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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孩子起名儿的陈谷子烂芝麻

2017-05-26 15:00 作者:茫茫人海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李海松

那年大年初一,不到凌晨四点,连续不断的手机彩铃声把我从美丽的境中吵醒,刚看完一年一度的央视晚,尽管没有啥特别打动我的节目,但要是没有这个春晚,除夕之过得还真有点儿没滋拉味儿的,于是哪怕硬着头皮也好,图个乐呵也罢,每年除夕之夜都把坚持春晚节目看完。

新年钟声响过,吃完年夜饺子,洗洗涮涮后,上床睡觉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可躺在床上,春晚的节目还在脑子中过影,就是睡不着,这好不容易睡着了,手机突然又响了,迷迷糊糊当中,摸出手机,睡眼朦胧地一划拉,涌入屏幕的是一个来自辽宁沈阳的号码,说真的,沈阳的确有一些朋友,但朋友的电话号码都保存在手机的电话本上,一般陌生的号码我是不接的,可这个电话是那样执着,大有我不接誓不罢休的意思,于是我声音嘶哑地接听了电话,还没来地及说“你好,春节快乐”,那边传来一个带有浓重东北口音女人的声音:六兄弟呀,过年好呗?听出我是谁来没?

我回答:过年好,您是……?

对方在电话中大声说,你是小六兄弟吗,过年挺好滴吧!你看你如今地位高溜,就把大姐都忘溜!

我说:哪能忘记呢?您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在记忆的深处搜寻,怎么也找不到沈阳一带有一个大姐。

对方在电话里又说,哎呀我滴妈呀,都半天啦,你还没想起我来呢,我告诉你吧,我是狗丢你大姐,想起没?

“狗丢大姐”?

我在脑海中搜索,终于在记忆的深处找到了,她是村里李庆叔家的大姐,排行老大,小名儿叫“狗丢”,大名叫“李小娟”。

我在朦朦胧胧的记忆里,想起了“狗丢大姐”名字的由来。

我们那个村子不咋大,人口也不多,每个家庭生孩子,村里家家都给庆贺一下,那是物质极其短缺的年代,村子穷,百姓家里更穷,但乡下人都讲个“庄情”,谁家添人进口,说明人丁兴旺,或送几斤白面,或送一大海碗“月子菜”(一种用大萝卜腌制的白瓜子加肉丝、碎粉头或干豆腐炒制的咸菜),表达的是一种浓浓的乡情。

我记事儿的时候,狗丢大姐就是“板板楞楞”的大闺女了,大叔身体不好,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于是她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春季种地,季耪地,施肥,秋天收秋,天烧火做饭,里里外外,家里家外的活计全她一个人包了。她似乎永远不知道劳累,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夸狗丢大姐懂事,能干,都说要是哪个小伙子有福气娶了狗丢做媳妇,那可是八辈子祖宗烧高香。

我一直以来特别不明白,狗丢大姐那么好,那么懂事,那么漂亮,为什么起个“狗丢”这个小名儿呢,我曾就这个问题问过老,老爹说,小孩子家家的,有啥问的,叫狗丢这个名字好养活呗,她的两个弟弟还叫狗剩头、狗留头呢?

可我还是有探究的欲望,想知道村里人家到底为什么给孩子起这样那样古奇古怪的小名儿,我知道我的小名儿叫“小六头”的由来,那是因为我家里孩子多,我在家里男孩子中排行第六,于是就叫“六头”、“小六头”了,直到现在我回到村里,那些老人们依然不称呼我的大号,还是叫我“六头”,每每听到这样的称呼,我的心里都感到十分亲切,真是乡情依依呀!可像“狗丢”“狗剩”“狗留”“狗蜡”“拴柱”“盘头”“结实”以至于“金发”“金林”“金玉”、“金才”“金财”……这样的名儿是根据什么起的我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一帮孩子经常围在村里的李庸三爷的身边,缠着他给我们讲“瞎话儿”,李庸三爷是一个特爽快的人,读的老书很多,知道的事情也很多,村里谁家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我曾经问她,狗丢大姐那么好为什么叫“狗丢”呢,他说,说来话长呀,咱们村给孩子起名儿可逗乐子啦,都有来历呀,不是瞎起的,你看咱们村孩子的小名儿都多有意思呀。

那天晚上他给我们讲起了狗丢大姐起名的故事

狗丢大姐的父亲李庆叔因为家里特别穷,父亲去世早,娘儿俩相依为命,直到36岁,才娶上媳妇。据说,娶的媳妇还是山东来村里讨饭的,有一年夏季,李庆叔一家正吃午饭,突然院子里来个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可能是饥饿的缘故,刚进院子里就晕倒了,李庆叔的妈妈---我的奶奶是个热心肠,见到这个女人晕倒,赶紧让李庆把女人背到屋子里,奶奶打来一大碗“井拔凉”水灌倒女人的嘴里,女人慢慢的苏醒过来了,大奶又盛了一大碗高粱米粥,用勺子慢慢喂她,一碗粥下肚后女人有了力气,慢声慢语地说,老家是山东的,由于黄河发大水,冲走了房子,男人和孩子也被淹死了,发大水那天她回娘家才幸免于难。家没了,男人和孩子也没了,他就和村里的一些人闯关东,一路讨饭,也不知道关东在哪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我们家乡这个偏僻遥远的小山村,实在是太饿了,大庆叔一家人听了女人的遭遇,就把她留了下来。大奶说,要是不嫌弃我们,就给我儿子当媳妇吧,那女人默默地点下头,眼里挂满了泪花,就算是默认了,于是36岁的李庆大叔结束了“光棍儿汉”的生涯,有了老婆。

不久那女人也就是我的大婶子怀孕了,第二年春天,生下个女孩子,孩子生下来以后,奄奄一息,非常瘦小,加上奶水不足,几乎要断气了,一天早晨,李庆叔对老婆说:看来这个孩子活不成了,干脆给扔到南大洼去吧。大婶哭的死去活来,大叔拿来一个粪筐,在里面铺了一些谷草,轻轻的把那个孩子放到粪筐里,不顾大婶的阻拦,挎着粪筐就走了,他家的那条大黄狗一直跟在大叔的后面,不停地狂吠,走了大约4-50分钟,大叔、黄狗以及粪筐里那个可怜的、几乎断了气的孩子来到云彩山脚下的南大洼,大叔把装孩子的粪筐放到草丛里,含着泪说:孩子啊,老爹老妈对不起你!你走好吧。然后,转身走了,可这时那条大黄狗不停的狂吠,疯狂地撕扯大叔的衣襟,尽管大叔不停地摆脱,但黄狗就是不撒开,并一直把大叔往装婴儿的网粪筐那边拽。这条大黄狗跟随大叔多年了,非常通人性,大叔想,莫非是大黄狗不让我把这个快要死的孩子扔掉?大叔随着大黄狗来到粪筐边儿上,伸手摸摸婴儿,感觉还有微软的呼吸,于是大叔又把粪筐背了回来,回到家后,让大婶熬了一碗小米粥,用小勺慢慢地往婴儿嘴里摸米汤,又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用“听病机”(村里人习惯吧听诊器称为“听病机”)给孩子“听听”,说没啥毛病,可能是弱小又太饿造成的,好好抚养还不会死,大婶一点一点地给这个可怜的婴儿喂食米汤,婴儿的小嘴缓慢的翕张,大叔大婶默默地看着对方,大叔说,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孩子既然投奔我们来了,有命救活,没命就死,我们就慢慢拉扯吧,要是有一天没气儿了,再用粪筐装上扔了也不晚。大婶从邻居家借了几升小米,到碾道压了些小米面,每天熬小米茶汤喂孩子,人的生命力真是强,一天天过去了,婴儿的小脸儿逐渐红润,呼吸也匀称了,大叔说,这个孩子可真命大呀,满月那天,大婶问大叔给孩子起个啥名字,大叔说,要是没有大黄狗硬拉我把粪筐背回来,孩子可能丢了,也可能早就死了,是大黄狗救了孩子,就叫“狗丢”吧,就是大黄狗没让孩子都丢的意思。从此“狗丢”这个名字就在全村叫开了。

李庸三爷讲完这个故事后,又开始心里心酸、难过转为高兴,他说,孩子们,你看,现在狗丢出挑的多好看呀,也特别懂事,狗丢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不知不觉,狗丢大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前来提媒的人特别多,可狗丢大姐有个心思,非得要找个吃“商品粮”的“非农业”、正式工”,也赶上凑巧,有一年过春节,在沈阳一家建筑公司当工人的表叔来村里探亲,表叔说了狗丢大姐的心思。表叔说,我回去就给狗丢介绍对象,肯定帮她找个“非农业”的“正式工”,后来听说,表叔为狗丢姐找的这个对象,比大姐大10多岁,长像也不咋地,可人家毕竟是“非农业”、“正式工”,狗丢大姐痛快地答应了,不久就去了沈阳,很快就结婚了。有一年中秋节,狗丢姐带着老公和孩子回家看望父母,大姐夫虽然年纪大点儿,脸上深深的皱纹,但穿着一身崭新的劳动布工作服,显得还算精神。可狗丢大姐就显得非常漂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齐耳短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身红白相间碎花布衬衫,外搭一件米色的褂子,学生蓝裤子,大绒面宽口带腰儿塑料底鞋,活生生的一个城里人,她们带来好多糖块儿,我们一帮孩子去看“热闹”,狗丢大姐给我们每个人一块糖,含在嘴里可真甜呀!村里的姑娘都羡慕狗丢大姐找到好对象还嫁到城里,狗丢大姐说我也给你们介绍对象,可村里像她那么大的姑娘谁她也没给介绍到城里。狗丢大姐时不常地给家里寄钱还有粮票,布票等,村里见到李庆叔都羡慕地说,幸亏当年没把狗丢给扔了,要是扔了,哪有现在她对你的顺呀?李庆叔啥也不说,叼着个大烟袋,嗦一口,脸上露出满足幸福的笑容。

狗丢大姐之后,李庆叔和大婶子又生了两个男孩儿,大的起名叫“狗剩”,因为他吃剩下的东西都给大黄狗吃,就给起个“狗剩头”,给小儿子起名时,大叔说,就叫狗留,把他留住,省得有病有灾儿的。闺女叫“狗丢”,大儿子叫“狗剩”,小儿子就叫“狗留”,我们把他们都留住,好养活,过好日子。

斗转星移,我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后来我上了大学,到城里工作。桃林口水库移民搬迁时,我家搬到了唐山,大叔一家人投靠狗丢大姐,到沈阳农村落户了,20多年来没有一点儿消息。

在那天的电话里,听狗丢大姐说,我的电话号码是她多方打听才得到的。她告诉我说,咱们村的孩子你最邪乎了,考上记者,真有才。她还告诉李庆大叔和大婶都去世了。我也都60多岁了,孩子们都大了,成家立业了,日子过得挺好的。狗剩大哥,狗留二哥都在沈阳城里打工,日子过得也不错。狗丢大姐还说,现在忒想过去的咱们村子里的人。她特意邀请有时间一定到沈阳看看,她请我下馆子。

在我们那个小山村,类似狗丢、狗剩、狗留这些野样古道的小名儿还有很多。“拴住儿”和我同岁,因为家里穷,从就体弱多病,在农村,男孩子金贵,大人孩子怕夭折,父母就给他起个“拴住”的小名儿,拴住他,别死了。

学林哥的小名儿叫“结实”,家里人期望他活的结结实实,可他非常不幸,20岁那年,上山拾柴火,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因为当时山村缺医少药,交通不便,十几个小伙子抬着担架,翻过青龙河,越过大滩岭,庙岭送到卫生院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检查,就死去了。出殡那天,叔叔和婶子嚎啕大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那种伤心悲痛欲绝的场景,印在我的脑海深处,至今我想起来还心痛不已。

邻居张爷爷家有四个儿子,爷爷每天都盼望着发财,期望家里到处都是金子。于是给四个儿分别起名为:金发,金海,金财,金斗。只可惜,在那个贫穷的时代,日子非常难过,四个儿子都与“金”字儿无缘。倒是改革开放以后,他们哥四个都到城里打工,老大金发是钢筋工,老二金海是木工,老三金财搞蔬菜批发,老四金斗学了汽车维修,哥四个都在城里买了房子,把孩子老婆接到城里,有一天我见到老四金斗,他说,六侄子呀,要是你大爷活着看到我们哥几个过这样的好日子,他得多高兴呀,只可惜呀,他去世得早呀!说完,泪水婆娑。

小村给孩子起名儿的哪些陈谷子烂芝麻,想起来就感到亲切,想起来,就感到朴实,我那淳朴可善良宽厚的父老乡亲啊,胡子里长满了故事,憨笑中带着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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