“你还不知道我母亲这个人,她从来不向组织提要求。”

不久,就听说他患病去世了。

他的母亲,工作一辈子,只向组织提过一次要求,就是在她离休时,市委领导找她谈话,问她还有什么困难需组织帮助解决。她说如果有可能,帮她家老四从工厂里调出来。

胡家的老四,叫胡海民,小名大海。和我们同年当兵,但不在一个部队。1975年退伍后,安排在市量刃具厂当工人。当年“四人帮”搞批邓反击右派翻案风,他想不通,给中央写信,结果被抓进监狱。粉碎“四人帮”后获释。后来,邓小平主政,搞改革开放,他又想不通,又直接给邓小平写信,邓公政治开明,他没有被抓。他母亲向组织说了以后,他被调到报社,搞发行。但他到报社后,对文学发生了兴趣,开始写小说,几年下来,成绩斐然,发表了一百多篇小说,于是被报社将他由发行转为副刊编辑。我同他的熟悉,就是从向该报副刊投稿开始的。

他那时已近不惑之年,而且有过牢狱教训,但仍然是一个“愤青”。1989年“六•四”事件时,他又激动起来,向中央写信,后来受到追查,差点被清出报社。他在外采访,常多管闲事,听到点事情,就拿着人民来信来找我;还常常将上访人员带来找我,叫我去查。我再三向他说明,纪委查案是有一套程序的,不是我想查就能查的。但他还是不断地来找我,弄得经常有上访人员缠着我,给我打电话。有一年,我市招商场建场二十周年,搞纪念活动,要在报上登一篇文章。但在10年前,市工商局一名兼招商场主任的副局长,因收贿被市纪委查处,因此报社不敢登这篇文章,让市工商局党委盖章,算是承担责任。但市工商局不肯盖章,说案子是纪委查的,要纪委把关。胡海民又把事情揽下来了,带着招商场的人来找我,要我在文章上签字。我将他们带到市纪委办公室,我们纪委宣传报道由办公室主任统一把关。但办公室主任也不肯签字,叫找市委宣传部。其实就是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时我情绪上来了,说办公室主任:“这你有什么不敢签的。招商场是招商场,X局长是X局长,是两回事。”字还是没有签。后来,文章在报上发表了,我问胡海民,胡海民说,没有再找人签字,他对报社领导讲:“纪委领导讲了,‘招商场是招商场,X局长是X局长,是两回事。’报社领导就同意发表了。” 我只是市纪委的一个一般干部,又是说的一句激愤之语,被他假传圣旨, 将事情办成了。

胡家还有一个老五,和我不熟悉,只是在他家里见过。长得像他父亲,高大魁梧。也是个老实人,见人没有话说。在印刷厂当工人,2005年,我到印刷厂去搞企业改制,他在会场上给我们倒茶。

胡家的老三,是个女儿,1969年当兵,在北京301医院。她的丈夫是徐向前的秘书。丈夫的父亲叫冯国柱,是原华东野战军102师政委,我们父辈的老首长,文革时期上了“四人帮”的贼船,任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文革结束后被解职 。

胡家的父母,都是领导干部,但胡家兄弟4人,一个都没有跻身官场,也没有一个成为富商,老大和老五,甚至还身处社会最底层。我有时想,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如是在现在,会怎样地腾达呢。

载于本人文集之《过客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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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兄弟往事的评论 (共 8 条)

  • 草木白雪(李淑芳)
  • 墨白
  • 中国之声
  • 淡了红颜
  • 王平如是说
  • 心静如水
  • 亓方文
    亓方文 推荐阅读并说 “闷着头发楞”是“发愣”;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如是在现在,会怎样地腾达呢。是啊
  • 鲁振中
    鲁振中 审核通过并说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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