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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初恋情书》第三卷恋爱

2017-08-13 19:58 作者:ShakespeareSky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三章 恋爱

因为和燕子夜聊的缘故,第二天两人都是黑着眼圈去教室混完了一天的功课。睡睡醒醒之间,竟然也可以不出任何差错,老师竟然全没发现。

一到晚上就早早地进了被窝,想要把睡眠补回来,下铺的燕子更是早早地就打起了呼噜。

夏婉也很困,但只是在不停地打哈欠和流眼泪。想睡着,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除了饭后的时间小睡了一会儿,晚上九点一过又是无比的清醒了。

因为期末将近的缘故,大家比平常都要累一些。又因为天气冷,更是把大家的睡眠都提早了,所以雪夜的宿舍大楼安静得格外早一些。

借着窗户那边投来的微光,夏婉轻轻摸下铺来,披上棉袄,蹲在卫生间里,一口气读完了丁涛的日记。丁涛那并不太好辨认的字迹对于夏婉来说,仿佛都充满了魔力,她就像一个考古专家一样,把它们一个个的都解析了下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读了多久,甚至也完全不记得了,心里却一直是不平静的。那感觉很怪,似乎不读完,就抽不开手一样地,被牢牢吸引在上面。等翻到最后一页才满足地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地往前一栽……

原来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可沮丧的情绪病并没有到来,于是,干脆又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砖上,笑了起来。

巨大的幸福感似乎都让自己有些晕眩了,然后才又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早已冻得冰凉,开始打起哆嗦起来。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把日记本搁在费了好大劲才伸直的双腿上,坐在地砖上开始一边按摩麻酸疼得像里面塞满了弹簧的双腿,一面回想着日记里面的一些事情,也就迎来了晨曦。

夏婉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心情更是从未有过的好。一边颤颤巍巍地立起来一边笑;一边向手上哈热气一边笑;一边摆弄僵硬酸疼的脖子一边笑。轻轻地吻过日记本之后,又摩挲了好几遍,才舍得放回了枕头底下。

冬天的晨曦带来了第一丝暖红的霞光,青色的天空渐渐变成令人感到无比愉悦的透彻蓝白。深邃的苍穹干净得是那么的让人心旷神怡、精神抖擞。每一个角落之中的万物,都在熹微的黎明苏醒时,勃发出无限的希望,春天的音讯在冬日的脚步声中跃动着欢快的音符,把夏婉的心门轻轻叩响。

一整夜的疲惫,奇迹般地被这心中的欢喜完全忽略掉了。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水房那边,裹着厚厚棉衣的人们正在睡眼惺忪地忙碌着。

握着暖水杯的夏婉把早起的梅子吓了一大跳:“小婉,你怎么起这么早?”

夏婉没有回答梅子,而是第一时间把梅子紧紧地拥在了怀中,把头深深地埋在梅子的颈窝里深呼吸着。梅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拍着夏婉的后背,感觉到了夏婉冰凉的身体,用有些担忧的口气安慰夏婉:“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啊!”才又木木呆呆地回应着夏婉的深情拥抱。

夏婉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拥着梅子好久,才又笑了起来:“你身上好暖和呢,梅子!”

梅子一听夏婉这语气,似乎才松弛了一点。但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是什么也不敢问。夏婉一高兴就在梅子的脸上“吧唧”了一下,然后“咯咯”笑着松开了梅子,只剩梅子有些傻傻地站在窗前看着她。

夏婉史无前例地在班主任的课上倒头大睡,被点名站起来的时候也是满不在乎地独自欢喜着。这相对于平时腼腆矜持的她,是令人感到震惊和恐怖的。班主任一向对夏婉十分满意,这样的表现自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同寝室的姐妹们更是一个个惊讶不已。

对于班主任的语重心长和姐妹们的担忧疑虑,夏婉同样报以微笑的沉默,这就让大家更摸不着头脑了。

只有梅子的惊讶稍微少一点,因为在她的心里,有一样占得更重些,就是夏婉那个深情的拥抱,让她感觉到一种动人的依恋情绪。在清晨抱着的那一刻,就把梅子深深地感染了。但她也无法知道这是为什么,虽然也会疑虑,但更放心夏婉不会有不正常。

可这对燕子来说,就再也正常不过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老闷闷地骚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回到旧社会去呢!

然后就是燕子不准任何人对夏婉好奇、无礼,就连一点猜疑也不许有,这让夏婉开始感到大学生活是多么的美好,美好到每一秒都能听见心里的小鸟儿在歌唱,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可爱。

睡不着啊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静夜里,似乎总有各种彩色的小精灵,在脑子里欢腾,不知疲倦地欢腾。

夏婉悄悄摸进燕子被窝里的时候,才发现燕子竟然是一丝不挂的,全裸着在睡。有点惊讶尴尬的同时,又不由分说地钻了进去。裹紧了被子一会儿,又觉得燥热了一些,索性自己也把睡衣全给脱了,只留了一条小内裤。

燕子有点吃惊地盯着自己看,夜色里的眼睛是充满了疑问和惊讶的同时,连夏婉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的味道。末了夏婉说出了一句令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虽然是悄悄地说,但也让自己和燕子同时吓得不轻的一句话:“是你穿点?还是我继续脱?”

话一说完,两人就面对面抱在一起笑了起来,笑得动静有点大,索性把被窝往上一提,两人就全罩在被窝里头了,感觉是欢快极了。

夏婉抱着燕子好久,一会儿把头向燕子的颈窝里头拱,一会儿往燕子的怀里钻,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一样,两人一会儿就弄得对方忍不住地“咯咯”笑起来。最后实在是有点闷了、累了,就又一齐把头从被窝里露了出来,重新把被子的里外、脚那头掖好。

吐了好一会儿新鲜空气,燕子像记起什么似的问夏婉:“是因为那个本子么?”

“嗯,也没有啦!”

“明明就是,快说,里面都写了啥?”

“快转过身去,我抱着你睡!”

“你想好了?”

“啊?不说这个了!”

“你都变了,一下全变了!”

“啊?没有吧!好啦,好啦,乖啦,乖啦,我一个人睡不着!”

“哦,那好吧,别乱摸,我把内裤穿上!”

“动作小点,别把被窝搞冷了!”

“嗯!”

“燕子,我爱你!”

“啊?什么?”

“没什么,睡啦睡啦!”

“嗯,我也爱你!”

伴随着紧张的期末备考,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进入大学以来从未有过的快节奏,令人一整天、一整天的充实着、兴奋着。夏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去知道这会为什么。

大雪以来广播站就停播了,每日的跑操之后不是和寝室的姐妹们泡在图书馆,就是窝在寝室里面温习功课。搞得大家都紧张起来的同时,也被这期末的情绪感染了,平日枯燥乏味的功课,一下子就充满了乐趣。

大家把考试的范围按科目进行分工,整理成文档,再去文印室统一复印,这样一来大家都能手持一套完整全面的考试重点资料了。再在一起互相研究解答,考试完毕一对答案,每个人的心里都乐开了花。

偶尔在开水房和食堂也能碰见丁涛,夏婉的心就猛烈地跳动起来,却也满是欢喜。对于这些,旁边的梅子和燕子总是还没发现,又或者还没来得及是问出点什么,就立刻被夏婉的一句话糊弄过去:“没有笑,我哪里有笑了?”说完还是一脸的笑意,可就是不承认自己在笑。“没看什么,我哪有看什么了?”眼睛明明就在贪婪地追随着什么,却还死不承认自己在看什么。

所以梅子和燕子总是被夏婉的这些神经兮兮的症状,搞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但夏婉除了比平时更讨人喜欢,根本就找不出什么纰漏。于是,一高兴起来,梅子和燕子又老忘了自己的疑惑,跟着夏婉一起互动去了。虽然隐隐地感觉到了夏婉的变化,然后又被夏婉的可爱给感染了,并且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忘记了夏婉的这些不太正常的表现。

每一门功课一考毕,寝室里总要疯上两个小时。对于严肃考纪的条幅在校园里拉遍的状况,这对于姑娘们来说只需要去感受那一抹鲜亮的红色,欢喜着就行了,哪需要去管它上面写的是什么。相对于其他寝室里的愁云惨淡,寝室门一关上又是一次盛大的狂欢,大学的考试简直就如过家家一样,简单到不可思议。

站长的通知来的时候,夏婉只剩下最后一门了,然后就要准备回家过春节了。这是通知大家过去开本学期的最后一次会议,布置一下开学的任务和报到的时间,并分发新年礼物。由于经费尚有富余,并且日常学生点歌送祝福还有一点内部收入,站长便决定给每人买一份纪念品。

等夏婉踏着夜色赶到灯光温暖的团委会议室时,圆桌上已经堆满了包装漂亮的礼品盒子。丁涛旁边的位子上空着,夏婉就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和同事们一一地会过眼神、打过招呼之后,还犹豫着要不要坐过去的时候,站长就亲切地招呼她赶紧去丁涛旁边坐下。

夏婉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不是这句话,但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小欢快地走过去拉开了椅子来。丁涛抬眼看她,她装作没看见。等丁涛从桌面底下偷偷递过来一张小纸条时,那小子的眼睛竟仍然盯在桌面的本子上一本正经地写写画画,似乎是十分认真的样子。夏婉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摊开了自己的本子拿出笔来依样学样,再才神不知鬼不觉地颤抖着手去接那条子,然后一下子塞到了荷包里。

站长给大家先给分发礼物,然后讲了一下春节过后的工作安排。站长讲的话大家都在认真地记着,夏婉等到开完会,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听进去。不过还好,站长把时间安排和注意事项都写在了黑板上,等到大家散场的时候,夏婉才又急匆匆地把要点都抄了下来。等到抄完的时候就只剩下夏婉一个人了,这才记起口袋里丁涛递过来的条子。一探手到口袋里,心里就像擂鼓一样响声震天,就又不安地左右环顾起来才起身去掩会议室的门。按下反锁,背靠在门上,把因为手心出汗,已经捏得湿湿的条子一点一点地展开:‘我们明天就考完了,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好吗?’

紧张不已的夏婉看完条子就舒心地笑了,望着会议室的枝形吊灯,幸福得都有些晕眩了。似乎每一个字都配上了他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把条子按在胸口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兴奋有力的心脏搏动,以至于背后的门已被敲响时,夏婉差不多都要惊得跳了起来。

夏婉惊慌着转过身,外面又在扭动门锁了,但因为反锁的缘故,根本就扭不转。夏婉这才急急忙忙地把纸条塞进荷包,去收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努力平稳着脸上的烧热,强按着乱跳的小心脏应了一声就去开门。

谁知一开门夏婉就傻在了那里,敲门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疑惑加紧张的丁涛。

夏婉开门的同时一看见那紧蹙眉头,自己也就就低下了头,脸也一下红透了,不知道说什么。但脚又无法挪开,气氛比开会的时刻还难受一万倍。半开的门,两人的手都在门把手上,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边就这样定住了。

“噼啪”一声夏婉的笔记本就摔在了地上,两人又像惊醒似的抢着蹲下去捡,一下子两人的头都磕在了门上,不由得两人又一下齐声笑了起来,又“哎哟哎呦”地叫了起来。丁涛忙着挪动了一些,门才又打开了。

夏婉耷拉着眼皮想要逃,可丁涛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夏婉顿时就有点绝望地失了力气,任凭丁涛抓住她的胳膊不再挣扎。

丁涛说:“纸条都看过了?”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了。

“嗯!”

“日记看了没?”

“看了一点!”

“噢,是不是字太难认?”

“也没有!”夏婉说着竟然又很想笑,但又笑不起来,只好板着脸。

“你在生气?”

“没有!”

“那你怎么不看着我回答?”

“干吗要看着你?”

“哦,也是!”

“还有什么事吗?”

“没!”

“那我先走了!”夏婉只觉得自己很想逃,急切地想要逃。

“啊,别!”

夏婉摇动了一下身体,丁涛才慌不迭地松开了她的胳膊。

“那你还要干什么?”

“嗯,也没什么,我们出去走走吧!”

夏婉是深深地低着头,盯着丁涛的脚后跟,一路跟到体育场的。

晴朗的冬夜,清新得让人感觉十分的松弛,夏婉按着喜悦又难为情的心情,看着丁涛在前面用力地深呼吸,自己竟然又很想笑出声来。默默地一前一后走了半天,仍然安静得叫人受不了。他宽阔的肩膀似乎在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某种看不见的强大束缚,刚开始的紧张就渐渐变成了松弛的叹息。

夏婉揣在荷包里的手仍然还在一阵一阵地出汗,小纸条儿似乎都快被濡湿了,全身涌动着一股暖流,只管默默地走在他的后面,心里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可又觉得有一股隐隐的不安,似乎这不安在极力地想要冲出来,可又只能七上八下地忐忑着。

所以丁涛突然一回头说话,夏婉都吓了一大跳:“还是不行,我先跑两圈吧!”

还不等夏婉回答,丁涛开始就大步的跑了出去。夏婉的心这才渐渐地平静下来,感受到晚风吹在有些热烫的脸上,似乎都化成了一股股凉凉的欣喜。

他说的‘还是不行’指的什么?好像自己能够清楚地明白,可又完全说不上来。

晴了几天的天气有了一些干燥,雪也快化得没有了,比起前几天的闷和潮湿,更是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听着丁涛的脚步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心里也就变得甜蜜了。

可等到丁涛跑完两圈回来,只顾着双手支在膝盖上喘气之外,夏婉发现他们还是找不到话题。丁涛喘得够呛,夏婉想做点什么,却发现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适。默默地站着等他跟上来,连回头看一下都觉得害臊,局促感就又升上来了。一抬头还看见几颗明亮的星星。

等听见丁涛的喘息渐渐平稳,并感觉到他在向前走,夏婉自己便也慢慢地向前走动起来。家属院里的灯光稀稀落落的射进了体育场,慢慢地丁涛也就跟上来并排着走了。

夏婉借着这灯光,想要看一下丁涛,可是一转脸就被丁涛的眼睛抓了个正着,不由得又只好假装没事儿地往前走,心里却是“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干嘛看我?”

“有吗?”夏婉心里很虚,却也很想笑。

“灯光是从我这边射向你那边的,你一转脸,我就会发现!”

“我明明就没有朝你那边看,再说了,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啊!”

夏婉很有点忍不住要笑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的手好些了么?”

“哦,已经愈合了!”

“我可以看一下么?”

说着两人就对着一束灯光停下了,丁涛把袖口卷了上去,夏婉就借着灯光专心地去看。缝合的伤口是青色的,硬凸凸的。

“看起来像是很疼的样子!”说着就伸一个指头去触碰那个伤疤:“还疼么?”

“已经不疼了!”

正用指头轻轻触着伤口的同时,夏婉的头发就垂下来了一缕把照着伤口的光线挡住了,夏婉又只好用拿着笔记本的手去撂头发。伤口上来回摩挲着的指头像是上了瘾一样地前后弄着伤疤,夏婉心中突然就有了一股恶作剧的冲动,就稍微使劲地把伤口挤压了一下,瞬时就“咯咯咯”爆笑起来想要一下子跳开去。

可这笑声只持续了两秒便戛然而止,因为丁涛一声惨叫的同时抓住了那只恶作剧的手。夏婉刚放松的心情瞬间又更慌乱了起来,第一反应便是使劲地想抽回手来,可任她怎么挣扎就是挣不脱。夏婉有些羞恼地想要争辩,可一抬头看见他正严肃地看着自己,又只好失了力气地把头低了下来。心里似乎是很生气丁涛的无礼,可又任凭他把自己的手紧握在掌心,气氛一下子就紧张尴尬到了极点,却又不知道眼睛该放哪里好。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

家属院里的灯光把两人照成了两截木桩子,心跳严重超速的同时,眼睛里面似乎都充满了绝望,四处寻找着什么突发的事件,来化解这糟糕的情况。

手心在不停地出汗,又微颤着,过好久,风吹了好几阵才开始渐渐放松下来,夏婉的手都被捏麻了。

夏婉盯着被抓住的手没抬头:“你把我捏疼了!”

“啊!”丁涛才又赶紧松开。

夏婉似乎又不生气了,只是把本子夹在胳膊下,揉搓着麻疼的手,低着头往前走。心里似乎是在窃喜着,可又十分纠结,很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

“真是粗鲁你!”

丁涛忙赶上:“对不起,把你弄痛了!”

说完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丁涛的反应有点迟缓,似乎都落后自己两步了,正诧异着要回头来找他,丁涛突然就一下迎上来,把她搓着的双手给包在了他那双大手中间了,并且喘着粗气,像个大怪兽似的。

夏婉又一下急上心来就要挣脱:“你干嘛?你干嘛呀?”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夏婉情急,好一阵挣扎……

可奇怪的是越挣扎就越靠在了丁涛的胸口上了,情况糟糕得一塌糊涂……

搞着搞着,竟然又面对面地抱在了一起!

夏婉还没回过神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完成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的胸膛里的那强劲密集地跳动,然后又顺从地依靠在了上面,简直不敢抬头看他。

感受着他的粗气喘在自己的头发上,竟然又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只是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最糟糕的状况原来也是最好的状况。风又吹了一阵,黑漆漆的体育场跑道上,丁涛把夏婉完全地裹在了怀里。

丁涛偶尔用下巴轻叩一下她的小脑袋,偶尔又把双手向怀里轻按一下她的肩胛,夏婉突然发现自己就长出了一口气,一种上大学以来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在这一小会儿就把自己的小心脏全给占满了。

拥抱了好久,连手都忘了牵。夏婉命令丁涛站在原地不动,等她走出体育场后,他完全看不见她了,他才能回宿舍。

丁涛不解地问她:“这是为什么?”

夏婉语气坚定地说:“我拒绝解释,如果你想让我高兴的话,就按照我的意思做!”

丁涛还想说什,但夏婉用眼神告诉他:‘不许有异议!’

丁涛一脸不舍地目送满脸笑容的夏婉消失在视野之中。

等夏婉再回到寝室里,大家都差不多收拾完了。路途遥远的已经打好了回家的包裹,只等着明天的考试一结束,就登上回家的列车。丁涛他们也是明天下午考完,但他决定坐后天的车子回去,所以夏婉也决定后天再回家。

明天考完了还可以和他单独待一会儿,一想到这里就不禁高兴了起来,至少前一刻钟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躺在床上又禁不住把日记本拿出来好一阵摩挲,想到写了自己的那些篇目,心里又是一阵欢喜,又想到刚才的一幕幕,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大笨牛!”

燕子的台灯还亮着,应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夏婉忙掩嘴:“没什么,没什么!”又对燕子笑了一下。燕子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渐渐地整栋宿舍楼就安静了下来。

待到燕子拱进被窝里来的时候,夏婉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走神。

燕子问:“捡到宝啦?看你这高兴的样子!”

夏婉一侧身给了燕子一个熊抱,然后又使劲地把燕子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完全不顾燕子的挣扎:“这感觉怎么样?这感觉怎么样?”

“什么这感觉怎么样?”

“我抱着你的感觉呀!快说说!快说说!”

“你又没脱内衣吧,你那破内衣的钢圈都快把我的眼睛杵瞎了!”

夏婉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又把一只手反扣回去解内衣,胡乱地拉出来扔枕头里侧:“好了,已经脱了,我再抱着你,你试着感觉一下!”说着又把燕子的脑袋往使劲怀里按。

燕子一边挣扎一边叫:“小婉,你有病吧!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不干嘛,你就说下你的感受!”

“感受什么呀,你快松开我,我这在被子里都快闷死了啦!”

正说着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屁在被子里,两人又只好一下把脑袋从被子里冲出来,痴痴地笑。

燕子问夏婉:“你这是怎么了啦?像是疯了似的!”

“啊?也没,这不是你明天就要走了么?我们得有好长时间不见面了!”

“你刚说那‘什么感觉’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回家就不能抱着你睡了!”

“这么煽情?真的假的?要不我去你家过春节?”

“好呀,好呀,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洗澡睡觉了!”

“你有点不正常咧,你平常咋不这样咧!”

“没有啦,没有啦,寒假我会想你的!”

“切,有什么好想的?”

“嘻嘻,想你的美胸呀!”

“滚,你个女流氓,这是留给我男人的!”

“那你说你男人要是知道了我摸过它们,会吃醋吗?”

“狗屁,跟他说这事儿干嘛?”

“那你寒假会想我么?燕儿?”

“嗯,应该会,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啦!嗯,等春节来了,给你带我们那儿的好吃的!”

“嗯,好,我好爱你!”

“有病!”

“你也说爱我嘛!”

“好好好,爱爱爱,爱小婉!”

最后一个科目的考试也相当顺利,考试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夏婉急忙赶回寝室去送回哈尔滨的燕子。提着匆忙之中买的一些零食上楼去的时候,燕子已经是收拾完毕了。

燕子比平时穿得更多一些,棉袄外面还披了羽绒大衣,整个一东北人的彪悍形象。夏婉一下没忍住就笑了起来:“你这样子让人特有安全感,你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滚,别闹了,只剩两个小时了,我得赶紧去撵火车!”

于是夏婉又帮着拿小件行李,匆匆赶去火车站。两人好不容易搞到火车站,又因为春运严管不准进站送客,又只好在进站口分手。夏婉看着燕子粗壮的背影,突然就有点难过,一没忍住就呜呜地哭起来了,谁知道梅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还没等夏婉擦开眼睛,就又艰难地连拖带拽从进站口撤了回来,一下把夏婉抱了怀里去:“个丑样儿,快走,快回去,天冷,我自己会上车!”

夏婉一哽咽:“到了车站就打我家电话,别让我牵挂着!”

“好好好,每天都打一个!哭样子真丑!”燕子边说边给夏婉揩眼泪。

燕子把夏婉往远处推了一段,才又赶赶忙忙地去进站。夏婉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了的孩子,看着燕子消失在进站口里好久,才记起转身回去。找到回学校的公交车,恰好又遇上晚下班的车流高峰,等她赶到学校体育场的时候,丁涛已经在寒风中的体育场上绕了二十几圈,几乎都要冻僵了。

但夏婉一出现,丁涛马上就跑了过来,兴奋的样子与昨天的呆笨完全不一样了,似乎都变了个人一样。说着就要上来拉夏婉的手,夏婉闪避了一下没肯给他手,只是一个人有些伤感地在前面领着丁涛绕跑道。

丁涛一下傻了,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好默默地跟着。

绕了很久,夏婉才说:“我刚去送了燕子,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这个……”丁涛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寒假很快就会过完,马上就会见面的!”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那一瞬间很想哭,忍不住地想哭!”

“分别的时候,送别的是要难过一些!”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应该可以理解为,远行的人的期望在远方,所以不太难过!”

“可为什么送别的人就要难过?”

“嗯,我也没想过,可能是一种被遗落的感觉吧!又或者是送别的人因此心里空了一块。”

“那明天是你送我,还是我送你?”

“我是下午的车,当然我送你!”

“那你要是上午的车就不送我了?”

“要是上午的车我就去改签班次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

“是因为我刚才说了燕子的事情么?”

“可能是,但也不完全是。不过,如果你没有上回家的车,我怎么能放心呢?”

“真的?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我会记得以后都这样做!”

“那好吧,你牵着我!”夏婉说着就把手递给了丁涛。一接触到丁涛的手又是一惊:“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我都走了二十几圈了,没冻僵就算好运气了,还等着你一起吃晚饭呢!”

夏婉一下就红了脸:“好吧,那我们先去吃饭,不过你得先放开我!”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手冰么?”

“不是!”夏婉说着有点难为情地左右环顾。

丁涛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那好吧,是一前一后走?还是并肩走?”

“允许你和我并肩走,因为你刚才的话,说得我很舒服!”

“那好吧,全听你的!”

因为放假的缘故,食堂里还在营业的窗口很少。夏婉没有什么胃口,但丁涛还是给她点了一大份热乎乎的馄饨,并一直要求她连汤也喝完。

等到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夏婉发现自己竟然也不那么难过了,身上又变得暖烘烘的了。丁涛默默地走在她旁边,也问到下午的考试情况和寝室里的人走得剩多少了,梅子是深夜里的火车,有同乡结伴一起。

校园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能看见的也多是行色匆匆的,往家里赶的学生。两人散了一会儿步,都有些累了,在灯光明亮的地方夏婉就不许牵手,在暗处的地方就允许丁涛牵自己的手。丁涛好几次想要抗议,但夏婉拒不采纳。

小花园里冰凉刺骨的长椅夏婉一坐上去就蹦了起来,丁涛却是稳坐不动地拉着夏婉的双手拼命找话题。等到确实无话可说的时候,丁涛挪了一下位子,让夏婉赶紧坐下来,夏婉就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把头深深地埋在丁涛的肩膀上,让他的臂膀隔着同样冰凉的长椅靠背。

“你的屁股不怕冷吗?”

“怕。”

“那为什么还要再冰一次?”

“没事儿!”

“我们可以去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嘛!”

“可那里都会有光,你就不会这样让我牵着,靠着我了。”

“就为了牵着我?”

“嗯!”

“所以屁股都不顾了!”

“真顾不上了!”

夏婉一下得意地笑了起来,把握在一起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你冷吗?”

“还好!”

“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嗯!”

“我有点不想回家了!”

“为什么?”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你是说我们这样在一起?”

“嗯!你在抖?”

“有吗?可能是吧!”

“你把大衣扣上吧,我不冷!”

夏婉说着就要把裹着自己的半边大衣给丁涛松回去,丁涛却把她搂得更紧了点。

“要不我们回去吧,你太冷了!”

“可我还想多待一会儿。”

“就为了多呆一会儿?”

“嗯!”

夏婉一下好感动,侧过身去从大衣里边用手环住了丁涛的身子,小脑袋顶着了丁涛的下巴。

“你回家了会想我吗?”

“嗯!”

“嗯是会还是不会呀?”

“会,每天都会!”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和实习的时候一样么?”

“应该是更加想念了!”

“为什么?”

“嗯?说不上来。”

“那就是撒谎!”

“怎么会?”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夏婉扬起眼睛看着丁涛,丁涛的眼睛就闪避了一下。微亮的夜色里,他的脸更加棱角分明了,夏婉有点急嚷嚷地了:“那你看着我,看着我说!”

丁涛一定睛对着夏婉,夏婉却一下慌得低下了眼皮。丁涛的鼻息吹在脸上暖暖的,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向了远处,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寝室吧,好晚了,我明天在宿舍楼下来接你的行李。”

丁涛说着温柔地抚了几下夏婉的后背,夏婉也就松开了丁涛的双手,让丁涛扣好大衣,娇羞地等着丁涛来牵自己走出去。

一到有灯光的地方,夏婉马上就撒开了丁涛的手,一本正经地把手插在自己的荷包里走。校园道路上还有拖着行李匆匆赶路的人,丁涛一脸沮丧郁闷的盯着她,她只管直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按照夏婉的指示,两人像普通朋友一样在岔路口分了手,丁涛目送她完全走出视线后,才回头向男生宿舍。

夏婉是在寝室楼梯上碰见梅子的,梅子正吃力地拎着箱子小心翼翼地下楼梯,夏婉赶紧上去搭把手。一到一楼大堂,便有一个男生亲切地唤梅子,夏婉一抬头,是一个模样周正帅气的男孩儿,似曾相识,但确定不是本校的。

夏婉拼命地在印象当中去努力搜索的时候,就又去看梅子。梅子的表情相当HAPPY呀,都有点欢呼雀跃的味道了,但一遇着夏婉探寻的目光立马就红了脸,转眼就又变成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明显的心慌让梅子的嘴都不利索了:“别、别瞎想,老、老乡!”

夏婉“啊呀!”了几下,还是没能准确说出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孩子。对于夏婉这舌尖上的效应,梅子似乎就更窘迫了,夏婉突然就感觉自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兴奋起来了:“长得挺帅的呀,你可瞒得够紧的哟!”

男孩子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两个女孩子眉飞色舞地咬耳朵,不禁一下就腼腆起来了,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夏婉一揽梅子的肩头,梅子就有点抢白的味道了,瓮声瓮气声音解释:“真的只是老乡,别瞎说!”

夏婉看着梅子娇羞又欲争辩的样子,一下笑了起来,不顾梅子翻着的白眼就对那男孩子招手:“梅子的老相好,这个大箱子就交给你了!”

男孩应声就跑过来接,梅子的小拳头雨点般落在“咯咯”笑着的夏婉膀子上。

在宿舍楼门口挥别梅子和那位殷勤默契的男生之前,夏婉正儿八经地告诉男生要对梅子好点,梅子又是一阵娇羞恼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夏婉觉得自己的心都暖透了。

可是一登上楼打开寝室门,夏婉就又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空空的宿舍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一种巨大的放空感顿时就把自己笼罩住了,她突然就觉得一股从来就都没有过的孤独瞬间就把自己搞得哀伤了,转而又想到燕子进站时的情景,一下没留意脸上就有东西滑下来,就又想到了丁涛说的遗落感和心里空了一块,心里就很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被遗弃的地方。可是,又能去哪儿呢?

又只好坐在燕子的床沿上抹眼泪,仿佛这个世界都不要自己了似的。突然就记起自己的开水还没打,而此时都已经十点过好几分了,再过半个小时水房也要关门了,就又只好提了暖瓶跑下去打开水。心里想着如果能遇见一两个熟人也是很好的,不禁又高兴了一点。

可是一到开水房,就只剩下值班的大爷在独自抽着烟,夏婉就只好低着头走了进去,听着热水一点点流进暖瓶里,期待着某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可是最后还是失望了,又只好落寞地登上了宿舍楼。

推开寝室门,连灯光都散发着一股凄清的味道。默默地洗漱,坐进被窝里想这一天的事情,就又想起丁涛来。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要是他能陪我说说话儿该多好,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灯亮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不留心手插到枕头里就碰到了那硬硬的东西,心里突然就有了依靠。

把日记本抽出来随意一翻,翻到一二•九歌咏比赛那天,读着读着心里就有了一股怨气,既然顾苏美那么漂亮,你还找我干甚么?真是的,竟然把她写得那么好,看着我心里就有气!于是又胡乱翻了一通,又翻到男生寝室吃果冻那一回,心里不禁联想到那个画面,又觉得好笑,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心情竟也好了起来。又胡乱翻到丁涛实习的度假村,他在后山湖边的一节,心里就想着当时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该多好,景色那么美,如果两个人一路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那该是多浪漫,心里不禁又甜蜜了一阵……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日记本落在枕头旁边。被子和枕头把翻开的纸张都弄得有些褶皱了,突然一下又心疼起来,不免暗暗自责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连灯也忘记了关。

趿着鞋子上厕所的时候往窗外一探头,丁涛已经提着早餐站在楼下了,心里不禁又欢喜了起来。好想把脑袋伸出去叫几声,可还是没敢那么做。行李前两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洗漱完毕检查一遍开关水龙头之后,把日记本装进小书包的里层,把被窝卷起来就准备回家了。

丁涛一看见夏婉就迎了上去,接过她的行李,再把牛奶和鸡蛋塞给她。夏婉用手一捂,还温热着,就偷偷地笑了起来,丁涛认真地弄着拉杆箱,夏婉并行在两步开外,心情可是十分的好呢!

虽然出学校的路上心里还是有点怯怯的,但还好的是一个熟人都没有碰到,早知道可以享受这么贴心的服务,我真该一开始就主动点,一下没忍住就又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呢你?”

“要你管!”

“噢,我不管,我不管。”

“就是!”

公交车上的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赶往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的返乡大学生,挤得很。丁涛提着行李一上车,人们就自动地让出了一块空地方,等了半天才发现夏婉还拉着车门框没挤上来,又一下子伸过手去把夏婉从车门处拥挤的人缝中拽了过来,夏婉的膀子都被扯得有点疼了,但心里还是好高兴的。丁涛把她的双肩一按,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行李箱上面了,丁涛双手一撑着扶杆,就给她撑了一块舒服的地方来。旁边的女生都在嚷着“好挤!好挤!”的同时,夏婉正认真地数着丁涛大衣上的纽扣,心里得意极了。

丁涛把夏婉的行李放好,把她安顿在长途汽车座位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检票人员把丁涛轰下了车子,车子也就准备出发了。丁涛站在车窗外边,一脸担忧地望着车子里面兴奋得有些调皮的夏婉,一点笑意也没有。夏婉把手贴在车窗玻璃上对丁涛说再见,丁涛跳起来把大手和她的小手隔着玻璃对上,然后车子就启动了。夏婉着急着一转头,丁涛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都红了,夏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汽车一溜烟就开出了站场。

夏婉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十二点半,爸爸妈妈高兴得不得了,连最疼夏婉的外婆也来了。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说话儿,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夏婉一冲上去提起来,就传来了丁涛的声音:“你好,我找一下夏婉!”

夏婉一下就笑出声来。

“已经到了呀!”

“嗯嗯!”

“累坏了吧!”

“嗯嗯!”

“见到家人开心不?”

“嗯嗯!”

“现在在干吗?”

“准备开饭啦!”

“一定有很多好吃的了!”

“那当然。”

“好吧,快去吃饭吧!我下午到家了再给你打!”

“嗯,你也快去吃饭,我等你电话!”

“你先挂!”

“噢!”

妈妈上菜的时候随口问起:“刚才的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夏婉一下紧张地支吾起来:“同学,同学!”

妈妈看出不对劲:“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夏婉面对妈妈的目光脸就刷地一下就红了,就想到刚才的电话一定是被妈妈听见了,正好外婆招呼夏婉坐她旁边去,夏婉就一下蹦开了。

午饭吃得喜气洋洋,夏婉成了饭桌上的主角。爸爸妈妈9月送夏婉去上的学,这会儿也对校园环境赞叹不已,说得刚上初中的弟弟都羡慕得不得了。

然后爸爸就又老生常谈一遍:“要以学业为主,工作以后再考虑其他的问题。”

妈妈对于爸爸的老调,很有点嗤之以鼻的意思。一双欣喜探究的眼睛,倒是时不时扫一下夏婉。

夏婉一好奇:“妈,你是多少岁嫁给我爸的?”

“二十岁。”

“我爸那时几岁?”

“二十一岁。”

“问这个干嘛?”爸爸有点蹙起了眉头。

外婆一下“呵呵”笑起来:“婉儿19了,都长大了!”

夏婉一下红了脸,嗔怪地撞着外婆的胳膊。

爸爸咳了一声:“我跟你妈那时候,年代不一样,这不能比!”

妈妈夹了一块肉塞爸爸嘴里:“就你名堂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弟弟一脸懵懂地看看表情决然不同的爸妈,又看看夏婉。妈妈让夏婉不要理爸爸,赶紧吃菜,等会儿表弟表妹们都要来做客了,要来看看新大学生姐姐。

被好奇的弟弟妹妹们围着讲了一下午的大学生活,从军训到社团,又讲到运动会,最后还有大型的文娱活动以及各类的兴趣爱好协会。可把小家伙们都迷住了,一个个嚷着要向姐姐学习,就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因为孩子们差不多都聚齐了,大人们倒是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一心伺候着这帮闹翻天的小家伙们。外婆嫌太闹,就在厨房里和大人们一起吃。弟弟接到丁涛电话的时候爸妈他们都在厨房里,夏婉也正和小家伙们玩得兴高采烈。

“姐,找你的,男的,说的普通话,好像是你们老师!”

小家伙们一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夏婉有点莫名其妙地去接了电话,一拿起听筒“喂!”了一下就笑出声来了:“嗯,在吃晚饭呢!”

“刚才谁接的电话?害得我很是紧张了一下!”

夏婉笑出声来:“我弟!”

“他没说什么吧?”

“没,说你是我老师!”

“不会吧?”

“是真的,这会儿都安静下来了,刚才还闹哄哄的呢!”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夏婉一下就笑喷了。

“我也到家了,刚到!”

“噢,我都高兴忘了,下午就来了一屋子弟弟妹妹!”

“嗯,给你报个信儿,我想你了!”

“噢!”

“在家里开心吧!”

正好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了,夏婉一下紧张起来:“唔!”

“今天路上还顺利吧!”

“唔!”

“你怎么老是唔啊唔的?”

“嗯?”妈妈转身又进了厨房。

“我一直在想着你呢!”

“唔!”

“噢,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旁边有人!”

“嗯哪!”

“我说呢,怎么老不说词儿呢?”

“唔!”

“有想到我吗?”

“唔!”

“嗯!对了,想就说1,不想就说2!”

“1!”

“想不想我!”

“1!”

“好吧,我也想你!”

“唔!”

“多吃点好吃的!”

“唔!”

“多陪陪家人!”

“嗯!”

“我想你!你先挂吧!”

“1!”

“好了啦,知道了,挂吧!”

“嗯!”

挂掉电话的夏婉又高兴了好半天,弟弟无意间突然问起:“姐,你怎么跟你们老师讲电话一直在笑啊?”

其他弟弟妹妹们也深有同感,都用钦佩羡慕的眼神等着夏婉的回答。

“嗯,这个嘛,大学的老师都很友好的,不像你们的老师那么严肃!”

弟弟妹妹们“哗”地一下更是羡慕得不得了,纷纷感叹读大学真是爽,末了弟弟又像记起来什么似的问:“姐,你怎么老跟电话那头说‘1’啊?”

其他弟弟妹妹也突然记起来似的,好奇地看着夏婉,夏婉突然就有点慌乱了,但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有了主意:“今天星期一呀!”

弟弟神色惊讶:“你们老师给你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也不全是了,随口就顺便问一下,可能是他记不清了!”

“啊,真是羡慕你们啊,大学老师和学生都能像朋友一样好,我们可都怕死老师了!”

面对着弟弟妹妹们羡慕不已的惊呼和感叹,夏婉着实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没什么破绽吧!

夜晚十点钟的时候夏婉才慢慢安静下来,爸爸突然来敲门,夏婉才慌忙把日记本往枕头底下塞。打开门来,还是不敢抬头看爸爸,爸爸说有女同学打电话过来,赶紧去接一下。夏婉这才按着失常的心跳去客厅接电话,暗自庆幸着爸爸没有发现异样。

夏婉一接到电话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电话那头的风声刮得正紧,燕子在那头吼着嗓门叫:“喂,婉儿,听见了没?我到了啦!”

夏婉也一下兴奋地拉起了嗓门:“啊,听到了,我好高兴啊!”

“嗯哪,我正在哈尔滨火车站给你打电话,这里老吵,你也在家了吧!”

“是的,我中午到的,你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一切都好!”

“家里人来接了吗?”

“来啦,来啦,我哥正站旁边呢!别担心!”

“好好好,你那边特冷吧!赶紧回去暖暖,我放心了!”

“嗯嗯,那我挂了啊,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的夏婉兴奋着一抬起头,才发现爸爸把客厅里的大灯也按亮了,就想起刚才的兴奋劲,此刻就有点难为情,就去对书房的爸爸说:“是哈尔滨的同学,一个宿舍的,她到家了,报个平安!”

爸爸一下笑了起来:“嗯,快回房去吧,别冷着!”

夏婉轻轻关上房门,一摸枕头底下,日记本还安静地、好好的躺在那里,心里就又踏实了下来。可又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爸爸那严厉的眼神,心里就觉得很不安,虽然爸爸什么也没有说,但自己的感觉是他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心里的感觉很有点像是在犯罪。

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家里的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拜年的、邀请做客的等等。

每打进来一个电话,就多了一些喜庆的气氛,夏婉在这一年的春节期间,当仁不让地成了接电话的主角。首先是对夏婉崇拜不已的弟弟妹妹们的轮番问候,把夏婉的身份忽然一下抬得像偶像一样。其次是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的相互问候,中学同学的问候似乎有了距离感,但大学同学的问候就亲热多了。广播站长也来电了,同事们也联络了,班长和团支书更是一团和气。梅子的电话是正月初一打来的,夏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调戏梅子,但总被梅子的假装生气相威胁而调戏失败。

丁涛的电话正是零点时刻挤进来的,夏婉像是感应到了似的,第一个抢到听筒,然后就听见窗外和电话那边传来“噼啪”的鞭炮声和礼花升空的尖叫。丁涛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新年,你一定会变得更好,我很想念你!”

夏婉对着听筒说不出话来,只有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肆意宣泄,心里静得只剩下丁涛在听筒那边的呼吸声,任凭礼花把窗外的天空一下、一下映得斑斓璀璨,想象着自己依偎在他宽阔的臂弯里,和他一起沉浸在这一片欢乐祥和之中。

春节假期一晃就过完了,旧历年底忙着洒扫庭除,新年上头又赶着走亲访友,转眼就又到了上学的日子了。家里的糕饼点心还剩了许多,妈妈给夏婉装了一大包,让夏婉带给同学们尝尝,夏婉偷偷择出一小部分来,单独放在小书包里,好见了面送给丁涛。

临出门了,爸爸又是板着脸重弹一遍老调,妈妈让夏婉别听爸爸的,弟弟嚷着要姐姐暑假给他带礼物回来。临上车,妈妈又塞给夏婉生活费以外的五百块钱,还使着眼色让她学习一下如何打扮自己,别只顾着读死书。

夏婉很想笑,可因为爸爸在旁边,脸就刷地一下红了。爸爸眼里的表情总叫她忘不了,似乎也不全是严肃,似乎又有许多话说不出来。

丁涛提前一天到的学校,等夏婉的汽车一进站,丁涛已经在出站口守候多时了。一见着丁涛,上车那会儿离家的伤感情绪,又一下烟消云散了,第一反应便是小鸟一样地扑到丁涛的怀里去。丁涛架着她的胳膊往上一颠,夏婉就整个儿地腾起来了。

“快说,在家里想不想我!”

“不想!”

“啊?”

“啊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想你?”

“因为我每天都在想着你啊!”

“那是你的事,家里那么多好吃好玩的,我哪有时间想你!”

“那你自己回学校去吧,我表示自己很受伤!”

丁涛说着就要把行李箱什么的递给夏婉,夏婉“噗嗤”一下笑了出来:“1!”

“什么?”

“1!”

“什么意思?”

“1还是2,我选1!”

丁涛理解过来就又把夏婉举了起来,夏婉打开书包把点心拿出来递给丁涛,两人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小公园。公园里还有许多卖小玩具的摊贩,还在做着过年的生意,两人找条长凳坐下。

夏婉让丁涛把带来的零食每一样都尝一点,丁涛也是吃得兴高采烈,丁涛也有撅着嘴要过来亲她,她觉得他很嫌人呐,每次都用手去推开他的嘴。

夏婉懒懒地依靠在丁涛的怀里,感觉很不错。

“我多想过年那会儿你就在我们家,那就更热闹了!”

“真的?为什么?”

“当然是真的!那么多好吃的,那么多亲戚,我就想让他们看看你,祝福一下我们。”

“虚荣!”

“这怎么是虚荣了?”

夏婉一下从丁涛怀里挣了出来,愤愤地看着他。

丁涛一下笑了起来:“我们还小,等过几年毕业了,我就去你们家,现在还不好!”

“可我觉得你比家人更理解我!虽然我们有时候什么也不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回去虽然热闹,可一到了晚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就觉得挺无聊的!”

“不会吧?”

“是真的,大家都一样的祝贺着、期望着,但都是一样的,这让人感觉很没劲。”

“那要怎么样才有劲?”

“哎呀,说不好啦!就是虽然热闹,但就是没有劲,往往是闹了一整天,一回想起来全是空洞的!”

“可以多和爸爸妈妈聊聊嘛!”

“不知道聊什么,说来说去就是叮嘱叮嘱,厌烦,我那时候就特想跟你在一起!”

“噢,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说得很少啊!”

“可这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我靠在你旁边的时候,就觉得踏实、舒服,即使不说话。”

“在家里不是吗?”

“不是,感觉自己都像个客人了!总不自在,似乎离家才半年就生分了似的。”

“噢,那现在不是又出来了么?”

“可心里又会难受!”

“嗯,比如说呢?”

“就比如说感觉自己在家里被孤立了,可出来了,又感觉自己被他们抛弃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只觉得很压抑!”

“嗯,没事的,想点开心的吧!”

“以前老觉得爸妈的唠叨烦,这会儿似乎变客气了,就有一种自己被当成外人的感觉了!”

“怎么会呢?应该是心理作用吧!”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你现在上大学了,他们觉得应该尊重你的意见了,所以谨慎了一些。”

“你没有这样的感觉么?”

“我一直锁在书房里看书,还是保持高中时候的状态,和他们交流很少!”

“都没出去走动么?”

“没有,专心想你!”

“狗屁!”

“是真的,然后就一直期待着开学,然后见到你!”

“骗人!”

“没骗你,可能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想法不一样吧!我只是照直说了。”

“那你有多想我?”

“比你想我还多一点。”

“那是多想?”

“非常以及十分极其的想!”

“几天不见,都变贫了你!”

“哪有?”

“还说没有!”

“嘿嘿!”

“假期有去会女同学么?”

“怎么会?”

“真没有?”

“别闹了,咱们回学校吧!”

快到学校的时候,夏婉就丢开了丁涛的手。

丁涛问:“这是为什么呀?”

“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

“你别管,把行李给我自己拿!”

夏婉说着就伸手去接行李,丁涛有点闷闷地把行李给了她,夏婉于心不忍,又讨好地一笑:“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有,那你干嘛沉着个脸?”

“觉得自己好失败!”

夏婉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就为这个?”

“嗯!”

“那你要好好表现呀,我才能慢慢适应!”

“可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不重要!”

“好啦好啦!你快回寝室去把点心分给大家吃,傍晚在体育场见!”

丁涛有点不情愿地走了,夏婉却觉得心里好甜蜜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但一到寝室,立马就疯了起来。

梅子已经到了,正在整理床铺,夏婉没出声悄悄放下行李,一下从背后抱住了梅子,两人就滚倒在了床上。其他人也都喜气洋洋,夏婉刚要说什么,梅子的一个眼色,就把她的注意力指到了对面燕子的床上。夏婉一见燕子也在,还睡着,就更高兴了。夏婉突然就想起过年给燕子打电话,燕子总不在,可燕子也没有回电话,就想要责备燕子两句,然后一下就扑到燕子的床上。

燕子脸色不太好,看了她一眼又倒头闭上了眼睛。夏婉一下就愣住了,把话又吞了回去。

这时梅子也招呼夏婉过去吃东西,都是成都特产,夏婉也记起来妈妈给打的包裹,然后大家把零食摆一起又是一阵疯闹。大家都在热烈地交流着过年的开心事情,夏婉想去把燕子也拉起来,可梅子小声说燕子很疲惫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会很难受,让她睡会儿。梅子说着又把大家的零食各留了一点给燕子。夏婉才又和大家一起继续闹。除了梅子时不时丢过来一个只又夏婉能看懂的眼色,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

新学期也就这样开始了。

夏婉傍晚时分赶到体育场的时候,丁涛已经在跑道边的看台梯级上坐着了,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维尼熊。夏婉一见到就惊讶又惊喜得叫出了声,忍不住抢过来狂亲了一通。丁涛又递过来一个保鲜盒,是他从家乡带来的点心。夏婉一边吃,一边大呼过瘾,丁涛细心地为她去皮去壳,夏婉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

初春的傍晚虽然还有很深的凉意,但天空已然清朗了许多。虽然四顾仍然是一片萧条,但明显的没有了冬天的肃杀冷暗景象,改之是让人轻松愉悦的舒畅。

两个人的交流仍然很少,心脏扑通乱跳的感觉也渐渐温柔平静下来。

夜色渐渐降临,体育场外边的校园主干道上,仍然有拖着行李箱返校的同学。两人的手牵在一起还有些微微的冒汗,似乎又有一种隐约的、新的东西在挣扎了。

夏婉还是喜欢偶尔抬头看一眼丁涛,这感觉让她觉得很温馨。可又想到早上出门时候的情景,心里就有了一些忧愁:“我们都会离开家庭么?”

“嗯,怎么会问起这个?”

“只是问问。离开家庭以后呢?”

“就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了!”

“必须这样么?”

“应该是!”

“不能不这样么?”

“但总有这么一个阶段吧!”

“为什么呢?”

“这我也说不上呢,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人为什么总是要分离呢?”

“寻找各自的生活啊!”

“会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然后又在一起么?”

“傻瓜,怎么会找不到?每一种方式都是生活!”

“可为什么我看见外出打工的哥哥姐姐们,就感觉他们并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

“开年出去,过年回来,然后又总是那个样子!”

“可能这也是个过程吧,慢慢就会改变了!”

“改变什么?”

“改变当前的状态呀!”

“可他们好像并不在乎这些!”

“啊?!”

“是的,他们回来都很兴奋,走的时候却都不兴奋了!”

“你怎么知道?”

“他们初七、八就出发了,我还是最晚走的呢!”

“你怎么会问到这个?”

“我总觉得他们在外边过得不是真正的开心。”

“那有什么关系?总会慢慢改变的!”

“我们会有那样一个过程么?”

“哦?不知道,但也会慢慢改变吧!”

“那你想过会在哪里生活么?”

“没想过,但一定会有自己的生活的!”

“这生活里会有我么?”

“当然会有,只要不分开!”

“会有什么让我们分开么?”

“怎么会?”

“说心里话,我并不想成为表哥表姐他们那样子,那让我觉得很恐怖!”

“为什么恐怖?”

“他们现在讲起话来都和小时候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他们在一起都是说自己是如何想办法达成什么,在社会上要怎么样才能讨别人喜欢,然后就说自己的目标是赚多少钱。”

“噢,这是正常的!”

“可我觉得这很不对劲。”

“为什么?”

“因为他们每年都是一个样,并且都把孩子扔家里让老人带!”

“都是这样啊!”

“但我觉得很压抑啊,自己可能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那你理想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带孩子,上下班,然后就是和老人住一起。”

“嗯,很好的想法!”

“可是哥哥姐姐们好像并不在意这样的生活,可他们似乎对现在的生活也不喜欢。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就应该这样做,这样过。”

“过春节,你们都聊什么?”

“也没聊什么,就听他们说自己的工作生活,都是开心的事情。”

“这也很好啊!”

“可是我上学前又去看望了他们的老人。”

“怎么了?”

“就觉得他们其实并不快乐。”

“可能吧!”

“就又想到过年围坐在一起时谈的话,就发现为什么他们说的,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所以就想到自己了?”

“嗯,怕自己以后也会是这样。”

“没事儿,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为什么我都觉得他们全变了?”

“怎么变了?”

“表姐以前很温和的,但现在的她,让我感觉很戾气,就是说话的表情,总有些恨恨的口气,总是在无意之中表露出来。表哥以前是很开朗阳光的,现在都变得话很少,很喜欢喝酒了,并且眼神都是很迷散的样子了。我们都像有了隔膜一样,连欢笑都不自然了,然后就总是说不到一些贴心的话儿,就总推有事儿提前走了。大人们却说他们都变成熟了,还很欣慰。”

“可能吧!”

“还有就是大家都喜欢发脾气了,也都突然变得好凶了,吃饭喝酒的时候也会吵起来!”

“啊?”

“所以我有点恐惧,等我们到了他们的那个年龄,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不会的,你那么善良温柔!”

“你会吗?”

“不知道,但会努力不变成那样吧!”

“我很担心!”

“那如果你发现了一定要提醒我!”

“希望不会那样!”

“那你放假这么长时间就只看书?”

“嗯,无事可做,偶尔也待客。”

“都没出去走动?”

“不想。”

“为什么不想?”

“觉得自己不适合去干那些事情!挺无聊的。”

“怎么无聊了?”

“就是大家在一起打牌,吃饭,然后就没了其它的。”

“对呀,不都是这样么?那你想干什么?”

“我不喜欢这些,我总觉得这些场合太感性,就是大家在一起叠情绪。然后,我又不想去参与,最后就把自己给冷落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么?大家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乎运气的事情,但是我不太相信运气这回事!”

“为什么?”

“因为运气往往是意料之外的东西,又或者说是惊喜吧!”

“惊喜你也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很容易把人搞得盲目和情绪化!”

“哪有?”

“可能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那我们的认识算是运气么?”

“这和我们的认识又不关什么事。”

“这个你不管,你就说是不是运气!”

“这个,不算是吧!”

“那你也不感到惊喜?”

“你到底要说什么?”

夏婉一下丢开了挽着丁涛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似乎都有点失望了。丁涛一看不对劲,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又有点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

夏婉一急:“你叹什么气呀你?我就知道你没把我放心里!”

“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你不觉得遇见我是你的运气,那遇不遇见我也就不重要了。”

夏婉说着就有些落落寡欢的样子,丁涛想要过去牵她的手,她一下就避开了。

丁涛眼看着就到了抓耳挠腮的地步了:“这不关运气的事情,我们的遇见尽管是概率极小的一件事情,但这并不适合用运气和惊喜去定义,因为这一直是我想要的结果,而不是意外的惊喜!”

“有那么复杂吗?”

“当然要区分开!”

“那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好么?”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如果是运气,失去了也不会太失望,如果是惊喜错过了也不会太遗憾。而你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一部分。”

夏婉突然就有点想笑了,虽然丁涛讲的道理有些复杂,但她对于这个相当复杂的“一部分”的定义,还是感到很满意,于是脸上又多云转晴了。

就又忍不住一笑:“我是你的那一部分?”

“这个嘛,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哪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丁涛看起来有点抓狂,又头大:“你到底要干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先!”

“这里,这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心房。

夏婉一下就得意地笑了起来,丁涛蹙眉的样子让她觉得好可爱,就一下子又去挽住了他:“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没骗我?”一双眼睛神采飞扬地对着丁涛扑闪扑闪的。

回到寝室的时候仍然都快到了关门的时刻了,大家也都整理完毕了,静静地看着书。只有燕子在蒙头大睡,夏婉扑在燕子的被窝上。原来燕子并没有睡着,看起来有些疲惫,神情和下午的时候一样,就又倒头睡去了。

夏婉心里一紧,但嘴上说不出话来,刚才的好心情又似乎一下子全给冻住了。站在床边看着被窝里燕子高高隆起的肩部,夏婉一时找不着情绪,就又只好默默地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心情似乎不能放松下来。

直到熄灯后好久,大家都安静下来之后,燕子辗转反侧的声音才被放大了出来,很显然是没有睡着的。夏婉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的心头,莫名地为燕子担心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翻了好几次身,还想着要不要爬到下铺去和燕子说会话儿,就这样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朦胧。不想架子床又“吱吱呀呀”响了一阵,又把自己从朦胧里拖了出来,轻轻地从被窝里一抬头,燕子正披了外套往窗户的光亮处走,脚步慢的有些拖沓,似乎在漂移一样的凝滞了,却又在移动着。

这让夏婉着实心惊了一下,马上就清醒得很了。

正想着,燕子已经在窗户边站定,呆呆地望着窗外银灰色的天空,背影落寞得让夏婉的心里一下酸得很,却也发不出声音来。披着外套的燕子双肘支着两侧的衣袖,似乎是在胸前环抱,影子也在地面上拉得老长,安静得像是定住了一般。

因为春寒仍烈,不一会儿又似乎在轻微地发抖,这情景让夏婉的心很疼,几次想下床来,但又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局面,只能任心里揪着而毫无办法。

这样一来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只是在黑暗中注视着燕子的背影。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之久,夏婉的眼睛在黑暗中都有些累了,提挂着的心里才算是稍微的平静了一些。燕子转而回到了床边,开始窸窸窣窣地脱外套掀被子,每一个动作,在上铺夏婉的心里都在清清楚楚地进行着。

等燕子躺下了,夏婉才按住了心中的忐忑,起身摸下床来。手脚尽量轻得不能再轻了,可一下来站定就看见了燕子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双眼,心里又犹豫得有些害怕了,似乎都有些尴尬得不知道自己该往卫生间去,还是和她说点什么。可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傻站在燕子床前。

燕子也似乎愣了几秒钟,就往里头挪了一点,夏婉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被子,侧身进去。这一进去不要紧,浑身凉透的燕子可把夏婉冰得打了好一阵冷噤,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了,好半天才咬紧牙关克服下来。

摸摸索索地找到燕子的手,也是冰得和寒铁一样,但夏婉还是没有犹豫地把十个指头扣在了一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心里的惊讶也是前所未有的。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扣得更紧了一些,身体也贴了过去,燕子因为凉的太久,都有些紧张的僵硬了,夏婉的身体一贴上去,燕子顿时就瘫软了下来,紧紧依偎在夏婉的怀里。

安静了大概十几分钟,寒意才渐渐退去,燕子才慢慢地有了动作。燕子先是弓了一下身体,接着又把头埋在了夏婉散开长发的颈窝里,再又把夏婉的双手给提到自己的小腹上用两只手握着,呼吸也渐渐地暖和平稳起来。夏婉想调整一下姿势,但因为燕子压着自己的头发,就只好把平躺的身体往燕子这边侧了一些。只是不想这样一来,燕子就面对面地抱住了自己,从夏婉胳膊下伸过手去抱住了夏婉的肩头,一下把头埋在了夏婉的胸口。

夏婉一下就无所适从起来,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平时大大咧咧的燕子肯定是受了什么难受的事情,这会儿才像个孩子一样的需要自己,只好也抱住燕子轻轻推抚她的后背。

这一推不要紧,夏婉就觉得胸口一下湿热了起来,出汗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燕子的泪水,心里就猛地抽了一下,紧紧的。下巴顶着燕子的脑袋,心里又蓦地沉重了起来,比一开始还要沉重许多倍。紧搂着的同时就是揪心的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婉想问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黑漆漆的寂静中,燕子无声地伏在胸口流泪,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可这究竟又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情绪过后又只得无能为力地任其发展。想象平日里泼辣的燕子,这会儿只让自己觉得好难以想象,怎么会在她身上发生这样的状况。燕子渐渐平复,像个小孩子一样,竟又慢慢地睡着了。

夏婉几乎是一个通宵没合眼,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了自己,惊吓之中一睁开眼,燕子正伏在床沿对着自己笑嘻嘻的。这让夏婉伤神得很难以接受,以至于快速地扭过头去揉眼睛,镇定了一会儿才又回过头来,才开始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大家都在穿梭忙碌着洗漱,面对燕子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夏婉只是觉得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自己做了一场梦一样,左右摸索没有自己的衣服,才确信自己是半夜爬到燕子床上来的无疑。又只好默默地爬到自己的铺上,开始穿衣服,脑袋里交织的景象似乎都成了一团乱麻。

正常,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自己的心里老像堵着一团什么,让自己老是不能放松起来。

晨操和上午的课夏婉是强打着精神熬过去的,她也暗暗地观察着燕子的状况,可是除了自己狐疑的目光之外,什么都没有不正常。燕子直视自己的眼神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自在。夏婉还在心里问了自己几次:难道是我产生错觉了?

中午在食堂还碰见丁涛,丁涛一下子就跑了过来,可夏婉还坠在自己的疑云之中,于是就没意识到自己是皱着眉头回应的丁涛,然后又冷冰冰地说了再见,完全不像是一对恋人见面的样子。搞得丁涛倒是一下子又局促了起来,似乎是他做错了什么似的,又退了一步保持距离,然后又百思不得其解地目送夏婉和燕子离开,夏婉竟然头都没回。

燕子似乎还记得十分清楚:“对了,他上次还让我转给你东西呢,我感觉他刚才好像有话没说出来,对了,你刚才怎么对他那么冷淡?”

夏婉这才回过了神来,但她和燕子已经在宿舍楼一层大堂里面了。

午睡是很久没有过的深度睡眠,可能是昨夜没睡的原因。饱睡之后的夏婉总算轻松了一些,睁开眼睛来燕子正在书桌前捧着书在读,安静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如若在平时,这也没有什么奇怪,但对于夏婉来说最奇怪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

下午没有课,因为中午差不多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浑身都有些酸软了,感觉很是放松,于是夏婉就提议去体育场运动一下,燕子一笑也就答应了。

立春时节的太阳已经开始让人觉察到苏醒的气息了,交春的晴朗更是分外的难得,体育场上已经有人在锻炼了,除去正在上体育课的几大团人,也有许多零零散散的晒太阳的人。夏婉提议一起先慢跑两圈热身,再看选择什么项目,羽毛球、乒乓球都可以,就和燕子并肩在跑道上跑起来。

夏婉一边跑一边偷看了几次燕子的侧影,仍然观察不出有任何的异常。但自己写在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自己,燕子一开始就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等到两圈快要跑完的时候,夏婉已经有些气喘了,就要求去旁边的看台梯级上休息。

此时的夏婉已经落后了燕子好几步,而燕子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背对着夏婉扬了一下手反而加快了速度向前跑去。夏婉提高了嗓门叫她,她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进,夏婉就只好一个人喘着气走向外道边的水泥梯级上坐下来。

季节的奇妙真是妙不可言的,夏婉想。在一个月以前,天都灰得一塌糊涂,可这春天一来,立马就变得澄明清澈,虽然体育场的绿茵还没返青,法国梧桐仍然光秃着树丫,但相对于冬天的湿黑色和沤黄色,这一切又都变得十分可爱起来。梧桐树皮已经从湿黑变成银灰白;沤黄色的草坪这一刻远看起来竟又是金黄茸茸的了;风也轻柔得要命,不像冬天的冷刀子般叫人难受;阳光照射了一天的水泥梯级坐上去似乎都是柔软的,而不是冬天的那般冰冷坚硬。

燕子依然绕着跑到画圈,修长的双腿矫健轻盈,长发马尾也在跟着跳跃。皮肤白皙的她总能吸引住各种人的目光,有男生,也有女生。她就一个人在那里跑着,再低调的样子在别人眼里也是高调得骄傲。尤其是她把厚外套扔给夏婉开始第四圈的时候,就有男生愿意用目光追随着她,更有男生愿意承认自己的内心感受,在场边留下专门观看她小鹿般的身姿了。

连夏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双眼都会情不自禁地被燕子的薄毛衣里头那一对美胸所吸引,更何况在这样的奔跑跃动之中所诠释的活力和热情。以至于有男生上来搭讪的时候,夏婉一开始都羞红了脸。可当别个男生指向在跑道上甩动长发跳跃的燕子时,夏婉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转而对那个男生说:“你自己去问她吧!”只是那男生竟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怏怏而去。

大约是第七圈的时候燕子才稍稍慢了一些下来,夏婉这才发觉已燕子经有好几圈没有和自己打招呼了,接着就发现燕子的额发已经粘在了湿透的前额上,面色苍白的同时紧咬牙关,夏婉这才感觉到事情已经有些不对头了。

刚想到这里,燕子已经开始了下一圈,步伐也不再像之前轻盈,吃力的感觉十分明显,但仍然在坚持着拖动双腿。夏婉就猛地一下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急上心头,拿了燕子的外套就去追赶。一边喊着燕子,一边大步前进,可燕子像是聋了一样的不给回应,仍然迈着沉重的步子慢得不能再慢了。然后突然就一屁股坐在了跑道上。

夏婉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大气喘喘了,燕子有些吃力地和夏婉一对眼,夏婉就站在旁边木掉了。心里一惊的同时,简直就在瞬间陌生了这个大学以来最亲密的闺蜜,傻愣愣地在旁边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可燕子的目光毫不回避,如同一根芒刺扎进了夏婉的内心深处,比冬天的凛冽更加酷厉东西一下子把夏婉镇在了那里。冷漠的怀疑,阴郁的怨气一下让夏婉很想马上逃离开。加上燕子紧咬牙齿而鼓凸的双腮,再加上剧烈运动之后的惨白脸色,心痛又畏惧的同时让夏婉感到心都在抖动了。一瞬间就从脑海里迸出了那个词——自虐。

两人的对视大约持续了几秒之久,这令夏婉感到害怕的几秒钟所造成的心理阴影,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让夏婉觉得自己和燕子似乎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虽然近在眼前,但心里的距离却如同隔了亿万光年之远,远到自己想要去感受一下、触摸一下燕子的世界,都是不可能的。

可就在这个令人惊骇的时刻,燕子却又悄然低下了头,用手揩抹额头上开始如豆子般冒出的汗珠,脸色也由开始的惨白转为运动之后的潮红。再一抬起头来,却又是十分调皮的笑脸了。笑得纯净灿烂的同时,又把手伸给了旁边呆若木鸡的夏婉,夏婉才有些如梦初醒地慌忙去接燕子的手,把她拉起来。

一站起来的燕子就又成了原来的那个她,似乎觉得这拂面的微风不过瘾,就直接从腰上掀起白色的薄毛衣,往上兜着扇风,像个男孩子一样的无所顾忌,瞬时四面就传来几声怪叫。夏婉有些恼怒地左右一环顾,远处瞩目的男生就突然有些尴尬地,又似乎是狂喜地一哄而散。

再一看燕子,才发现她因为动作过大,都把黑色的胸罩一闪一闪地露了出来的同时,光滑平坦的小腹也一览无余。才明白起那些男生的丑陋嘴脸,于是就下意识地去打燕子掀毛衣的手。但燕子仍然嚷着叫热,夏婉只好求她别掀毛衣,并让她走前面,自己用力地挥动燕子的外套给她扇风,燕子便立即装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来。偷窥的男生们便散得更彻底了。

燕子一回头看夏婉脸色不对,却仍是笑嘻嘻地提议:“咱们去澡堂洗澡吧!刚才这一运动,衣服都汗湿透了,洗个澡一定特舒服!”

夏婉自然只能答应。

澡堂和开水房挨一块儿,男生在楼下,女生在楼上。洗澡的时候总能听见楼底下的男生在怪叫,又或者是嚎叫着什么:“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对于这些,夏婉只觉得这些男生也真是的,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就没看见有几个男生敢很正大光明地牵着女生的手,到头来只会在暗地里装豪放、耍流氓。

燕子总是大大方方地在更衣室里脱光衣服,然后拿着号牌和毛巾什么的毫不羞怯地进入淋浴区。夏婉和燕子去洗澡的第一次,就被燕子的奔放给惊呆了,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说实话,燕子的胴体可真是美,高挑匀称不说,曲线更是让人羡妒。其它的不谈,就那一对饱满圆润的胸脯,就可以让绝大部分的女孩子低下头去。不管你穿了衣服是何等的孤傲冷艳,只要你在更衣室碰见燕子一次,就够你整个大学时期都因为她的存在而自卑着。或许是自责,也有可能是自我嫌弃。

夏婉就属于这绝大多数自我嫌弃的姑娘当中的一枚。她在更衣室里总是心虚地脱了一半,还要用毛巾遮遮掩掩地进入淋浴区,同时也不忘记提着一塑料袋子干净的贴身衣服进去。

于是,出来的时候,仍然是进去时候的安全模样,遮得密不透风。

夏婉曾在高中的时候,就着急过自己怎么老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只要看见电影、电视和广告画册上的魅惑女郎,就要自卑一次。有时甚至恨起自己的基因不好,再后来便打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因为自己瘦,所以胸部小。

可平时的夏婉也和大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亭亭玉立唇红齿白的。对于上大学以后,都有点婴儿肥了的自己,还是该长的地方不见长,自己就不免有些泄气了。那平日大庭广众之下的自己是装出来的,当然也只有自己知道。虽然后来也被燕子知道了,但燕子也让她不再自卑了。

初潮来的那次秋天夏婉正上初中一年级,妈妈就专门送给她一套带加厚海绵垫的文胸内衣,纯白色。在这之前穿的全是白色的女式背心,又或者是胸口缀有口袋的衬衣,于是不由得在妈妈面前羞红了脸。而妈妈只是温情地看着她笑,要她拿回小房间去穿起来试试。

夏婉就当时的心情是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算了,可妈妈并没有回避什么,反而是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喃喃地说:“真高兴咱小婉长大了,这可是妈妈送给你长大的礼物,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但会觉得有些唐突,妈妈完全可以理解,等以后你就会明白,内衣是用来保护自己的。”

夏婉不敢抬头看妈妈的眼睛,妈妈又用鼓励的口气说:“好吧,去你的小房间换上吧!妈妈绝不偷看,等穿整齐了再给妈妈看。”

然后夏婉才半推半就、扭扭捏捏地去了自己的小房间,换上了自己的第一套内衣。那个时候的自己可是觉得羞死个人了,虽然现在想来不免觉得可笑。但她在心里仍然很感激妈妈,能够像朋友一样地把自己引导下来。

尤其是当她背对着镜子匆忙穿好,然后又穿好外衣才正对着镜子看的自己,仍然还是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一瞬间就涨红了脸。因为那个地方突然就变得显眼了起来。再左扭扭,右扭扭,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个样子,而和男孩子是那么的不同,似乎自己在这一瞬间就长大了。

更奇妙的是因为穿了文胸的缘故,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和存在感。

再一出现在妈妈的面前,妈妈就一下把她揽入怀中,在她的小额头上亲了一吻,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也就是自从那以后,夏婉就再也离不开文胸了,甚至在遇到忐忑不安的事情的时候,都要穿着它才能安心地睡着。而第一次因为在背后扣不好,还是直接从下面钻进去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想起来就禁不住要笑。

虽然戴与不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可这外在的区别和意识上的差别就大了。夏婉也就是从那次起,开始像个大孩子一样自信了,一样地开始有了独立和保护自己的意识了。如妈妈说的一样,开始了学会保护自己。它让自己时刻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子,让自己在自信的同时保持谦卑,然后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冬天穿着确实要暖和很多。

可问题是眼看都要二十岁了,初潮来时的年龄到现在都快要十年了,为什么自己总是长不大?拼命地吃东西的结果是体重上来了,那胸口还是紧绷绷的两个疙瘩。这使平日自信的她在进入澡堂之后又和以前一样的烦恼和忧闷了。

在和燕子第一次去澡堂洗过澡后,就被打击得不轻,但好在能和燕子一般的女生很少,绝大部分都和夏婉一样整齐着进淋浴区,整齐着出淋浴区,然后还要一本正经地遮遮掩掩。次数多了,见得多了,夏婉也就觉得自己没有太特别,况且很多时候都会淡忘了这件事情。

因为还是下午课的时间,澡堂刚开放不久,浴室里面的人很少,暖气也不是很足。可燕子因为刚运动过的缘故,就迫不及待地褪去了汗湿的衣服去了淋浴区。夏婉跟进去的时候,燕子的头发上已经揉出了丰富的泡沫,夏婉便在隔壁的一间脱完剩余的衣服,拧开了喷洒,热水就淅淅沥沥地出来了,畅爽的感觉似乎也让心情明亮了起来。

夏婉就想:为何淋浴的时候和下雨的时候的感觉,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是因为穿了衣服使淋雨的感觉不好,还是因为雨水太凉的缘故?可淋浴的时候温度稍高稍低都不妨碍好心情的,可为什么淋雨就会让人不喜欢?

慢慢地把头发在喷洒的水流下汇聚在一起,然后打上洗发露轻轻一揉,丰富的泡沫带着芳香就散发出来了。再仰起头来闭上眼睛,任凭花洒里的水迎面浇下,整个人似乎都是一尘不染的明亮透彻了,心情自然也是轻松舒畅极了。

然后又开始打肥皂洗脖子,耳朵后面,两条胳膊,再是胸前,心情就又有点沮丧了。然后一瞬间就想到了隔壁的燕子,侧耳一听竟然一丝动静也没有,好像连喷洒都关掉了。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燕子,安静的淋浴区没有任何回应,突然又想到体育场上燕子那让自己不寒而栗的目光,心里就强烈不安起来。赶紧扯了挂钩上的毛巾护着胸口,掀开帘子去看一下。

一拨开隔壁间的塑料帘子,夏婉就愣在了那里,是进是退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燕子这个隔间的雾气已经散尽,关着的喷洒上面仍然在滴落一颗颗水珠,燕子湿漉着头发蹲坐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上,长发都是一缕一缕的垂着还在滴水,安静得有些骇人。

夏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掀着帘子呆了几秒钟之后,还是犹豫着走了进去,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便安静地蹲在了燕子边上。似乎燕子关上喷洒已经很有一会儿了,皮肤上的水分都已经被吸干,只有头发还是湿的。而夏婉身上还是湿淋淋的。

因为热气上走,又关了喷洒,夏婉一会儿就感觉冷起来。想要回去接着淋,又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走开,只好用那只空着的手去拍一下燕子。这一拍才知道燕子的身上已经是凉的了,虽然不至于冷得发抖,也是因为人少所以暖气不够,就还是赶紧伸手把喷洒扭开了。热水一下就从天而降,感觉也就好了起来,两人蹲在水幕下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又似乎在进行着最深刻的交流。

水声很小,从头上、从背上、从胳膊上砸下,然后又向脸上、向下巴、向胸前汇聚,一点点地流遍全身。不觉得冷,但脸上的水总是让夏婉忍不住去揩眼睛。但这很麻烦,因为占住了一只手按着胸口的毛巾,所以另一只手就格外忙碌,要擦脸,还要照顾燕子,而燕子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夏婉想了很多,但总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胸口的毛巾也因为浸满了水的缘故越来越重,也捂得越难受了,只好侧转一点身体,难为情地拿下来拧干点,再捂回去。

燕子也就在这个时候说话了:“婉儿,谢谢你!”

夏婉一惊慌,毛巾还没扭干就又“啪”地一下捂胸口上了,心里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又因为没听清楚燕子讲的是什么,只是“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分神。

“谢谢你,小婉!”

夏婉松了一口气:“哦,没事儿!”

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可是燕子已经转过来了。她脸上是一条一条的水痕汇聚又分开,下巴上的水在紧密滴落。夏婉一接触到燕子的目光心里又是一怔,平静又笃定,连眨都不眨一下,竟连是不是在哭都分辨不出来。

正在夏婉想从燕子的眼里捕捉点什么信息的时候,燕子却又低下了眼皮轻轻叹了口气。夏婉不知道该说什,但好在僵局已经打破,不至于像蹲着那样忧虑不安。于是,夏婉就站起来用空着的手去提拉燕子的胳膊。燕子一躬身夏婉又羞了一下,燕子荡漾的胸脯和自己的坦荡荡一下就行成了鲜明的对比,眼睛也似乎完全给吸引住了。一下又觉得太不自在,只好背了身准备回自己的隔间。

燕子站在水幕下拉住了她的胳膊,征询的口气冷静得像是命令:“一起淋会儿吧!”

夏婉又只好回到水幕之中,燕子已经在仰面用双手拼命地搓脸了,水声都弄得有点大。夏婉还考虑着要不要放下毛巾的时候,燕子突然就冒出一句:“我以前跟你一样,平胸,有什么嘛,都是一样的!”

夏婉才又难为情地放下了拿毛巾的手,可她瞬间又想到燕子或许是在安慰自己,但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已经完全暴露给燕子了。再捂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燕子似乎完全没有看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在仰着头向后拢顺长发,样子很像电视里的热水器和洗发水广告里的女模特。夏婉也就只好拿起燕子的沐浴露重新洗了起来,并没有互相观摩的同时也开始了交流。

“别羡慕我,你以后说不定会更大!”

“啊?那是多久以后?”

“被你男人摸了以后!”

夏婉有些惊讶:“怎么会,尽瞎说!”

“是真的,我就是被那个家伙摸大的!”

“啊?!”

“声音小点!”

“那个家伙是谁?”

“我前男朋友!”

“啊?前男友?现在呢?”

“现在分手了,他把我甩了!”

“哦,对不起!”

“没什么。你是因为小,所以自卑?”

“唔,是,也没有!”

“三岛由纪夫的《潮骚》看过没?”

“没,只看过他的《金阁寺》,太不健康了!”

燕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怪不得,我只是后悔看得晚了!”

“为什么?”

“长大了很烦,跟你们一样多好!”

“啊,可是我们都羡慕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你说的这个就是比我们都大的原因?”

夏婉的注意力完全被这聊天分散了、转移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刚开始的一幕。水幕下燕子的胸脯让她联想起哺乳的表姐,同时也为这变化的原因感到恐惧。

燕子没有回答夏婉,转头又逗了一下她,这让夏婉又蹦又跳,又羞又恼的。末了,才又一起嘻嘻哈哈地出了浴室,燕子自然是光明磊落地出来,夏婉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又提出来一包换下的衣服。

因为洗澡的时间有点长,两人都有些疲劳口渴了,就提了桶盆去小卖部买水喝,水一喝下去整个的人又都精神焕发,神清气爽了。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了,因为和宿舍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够熟,两人又一齐逗弄了一下老板的小婴孩。燕子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女大学生,顽皮的样子总叫夏婉哭笑不得,她这会儿又拿指头去弹小婴孩的小鸡鸡了,夏婉只好转过脸去不看。

等到燕子来拉自己的时候,燕子的一只手揣在荷包里面像握着什么东西似的。燕子拉起夏婉就走:“妞儿,我请你吃烤鸭去!学校外边的巷子里有家烤鸭店子,可把我馋了很久了,今天我是不去不行了!”

说着就挽起夏婉就一路出了校门。

学校外面这条巷子夏婉也来过几次,卫生状况不怎么样,可生意总是爆棚。对于各个高校,这个现象似乎都是一样的,难道是食堂的东西难吃些,似乎也不是这个原因,可大家就喜欢往外头跑。

这会儿的巷子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了,许多学生都已经来这里补油水了,烤鸭店子前面更是排起了队。燕子一直把那只手揣在荷包里,直到开始吃的时候才摸了出来,原来是一瓶半斤装的白酒。燕子说着就开始拧盖子,还问夏婉要不要也来点儿。夏婉惊讶得支支吾吾地同时想干点什么,可燕子已经对着瓶嘴儿抿了一口。一边笑,一边嘶着舌头笑得爽朗。

夏婉有点怯怯地问燕子:“听说你们东北那块儿的女人喝酒都很厉害,难道这是真的?”

燕子撕一只鸭腿递给夏婉:“当然是真的,不过也不全是,我们哪儿冷,这个是宝贝!”燕子说着还向夏婉掂了一下酒瓶。

燕子吃得爽劲十足,夏婉可就吃得小心翼翼,心里似乎担心着什么可又说不上来。末了,鸭子吃得精光,燕子也是红光满面地举着见底的酒瓶对夏婉得意地笑:“走,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儿坐坐。”

说着就出了巷子,又进了学校小花园的深处。燕子喝了酒之后似乎都比夏婉清醒得多,倒是夏婉都感觉自己被酒气熏晕了。一阵摸来摸去,燕子就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就这儿了!”边说边拉夏婉坐下。

夏婉正疑惑着什么却又说不上来,燕子就说:“我刚才观察过,就这个位子最好,既不会打扰到别人,又不会被别人打扰,并且隐蔽,别人一听见声音就从前面绕过去了。”

夏婉这才观察到这个位子正在花园绿岛最里头的角落里,背后就是高高的香樟和围墙。不由得对燕子都有些佩服了,于是又找了一下冬夜里和丁涛依偎过的长椅,但基本上是分辨不出方向,更找不准位置。

正这样想着一扭头看燕子,燕子正依靠在椅背上伸长了脖子大口吐气,刚想说点什么燕子就开口了,语气冷静又清晰:“婉儿,你知道我心里现在都什么感觉么?”

“啊?”

“我感觉我都被全世界抛弃了!”

“啊?怎么会?”

“是的,我真的就是这种感觉,一安静下来就全完了!”

“为什么?”

“我平时的喜乐都是装出来的!”

“啊?怎么会?”

“和你一样,你戴胸罩是为什么,我就为什么装成那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呵呵,你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生气,只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十二岁那年爸妈就离婚了,然后他们都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和大我六岁的哥哥住在那个被他们抛弃了的小房子里面。”

“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说出来没有人会懂啊!”

“可是心里会好过一些的。”

“不会,不会有人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最后只剩下奚落!”

“不会的,总会有人心疼你!”

“哈哈,你不会懂,我现在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怀疑!”

“啊?为什么?”

“爸妈离婚以后,我和哥哥在名义上分别判给了爸爸和妈妈,可在他们迅速组建的新家庭里面,我和哥哥根本无法融入进去。那时的哥哥已经十八岁,准备参加工作了,判决对他来讲,已经是毫无意义了。”

“啊!?”

“然后我就和哥哥独自生活了,哥哥的感受我不知道,但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么?”

“……”

“突然一下就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地遗弃了,所有关于父母爱孩子的故事,我都觉得是用来骗人的,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说爱我们,可最后还是抛弃了我们。”

燕子说完突然就笑了一下,很轻,但夏婉觉察得分明。

“虽然每月总要见一次,然后各自给点钱,可没有人会明白,当你站在他们的家门口,面对他们的复杂目光的感觉,你就整个儿一感觉自己就是多余的,你来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

“所以我宁愿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因为除了他,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你不知道那时我在心里是怎样去嘲笑那些所谓幸福的家庭,甚至觉得全世界的父母都不过如此,婚姻家庭的意义完全没有。所以当他开始追求我的时候,我是怀着十分的不屑和厌恶拒绝了他。”

“谁?拒绝谁?”

“我的前男友,就是把我的胸摸大了的那个!”

“啊!?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

“刚上初中的那会儿!”

“……”

“嗯,就是爸妈离婚那年,我刚上初中的那会儿。突然有一天他堵在我家楼梯下面说喜欢我,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就上楼去了,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讲。可没想到这家伙跟随我上下学,竟然一跟就是六年。”

“啊!?……”

“嗯,每天起床推开窗户,就看见他站在路灯底下,每天放学总会在学校路口的拐角看见他。然后,就是在背后跟着我,也不撵上来,从家里到学校,从学校到家里。”

“……”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一开始很是厌烦呐,想骂他,可你一转身,他就掉头往回走,等你再往前走,那个跟屁虫就又跟上自己了!”燕子说着就笑了起来,这笑容很甜。

“你说这人呐,也确实奇怪,我后来竟然又不那么厌烦了,然后竟然又习惯了被他跟着,再后来,偶尔没在那固定的地点看见他,我竟然还会站在那里等一会儿!”燕子的口气变得甜蜜了起来。

“再到后来竟然有了想跟他说说话的冲动,竟然也想要去了解一下他。”燕子顿了一会儿,口气就变了一点:“可我一看到哥哥总是默默地操持着,我就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这一生谁都不要去相信,只有哥哥才是唯一能保护我的人。”

“……”

“但高考结束的那天,我还是忍不住站在那里等他跟上来,他似乎犹豫了半天都没敢跟上来,还是我回头叫的他,他才有些局促地站到面前来。其实他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木了一点儿,我一开口他的脸就涨得通红。我突然就很想笑:‘我第一次就拒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老跟着?’你绝对想不到他说了什么,而我就是因为那句话牵了他的手!”

“……”

“他说:‘我觉得你很害怕孤单,我只想保护你!’说实话,那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很依赖哥哥,却总也找不到那种轻松的欢喜,原因是我们在刻意回避着家庭不幸的同时,也各自背负着自己的沉重,默契的同时也把痛苦装在了心里。”

“……”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还在乎我的感受了,而他的一句话就说出了我这么多年的渴望!于是我当时就主动地牵起了他的手,跟他回了家。一整个暑假都和他在一起。”

“……”

夏婉听着的同时看着仰望夜空的燕子,突然就发现这与平时的燕子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让人觉得沧桑和伤感,与平时那个疯疯癫癫的燕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突然,我就有了希望,你知道那一个暑假我是多么的开心么?我们一起估分,一起填报志愿,又一起出去旅行,又一起等待通知书,还准备一起来这个城市开始我们的生活。然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发誓决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承受一点点家庭的不幸,我们要相守着直到另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怀里。”

“……”

“可是,他滑档了,他留在了哈尔滨,我哭着要放弃这里,他不允许,他说这并不会妨碍我们以后在一起,毕业后,或者我回去哈尔滨,或者他来这个城市。四年后我们依然还会在一起。所以你不知道我去年的冬天是多么盼望这个寒假快点来临,这样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

“升学的时候,我其实对那些什么的一切都无所谓,只想着就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每天都热烈地兴奋着、期盼着和他一起规划我们以后的生活。哥哥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刚从大连旅行回来,哥哥把我的东西都搬回了家,然后开始给我准备行李,我们依然天天见面。最后哥哥告诉我升学的酒席爸妈已经安排好了,我只需要去出席一下。我觉得很搞笑啊,我宁可什么都不要,我也不要出现在那个尴尬的酒席上,可最后还是被哥哥硬拖了去。爸爸妈妈的表现还真是让我惊讶,我都替他们不好意思,而他们却是那么的自然和热情,似乎都忘记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我可能是那天酒席上唯一一个没有笑过的人,因为我觉得自己真是憎恶这一切,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亲友存在,而这么多亲友的笑声和祝福声我只觉得刺耳和反感。临出发前夜,我和爸妈彻底闹翻,坐在小房间里和哥哥默默流泪。”

“……”

“小时候总盼望长大,长大了竟是如此地残酷!”

“……”

“哥哥和他成了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第二天早上他来楼下为我送行,我就一个人飘来了这座城市,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巨大的希望,那便是和他永远在一起!”

“……”

“寒假回去,哥哥来接我的我,我自然兴奋得不得了。走到熟悉的楼下,我还在四处寻找,他会不会躲在某一个角落里等着我呢。可一推开门我来,我就灰心得要死,亮着的屋子里不是他在等我,一个女孩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和我打招呼,我愣着简直都不知道做什么了。哥哥忙着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让我喊姐姐,我的心里突然就乱了起来,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那种将要被抛弃的感觉又一下子涨满了。我突然意识到我正在失去我唯一的哥哥,我只觉得自己又一次变成了多余的,在这个小家里,我又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

“你能知道那种感觉么?说什么都多余,抬起头来就不自在。躺在床上一夜没能睡着,那感觉突然就一下把自己完全罩住不能动弹了。早上走出房间,哥哥的房门竟然是关着的,无意识地一推竟然还反锁了,而在过去的这么多年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听着哥哥在里面叫着等会儿,我只觉得自己和哥哥突然就给撕裂开了,我又是一个多余的人了,我心里一下子堵得什么都说不上来,然后就想到了他。”

“……”

“我发了疯似的,一边哭着一边冒着零下二十几度的清晨低温,跑到他们家,开门的人怔怔地说他们家在国庆期间就搬走了。我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了,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9月的时候他还给我写信,十月的时候他还给我打电话,十一月初的时候还收到他的信和礼物,然后突然就没了音讯。看着别人冷冷地关了门,我突然发现自己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整个儿的傻在了冰天雪地里面。爸爸有爸爸的家,妈妈有妈妈的家,哥哥有哥哥的家,我却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夏婉听得心里针扎般的疼,连安慰的话都难以说出口,燕子却突然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双眼里边都是亮晶晶的了,燕子的样子让夏婉看了很心疼,却又不知道做什么,只好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次上学,我谁也没告诉,就从家里溜了出来,自然还是那个被爸妈遗弃了的小家。春节我哪里都没去,只是拼命地在外面游荡,一整夜一整夜地通宵读书,然后累了就睡觉。因为我发现在那个被爸妈遗弃了的小家里,让我多安静一秒钟,我的心里都会混乱得要疯掉,而只有累了才不会有时间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然后就期盼着上学的时间早点到来。开了学,人一多,就可以闹,一闹就能把那些情绪给分散了。”

燕子说着就把手搭在夏婉的肩膀上,还往自己的怀里束了一下。夏婉突然就觉得很忧伤,却又庆幸自己的家庭并没有那么复杂,但经燕子这么一说,那种被遗留的感觉也就升上来了,就又顺势把脑袋埋在了燕子的胸口上。

燕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身上暖和得舒服,听着她长长地吐气,夏婉的心里突然就滋生了一种与燕子相依为命的感觉。

小花园里的人迹越来越少,燕子说得也越来越少,但她还是仰着头在看天。夏婉不知道如何安慰燕子,燕子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人世间的那么多幸福,为何我都没能留住?这个世界总要弄得我们什么都不相信,才罢休!”

夏婉的心里如巨雷炸响,眼泪也不自觉地滚落。过春节的时候看到的情形,除了年幼的弟弟妹妹们能叫自己舒心,其他的莫不是各种令人窒息的矛盾。突然又想起临别时爸爸严肃的目光,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走出小花园的时候燕子拥着夏婉说:“谢谢你晚上陪我,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夏婉有些口拙,但还是说:“你可以尽量少想那些事情,事情总有好的一面,别这样虐待自己!”

燕子突然就止住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夏婉:“我似乎是绕不开这个漩涡了,人一安静下来就被往里头吸!觉也睡不着,那可怎么办?”

夏婉突然就想到上学期和丁涛眉来眼去却又惆怅焦虑的时节,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燕子一下就皱了眉:“你笑什么?个没得良心的!”

夏婉一仰头看燕子:“那我们就睡一起!”

燕子一愣:“是要我帮你把那个摸大?”

夏婉一下语塞:“才不需要你帮忙呢!”

燕子一顿,接着就惊呼:“有人代劳了?”一下又抓住夏婉的眼神要一探究竟:“那个丁涛?”

夏婉有些羞赫:“还没到那个地步啦!”

燕子一下兴奋了:“到了哪个地步了?接吻了没有?”

对于燕子这紧凑的发问攻势,夏婉有些招架不住,一边推开燕子一边嘟囔:“也没有啦,拉拉手而已啦!”

夏婉说完就挣脱燕子的胳膊,低了头往前走,没想燕子一个冷不防地抄到前面,拦腰抱住夏婉,两人顿时面对面贴在了一起。夏婉一抬头,燕子瞅准时机就把嘴唇压了下去,夏婉只觉得这突然一袭,弄得自己有些恍惚,还没来得急擦嘴,燕子就大呼小叫着跳到了一边,“欧耶!欧耶!”地乱叫。

夏婉怔了一下想要回味,但羞于燕子的强势,又只好去追着要打燕子,心里却蓦然地甜蜜了一阵。

半夜里四下都安静了,夏婉才摸下床来。燕子睡得鼾是鼾、屁是屁,浑身滚烫烫的。摸着夜色,轻轻地倒了一大杯水放床边,才又挤了上去,一侧脸感觉燕子的枕头湿了一块,心里又一惊,不由自主地去抱住侧睡的燕子。

想到燕子在小花园里说的话,夏婉久久地睡不着。听着小闹钟的“滴滴答答”,感受着怀里燕子的暖和,心里不由得一阵泛酸。似乎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心疼,可越心疼无力感就越强。事情似乎总不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到头来还得全部接受,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相信和坚持?

站长和女朋友分了手,站长也放弃了留校的机会,一个人去了遥远的南方。如果每个人都活在自己想要表现出的状态里,那么每个人内心的真实状态就是完全的相反。燕子平日的快乐和奔放才是她最想要的、最渴望的状态,但她只能在人前做到,在心里永远是无边的黑暗。

夏婉因为来月事的缘故,小肚子总是一阵一阵地胀得难受,身体也一阵一阵的冰凉。燕子浑身的热量,让她很是舒畅松软了一些,于是就更紧地用小腹贴着燕子暖烘烘的后背了,渐渐地也就要睡着了。

没想到燕子一个翻身又醒了过来,夏婉就又清醒了过来,夏婉的第一反应便是给燕子递水,燕子的第一反应却是问她:“你怎么还没睡呢?还在想着那个丁涛呢?”

夏婉说:“突然来了那个,心情不稳定,还是不见的好,别传染了坏情绪。”

燕子说:“正好可以让他给你揉揉啊!”

夏婉有点惊讶:“自己揉着就难受,再说了,这个怎么合适?”

燕子咕咚了一大口水,躺下悄声说:“自己揉和别人揉是不一样的!”

“会有什么不一样!”

“自己心烦意乱,手就没有轻重,一揉就疼,可那个人如果手温柔暖和,一揉就轻松了!”

“你怎么知道?谁帮你揉过?”

“就暑假里,他帮我揉了两次!”

“这个多不好,多难为情!”

燕子噗嗤一笑:“等等,我来帮你揉揉!”

说着两人就一起沉到了被子里去了。说也奇怪,燕子的手绕着小腹一转圈,人立马就放松了,小腹也由紧张变得软绵绵的了,不由得舒服得哼哼起来,感觉是那么的好。

燕子还在认真地执行着她的路数,左三圈、右六圈,右三圈、左六圈。然后夏婉奇妙地全身都放松了,四肢也暖和起来了,那个似乎也在悄悄地流泛,心里就突然有点感激燕子了。

本来手还在胸口交叠,这一来二去,也就放松地垂到了身体的两侧。不想突然心里一惊,燕子的手就上到一边攀上了自己的半边小胸脯,一反应过来抓住燕子的手,可燕子已经掌握住了开始摩挲。二人似乎僵持了一会儿,夏婉就再次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只顾着享受燕子温柔周到的服务,一会儿小腹,一会儿胸部,竟也舒服得不得了,白天的烦躁情绪全都没有了,也渐渐地有了睡意。恍恍惚惚中只觉得自己像是睡在春日暖阳下的草坪上,慵懒得一发不可收拾,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甜梦乡。

广播站的工作做得愉快又轻松,丁涛播音的时候总是出其不意地抓住夏婉的手,然后用那兴奋盎然的声音,在这初春的季节朗诵一些煽情的文章和诗歌。虽然广播站里只有他们两个,但这总让夏婉羞红脸的同时,心儿也扑通乱跳。一面用嗔怪的眼神控诉丁涛的无礼,却一面又温柔地把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手心里。传遍校园的声音总让夏婉觉得他们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害臊得不行。可每次播完了,又都十分怀念那种欣喜又慌乱的感觉,每个星期三这一天的播音也似乎都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仍然维持在私底下牵手和互诉衷肠,但夏婉那一阵阵来得莫名的心慌气促,总让她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可又不知道这样的恐惧是从何而来。可这样的感觉又是间歇的,不能预料的。于是夏婉又总是在各种紧急关头临阵脱逃,然后心里又好奇着不脱逃的结果,但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去尝试。

陪伴燕子的时间越来越多,只是因为夏婉都觉得燕子似乎都成了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时刻担心着,只有看见她在眼前才能安心。然后两人天天就在一起吃、睡、闹。偶尔积食不消化也互相帮助对方揉推,经常是弄着弄着就成了互相袭胸,然后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闹腾,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看着燕子的开朗活泼,夏婉也就觉得心里很安。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上围有所变化,心里也是暗暗地欣喜。面对丁涛有时候无意之中的抱怨,夏婉只觉得这个大男生也有可爱的一面。丁涛抱怨的是夏婉总在大庭广众之下装得一本正经,好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般的不重要。夏婉不置可否地说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就会公开两人的关系。

时间过得飞快,每天充实又愉快。上学期的考试,夏婉她们寝室竟然包揽了全部奖学金名额。除了轮流请客吃饭,还给寝室添置了好几棵盆栽。姑娘们随着天气的回暖,也都陆续添置了在城市里买的新衣服。悄然间,姑娘们就一个个脱离了刚上大学时的土里土气面貌。一时间校园里就花红柳绿起来,大学生活的感觉才姗姗来迟。

如果说上学期的大一新生们是围观的,那么大一下学期的孩子们就有了入戏的感觉了。不仅纷纷地改变着自己的形象,还找到了脾性最相投的朋友,比如夏婉,已经和燕子好得像一对双胞胎一样分不开了。

燕子剪去了披肩的长发,一改清爽的形象更显活泼动感,梅子悄悄地去烫了卷发,夏婉心里暗暗赞叹的同时,却也没有勇气去做大的改变,干净得有些素净的同时,也保持了原本文静的气质。

丁涛有时也建议她去尝试一下其他形象,她就嗔怪着丁涛:“迷了眼吧你,何不去追求那些女孩子!”

丁涛就又像哄小孩儿一样把她搂在怀里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了。”

夏婉说:“那你干嘛老把眼睛放在别个女孩子身上?”

丁涛说:“我就建议一下,不是怕你心里欠着嘛?”

夏婉红了脸地问丁涛:“那你喜欢哪一种?”

丁涛说:“其实哪一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哪一种,然后去改变,我就一定喜欢。”

夏婉说:“你这不等于没说?”

丁涛说:“我只是想表达你不管是改变成哪种形象,我都会喜欢。”

夏婉撇了撇嘴:“就会说些冠冕堂皇的鬼话,那我去剃个光头你也喜欢?”

丁涛一下把她的小脑袋给拥在怀里:“好呀,我的小尼姑!”

夏婉一边挣扎一边嘟囔:“讨厌你,就会变着法儿取笑我!”

丁涛亲昵地揉着她的小耳垂:“又生气啦?就会使小心眼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孩子?”

夏婉就又一阵娇羞地把小脑袋往丁涛的怀里直拱。

夏婉也拿妈妈塞的钱和奖学金省下来的钱去买衣服,给自己买衣服的同时,也总在留意着男装。明里暗里从丁涛那里面套出丁涛常穿的尺码和喜欢的颜色,回到寝室里就偷偷地记在小本子上。每次逛街前都要拿出来温习一遍,可又总是碍于姐妹们的眼睛一直不好出手。虽然也看见过几款心动的,想象着他穿上的兴奋样子,但一转眼夏天也就来了,给丁涛添置衣服的想法也就一拖再拖,从冬装拖到春装,又从春装拖到了夏装。

这让夏婉很为难,有时也想过让丁涛陪自己去逛街,但又碍于目前的这种地下关系不得进展,也就屡次打消了这类有些刺激的冒险想法。再说了,万一逛街的时候被熟人碰见了,那该多不好。

时间一长,恋爱和学习都进行得不温不火,看着有些情侣旁若无人地大尺度示爱秀甜蜜,夏婉总觉得有碍观瞻。可一对比起自己这温吞水的情况,心里又觉得失落。可每次临到情绪引爆的关键时刻,自己的双腿又拼命地要逃跑,这似乎都快要成了夏婉的心病了。

问题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有时候对于丁涛愠怒、迷茫又期待的眼神,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但这究竟又让自己觉得安心了一些。可究竟是哪里缺乏安全感,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于是又总在心里用距离产生美来安慰自己,不可太急躁,好事需多磨,

眼看着花儿开过又谢了,春困也一天天被夏躁所取代。日头也一天比一天更烈了,校园的体育场和小花园里到处都是纳凉的情侣,虽然偶尔也和丁涛偷偷摸摸地约会,但一碰到那些火辣辣的情侣,两人都会不自在地低下头来。

那天在体育场已经待到很晚了,人都差不多散尽了,两人才从体育场里磨磨蹭蹭地来到了小花园里,想找个不太显眼的长椅靠着坐会儿。可看似嗅无人迹的花园深处,进去了才知道,里面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在缱绻缠绵。

两个人当然是以正气凛然的姿态走进去的,这样一来,可就引起一阵阵的惊慌骚动。好不容易顶着发麻的头皮,走到上次和燕子坐过的位子边上,刚想坐下吐口气缓解一下,缓解那刚才因为打扰别人好事而收到的愤怒目光产生的不安,谁知刚一坐下,才发椅子虽然是空的,从椅子侧面两米远的大香樟后面,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响动。

回头定睛一看,一个高大的黑色T恤男生,正把一个长裙女生,用胸口死死地顶在树干上默然无声。面对面的男女表情也决然不同,男生是一副征询的温柔,女生侧过脸去,一副不容商量的姿态。丁涛在后面没发现这对情侣,夏婉刚坐下,心里又一阵惊慌地站了起来,丁涛刚想问什么,大树后头的男生就低声“哼”了一下,还没让屁股落座的丁涛,又只好慌忙站了起来去跟上夏婉。

夏婉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任凭丁涛在后面跟着,快步走出了小花园,才稍稍镇定下来。两人自然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同志模样。夏婉心里想着:‘怎么都是这样呢?’而找不到一句话可以化解这窘迫的气氛。

倒是丁涛跟了上来,一把牵起了她的手儿打趣道:“刚才可是吓得我不轻,那树后面的一对儿估计是恨死我们了!”

夏婉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突然又意识到明亮的路灯光,又急忙甩开了丁涛牵着自己的手。丁涛一下就愣得站住不动了,夏婉才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一回头,路灯下的丁涛正愠怒地看着自己,都有点泄气的样子了。

夏婉又忍不住低头一笑,才又说:“今天允许你送我回寝室!”就羞羞地低下了头。

丁涛愣了两秒,又似乎是高兴了一点才跟上来。夏婉也就转了身,默默地朝前走,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绕过小花园的侧面去,是一排冬青绿篱。茂盛的法国冬青平日里油亮的叶子在路灯光下反射着金黄的光泽。因为中途坏了一盏路灯的缘故,显得有些静谧冷森,夏婉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的同时,丁涛就上来牵住了自己。

丁涛厚实的手掌让夏婉很有安全感。漆黑的一段开始时,两人就稍微靠近了一些。夏婉虽然直视前方,但心却剧烈地扑腾了起来。耳朵似乎也灵敏到了极致的程度,但似乎只限于接受丁涛的信号,继而完全屏蔽了黑暗中的蛙声和虫鸣,手也似乎微微颤抖起来。

两人安静得太过,以至于丁涛轻咳了一声,夏婉以为他说了什么自己漏听了,而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就停下脚步来仰望丁涛。

突然就感觉眼前一黑,双唇被一团柔软覆盖,头脑一片空白的同时,似乎都要晕眩过去了似的,瞬间全身都失了力气,眼睛也不知何时闭上了。然后就感觉站不稳似的,倒向了背后茂盛的冬青绿篱,扰起一片簌簌的叶子响声……

夏婉心中一阵紧急的同时,后背感受到了丁涛有力的双手正将自己的后背托住。他的鼻息吹在自己的两腮酥酥麻麻的,两个人的重心同时在摇晃,但终于还是没有倒下去。从未有过惊心动魄的同时,只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到疲软了……

丁涛把夏婉送到寝室楼下。第一次,夏婉在踏进门楼的瞬间,抬起从黑暗中走出来一直低着的头,转向丁涛笑了一下,就强按着心中的狂喜飞快地跑向了楼梯。前一刻的晕眩乏力换之此刻的兴奋激动,只让夏婉觉得那一刻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似乎都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任何事情。努力地舔了几回嘴唇,也找不回当时的感觉,而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自己也完全说不上来。

一直在消防通道的窗口站了好久,才算让心里稍微安静了一些,又多虑地左右检查自己是不是少了某个零件,才算是安了心地继续回寝室。

强低着头推开门,大家正在电扇下半依半躺地看着书,都换了睡衣只待困了就睡。夏婉一看闹钟都十点半过了,才又慌忙着去找自己的暖水瓶。一掂,发现两个暖瓶都是沉甸甸的,心想一定又是梅子帮忙给打的,心情就更好了。

素日的洗漱顺序是刷牙,然后洗头脸,最后洗澡,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把洗脸刷牙留到了最后。以至于洗澡出来,还要左照镜子、右照镜子,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异常。但除了更喜欢笑,一点异常也没有。

夏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揣着个什么似的。一没在意燕子又摸了上来,风扇呼呼地吹,两人脱了睡衣、拿了毯子提到胸口掩着,又想到这黑灯瞎火的太搞笑,索性就又揭了毯子,并排趴在枕头上悄声说笑,任凭风扇送来的凉风从裸着的肩背吹向只穿着小内裤的屁股,又吹向两人折竖起来的小腿上,左右摇晃着撞来撞去。

自从那天晚上稀里糊涂地被丁涛抢吻了之后,丁涛就变得格外讨厌起来。只要一见面,动不动就把嘴送过来,这让夏婉一见到丁涛靠近就心慌慌的。可在没有见着他的时候,又老在想他现在会是在干什么。就连播音的时候也是一样,夏婉想要拒绝,可总觉得拒绝不了似的。丁涛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强力的磁场,一分神就把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这让夏婉觉得丁涛一下子变得轻浮起来。

可是面对他清澈的眼神和不能得逞之后闹的小情绪,夏婉就会想到自己寒假回老家去,亲吻表姐的小婴孩时,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主动,而又贪得无厌地索吻、强吻么?心里不禁又觉得好笑起来。于是又想,难道丁涛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和感情,才这样做的么?于是又觉得不可思议起来,难道这就是爱?

可是我又不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了,再说了,你总得尊重些我的意见吧。可总是这些道理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自己的嘴一没防备,就被丁涛吻了去。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也只是轻轻一啄,难以理解的是自己恼怒的同时,心里竟也欢喜着,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样的亲密让人充满了忐忑,也充满了喜悦。虽然事后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总也生不起气来,好复杂,好复杂。夏婉就老在事后这样想。尽管一边想着,一边在无意识地笑。

上学期的一二•九歌咏比赛以后,校园里面就疯传,丁涛会重蹈徐教官和崔文俊的覆辙,与新上任的书记贤婿钢琴手决个你死我活。元旦晚会男主持人换角,就更加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事情的发展趋势相当明朗。

然而到了上学期末,都没有人看见丁涛在女生宿舍底下声泪俱下地哭诉,众人就猜疑丁涛一定使出了大家想象不到的杀手锏,与钢琴手在僵持对抗。据说还有人在食堂看见丁涛两次要拂袖而去,顾苏美和钢琴手极力缓和,丁涛才坐回了桌上重新开始谈判。据说谈判的内容相当直接,直接到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

到了本学期,大家似乎都在期待着这一幕的精彩上演。可是当顾苏美携二男同时出现,并相处融洽的时候,聚会地点从食堂到体育场,从图书馆到小花园,再到小树林……

当他们的身影无所不在的时候,众人就再一次对顾苏美刮目相看了。其霸气足以让全院校所有对她羡慕嫉妒恨的女生们佩服得死心塌地。很显然这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处理好的复杂、敏感关系,只有我们的顾苏美女王可以安之泰然。

虽然夏婉对这些个小道消息也有所耳闻,不过在心里她更愿意相信丁涛。坊间的捕风捉影,不过是大家无聊之余的笑谈。至于自己在潜意识里,还不愿意公开自己和丁涛的情侣关系,是不是因为这个,她自己也拿不准。

如果说要让她自己公开这层关系,她更宁愿等到水落石出,然后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享受二人的情侣关系。

并且,似乎丁涛对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无任何偏移,自己所等待的也只是丁涛能够在心里强化两人的关系和自己的位置,那么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自然也就水到渠成。自己也就不会受到任何的非议,丁涛也不会被舆论所伤。

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这水落石出的时刻究竟会是在什么时候到来,但自己的内心还是充满了自信和希望。

偶尔穿过校园,经常都会看见丁涛他们三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丁涛总会在看见夏婉的第一时间跑过来拉她也过去坐坐,顾苏美和钢琴手也会远远地向她招手致意。对于这样的状况常常让夏婉感到很窘迫,顾苏美大方爽朗的笑声,就更让自己挪不开步子了。丁涛认真地希望她也能加入进去,可夏婉总是一副很难以为情的样子,然后总是推有事临阵脱逃。

像这样落荒而逃的次数多了,夏婉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能面对丁涛的询问眼神了。然后就会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坦然地加入进去,但似乎总也说服不了自己。顾苏美毫无城府的直视眼神,只让夏婉觉得她们是那么的不同,以至于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偶尔丁涛也会问起她怎么就不愿意参与进去,并夸赞顾苏美和钢琴手都是属于很优秀的一类。夏婉每在这个时候都会懊恼,继而生气。先是用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来答复丁涛,当丁涛谈多了他们之间故事,夏婉忽而心里就会觉得烦躁。

时间一长丁涛也就知道了夏婉不喜欢他提顾苏美,具体是为什么,她又不说。到最后就是一句话:“我们不聊那个人行么?”

丁涛一开始也会取笑夏婉心眼太小,时间长了自然就学会了避而不谈,非得提起或者无可回避的时候就用“那个人”来带过,至于这个“那个人”,夏婉当然是一清二楚指的是谁。然后就是她仍然拒绝丁涛当众牵她的手。

转眼又到下学期的期末,紧张的备考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很有些让人吃不消。大学考试虽然简单,但科目繁多。夏天就远比不上冬天舒服,冬天是越用功越暖和,夏天是越用功越难过。

整日不停的风扇吹出来的全是热风,丁涛似乎也没有什么令自己欣喜的举动,一周三次的体育场约会都变得不那么令人期盼和慌张了。对于丁涛牵手和亲吻以外的要求,夏婉一直严防死守。燕子也很流氓地调笑她丁涛工作不力,以至于还没把夏婉的上围潜力激发出来。对于这些夏婉总是嬉笑带过或转移话题,然后心里又暗暗地着急:“你们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然后又只能泄气地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小疙瘩头疼。

上星期三的下午播音之后,两人关了设备,似乎是心有灵犀地留了下来,等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然后开了小音箱在站内听音乐。两人依偎着面对窗户,直到晚霞消尽。

丁涛轻轻地用指头给夏婉梳理长发,夏婉感觉十分放松地吹着电扇。丁涛似乎近来都有些憔悴了,只顾着轻轻地叹气,夏婉似乎也被这种忧伤的情绪感染了。

丁涛说:“马上要放暑假了,你准备怎么过?”

夏婉一下就想到燕子前两天晚上在被子里对自己说的话。

燕子说都要暑假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到时候大家一散,自己就又落单了。哈尔滨也不想回,出来的时候就是怕面对哥哥,才偷偷地溜了出来。虽然哥哥已经来过几次电话责问和安慰,可她总觉得自己这一回去,就会打扰了哥哥的生活。万一和姐姐发生一点小不快,最受伤的还会是自己。而这样一来,也会把哥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都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了。到时候人去楼空,自己连个说话儿的人也没有。

燕子说得夏婉的心里是五味陈杂,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哄燕子,只能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她的泪水扑扑簌簌地往下掉,

燕子说自己搞不懂,为什么生活就会糟糕成这个样子。如果早知今日会被这样的抛弃掉,父母当初又为何要将自己生下来?还有那个自己献出第一次的混蛋,竟然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自己真是到了被置之不顾的地步了。如果眼下有人愿意对她好,她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情,只是想要有那种被需要、被珍重的感觉。其他一切,自己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末了又红着眼眶问夏婉,你知道吗,那感觉又一直在上涨,我每天只要一想到暑假要来了,人就丧气得一塌糊涂。看着你们高兴地、充满期盼地回家过暑假,我只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件行李被你们带回家,然后分享一下你们的快乐。又或者是静静地看着,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奢侈了。而不要被遗弃在这个荒凉的寝室里,也不要回去哈尔滨面对那些个复杂的问题。又或者,如果没有暑假那该多好,我也就不会因为这些麻烦的事情头疼得要命了。哥哥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25岁,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一点不小心,伤害了他和姐姐,我真宁愿去死了算了。是的,我宁愿为哥哥去死,在这个世界上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燕子说一会儿,哭一会儿,只顾默默地流泪。有时候都把夏婉的手抓疼了,可她自己却完全没有知觉,仍然只是在痛苦地颤栗着。

夏婉的心往往就被燕子的事情刺得很痛,痛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要保护燕子,可又发觉自己也无能为力。她想要为燕子分担一些,可又发现自己的情绪除了惋惜就是忧心。对于燕子的这种情况自己是没有经历过的。于是,这些事情也就成了夏婉心中的重压,暑假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让人期待了。如果燕子的事情能够出现一丝转机,夏婉宁愿为她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不觉中窗外已经是校园的路灯光了,播放机里的音乐缓缓流淌,丁涛平静地揉着夏婉的小脑袋。久而久之夏婉一抬头,丁涛才发现她的眼睛都红得让人心疼了,面颊上的泪水都滴到胸口上了。丁涛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去帮夏婉揩。夏婉一下搂住丁涛的脖子“嘤嘤”地哭了起来,丁涛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要她乖,夏婉好久才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夏婉仰面问丁涛:“暑假回家了,你会想我么?”

“会,每天都会!”

“可是我有点不太想回家了!”

“为什么?”

“我觉得回家也不会开心很久,就要厌烦的。”

“不会的,回家多和老人小孩处处!”

“你怎么安排呢?”

“读一百本书,和爷爷奶奶住住,出去走走!”

“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安静,然后好好想念你啊!”

“骗人!”

“不会。是因为要分开了哭么?”

“嗯,也不全是!”

“没事了,等毕业了,我们就天天在一起!”

“可那还要好久!”

“不会太久,一眨眼就过去了!”

“你最近好像不开心?”

“是么?”

“好像都憔悴了!”

“有么?”

“嗯,是因为我么?”

丁涛冷不防一下就堵住了夏婉的嘴,轻轻地撅动着嘴唇,夏婉悄悄闭上眼睛,回应着嘴唇被轻轻地濡湿……

播放机里的音乐空灵叮咚,丁涛的手掌在背后温柔地摩挲,燕子的事情和忧伤的情绪被巨大的空旷屏蔽掉了,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一下子造成了空间、时间记忆空白,轻微的晕眩仿佛把人拖进了一条幽深寂静的时光隧道,无处不在的直觉却又对周遭的动静无所察觉,人如同羽化了一般地开始漂浮游荡,空旷无比的脑海里忽而星光灿烂、忽而广阔无边……

突然一下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按住了丁涛握在胸罩上的大手,急忙地用力拽了出来。丁涛的眼神一对上夏婉威严又愠怒的眼神,立马就瘫软了下去,双眼的熊熊烈火转而变成质问的疑惑,而后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急剧刹车时的惊讶随之又变为淡淡的忧伤,憔悴再次映在了他的脸上……

夏婉有些尴尬地想要再去搂丁涛的脖子,可丁涛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勉强地迎接了她的拥抱。夏婉还想再继续,可又觉得两人都没有那个意思了,于是又分开了各自坐着。

看着丁涛望着窗外的迷惘眼神,夏婉的心里又涌上一股自责和羞怯。

丁涛似乎整理了一下情绪:“我送你回去吧!”

夏婉刚想起身才发现不对劲,心里暗暗一惊:“难道是那个来了?似乎情况很是糟糕!”不由得一屁股坐了回来,强装振作的模样告诉丁涛:“你先走,我随后自己走!”

丁涛不解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只顾着推丁涛离开椅子赶紧走,而没好意思看丁涛的眼睛。又看着丁涛带上门出去,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起来检查凳子,所幸没有痕迹,突地又想起上个月的日子,还差一个多星期呢!心里不由得虚虚的想着回寝室看了再说。

还好路上人少,自己穿的是深色牛仔裤,才一路遮遮掩掩地回了寝室。一下子冲进了卫生间,脱掉裤子一检查,脸就刷地红了,不由得联想起高中时代无意中流传到自己手上的言情口袋书。心里咒骂着自己真是该死,才又匆匆忙忙地换了内外裤,又赶紧洗了晾挂起来才算是安下心来。

寻思着刚才的一刻,除了只有闷闷的恍惚,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就又庆幸起自己及时抓住了丁涛的手,才没有被识破真假。本来就是个心病,要是再被他取笑一下,还怎么好意思见他。于是又庆幸起这虚惊一场。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日子,燕子依然是那么的活泼开朗,可只有夏婉才知道燕子背后的忐忑。自己也特别注意着不在燕子的面前收拾行包,并且极力避免在燕子面前提起回家的话题,其他的一切自然都无能为力了。梅子决定暑假不回家,在学校附近找份暑期工作,能顾上吃饭什么的就可以了,回去多半会无聊死。

夏婉也有想过劝燕子和梅子一起把暑假对付掉,可又想起梅子的老相好,又觉得太合适。丁涛决定暑期去驴行,一边挣点小钱一边走。夏婉虽然嘴上也嚷着要跟去混,但又深知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路上的未知,心里更觉得丁涛是那么的特别,自己以后要多向他学习。

燕子在人后的情绪越来越糟糕,相对于大家兴奋地期盼着假期,她的情绪给夏婉的感觉像是随时都要崩溃了的一样坏。燕子失神的双眼默默地凝望夜空又或者是无声地流泪,这让夏婉恨不能去一趟哈尔滨,去帮燕子走出这个难关。

没想到正在这个时候,夏婉就偶然地接到燕子哥哥从哈尔滨打来寝室的电话。当时正好燕子下楼去灌开水,只有梅子在对面床上整理着衣物,夏婉没想太多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燕子的情绪状况,希望燕子哥哥能来学校一趟,燕子哥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搁下电话前说自己马上去买火车票。夏婉的心里才算是又安了一些。

梅子默默地整理着衣服,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等夏婉清醒过来之后,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曝光了燕子的隐私,就又不安起来,几次捕捉梅子的眼神,却从未捕捉到不安和闪避,似乎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不过当夜夏婉仍然没有告诉燕子,她的哥哥来电话的这件事情,而是抱着燕子努力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把她先哄睡着了自己才睡。

考完最后一门的当天下午,夏婉还在忧心着燕子的事情,因为自己明天就要坐车回家了。陪着燕子往寝室回的路上,还在思考着如果燕子的哥哥晚到一些时候,该把燕子托付给另一个人自己才能放心地回去。

此时的女生寝室楼下早已聚满了来接的家长和结伴回家的老乡,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些抱着大包小包四处找人的人,夏婉很不能去查一下哈尔滨的列车班次是否晚点。而燕子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怔怔地站住不动了,夏婉没看出端倪要拉燕子往前走,燕子却一下咬紧了嘴唇,跟着两行眼泪刷刷地往下淌。夏婉还以为燕子又失控了,不觉一下焦急起来伸手去揩燕子脸上的眼泪,就听见背后一声“燕儿!”的叫唤,过来一个粗犷高大的黑胡茬男青年,手上正提着大包小包礼品一样的东西正满头大汗,脸上的焦急神色还没退去,就又换上了哑然的心痛。燕子一背过身去擦眼泪,夏婉顿时就高兴得简直都要哭了。

与燕子的活泼相比,她的哥哥简直有些笨拙了,一下子哗啦啦放下手中礼盒包裹,一下又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抹了一把汗才自我介绍起来,看起来十分不自在,面对着夏婉的灼灼目光,似乎都有些窘迫了:“我是燕儿她哥,来接这丫头!”

夏婉忙去拉背身的燕子,燕子好半天才止住抽噎:“怎么突然就跑这么远来了?姐姐还好吧?”

“这不有事儿来接你回去作主嘛,顺便带了点特产!”

燕子一下哽咽着笑了起来:“有啥事儿要我作主?你和姐姐商量不就完了?”

哥哥一紧张又有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眼睛也明显的红了:“啥时候考完?我等你考完!”

燕子转过身来还在专心抹泪:“才考完,你啥时候到的?我咋一点也不知道?”

“前儿晚上我打电话来,你室友没告诉你?”

“啥?”

夏婉忙接着:“是我接的电话,接了又忘了!”

说着对燕子哥哥使了个眼色,燕子一扭头看夏婉,一阵小拳头又哭又笑地落在夏婉身上,夏婉只顾着一边娇呼着一边享受,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燕子的哥哥打电话当晚就去买了来学校的火车票,回家取了盘缠,备了礼品连夜就上了南下的火车,中午两点赶到学校,打听到女生宿舍望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燕子和夏婉。此时的他已经是饿得呱呱叫,累得倒地下就能睡着,还是强烈要求请燕子的室友们吃一顿。

哥哥的憨厚善良让姑娘们都好生羡慕,燕子一改往日的调皮泼辣在哥哥面前乖得像只小绵羊,在餐桌上一会儿泪眼婆娑,一会儿喜笑颜开地和哥哥推杯换盏,酒量不分仲伯,可把姑娘们一个个都吓破了小胆儿。才又找了旅馆安顿了哥哥,又把醉醺醺还唱着歌儿的燕子扶回寝室,吃着东北的特产,一个个心里都是满满的感动。就连平时说话最少的梅子也感叹:兄长如父也莫过于此了。夏婉觉得梅子说得很对,就朝梅子递了一个眼色,梅子装作没看见。燕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像个女人,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解脱。

等到夏婉想起与丁涛约好今晚在体育场见面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但还是满怀歉意和感动地急冲冲地赶去了体育场。远远地就看见熟悉的梯级位置上有人在等等,心里就又高兴了一下,心想着悄悄过去逗他一下他就不会生气了,正好也可以告诉他自己为燕子做的一点事情,就在树影下轻轻地从侧面走近去。

可是,越等她悄悄从背后摸了近去就越是疑惑起来,继而是失望,然后又难过起来。

男的是丁涛无疑,可竟然他的臂弯里还有个顾苏美,靠在在一起也就算了,丁涛还在用自己的胳膊搭在她的肩头用力地握着,心不由得一下子陷入死灰……

那女的分明就是顾苏美,而丁涛今晚除了约我,竟然还约了顾苏美,不禁又想起他们平时在一起的欢笑和自己与丁涛相处的时候,丁涛脸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过的舒心笑容,头就嗡地一下炸开了,不禁一下子失落到了谷底,完全不知道自己这该怎么办。况且又是这样的情况。

或许自己完全就不应该来的,或许自己一直都是错的……

正这样想着,体育场跑道上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只好就又低了头顺着来时的树影往回走,心也碎了一地……

回到寝室里的时候,梅子正在服侍醉了又吐了的燕子,其他同学都能回家的已经回家了,出去玩的出去玩了,燕子满口酒气地说着胡话,梅子正帮燕子擦脸和手,又小心地给她脱衣服。一抬头就看见一脸悲伤的夏婉,似乎觉得不对劲,然后又低头认真忙自己的去了。

径直走进卫生间的夏婉,一扣上门就坐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就想起了妈妈,想要回家,想要快快逃离这个鬼地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骗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坚信某些事情不会发生,那么就一定不会发生,除非亲眼看见,希望就是永远存在的。而自己不就是一直把持着这样的信念在和丁涛交往么?

因为自己一直选择相信他,所以没有对他和顾苏美的交往有过任何干涉;因为自己也一直相信他会坚守这样的信念,所以自己一直都在耐心地等待事情的水落石出。就是因为自己傻傻地相信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才会弄到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隐形女朋友,而顾苏美和他才是光明正大的情侣。自己宁愿默默地等待着他的自清,可到头来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地被他暗地里耍了一回……

我要回家,我要妈妈,这个骗子,用一本日记就把我欺骗了,然后还要强词夺理地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然后自己竟然相信了他,然后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傻的人。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便池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夏婉坐在地上,任凭脸上的泪水哗哗地流,亏自己还想着把燕子哥哥带来的特产也分他一半吃,亏自己还这么想着他,而他早已经把自己忘记了。说不定他就是约了顾苏美,然后记岔了时间又约了自己,才被自己撞个正着。活该我自己是个傻瓜,活该自己就这么傻傻地爱着他,我要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我,我恨你……

躺在床上的夏婉,泪水还是不停地流,梅子安静地开了小灯在看书。怎么样洗漱完的自己还是记不起来,上到床上脱掉睡衣,才发现自己在卫生间里稀里糊涂地把内裤穿反面了,幸好关了大灯就又摸摸索索地脱下翻过来再穿上。躺倒,感觉枕头底下硬硬的,又一下气上心来,把日记本扔向了脚那头“啪”的一响,脑袋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法儿厘清。想到他们在一起的说说笑笑,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自己就是个傻瓜,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还整天暗自高兴,以为自己的真心一定会让他感动,也对自己专一……

想着想着就越觉得怄气,这一切都是他的把戏,而自己一直是在自作多情,想着想着气又不打一处来,眼泪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头,不经意间脚又碰到那个该死的日记本,索性补上一脚,日记本就蹭开蚊帐掉了下去“噼啪”一响。可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梅子轻声问:“夏婉,你怎么了?”

夏婉不想回答,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梅子又提醒:“东西掉下来了,要捡起来吗?”

“不要!”

梅子又无话。

一大早被燕子的嬉闹吵醒,闭着眼睛听着燕子兴奋又轻松的叽叽喳喳,夏婉心里又安了一些,可又烦着在。冷不防燕子的嘴唇一下就吻了上来,睁开眼睛她还攀在床沿上做鬼脸,嘴里说着:“吻醒我的灰姑娘来!”正一手得意地拿着掉下床去的日记本,夏婉一听“灰姑娘”这三个字心里又是一灰。但还是一阵惊慌地伸手去抢。

燕子一下笑出声来:“还不快起床,那个谁正在楼下等着你呢!”

“啊!?”

“对啊,我刚往外一探头就看见他了!”

说着夏婉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燕子一下又吓慌了:“你这又是怎么了?”

“他还来做什么?他昨天晚上和顾苏美在一起!”

“不会吧!”

“是真的,他还搂着她的肩膀!”

“你确定没看错?”

“嗯,本来是约好的在那儿见的,可我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们在一起。”

燕子突然就傻那儿了:“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燕子一下使劲把日记本拍桌子上:“这些个混蛋都一个样,你快起来,我带你去问个清楚。”

燕子不由分说地把夏婉拖起来,夏婉就跌跌撞撞地被燕子拖下了楼,燕子气冲冲的鲁莽突然就让夏婉觉得好受了一些,心里想这样一来也可以借燕子的口把事情问清楚,自己也可能会好过一点儿。

可一站在丁涛面前,一接触到丁涛严肃疑问的目光,夏婉又一下难为情起来,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一点焦虑、解释、愧疚的样子也没有,于是又有些生气了,扭过头不去看他。丁涛见了她就要上来拉她的手,没想燕子一下把丁涛的手打了回去,隔在了他们两个中间,随即就爆发了燕子竭斯底里的咆哮……

夏婉只是低头看着脚尖,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又被气呼呼的燕子拉着上楼去,夏婉偷偷一回头丁涛正张大了嘴看着他们走开,脚下的日记本散了一地,丁涛又弯下腰去一页页拾起来。

燕子恨恨地说着:“朝三暮四的家伙!”就把夏婉又拉上了楼。夏婉的头脑里混沌一片,心里又疼得难过,一下就在楼梯上站住了,眼泪哗哗的流,燕子又慌忙把夏婉揽入怀中使劲安慰着,才又慢慢回到寝室。

梅子是后脚进来的,手上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早餐。梅子皱着眉头看着夏婉和燕子,夏婉经这一闹完全没了主意,连接下来该怎么做都不知道。忽而又听人来叫燕子,她哥哥已经在楼下候着了,才又木然地抱别了燕子,由梅子陪着在寝室里又急得哭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心里一团乱麻……

梅子劝夏婉:“你应该去找一下丁涛!”

夏婉不肯:“要解释也是他来!”

“他刚才不是来了么?可你们两个又把他打跑了!”

“我不想,我只想静一静!”

“别犟,跟我去!”梅子说着就要拉夏婉起来。

夏婉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又冒了出来,惶惶地和梅子准备带了门出寝室,梅子见她这样子就动了火:“你不信任他,还跟她谈个什么恋爱?”

“我原本一直相信他,可我昨晚看见他和顾苏美在一起。”

“在一起怎么了?你不想听他的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事情都摆在那儿了。”

“那总得问个清楚吧!”

“我不想问了了!”

“怎么不想问?那你哭个什么劲儿?”

“我就要哭,你别管我!”

“可是我堵得难受!”

“那我回家去!”

夏婉说着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要去拽行李,梅子大叫:“你个胆小鬼,你是怕去问吧?如果怕去问就明说,别搞得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我不知道!”说着夏婉一下蹲在楼道里哭将起来。

梅子也不安慰,只是叉着手站在一旁摇头叹气,过了好久才又说:“你回寝室准备,我去找他来送你回去!”

梅子说着就大步跑向了楼梯,夏婉又只好推门回寝室,磕磕绊绊地重新检点行李,又止住了眼泪洗了把冷水脸,悄悄卷了床铺坐在燕子下铺的床板上等着梅子回来,时间慢得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梅子风风火火地上楼来把门擂得山响:“他来了!”才又帮夏婉拖了箱子出门,夏婉心里很慌张,似乎很怕见到丁涛,就抓紧了梅子的手在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丁涛的表情一下变得让人感觉很颓丧,眼睛有些迷离的红。夏婉转身要接梅子手里的箱子,丁涛已经抢了过去,梅子咬着耳朵嘱咐了夏婉,又去嘱咐丁涛,才在校门口挥手送别了他们。

一路无话,丁涛几次想来牵夏婉的手,夏婉都推避了过去。买票,上车,然后车子启动,夏婉一直没有回头。等到汽车出了站才又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掉。梅子叮嘱她什么也不要说,要相信他。可是夏婉觉得很委屈,明明就是自己需要个说法,可为什么还要去照顾丁涛的感受?

望着车窗外的雨雾迷蒙,夏婉只想好好地痛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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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初恋情书》第三卷恋爱的评论 (共 14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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