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初恋！
有一种爱，虽然懵懂却不容亵渎，她洁白如雪、纯如冰晶；有一种情，虽然青涩却令人向往，她朦胧单纯、神秘躁动。只有一次，且仅此一回，那就是初恋。无论甜蜜、幸福，还是遗憾、悲伤，初恋总是人们心中那片最珍贵，不容遗忘和亵渎的地方。那时我们青涩，但是万分投入；那时我们简单，于是容易满足。
都说初恋是美好的，但我的初恋却是苦涩的。初恋，是常人最容易提及的活题，但对我来说，重又扯出那段沉封的记忆，还是略显心情沉重。
故事发生在燕山脚下一个小县城，两年的求学生涯，让我认识了L姐！最初的半个学期，男女本是不沟通的，后来体育课上学跳交谊舞，男女生才开始有了交流，还有一部分动了真感情，我和L姐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那年月，班内的课程不是很紧张，简单一学就过去了。晚自习总凑不到一半人，另一半大都去城里的录像厅看射雕、霍元甲和陈真了，当时的影院是不放这些片子的，只有晚上打票去录像厅看……校园外的铁轨一直通向山区的小县城，几里的路程半小时就走到了，那段石子儿小路和铁轨不知磨坏了我们多少双鞋子。
黄昏后，校园的景象是最美丽。拉着L姐的手在操场角落里散步，走在校园墙外的铁轨上，一人一根丈量青春的路程。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心里也是满满的幸福。
由于不是本地人，周末自是回不了家。每到周末她总是坐长途回家，把那崭新的轻便自行车留给我打发周末的无聊。山区的公路多是石子儿，一年多下来新车就变成了旧车子了，L姐从未心疼过。每次回家返校，她总是带来我爱吃的食物，花生、核桃、还有香椿鸡蛋饼……除了一小部分留给她的同伴，多半是给了我的，连同宿舍的男生也跟着我沾了不少光。
那年代上学是免费的，学校的食堂也是免费的，国家给补贴。为了节约起见，我们都是分组吃饭的，八个人一组男女生各一半，每组一大桌。后来，这段分组吃饭的时光，几乎成了所有人难以忘怀的回忆。每次遇上好饭菜，L姐总是推说吃不了，提前把一部分鸡鸭鱼肉的拨在我的饭盒里，当时我傻傻的还以为的确是帮了她不少忙，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现在想起来的确很傻，那些所有的关心疼爱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后来有一次，我居然糊里糊涂动了真感情，而且还发了怒，不知哪来的怒火把她吓住了，那以后的几天一直没有再理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事件起因源于体育老师组织的一次集体登山活动，目的地是著名的风景区——盘山主峰。同学们仨一群俩一伙的出发了，自行车的队伍甚是壮观，我骑车带着L姐，一路撒着欢儿好不惬意。山脚下存好车子，同学们就陆续上山了。上去的路还算顺利，歌声伴着欢笑声、充斥了山谷……返回时已经是下午了，由于精疲力尽，多数都走散了，到山脚时还有六七个男女生没有下来。没有手机的年月只能干等，派去接应的人也是空手而回。一干人等只能听了老师的命令返校等候消息。后来才知道，她和本县的几个男女生成心多走了两个隐蔽的景点，所以走散了。
等待的焦急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同学们的猜测更让我心急如火，本来已经到校的我索性骑车原路折返了回去，那一刻我是担心的要命，满脑子都是坏想法，就怕出一点闪失。说来凑巧，半路上就碰上那几个人下山回来了，本该高兴的我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不知哪来的无名火，机关枪似的一阵乱突突，当时说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同行的那几个同伴都看傻了，各自静悄悄的骑车先走了，扔下L姐自是坐我的车子返回了。后来听先走的同学说，我当时的眼圈都红了，不知为什么。
路上，我一声不吭，倒是L姐连连道歉，说让我担心了等等。半路还非要停下车子，去路边店铺里给我买了一根两角钱的冰棍。我没有吃，哪里吃的下，满肚子都是无名火，直到临近学校大门，L姐才舍得把那根化了多半的冰棍扔掉，她也是一口没有吃。
冷战了几天之后，一天放晚学，L姐主动把我约了出去。走在校园南墙外的铁轨上，她又是道歉又是哄我，可不知为什么，当时的我却嚎啕大哭起来，害得她一把抱住了我，泪水簌簌的落在我的脸上。直到她答应了以后外出一定不会走散，有什么安排一定事先告诉我，我的内心才算平静。回校的时候，我依然六神无主，连火车的轰鸣甚至汽笛声都视若罔闻，还是L姐一把把我拉出了轨道，自己却倒在路边弄了满身泥土。起身后，她双手把我揽在怀里，嘤嘤的哭了。那次以后，我们的关系才算正式确定了下来，游山玩水、看电影，一切顺理成章起来了。虽然近在咫尺，偶尔也书信往来，那段卿卿我我的浪漫日子维持了一年多的光景。
印象中，L姐从没和我红过脸，倒是我多次翻脸，但她从未计较过！只有一次，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和我急了一回。那是临近期末的一个夏日，午休后的我正在宿舍门前自来水龙头那里洗脸，远远看见L姐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因为这里是去教室上课的必经之路。我不知哪来的一个馊主意，想给给L姐来个自来水淋浴。这自来水龙头已经坏了有几天，龙头不知被谁拿走了，水管的上口只用一只木棍封住，用时拔开木棍即可。幸亏这里的自来水压力不大，否则是塞不住的。说话间女生们来到了眼前，我手指按住水管上端，只留下一边缝隙面对甬路，稍一用力，自来水就像喷泉一样洒向那几个女生。本来我是冲着L姐去的，没想她走在前面似乎早有预料，三两步跳出了水帘的包围，那几个女生却呆呆的变成了落汤鸡。夏天的日子，衣服单薄，女生们的五彩胸罩和内裤透过薄薄的外罩全部显露出来，引得旁边的男生们哄笑起来。我一下子愣住了，知道闯祸了，等我回过神来，女生们已经吵吵着跑回宿舍换衣服了，紧跟后边的L姐边走边回头瞪眼指点我。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上不好了，几个女生都迟到了。喊完报告进教室时，成心排着队在我旁边路过，每人在我后背狠狠地捶了一下子，我连声都没敢吭。老师也莫名的瞪了我一眼才继续讲课，只有L姐从另一边入座了，没有理我。这一堂课，我是战战兢兢地上完的，老师讲了什么全然不知。两天后，L姐把我叫到一边板着脸，没鼻子没脸的数落了我一番，一场虚惊算是过去了，这是她唯一的一次像是和我翻脸了。后来才知道L姐花了五元钱买了很多零食给同伴，又赔礼又道歉的才令我躲过了一劫，不然那几个女生一起报复，我是惹不起的。
二年级的寒假，我正在宿舍收拾行装准备回家过年，L姐把我叫了出去，塞给我一封软软的信。信是封了的，但却皱巴巴的，像是口袋里揣了有几天，反复嘱咐我下车回到家才能打开。直到我答应了，她才高兴地推过车子，把我送到县城的火车站，看我上了站台才匆忙离开。再有半年我们就毕业了，这是在校的最后一个假期，也是最难受的一个假期。那封信，的确是我回到家才拆开了看的，幸亏是回家才看的，如果是途中拆开看了，是不是能找到家门就两说了！
那封满是泪痕的书信，我是在家帮母亲做饭烧火时打开的。大概意思是说她半个月前回家和父母摊了牌，说了我俩已经确定关系，她那当官的父亲，因我是农村的坚决不同意我们的交往，连她那见过我一面默许了我俩关系的二姐也无能为力，为这她还翻了家里的饭桌。那时她自己还不知道，父母多年前已经默许了一桩婚姻，男孩是她父亲一个老战友的儿子，部队干部。当时门当户对还是很讲究的，部队干部又是很吃香，拗不过父母的L姐只能默默落泪。这半个月来我却一点没有发觉，她已经把痛苦埋在了心底，当着我的面一直是强露笑脸的。
信看完了，我的脑子也空了，灶里的柴火险些烧到了鞋子。母亲问我咋了，看完信魂儿没了？看我没有回音，就一把推开我，想自己烧火，却不想六神无主的我把信纸掉进了燃烧正旺的灶坑。我气哼哼的回屋躺下了，那顿饭也没有吃成，我迷迷糊糊竟睡了半天，母亲叫了几次也没有把我叫醒。信里最后说，L姐本想随我一起回家过年，和那个家庭决裂的，可她却没有提出，这年要从县城姐姐家过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封信是分几次写成的，交给我时刚封了口的。
这个假期算是泡汤了，我的心情一直低落。母亲开始以为是我路途劳顿，就没有多问，后来几天习惯了，也就没再问。母亲当时已经是那种不愿干涉儿女私事的老太太。家里弟兄姐妹七人，放以前是不这样的，到了我和妹妹这才撒手不管，让我和妹妹有了婚姻自由的。想想L姐的难处，我一直高兴不起来。
三周的假期很快过去了，我提前一周回到了学校，一个人冷清清在男生宿舍里猫了四五天。神不守舍的我，居然没有生炉火，也不知道当时怎么熬过来的。后来慢慢回忆，那几天除了食堂打饭，我一直没有出屋，泪水没少落。一直在权衡利弊，似乎替L姐考虑了N条道路，最后还是打消了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横下心来决定自己退出才是万全之策。我不能因我个人幸福拆散了L姐的家，影响了两代人的亲情，那样岂不是太自私了！吃了一周的寂寞饭，住了一周的冷屋子，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镇定了许多，坚毅了许多。
有些人，有些城市，你会一直难忘。有些感人的故事，留在了那座城市，那里就会变成我们的第二故乡。不知别人怎样，我的确有这种感觉。三十多年来，我每隔三五年就去那个小县城转一转，看看风景，访访老友，当然主要是想遇见她。
周日上午，是同学们返校的时间。我吃过饭，老早就来到了校门口等同学们回来，这一周是把我孤单坏了。说是等同学们，其实心里知道是在等L姐，因为我还在担心，担心她是否过了这个坎。因为打定了自己的注意，我变得全身心轻松了许多。见了没精打采，略显消瘦的L姐，我一路小跑着替她拿过行李，看着我满脸笑容，她居然瞪起了眼睛，冒出了一句：呵，你挺滋润呀！信看了吗，我说看了，然后就没话了。到了女生宿舍门口，她硬是没让我进去，把车子推给我，自己拎着行李进了屋。
过了两周难熬的日子，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像冥冥之中注定没有缘分一般，虽然前一刻还拥抱在一起，下一秒便相隔千里。有一次，我请了半天假趴在宿舍里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我的想法，托我们的组长递给了她。那段时间我们都不忍先说话，生怕言语刺激、伤害了对方，有什么想法全靠组长鸿雁传书。
周五晚饭后，她把我约到到操场墙边开口了，问我到底想咋办？我二话没说，分手呗，还能咋办？看我出口成章那利索劲儿，她是扬起了手的，后来胆怯地收回了，这天我们谈了很多，谈到很晚，过了午夜才回宿舍。就是这晚，她把自己使用的那管绿色钢笔给了我，并要走了我那只破钢笔。那只绿色钢笔我很喜欢，以前和她开玩笑要过一回，居然还记得。收起钢笔，她甩出来一句：以后就叫我姐好了，车子周末还是你的，书信就别写了！说完就走了，丢下我傻傻的在墙根下立了半天，才算明白过来，她那是心凉了，怪我了。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就是周六，她果然把车子停在我宿舍的门口，不知何时就回家了，我却没有骑车外出的心思了。索性把车子推进宿舍放好，前前后后擦了一遍。同宿舍不回家的同学都去寻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了，看电影的，爬山的，打工的都走了。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转悠了半天，竟然忘了吃午饭就溜达出校门，顺着小路上了后山，一个人在山头居然坐了几个小时。山风的清爽，令我的心里舒服了很多，却不知宿舍的几个同伴急坏了。午饭没见我吃，饭后就分几路到附近山村里去寻找。恰巧我那最要好的哥们，居然一路打听寻到山上来了，弄得我哭笑不得。干嘛呀，以为我寻短见吗，可能吗？我把哥们儿说了一顿就让他下山，答应好再坐一会儿才下去，哥们儿不干，非要拽着我一起，没办法，只好一同回去了。
山路，走到一半时，一摸兜坏了，拉扯中钢笔窜出去丢了。于是一起回头去找，等找到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走的说是山路，实际是放羊人顺着山势踩出来的羊肠小路。回程途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得险些落下山沟，是那哥们儿一把拉住了我，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很是后怕。那就坐下来静一静心吧，才坐在一块巨石上，泪水不知咋的就哗哗的流了下来，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哥们儿也陪着落泪，故事的前后他都是了解的，自然不用多言。
以后的日子，风平浪静了。虽然表面视同陌路，碰面只是相逢一笑，但谁心里都明白是什么滋味儿，就是苦苦的不想说，不想把毅然决定了的再痛苦的牵到回路上来。直到见习、实习、毕业，一直是不冷不热的相处，一直是车子周末留给我，一直是我把它放进宿舍，从没再骑出去过。乡下实习那些日子，喝酒成了男生们工作之外的主题。我有一次喝的不省人事，一直睡了两天一宿，连她骑车老远过来看我也不知道。她嘱咐我那哥们儿一直不离我身边，用米汤几次才把我灌醒的，醒后才知道呕吐。当时的脸色煞是难看，哥们儿说蜡黄蜡黄像死人一般，要不是还在喘气，他就吓死了。
毕业返校分配工作时，她为了见我一面，专门回了趟学校。我进校门时她已经在那里等候，默默地推着车子跟着我。没说两句话又沉默了，我一直坚持不提那件事。办完了正事，就道别返程了，后来她说本想请我吃顿饭的，看我那神态匆忙，居然没有说出口，那是到后来见了一面她才告诉我的。回原籍工作后，我和L姐一直没见面、没联系，因为接打个电话都是要上单位或村里办公室的，很不方便，等有了联系已经是十几年后了。
工作后没两年，L姐按照父母的意愿嫁给了那个军人，生了个女儿，女儿七八岁的时候，已经专业的丈夫因病去世了！又是六年过去了，人们有了手机，那边的同学帮我要了她的号码，和我诉说了她的遭遇。我茫然了，这时才感觉是我害了她，害了她一生，和一个不爱的人生活了七八年，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千禧年春天的一个周末，我毅然决定去了趟阔别多年的小县城。刚下长途汽车，就发现L姐早在车站等候了。已经走出阴影六年的她，俨然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模样，还是那样开朗，那样风趣，那样迷人。寒暄过后，L姐双手接过我的大纸箱，那里是我带给她们的两艘铜制鎏金大帆船！寓意他们以后的日子能够一帆风顺，重新扬帆起航。看过之后，L姐甚是喜欢，连称好船好船，这得多少钱啊！我说是求朋友在家乡的工艺品厂搞出来的，没花几个钱，其实那是我用近两个月的工资从厂里搞出来的，我当时每月工资才三百多的。
晚饭是L姐把我带到了家门口旁边的一个饭店吃的，她说晚上在饭店给我接风，改日中午家里吃。除了她那才十多岁的女儿，额外给我找了个陪客，她居然也喝了一杯白酒。那晚我喝多了，说了什么也忘了，怎么回的家，怎么躺下的我不知晓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陪酒的男人已经走了。这时她才告诉我，那是她还没结婚的第二个男人，是她丈夫生前的战友，他昨晚也住下了，而且是连扶带抱我整上楼房的。我睡了孩子的房间，人家睡了客厅的沙发，真是不好意思！
吃过早饭，帮L姐换了客厅的灯泡，就随便聊了起来。那客厅的灯泡说是坏了一个多月了，怕我闲暗才想起买来灯泡换的，那男人居然想不起给换客厅的灯泡，太差劲了！半天的闲聊居然找回了当年那份洒脱，那份直白，那份纯真，俨然两姐弟在谈天一般。却不想午饭后送我上车时，她忍不住了，座位上抱着我默默的不做声，只等车子开动了她才说了声，好了，走吧！我隔着窗户看见她眼圈是红红的，我鼻子一酸不敢再抬头了，埋下头的瞬间泪水忍不住打湿了膝盖。
本来说好，等她再婚是要告诉我音讯的，但终于没有等来消息。L姐结婚了，有了新家，不再接我的电话。偶尔打到单位，也总是别人接听，推说她出去了，我于是明白了，那是不想再让我打扰她，但更多的是不想再影响了我的生活。一晃又十多年了，依然如此。三十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我和妻子都去了，妻子在一个农家院下榻等我消息，本想是一起去看看她的，但没有看成。她没有去，一直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加，有人说看见她在聚会的宾馆门口转了一圈就不见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人有时，很难一下子平复自己的情绪，因为矛盾，因为放不下，因为舍不得。或是狠心放下了，却又留下牵挂，明明认为做对了，却又留下许多遗憾，终生的遗憾。一旦牵挂了，遗憾了，内疚了，就需要好多好多的时间去沉淀，需要好多好多的经历去参悟，需要寻求好多好多的方式去释怀！
人啊，总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时过午夜，北方的初冬已然寒冷不禁，隔窗挤进的凉风飘过我的发梢，使我打了个寒颤。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我独坐电脑前已经连续六个半小时了。终于一气呵成了，三十年磨一键，键盘的键。是键盘圆了我多年前的梦想，故事写了出来，心情便好了许多……
那座不算太远的山区小县城，是我的第二故乡！
小县城的山是美的，水是美的，山里的人也是美的，只有我那初恋是苦涩的！
（谨以此文敬L姐，并致我那苦涩的初恋！）
写于2017年11月4日午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