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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色的梦(寨里村记忆系列散文之四)

2017-09-18 07:59 作者:方舟  | 1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午后炎阳,如汤似火,几片棉絮似的白云在蓝色的天幕上慢悠悠地飘过。一棵高大的榆树像一个巨型遮阳伞,挡住了从头顶上直射的光焰。树荫下平放着一辆四轮平板大车,车上睡着一个中年汉子。汗水从他的鬓角小川似的向脖项间流淌,嗡嗡叫闹的苍蝇在他的眼角、眉头飞上飞下,可他不顾,依然呼呼地睡得香甜。

他是我的父亲,一个长年靠租种土地为生的佃户。

从我记事时起,父亲总是起早贪黑地忙活,耕地、播种,间苗、锄草,收割、碾打、喂牛、起圈,从未见他睡过这样香甜的午觉。我坐在车边上,不时地驱赶着苍蝇,好让父亲多睡一会儿。忽地,父亲翻了个身,同时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容。我感到父亲做了,一定是一个好梦,他笑得那样自然,那样温馨,就像是我小时候从父亲手里接过水果糖那一刻一样。

父亲醒了,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笑容依然凝结在脸上。我说:

,你做梦啦!做个啥好梦啊?”

父亲嘿嘿地笑着说:“就是一个梦,梦就是梦,再好也是一个梦。”(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就说出来,让我也听听,高兴高兴。”我知道,父亲的梦一定和减租减息有关。昨天里县政府工作组开了会,号召先实行减租减息,然后再进行土地改革。会上确定五五减租,原来一石的租子现在缴五斗就可以了。

父亲笑而不答。我说:“是不是减了一半租子,偷着乐呀?”

父亲摇摇头。我心里有点着急,催着父亲快说。

父亲收敛笑容,似乎陷入冥想之中,突然问我:

“大海真的是蓝色的吗?”

我说:“书上就是这么说的,那个童话《金鱼的故事》,第一句就说‘在蔚蓝色的大海上’。”

父亲说:“这就是了。我梦见浑身发着金光的南海观音,在一片没有边沿的蓝色大海上,左手拿着净瓶,右手拿着柳枝,蘸着净瓶里的水,洒在我的手心里说:从今以后,你租的西南地那四亩高粱地,竹园北那二亩谷子地,还有武家北那二亩花生地,统统归你了,你想种啥就种啥,再也不用交租子了。”

父亲说完叹口气说:“可惜就是一个梦,要是真的,那我们家可就有了福气了。”

晚上,我对妈妈说:“爸爸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南海观音把咱租的那八亩地全都给了咱家了”。妈妈笑着说:“你爸想地想疯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南海观音在哪儿,能看得见咱们吗?”

我也不信,可心里还希望这是真的。想到这些年来,父母亲一年四季起早贪黑种出来的金灿灿的谷子,珍珠似的小麦,白生生的花生,一斗一斗、一桩一桩都缴给了外号叫“黄鼠狼”的地主家,只把那些糠糠皮皮留给自己。交完租子,父亲的情绪一落千丈,常常坐在屋里闷着头一袋一袋地抽烟,那个失落劲儿着实让人难受。

我自己也从心里巴望着这些地能归给我家,这样我也可以扬眉吐气了。记得我八岁的时候,在那块谷子地里,我蹲了半晌捉到一只叫蚰,头像指头肚那么大,身子比我的大拇指还粗,一色玛瑙绿,大中午天那“吱吱”声能听半里地远。父亲说:“这是一只叫蚰王,拿到市上能换二升粮食呐!”我把它放在母亲用黍箭为我扎的笼子里,挂在屋檐上,喂它豆叶、清水,晚上听着它那悦耳的叫声入睡。

可是到了第三天,“黄鼠狼”儿子小六来到我家,提着笼子就走。我说:“这是我的叫蚰,你放下。”小六趾高气扬地说:“你的?那地是我家的,你家种出的谷子也要缴给我家,这地里的叫蚰不用说也是我家的。”我气不忿,大声同他争:“那谷子是我爸种的,叫蚰是我捉的。”母亲从屋里出来,拉着我的手没好气地说:“人家是地主,咱惹不起,教他提走吧!”我委屈地说:“那笼子?”母亲说:“我再给你扎一个。”小六洋洋得意的走了,我整整哭了一夜。

我多么希望父亲的梦能变成真的,那样黄鼠狼的儿子还敢得意洋洋地提走我的叫蚰笼子么!

又过了不到一年时间,一个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开始了。在一次村民大会上,县政府土改工作组组长洪涛叫着我爸的名字宣布:你家租地主家的那八亩地从现在起分给你家。又过了一个月时间,一张方方正正的土地证发给我家,那八亩地的长、宽和四邻都清清楚楚地写着。

父亲接过崭新的土地证,高兴地说:“真是好梦成真了。原来梦里那个南海观音不是神仙,是共产党派来的土改工作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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