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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

2017-12-17 10:04 作者:太阳神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下午上班,刚一走进办公室,便有电话响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所在城市却是本地的。对于陌生电话,我向来是有戒心的。一惯的做法,便是不接,按下免打扰便把电话放在一边,不料在两分钟后,电话便再次响起,还是同一个号码。便只好冷冷地接听,那头便响着雷管炸响的声音,“老廖,还记得我吗?我是金××”至于那个来电者,我委实没有听清楚,因为声音太大了,那声音显然有些兴奋过度,传到我耳里便是“嚓嚓”的声响了。我便说:“对不起,我没听清,请问您是?”我以场面上的客气话想让对方能够冷却一下那升腾的热度。“我是金小淘!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的老同学?咱们高中同桌呢!”这次我是听清楚了,这个人名也仿佛有印象,看来确实是同学不假,不幸的是这个人的形象却没能从我的记忆里被唤醒。算起来高中毕业已有二十五年了,对于一个二十五年没有被强化的形象,淡出记忆或许也算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我竭力地想振作起对于老同学应该持有的一份热情,故意把声音提高且故作老熟的样子嚷了起来:“哦,是你呀,你在哪里了这么久没联系?我都快把你忘了呢!”那一刻,我被自己给震撼了,不知何时竟然拥有了那种谎话连篇的功夫,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虚伪最无耻的家伙。那头便激动起来了,“唉,老同学,我在咱们的工业园上班,说来话长,今天晚上五点半后有空么?咱们到迎宾饭店吃个饭,等会我叫到肖辉,李承旺,刘永强他们一起来。”这下我完全确定下来了他是我的老同学了,因为这几个都是我常常在一起的老同学。我便一口答应了下来,顺便聊了几分钟。我心里明白,我是想从中获取点助于唤起他的形象的信息,而那边纯是倾诉那种久违的相思。我不知道我的这种表演是不是该下地狱!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竭力地试图搜索关于他的形象,却是无果而终。离五点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便 接到刘辉的电话,问我有没有这么快出门,因为他喝酒,要搭我的车去。我便抓了救命稻草一般地问起关于金利淘的事来。肖辉奚落我一顿之后,一语点醒中人:“就是那个个子矮矮的,不说话的,脸好黑的那个,嘿,他不是跟你同桌了一个学期吗?我们叫他‘花狗’的?!”一提起“花狗”,那形象便鲜活地弹了出来,其实,只要告诉我“花狗”,其他信息就多余了,三年来,大家只管叫他“花狗”,哪里记得什么“金小淘”?

往事便如接通了信号的电视一般在脑海里清晰地播放出来了。

我们是1989年入的高中,那是县里惟一一所重点高中。一个年级六个班,三百来人,多半是从各个乡镇过来的。那个时候,城里的和乡下的一眼便能认出来。乡下人的特点就是黑,穿拖鞋,讲方言;城里人皮肤白,衣裳整洁干净,辟里啪啦像放连珠炮地讲一口县城官话。开学排座次,我的身边便来了一位个子矮小的黑色的乡下人。黑得只剩下眼珠子是白色,整个像是从火堆里扒出来的一根蕃薯。头发却有些黄,像个壶盖一样扣在玲珑的小脑袋上。小鼻子小眼睛加上略微外翻的嘴唇,以及脸上间或略略显出的白色斑块,典型地代表了常年干惯体力活、营养不良的农村孩子特点。穿一件千疮百孔的快褪光了颜色的红夹背心,脸上和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是蒙了一层洗不尽的灰;连拖鞋都不穿,光着脚,还把裤脚给捏起来。总而言之,是个地道的穷乡巴佬。(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很是嫌恶于他,也感叹把我跟他编在一桌是我命苦。便常常故意别过脸去跟别人说笑,然后转过完身来冷冷地挖他一眼以示我见到他后的不快。他也自惭形秽地不敢跟我说一句话。一次我的橡皮擦不小心掉到他脚下去了,我正犹豫,用眼斜着他,他便像得了赏赐的机会一般地从地上捡起,殷勤地交给我。而傲慢和偏见的我竟毫不领情地把它丢出了教室外面。很长一段时间,我凌厉的目光总是把他的本就游移不定的目光一步步地逼得畏畏缩缩。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我也没有听过他跟别人说过一句话。第一次听他众嘴里发出声音是在一次语文课堂上。老师叫同学来读一段课文,偏就点中了他。那一次可算得是“语惊四座”的了,因为在朗读中用的是地地道道的方言,奇特的方言博得全班笑岔了气,几位女生笑得简直要从座位上跌落下来。连不苟言笑的语文老师也笑得把所有的大牙都露了出来。从此,金小淘便名扬全班了。有时早读课时,为了逗乐子,有些同学便摇头晃脑地学着金小淘读课文,引得前前后后的同学哄堂大笑,班上的气氛一下子便活跃了起来。每每这时候,金小淘只是红了脸看着。金小淘的读书法被班上同学戏为“金氏读书法”。尽管多次被语文老师严厉指责,但还是在私下里成为乐子。

金小淘洗澡只用一茶缸水便能解决,把毛巾浸湿了就足以完成洗澡任务,所以得了个“茶缸澡”的绰号。他洗完澡的毛巾便塞在茶缸里,带着进教室,而课间要喝水时,抽出毛巾来装水喝的也是那个茶缸。那时候,我们从食堂吃过饭常常带着饭盆直奔教室,把饭盆放在教室的窗台上。金小淘的茶缸也会放在窗台上,但是,只要那个茶缸在,其他的饭盆便不共戴天般远远地离了它。

金小淘没有了朋友,大家都避之而恐不及,金小淘就和他的茶缸一样成为了“独孤侠”。

在寝室里,独孤侠更是名副其实的独孤侠,进门第一张下铺似乎在所有人眼里都不存在,大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寝室,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了寝室的门。反正,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当班上人知道感觉他存在的时候,便是在期中考试全校表彰大会上,全年级总分第一名的就是他。而且数学还是全校惟一的满分。他站在主席台上受奖,那一身黑不溜秋,打着赤脚和捍起的裤脚的猥琐的样子着实让所有人感觉到这一形象的独特性。

从此以后,他似乎就不那么令人讨厌了,班上的同学有时候也会在教室里正儿八经地叫他的“金小淘”,甚至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也有时拿道数学题向他请教。看得出来,金小淘那份“受宠”后的神情显然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他的那份殷勤和小心告诉大家他是多么珍惜这难得的殊荣。

那个时候作业是不算多的,两节晚自习就可以从容地把当天的学习任务给完成。晚自习的前半个小时大多同学都在等候下课的钟声。一俟下课的钟声响起,同学们便往宿舍里冲,教室便如掏空的窝。桌面上就乱七八糟的残留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课本和教辅资料。但是第二天主早自习的时候便往往从不同的角落传来疑惑的声音,“咦?我的桌子是好像有人动过呢?”“昨天明明最后看的是英语,怎么是物理书呢?”但是因为没有少什么东东,所以大家也就烟过云去,不往深里想。有一天晨读时,我便发现桌上竟滴了几滴烛泪,凸在桌面上像长出的瘤子。前日夹在英语资料里作书签的那张崭新的一元币最终在历史物理资料里才找到,更为可恨的是,我刚买的语文学习资料里竟然滴上了几滴抹不掉的烛油。我终于确定是有人动过我的东西。看来班上的不少同学的东西都有人在暗地里动过。但是,空口无据、捉贼无赃的,也没办法,况且也没有少什么,只好隐忍不发。

在一次班会课上,班主任大发脾气,是因为教室值日和包干区被学校通报批评了,那些奍尊处优的城里学生没有一点责任心,不打扫倒好,打扫后反而更脏更乱。班主任本来就凸起的眼球因为愤怒差点就要掉出眼眶了,恶狠狠地骂了一节课。临了,放出一句话来:“以后谁丢了流动红旗,给我站到教室外去上课!”要知道,流动红旗是发给卫生做得最好的班级,全校只有一面,几十个班,谁保得住永远在你高一(1)班?但是班主任的话金科玉律,谁敢抗命?同学们都只好阿弥佗佛、自求多福,祈祷不要轮到自己值日了。这时候,金小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老师,以后班上的值日我来干,我保证能做得最好,但是——”他嗫嚅了许久才从嘴里淌下一行话来:“我想,我想借看同学们的学习资料,我家里穷,买不起学习资料,我用值日换大家手里的学习资料看,你们休息的时候我看,决不耽误大家的学习。”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被动过的教室都是金小淘在晚上做的,他是在别人休息时借看了班上同学的学习资料。第一名的成绩是多少个挑灯读搏来的。在尊严、自卑、倔强和自强不息等不同作用力的较量下,他选择了这样做,这样说。教室里一下子陷入了静寂,班主任呆在讲台边像被使了定身法。谁都没有应付这一突发情况的经验。忽然,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掌声响了好久,班主任挥手示意了三次才停下。班主任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满脸紧繃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走到金小淘的身边,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我没有及时了解你的情况,对不起!”掌声便再次响起。

同学们理解了他,原谅了他,也从此亲近了他。我也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发现他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好。他喜欢帮我打饭,打水,喜欢帮我解决难题,跑很远的地方帮我买东西。帮人的时候,他那副乐癫癫的样子充满着十足的欣喜。心与心的距离其实就那么近,其实只要一捅,那就是薄如蝉翼的一层纸,那层纸的背后竟就是滚烫火热的心!

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原来在一个采石场里,有一炮没炸响,便想去看个究竟,谁知等人一走进便响了,他的父亲就这样炸飞了,母亲去的时候,只收拢几块破布条,几节肠子和一只挂在树枝上的胳膊。父亲走了以后,母亲便改嫁了,而男方却不愿收留还在读小学三年级的他。因为那边也是有三个小孩的家庭。只好跟着瞎了一只眼的爷爷和腿瘸的奶奶。金小淘说的时候好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就和我坐在操场后面的树林子里,望着前不不远处的一汪池塘。他捡起小石子奋力掷入水中,好像那不是石子,而是他磨难的童年,他要把那些不幸统统埋进水底。

周末的下午,我骑了我的那辆只有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搭着他在野外走。深秋的田野已没有多少农作物了,夕阳冷冷地打量着空旷的大地。他轻轻地扶着我的肩膀,在后座上唱起了歌,他唱得一点不好听,但却唱得好开心。他说如果能永远地这样过下去,就非常幸福了。我知道他所谓的“这样过下去”就是我能够如此亲近地和他交往,他是在试探我是不是会抛弃他这位朋友。我说:“我们是好朋友,永远!”这时,我感觉他用力地在我的肩膀上按着。我们就这样在田野里漫骑,在田野的尽头我们看到一间破陋的茅舍,那是瓜农搭起的瓜棚,早已废弛了。而此时夕阳早已西沉,暮色已涌满了整个田野,天上的星星多了起来。那个瓜棚的确是个瞭望的好地方,我们坐在瓜棚前的空地上,看满天的星光,远处农舍渐次燃起的灯光,听着虫吟,感受着大地吐纳的气息,脑子里飞扬着不着边际的奇思异想。我们聊了很多,但现在是无法记载了。他说要去大西北,看一看辽阔的草原,因为那里才是灵魂得以驰骋的地方,又说要去北京,那里是天下英才汇聚的地方,总之,要去很远的地方,去不同的地方,获得不同的心灵满足。他说,我们毕竟要分开,但是,无论分开多久,彼此心中要有对方。这种只有情侣之间的盟誓,在两个同性少年之间说出来,却还是真诚、毫不矫情。

我们从野地里挖了白薯烤着吃,就着火评点着校园内外的所闻,一直到远处农舍的灯都已熄去,才返身回校。此时校门已落锁,只好爬转围墙回到宿舍。高中生活里惟一的一次犯规,就是和金小淘一起干的。

高二下学期即将期末了,同学们都在紧张地备考,因为马上要进入高三了,这次考得好不好关乎能不能进入高三尖子班,在当时只有百分之三能考取大学的背景下,没有进入尖子班就等于宣布了死刑。中午午休时,有老妪来到教室门口冲里面喊:“花狗,出来!”那位老婆婆有七十开外,披着枯乱的白发,颤微微地倚在教室门口,脸上沟壑纵横,佝偻着身子,而身上的衣裳却摞着不少的补丁。金小淘像触了电一样地射出了教室外面,搀着那一瘸一拐的老妪远离了教室门口。他桌上的书本文具还没有收拾。

下午,班主任在课上宣布,金小淘辍学了。以后包干区和教室值日恢复轮值。金小淘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此时墙上的流动红旗被风掀了一掀。

后来,高三,高考,各奔东西,安家立业,二十五年的时光把金小淘给深深地湮埋了。

我们赶到迎宾饭店的时候,李承旺和刘永强早已在饭店的沙发上杀上了象棋了。一个黑黑的男子正往茶壶里灌水。我知道那肯定是金小淘。轮廓还没有变,依然黑,不过胖了不少,形体更庞大些了,但是脸上的沧桑说明多年来少不得风侵蚀。他一见到我到,立马放下开水瓶,奔过来跟我握手、拥抱,脸上又重泛当年那一份稚气。上菜吃饭,少不得推杯换盏,话说当年,感慨良多。李承旺现在是本市一家建筑公司的总经理,经历过生意场上的几番起起落落,这几年搞得是风生水起。刘记强现任宣传部副部长,也算得上官面上人物,肖辉在人民医院做副院长,县里屈指可数的主任医师,应该说混得都不错。所以,场面上的活儿都溜,话说得恰到好处,不伤人又不失体面,既让对方高兴,又让自己得便宜。如此三五巡,都开始直不起身,管不住嘴了,席间,李承旺歪着头喷着酒气直视着唯唯诺诺的 金小淘,“我说小淘,当年你黄鹤一去不复返,是怎么回事?那教室门口的是你家什么人哪?”金小淘忙递了一根烟过去让李总衔着,又一一向我们几位派烟。然后坐下,把杯里的酒一灌下。说:“那天是我奶奶来接我的,我爷爷那天去世了,我只能回去奍活奶奶。从此就辍学了。”回答得风轻云淡,答案一目了然。但大家知道,这不是我们要的答案。我们要的是他这二十来年是怎么过的,但是要讲清楚二十年的经历,却恐怕不可能在一顿饭局之间能讲得清的,所以就不便深究。于是又是喝酒。

“你奶奶的后事办妥了吗?”肖辉之所以问起这事,其实是在帮我们了解他的近况。因为上个月,他就在医院送走了已经九十多岁的老奶奶。一个乡村的老人去世,并不像现在单位上弄个告别仪式、就能火化了事的。乡俗中土葬程序还是相当复杂。在接下来的聊天里,我才了解到金小淘打去年开始就从西安回来了,是因为他的奶奶要叶落归根,不想客死他乡。

金小淘自葬了爷爷后,便带着奶奶去了西安打工,在一家河南人开的饭店里洗过盆子,打过杂,配过菜,又掌过勺,后来就接下了那个河南老板的饭店,自己当起了老板。他的妻子就是在那个饭店里相识的,西安本地人。河南老板便成了他们的媒人。他们接下河南老板的店便开起了夫妻店,妻子比她小两岁,挺贤慧能干,2005年生了个小孩,在西安买了房,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但是好景不长,妻子2008年查出得了胃癌,折腾了两三年,除了把家底给耗光了之外,什么也没能得到,于2013年儿子8岁生日那天去世了。痛失爱妻的金小淘只能一个人带着儿子,照顾老祖母,经营着那家饭店,日子十分惨淡。去年,老奶奶老是念叨回来,于是带着老小,处理了房子饭店,离了那方伤心地。来到家乡,就近找了一家工业园打工,做模具,因为吃得苦,实诚,今年竟也升了主管,管辖着一百多号人的业务。

金小淘说这些的时候,中间灌了好几口酒,不停地抽烟。一屋子都是烟雾,配合着他的故事,渲染得愁云惨淡。

刘永强毕竟是做惯了领导,懂得适时应景,当金小淘讲到已经是主管了,便端起酒杯说:“来,咱们为小淘的光辉前景干一杯!”于是大家都端起酒杯,不喝酒的我也拿起了豆奶,“哐——”气氛霎时便云开日出。他们都喝醉了,李承旺叫来了妙龄秘书开车接他回去,肖副院长也接到老婆电话开车来接他,刘副部长自是多以饭店老板亲自送回。我没喝酒,便留在最后,开车送金小淘回去。

金小淘一钻进车子,便“哇——”的地声号啕大哭。扶着我的肩膀,哭得全身颤抖,哭得酣畅淋漓,好像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里都蓄满了经久未发的委屈。我知道他不是在发酒疯,那是一种男儿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想,此时的他是需要一个肩膀的,一个靠得住、能够托付所有的肩膀。他肆无忌惮地在我的面前尽情地宣泄,我的鼻子酸酸的,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我很是感动,他还是把我当作最要好的兄弟,他还是没有忘记当年的誓言。二十五年前那句“这样过下去”还在生效!

我没有直接送他回去,而是带着他,缓缓地开着车,摇开车窗,让夜晚的风轻轻地注入车里,然后捋着我们已经混沌的大脑。我们来到当年学校操场的后山,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树林丛生的小山了,早已开发成了一方小区,只留了几棵合抱的大松树作标记,但是坡地还在。我们就在坡上的一棵大树下坐下来,眺望着这座迅速崛起的城市,城市红红绿绿的万家灯火,这种静谧安祥的夜景宛如轻轻奏响的C大调,是最适宜追忆往事的。

金小淘的心情显然平静了许多,他紧紧地扶往我的肩膀,谈起高中时的一幕幕。现在我们都是过来人了,所以谈起来,便有些酸酸甜甜的味道,即使像捡橡皮擦那件难堪的事,现在谈起来竟也意味悠长,非常坦然。他说,他那个时候是一心一意要考大学,只要能考大学,就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的,为了能考上大学,他每天都在十二点钟后才进宿舍,而早上四点多钟就要到教室里去的。班上的同学都有教学资料,但是自己买不起,所以只能去偷看,可自尊心却让自己没有勇气说出来。他说他亏欠着大家,若不是因为可以用承包值日的机会来求得大家谅解,他是一直都觉得愧疚。他说这些的时候,连说“没办法”,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

金小淘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考大学,你不知道我看到我奶奶之后我的心里是多么痛苦!我知道我完了,彻底完了,她倚在门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读不成书了。他狠狠地摇着头。我在爷爷的坟前哭晕了过去,别人都说我顺,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不是哭爷爷,人死不能复生我懂,我不至于,但是我再也不能读书,是我无法接受的。奶奶有残疾,家里不能没有人照顾,我就只好辍学了。

金小淘说我高中时交的朋友只是你,你还记得咱们在这座林子里坐了一下午吗?你还记得我们在瓜棚前的烤薯吗?你还记得说起我们的理想吗?——原来他还记得,而且刻骨铭心!

金小淘说之所以没有及时联系我是因为怕我们为他担心,你知道我从西安一回来是多么狼狈,无房无地无工作,小孩读书没着落,总得安顿下来才是啊。我也是因为奶奶住院才见到肖辉,才知道你们几个,才联系上了你,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得上你们……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坐啊,聊啊,直到城市的街灯熄了,远处响起洒水车清洒街道的声音。看来天差不多亮了。

我小心地驾驶着车子,带着金小淘。他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送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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