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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过日子的这点本事,都源自小脚奶奶的启蒙

2017-05-22 11:08 作者:阿珍徐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最近刷朋友圈,刷到一题材集中、八面角度的几篇热文,都是述祖孙隔代关系或故事的。

温馨的,触到你无骨心脏;凄悲的,戳中你无控泪腺。安慰、轻松,唏嘘、悲悯,好一阵情绪的折腾。

其中一篇以对照图的版式,展示妈妈带的宝宝和奶奶带的宝宝的不同。几帧图片里,妈妈带的宝宝,多卫生干净、打扮时尚、表情透着机灵,像大理石精雕的天使;而奶奶带的宝宝,脸上不是拖着“鼻涕虫”就是吹成“高原红”,穿衣臃肥,像蚕宝宝裹在蚕茧里,表情憨朴,像极了泥人张的用心。

有趣是有趣,但文末不该有那句扎眼的结尾:自己的宝宝一定要亲自带——那潜台词自然是:奶奶带宝宝不合格,甚或也许是奶奶不合格。但在我眼里,奶奶带的宝宝和妈妈带的宝宝一样,皆可至极,而奶奶,就是流在多少人身体里的血——温热且至死都会影响着你。

思绪回到四十年前,那是奶奶的陪伴终结的时间,也是我的童年结束的时间。 许多的“成长”其时戛然而止,此后再无多少长进。

在那个以“工分”计量劳动、分配粮食的年代,农村的孩子,几乎没有几个可从起早摸黑上工的父母处讨得撒娇的童年。幸运的是,我们兄弟姐妹有一个居家的小脚奶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奶奶的小脚,在同样是小脚的一群奶奶中,是标准的“金莲”。印象中,四奶奶的小脚已突破了“铁莲”,而六奶奶的小脚,脚背塌塌的,不像奶奶的,脚背凸凸地弓起,而新院里奶奶、董家奶奶、魏家奶奶的小脚,则无半点玲珑的意思。其时,奶奶伶仃的小脚,刚强的模样,再加上轻松自如的独创“莲花坐”式,是远亲近邻及庄子上人们中的啧啧美谈。

在长着一双 小脚、生着一身病痛的奶奶的陪伴下,我们度过了打滚撒泼的恣肆童年,好奇做的丰盈童年。

幼时,奶奶就是我的游乐室,奶奶身上的衣饰就是我百玩不厌的“玩具”。奶奶的绑腿带总是在奶奶不厌其烦地绑好时又被我出其不意地解开,而出其不意解着玩的,还有奶奶大襟衣服上的纽扣,和系在其中一个纽子上的手绢。而把玩奶奶别在盘头上的金属簪子钗子,缀在奶奶帽子上的那个银泡儿,还有戴在耳垂上的耳环子,则是我的另一个从不厌倦的顽皮爱好。

因为有奶奶,让我安心的,不仅有奶奶的臂膀,还有因奶奶的缘故而常来我们家的老姑奶奶那坐上去舒服的大腿和贴着温暖的怀抱,老舅爷爷那有趣的可攀上攀下的肩背。

在缺书的幼年,奶奶就是我的故事书。至今,给儿子念过无数个童话故事的我,撇开书本,能够讲出的故事依然仅限于奶奶处听来的“狐仙”的故事、“神仙”的故事、“老和尚”的故事、“傻女婿”的故事等寥寥几个;而“三国”里那么多精彩纷呈的故事,我独对“单刀会”、“定军山”、“假哭荆州”记忆深刻,那也还是趴在舅爷爷的背上听来的缘故。

在求知的童年, 奶奶是我精华版的百科全书,如风化,在无形无迹中把认识世界的方法、生活的经验、人生哲理种在了我的心田。

奶奶百科全书的“节日”篇,是炉烟生香的真滋味。

今天,大学毕业生活于信息爆炸时代的侄辈们,很惊讶于他们竟然分不清“元旦”与“过年”的不同,“节气”与“节日”的区别,“七夕节”与“情人节”的差异。而同样混过大学的我,对这些节日、节气的民俗讲究,也不是从课本上死记硬背来的,而是从我目不识丁的小脚奶奶的俗常日子里传得的。

在奶奶的生活里,有太多的“节”和“日”,且每一个都过得那么活色生香。

在那个粮食短缺的年代, 奶奶的“节”、“日”,有点像是改善一下生活的籍口,总是围绕着“吃什么”来过的。

隆重的,像 “过年”蒸馍馍炸油果子,“端午”做油饼子卷糕,“八月十五”蒸车轱辘大的月饼。

有从“先人”那儿“揩油”的,像三月清明”包顿饺子、“七月十五”蒸麻腐包子、“十月初一”蒸葫芦包子。

有从神仙那儿“沾光”的,像献给“灶王爷”的“灶干粮”,“土地爷生日”炸的香豆子油饼子,“日头爷生日”摊的洋芋煎饼。

有给阴天过的“过阴天儿”。在那个大集体的年代,刮大风下大雨是劳动的人们唯一可以心安理得不出工的日子,也是出嫁的姑娘能够得个空匆匆回一趟娘家的日子。每每这时,我们就要一面围着奶奶蹦着念着“雨儿雨儿大里下,蒸个馍馍车轱辘大,等着姑妈妈回娘家”,一面看奶奶生着法儿,或烙一张大饼,或摊一叠煎饼,或炒一盘麻籽儿炒麦子,或煮一锅洋芋甜菜胡萝卜,家里人,串门的邻居,走亲的亲戚,坐满一屋子,吃着这样的“零嘴儿”,做着针线活,聊着远远近近的家长里短。

还有给感冒的人过的“过伤风儿” 。在那个庄稼不施杂七杂八的化肥农药的年代,人是很少生病的,偶有人患风寒感冒,奶奶就会破例做一顿拌面,以油泼辣子和油炸蒜泥为佐料。奇怪了,这样一顿没有任何炒菜、看似毫无营养的“白拌面”,还真能使人风寒顿退,精神大好。

奶奶百科全书的“节气”篇,是我灵魂深处最朴素的生活信仰秘籍。

记忆深处, 奶奶的“节”和“日”以“奶奶的吃法”为“核”,而奶奶的“节气”以“奶奶的生活经验”为“核”。我灵魂深处的崇拜、敬畏、忌讳,几乎都来自于奶奶的这些影响。

在习惯使用公元历的今天,依然对二十四节气的时间点感觉敏锐。 “打春土醒不扫房”,至今是我春节前选择“大扫除”时间的参考;“打春十日消阴洼”,则是我将户外的剩余年货转移进冰柜的时间参考;因为“打春寒,冷半年”,我会从容地把收纳装的时间放在季,而不是咋暖的暮春;因为“惊蛰晴,万物成”,使人总不由自主地对惊蛰这一天的天气阴晴多了一份牵挂,而在心底则总供着一份虔诚的祈祷;“谷雨前后,点瓜种豆”,每到这个时间点,总忍不住要问问乡里最近在种什么,忙吗?-------

奶奶百科全书的“自然”篇,套用一句当下的流行语:“全是诗和远方”。

夏天晚,在庄门外新垛的麦草垛下,依在奶奶的身旁,我认识了挂在天际的璀璨银河,也找到了在银河两岸遥遥相望的“牛郎”和“织女” ;冬天夜晚,在搀扶着奶奶到门外的土圈上厕所时,我认识了“三星”,学会了根据“三星”在天穹的位置揣度时间。春天的早晨,迎着太阳,站在奶奶身旁,看鸣叫的大雁排着队从太阳里出来,知道冬天已过去秋天的傍晚,和奶奶并坐在小板凳上,又看大雁排着队鸣叫着飞进月亮,知道它们要不辞辛劳地到遥远的地方“过冬”。春天看燕子在屋檐下衔泥搭窝,听燕子报恩、为良善主家衔金藏宝的传奇。夏天的傍晚,看着蜘蛛在廊檐下、墙角、树枝间结网,数着蜗居草房里的蝙蝠飞出飞进,观着环绕着月亮的大大“风圈”,知道了,要变天了,要下雨了,要刮风了。某日,若有喜鹊叽叽咋咋叫着来关顾,从房顶落到院子里,我们便要像过节一样的高兴,因为“喜鹊咋咋咋,明天要来姑妈妈”。

中学地理课本上描述的“北斗七星”,没有奶奶披着星辉讲着传说的指认,至今我对它的认识还是书上用虚线连成的那个走了形的假“勺子”形,繁星中,我从没寻到它真正的模影。

如今,随着城市骨架的延展,五彩的霓虹灯越来越霸气,越来越耀眼,越来越艺术化,冲击着人们的视觉,震撼着人们的感官。但你却再也没有了深邃天宇清辉星光下的陶醉和遐想。

偶尔回乡下老家小住,在静谧的夜晚,抬头仰望星空,顿生现世虚度、辜负光阴的慨叹。

有个小脚奶奶,会生活,不是学习,而是喜爱;会干家务,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关系联系、排列组合,不是技术,而是感觉。

整日里围着奶奶,因为好奇奶奶的小脚,就喜爱上了给奶奶洗小脚,洗长长的裹脚布;因为好奇奶奶的盘头,在我童年的手掌尚捏不下奶奶浓密的一大把头发时,我就好上了给奶奶梳头洗头盘头。在奶奶的夸赞下,我给奶奶盘发的水平后来甚至超过了我的几个姑妈妈,而奶奶直至去世,也最喜欢我给她梳头。

守着一直生着病的小脚奶奶,很小我就学会了在泥土炉子上熬中药。多大的药剂子,用多少的水量,煟多大的火候,熬多长的时间,清出不多不少多半碗,从没失败过。在吃西药占主导的今天,每每我会佯嗔老母亲熬中药时,偶或不是几乎熬干了,就是清出满满一大碗,没个“刚好”。

印象里,那些做饭蒸馍的基本功:和面、擀面、切面,洗菜、切菜、炒菜,发面、接面、醒面,都不是奶奶要我学的,也不是奶奶要我干的,而是我缠着奶奶学的,甚至是在奶奶做,我在傍边添乱或“故意捣乱”中会的。

有一天回家,一家人一起包着包子,完全是无意识地,我说包一个包子要捏十六个褶。众人皆不解,反复实验,果然捏十六个褶的包子形最正,样子最好,封口最严。后来我告诉她们,那是奶奶说的。奶奶的“真经”已经成了习惯,成了自然。

有奶奶的陪伴,多长的时间都好打发,多无聊的等待都不会急躁。我能在不温不火中烙出三寸厚的锅盔、炒出酥脆的大豆,至今仍是亲戚们中的佳话。

长大了,成家了,变老了,有机会走走天南海北地方,尝尝东西南北菜系,最怀念的还是奶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其实还是奶奶的味道)。兴趣所至,也买来菜谱若干,依样抄刀弄勺,但终得家人赞誉的,还是奶奶味道的素面条,甚或是一碗面拌汤。

过日子,交往人,做工作,终了发现,能让日子舒心的,能使人认可的,能让工作满意的,还是你天生的那点秉性,而那,冥冥中其实跟奶奶的几乎一样。

有个奶奶,是我人生中的最大幸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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