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知青情（散文）

悠悠知青情

／吴昭元

公元1975年春天，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洪流还在向前。我就是那年上山下乡的知青弄潮儿。说不幸吧，确实有一大部分知青是这么认为的；说有幸吧，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当想起那段难忘的知青年代，我就会心潮起伏，彻夜难眠，甚至还会浮想联遍，感慨万千！

记得那年春天，我高中毕业不满十六周岁，按国家政策规定，还不到知青下放年龄。然而，那时的我，青春年少，既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顾父母亲的劝说，自知道坚决听从党的召唤，并且高举起“红宝书” ，大声朗诵伟大领袖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结果说服了父亲和母亲，兴高彩烈的到“知青办”报了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初春早晨，开始起一段从来沒有过的人生大体验。

那天，天刚蒙蒙亮，兴奋的我，一晚上都沒有睡着就起床了，胡乱地穿上了衣服，打起了背包，提着两天前母亲早就给我准备好了的两大袋行李，爬上一辆像放风筝式的解放牌大货车，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地踏上了一段远离城市、远离喧哗、远离父母的孤单征程。

车在那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深山老林中颠簸，风在那凄楚、旷野的山峦边和破旧不堪的车厢边，甚至还在我的耳边，急速不停地呼呼挂过，吹得我不禁打起了寒颤，于是，我不得不倦曲在车厢里的一角。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是春天，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但是，那天的感觉就是特别地冷，曾经不止一次地寻问过司机，“师傅，怎么还沒有到呢？”司机很不耐烦地安慰着我说：“就快要到了！”大概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八山伴水一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的苗乡，那个时候叫“人民公社”。(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下车后，我被俩位早就等候在那里，头上缠绕着厚厚的黑色布巾，身后背着圆桶型打猪草用的竹篓的中年村民接走了，我的行李被安放在他们的背篓里。我跟着两位村民大叔大概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阴森小山路，爬山涉水，甚至还走过了几座霉烂不堪、濒临倒塌的独木桥，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走这么长的山路，确实有点走不动了，因为脚板上已经磨起了水疱，但是，我还是咬紧牙关，一拐一拐地跟随着村民大叔往前行走。当我再一次跃过了一条小溪，又上了一道山梁，还拐了一个弯道时，忽然，前面豁然开朗，呈现的是一个酷似古老原始的地方，一个好像与世隔绝了千年的地方。村民大叔告诉我：“到了”。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名叫拖冲的湘西苗家小村庄。

那时，天色已晚，一位大叔把我接到他家住。一碗热气腾腾用土菜碗装着的红薯拌米饭放在我的眼前，当时，我确实有点饿了，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的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大叔在屋中的火坑里燃起了柴火，一来让我取暖，二来用来照明。当晚，我在大叔的一间小偏房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大叔就把我送上了山里的知青点，也就是人民公社的知青农场。从此，我便开始了一段长达十年的知青下放生活。

在那段寂寞孤单而又枯操无味的知青生活中，确实有点辛苦，尤其是在知青农场的那一段时间，全场就两个窝棚，晚上睡的是连连铺，下面垫的全是山上的黄毛草和田里的稻草。冬天，北风萧萧，寒气逼人，晚上都不敢脱衣服睡觉。那个时候正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高潮，农场的管理也是半军事化，早晨七点起床，就要下田或者上山劳动，我们既要熟悉农田里的农活，也要学会上山砍柴烧炭，自助自给，还经常在寒冬腊月时新修水利，在冰天雪地里植树造林，一年四季都在不停的劳动锻炼。我们那时的口号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然而，劳动中的趣味事也确实有，甚至还会遇到意想不到非常神奇的故事。

记得有一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按时放出知青农场里喂养的那五十只母鸡，好让它们回归自然，自由自在地寻找食物。母鸡们好像很体贴主人我的心情，纷纷扬起翅膀，排成一竖字型，高高兴兴的上山找食物去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成群结队的母鸡们回来了。它们好像背负着沉重的东西，摇摇晃晃，但又似乎洋洋得意，并且“咯、咯、咯”地唱着听不懂的歌谣，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鸡圈笼里。我上前数了一下，总共五十只，一只也沒有少，于是把鸡圈门牢牢的关上。

第二天，因为是“五、一” 节，我睡了个懒觉，早晨八九点钟了还沒有起床，朦胧中听到鸡在“咯咯咯、咯哒咯”地叫声叫个不停, 并且是一声高过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于是，我赶快起床，把鸡圈门打开。等到母鸡们全部走完后，鸡圈内却留下了四十多个鸡蛋。当时，我感到非常的惊喜！同时，也感到纳闷。心想，好久沒有看到母鸡们下蛋了，因为，有近个把月沒有粮食给它们喂了，哪里来的鸡蛋下呢？忽然间，我联想到母鸡们放出时，直接跑到后山管竹林里去。难道那片管竹林里有粮食吃不成？于是，我悄悄地跟随着母鸡们来 到管竹林里看个究竞。

只见母鸡们在管竹林里摇晃着竹杆，并且发出“嘭嚓” 、“嘭嚓”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做跳高比赛，又好像在跳舞，你来我往，不停的跳动。我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原来管竹杆上挂满了稻穗，恰似秋天稻田里稻子成熟一样，一片金黄，母鸡们正在争相啄食。

“管竹长出稻谷啦！” 我急忙下山，并且是连滚带爬的跑下了山，大喊着告诉了老场长。当时，老场长感到奇怪，并且问我:“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在我一再肯定和要求下，老场长半信半疑的带着几个知青，跟随着我来到后山管竹林里。到现场的老场长和知青们都惊呆了！有的管竹枝上还在泛泛扬花，就好像禾苗扬花期一样，美丽极了，大家感到特別的新鲜与希奇，并且，动起手来，各自摘一串管竹谷穗放在鼻前闻了闻，发出同样的声音：“好香啊！”

消息传开，附近的村民都跑来了，争先恐后地动起手来，各自砍摘了一大捆管竹谷穗，扛回家喂鸡喂鸭去了。有的把管竹谷穗摘下来和红署放在锅里一起煮当饭吃，我曾经在一农户家里品尝过，味道和竹笋味道一模一样，有点清涩还约带点香甜，能吃。这样一来，拖冲村一些断了粮的农户，纷纷以此充饥。那一年，确实解决了当时拖冲生产大队一些困难户“青黄不接” 时的无米之炊。

不久后的一天早晨，传来一个消息，说的是人民公社的供销社里广告栏中，帖出了一则广告，大概意思是说：“即日起，收购五十万斤管竹。规格要求：一米五以上。价格：每百斤两块八毛钱。”消息传开，知青们都很高兴，个个磨拳擦掌，老场长也格外的高兴。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允许“找富业”了，还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了。我们在老场长的带领下，都穿起了草鞋，拿起了砍刀，上山砍管竹。

那天，我穿上的是一双“皮草鞋”， 以防止竹扦伤了脚板。不久后，我们各自砍好了一担管竹，用藤条扎成两梱，挑着下山。我走着走着，不小心，还是被横埋在路边的一根陈旧管竹，从我的右脚食指和中指之间横插了进去。当时，流了很多血。但是，那个时候，我也顾不上停下来包扎，只是稍加看了看，然后，无耐地咬紧牙关，忍着疼痛，高一脚低一脚地追赶上队友，并且，一拐一拐地把管竹送到了供销社。而后，在一位要好的知青陪同下，在人民公社的卫生院里看了医生。一位年轻的医生值班，看那模样很有可能是一位“赤脚医生”， 他很不在乎的看了看我的脚，用药棉涂了点红药水擦了擦伤口后说：“沒事。”就这样，我又一拐一拐地回到了知青农场。

傍晚，大家都很高兴。老场长到人民公社找到了秘书，请他批条字买了五斤猪肉，老场长说：“我们好久沒有打伢祭了，今天晚饭，大家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于是，老场长又忙禄地跑到地里挖了一筐土豆，湘西人叫洋芋，洗净后，老场长亲自下厨，把洋芋用刀一切两开，炖煮了一大锅子。不多时，饭菜都做好了，大家围在地上一圈，老场长又拿出自已酿制的米酒，给大家每人倒了一碗。那一天，可以说是我们知青农场建场一来，最开心的一天，人人大口吃肉，个个大碗喝酒。我本不想喝酒，但是，随着大家的高兴也喝了一小碗。

晚上，我们围坐在煤油灯下，听老场长讲述着他那过去的事情。渐渐地，夜深人静了，知青们都感觉到了睡意，一个个上床休息去了。而我，一点睡意都沒有，但是，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慢慢的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了床。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米酒的原因，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上床不久，我的脚开始痛起来了，并且是越来越痛，就好像什么东西在脚背肉里搅动，疼痛难忍。然而，那天晚上，我也只能黙黙地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黒夜里，含着眼泪，望着窗外，数着星星，艰难地煎熬到天亮 。

第二天早晨，天开始亮了，我准备下床穿鞋，可是，不行了。脚背上已经肿得像面包一样丰满，走不动了。并且表面充血成紫色，很明显是已经中毒了。老场长赶过来看了看脚，又摸了摸脚，然后说：“可能脚背里面还有残留物。”当年，人民公社的卫生院里沒有开刀设备，相隔县成又有七八十里路程，于是，只见老场长走到田坎边，找了两种野草和管竹尖上的嫩叶，放在唃里嚼一嚼，嚼成泥状型后，围在我的脚背上，不大一会儿，我感觉脚背上清凉凉的，而后阵阵紧束，并且带有火辣辣的感觉。

在老场长的精心护理下，脚背上的肿块面积一天比一天宿小，然而，肿块好像显得约长高了一点，绷得更紧了一点，最后，大概是过了十来天，我的脚背上冒出个手枪弹头大小型状的管竹头来。后来不久，渐渐的好了。那些年，真的得感谢老场长对我们小知青的关怀。

在那段漫长而又艰辛地知青下放岁月里，在那种寂寞孤单地少数民族乡村生活中，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天亮起床，天黑回“家”，数星星，望月亮，数久寒冬，冰天雪地，上山造林，下地修水库，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脸朝黄土背朝天。因此，有人受不了哭，有人在劳动中笑，也有人想尽办法开后门想回城。后来，就有人说，那个年代是扭曲的年代，是愚寐的年代，是拿青春赌明天的年代，是不堪回首的年代。而我则不然，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苦，但苦中有甜，苦中有乐，尤其是对我现在的人生有了很大的帮助。我对我所处在的那个年代，所经过的事，所走过的路，从来就不曾后悔过，也从来不去埋怨他人，埋怨社会。

记得回城的当天晚上，那是一个沒有星星的夜晚，我独自一人，默默地举起了酒杯，一杯又一杯地跟往事干杯！在那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声的深山老林中，有我蓝色的梦，有我绿色的情，有我赤诚的心，有我纯真的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陪伴着寂寞的夜，承受那凄凉的风，品尝过苦涩的雨，挥洒出赤热的汗，同时，也留下了艰辛的数不清的脚印。在那漫山遍野的青松竹林中，在那妖娆迷雾的山峦荫沟里，在那蓝色幽静而又寂寞的山村小路上，在那绿了黄、黄了绿的层层稻田里，还有在那长年累月，如泣如诉，如痴如醉，然而又欢歌笑语，活崩乱跳，潇洒奔流，清澈见底，清凉甘甜，泉水叮咚的潺潺小溪中，那段情感和经历我会永远永远地铭记在心坎里！

往事的回忆，岁月的艰辛，人生的磋砣，青春的消逝，怎不教我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呢？

东风残，北风残，枫叶飘零款款繁，片片溯华年。

昼难眠，夜难眠，昼夜相思追梦难，但求来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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