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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都不好玩(3)

2017-05-19 16:40 作者:白浪滔天1967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问询、排队、再排队,跨越午休,再排队。仿佛整个人在嘈杂的人群里漂浮着。更要命的是有时候不得不带着生病的老人一起去办各种琐碎。听说经历几十年改革,这已经是简化了之后的情况。临近下班的时候,总算办齐了手续住进病房了。乳外第二病区在“18”楼,这是千真万确的。但是被告知的以及电梯里显示的都是第19层。所以,我们只好在19楼下了电梯。

天很热,护士们躲在有空调的地方。而且正值晚上交接班前夕。没人理睬我们。只好让妈妈惴惴地坐在一个空椅子上等着。随时准备充满歉意地归还给这个空椅子的主人。好在始终也没有出现。直到护士喊叫妈妈的名字。量血压、测血糖、称体重……

住进了病房。病友们热情地相互帮助。这种场面再熟悉不过了。人类的本性是可敬的,哪怕在他们生了毛病以后更是如此。否则不会经历了七万年的采集时代从众多灵长类近亲中脱颖而出,繁衍至今。

妈妈是要做择期手术的,有一系列术前检查等着做。毕竟年事已高而且高血压、糖耐量偏高。日常口服阿卡波糖,血糖控制得可以。但是血压控制得不好。管床小杜医生告诉我们手术要下周做,这段时间术前检查并且控制血压。翌日清晨就有抽血,所以第一天晚上不能回家。我争得了许可,带老人回家洗了个澡,取了一些生活用品,连再返回病房。

护士长下班前领着一帮护士来查房。看到我她皱了皱眉,严厉地说:“我们是无陪护病区,请你呆在外面大厅里,有需要护士会广播找你。”

在走廊里见到笑容可掬的咔教授从我身边经过,颇感意外。他的身躯变得比记忆中瘦小,而且明显驼了背。三十几岁时已经谢了的光顶,现已涣散地扩张了面积。一围半长的发更加稀疏。看起来更像达摩老祖,戴着深色法郎边儿眼镜的晚年的达摩老祖。而且也非赤足,反而穿着得体的水牛皮的软鞋。走起路来踱着方步。明显的筋骨已经不怎么样了。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声:“咔老师好!”他一怔。然后不做迟疑地微笑了,就像他对迎面经过的小护士时的表情别无二致。他不会回忆起我是谁。他的生命在老去,而且遗忘掉一部分事情是必须的。三十年前的时候,他应该是三十多岁,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在课堂上给我们讲普通外科学。当年的咔老师意气风发。此后很长时间直到毕业,他都能叫出我的名字。记得第一堂课,他带来一张照片,给大家传看。他跟一个广场上的青铜塑像的合影。介绍说,那便是国际外科界公认的“鼻祖”。那时咔老师只是个普通医生。十年后,当上了这家大医院的一把院长,不过时间只有几年。关于他的绯闻很多。这期间,这个城市的市长慕绥新和副市长马向东双双入狱,并死于非命。天下混乱,能囫囵个保全下来实属不易。曾经听一个朋友指着酒桌上的一位女郎低低告送我,那便是“老咔”的三儿。当时瞪圆了眼,这老咔的正妻娘家是这家医科大学组织部的主管。看来孙猴子跳出了手掌心儿了。咔教授在走廊里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门紧锁着。会误以为里面没人。实际上,他一整天都呆在里面。偶尔把前去拜访的客人送出来。然后就是,等到三点半比别人下班提前一个小时出来,踱到电梯楼。或者先走进医生办公室,接受小大夫们的问候,然后笑容可掬地前往电梯口。当然他走的是内部通道,无需排队。那几天,我把闲着没事儿观察老咔做得有滋有味儿。这期间,两个操外地口音的粗鲁汉子对老咔的非议很耐人寻味。那两人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厅角落里吸烟,音量有点高。他们以为这种环境不会被留意。可是我听了个正着。年轻些的那位问另一位道:“不是请了金主任做我的手术吗?咋了,志明那边儿说够呛。”另一个上了些年纪满脸胡茬子看上去像个农民或是渔民。只听他愤愤地说:“本来志明说,他亲自主刀请金主任给看一眼。自己直系亲属,本来没问题。可今天一早志明问了金主任。人家回话说,这几天还有好几台手术,都是老主任的关系。所以,你爹的手术怕三天之内也坐不上。志明的面子还不够。”年轻人把烟一摔骂道:“是不是那个咔主任?这个老x养子。本来早就退休了,还天天来坐诊。就为挣几块钱的挂号费。那天跟志明喝酒,他告诉我,老x犊子走路都哆嗦了,早就不能做手术了。科里大事小情还得向他汇报。评论文进职称还得听他的意见。年轻大夫对他又怕有恨。他骂妈了个x的! ”“你小声点儿,别把志明给卖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些年我在基层小医院仅听说过老咔包养小三儿的传闻,倒也并没有听说过有谁挖门盗洞要找他给做一台手术的。当然我所处距离尚远,图仰虚名的人必定会有,但毕竟与他的行政头衔相比其医术并非高超过人。而绝大多数求医者又都精得很。老咔这种人更像是资源的分配者,而非资源本身。

早晨,渐渐地病房走廊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新病人,穿着病号服,走来走去交头接耳。这些病人都是回来做术后化疗的。有的前胸空空荡荡、有的头顶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金主任领着一大帮大夫查房,一个病号紧随其后追着询问着,金主任表情和蔼,他停下来亲自查看这位病人颈项上的包块。然后平静地告说她,应该去胸外门诊做检查,可能是转移了。那个人静静地听着,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在这里我听说乳腺癌术后化疗的花费平均都要三十万上下。都是进口药,走不了医保的。许多家庭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搞不好最终人财两空。上午陪着妈妈去做了几个检查,临近中午回到病房,发现床上坐着两个病人在打点滴。床头的病人信息卡也变成了三张。满满的塞在卡槽里,拥挤不堪。妈妈显得有些不快,毕竟自己的床上坐着陌生人。我却怎好为难病人。于是找护士,说我们累了需要躺一躺。于是护士二话没说把她俩领走了。

给三床陪护的那个胖胖呼呼的哥们儿有点口吃,却拥有着惊人的表达能力和亲近感,全病房的人都愿意听他唠家常。他细心地伺候着刚刚切除了部分乳腺的媳妇。两口子都胖胖的显得幸福。家住在铁西区,是本地人。“你说,每年来医大预约个三维彩超,才二三百块钱。”他很有感触的说道:“谁家花不起这点钱儿呢?如果不等它长大就发现了,在门诊做个小手术就切掉了。何必受这个罪……”他叹息道:“可咱们普通老百姓哪知道这些呀!”我心想,自己身在基层医院从事放射诊断二十几年,对此不也知之甚少吗?以当前国情而论,未绸缪谈何容易呀。

术前一般需要取出一块病理,以便决定下一步的手术方式。廓清或是保乳取决于良恶性程度。他们常规的做法是:超声下穿刺活检。管床告知妈妈的时候,偏巧我不在病房。听说后觉得不妥。还记得吗?当初做这个三维乳腺彩超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如非耿静教授亲自给做,这个病理肯定取不出来的。便匆匆跑去医生办公室找管床的小杜。病房走廊都是门禁森严的,医生办公室更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可我费了一番周折进去了。杜大夫却不在。“请问杜大夫在吗?”“他很快就回来,你十分钟以后再来吧。”时间长了我才知道这是一种搪塞。其实他们谁也不知道杜大夫会不会来。那天我白等了一个下午也没把杜大夫等到,打电话也不在服务区。第二天,妈妈的“超声下活检”还得去。结果可想而知。最后,把整个走廊的超声大夫都叫过来帮忙,谁也找不到那个病变。下班了,喧闹的门诊大楼空空荡荡,保洁员开着清扫车出来干活了。我扶着老人意兴阑珊地返回病房。消失了一昼夜之后,杜大夫终于露面了。他解释了什么,交代了什么到现在我也想不起来了。都是些废话。如果他哪怕接了我的电话,也不至于白白折腾了我们一天。

这件事请示了金主任,最终是这么解决的:手术当天一大早请耿静教授在病灶处插入一根长长的穿刺针,坐下标记。然后进手术室,由第一助手程大夫和小杜大夫一同完成这个手术。仅仅是个局麻下的小手术。还好,妈妈是走着进去,走着出来的。穿着严严实实手术衣的小杜大夫搀着老人出现在门口。他喜形于色地对我说,病变已经切下来了,送病理了。不过金主任已经看过了。应该是良性的。

第二天查房时,金主任特地又告诉妈妈一次。这个肿瘤应该是良性的,等着病理出来,决定下一步方案。这样,我们继续住院。每天测血糖、降血压为下一步手术做准备。好在虽然尚无最终定论,可毕竟金教授都说是“良性”,我们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大半。心情轻松了许多,也不再觉得炎热的天气无法忍耐了。病房的里里外外以及整个大楼的各个角落难免会有病人家属的啜泣与劝慰。这样的大医院收纳的都是些大病、恶病的患者。毕竟忧虑不安和恐惧才是这里的常态。

已经联系好了的护工,原定手术当天开始工作,现在用不着了。目前我妈一个人可以自理。白天我也可以回单位上班了。晚上过来看看,呆到九点钟病房关门前回家。如此过了两三天。正值炎热季节,多数人都不愿意在这时做手术。所以住院的患者很少。一天晚上我去探望时,发现别的患者都出院了。连铁西的那对夫妇今天也出院了。四张床的病房里就剩下我老娘一个人。她还高兴地说,晚上终于可以洗一个澡。她洗了澡,睡下了。我才离开的。

你说这里的护士吧也够奇葩的,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若冰霜;又有的则三伏天送棉袄无事生非。听妈妈说,有天晚上护士没按时叫她去测血糖。她就自己去护士站找人。可那里空无一人。记得第一天办入院那里就空无一人。妈妈一路找到她们的休息室。从虚掩着的门缝儿看进去,两个小护士躲在里头吃水果。里面有空调,外面没有。妈妈不敢打扰她们,只能在走廊里等。可是那一晚她们始终没出来。妈妈漏掉了这个血糖检测。估计两个护士肯定编造了一个数据蒙混过去了。这个病区护理工作管理得出奇恶劣。记得曾经在另一家省级三甲医院盆底妇科志军教授的病区陪护我老婆住院时。那里的护士每晚半夜过来给患者记录尿量,之后把尿倒掉。我们家属过意不去,帮着护士倒尿。她们都严词拒绝呢!因为被上级发现了是要挨罚的。

就在妈妈洗澡的这一晚,我刚回到家电话就到了。是当班的护士打来的。解释说,她们科有规定,超过七十五岁的老人不能独处一个病房。今晚必须家人过来陪护。我说刚刚回来,安排妥当了才离开的。那护士非常强硬非叫我回去不可。最终,我屈服了,悻悻地开上四十分钟夜车赶了回去。第二天上午护士长命令我,你家得留陪护。然后又指使小杜大夫重申这一要求。我不得不请了假。忍受着炎热,混在病房里。查房时又得被撵出去捂汗,心力憔悴。

某日黄昏,隔壁的病人滴流打完了,人家家属按铃不应,跑到护士站却找不到人。病人都回血了,这边家属急得骂人。休息室的门开了,两个白班护士刚刚穿着便装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总住院程大夫着急了,挨屋去找值班护士。最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回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满脸不高兴。从家属摁铃到护士拔针,前后用了七分钟。因为我用手机记录了整个过程。这一幕也被程大夫看见了。我才不管她怎么想呢。反正我不能闲着无所事事。……

第二天,管床的小杜大夫找到我说,介于你母亲滴流已经都停了,控制血压的药也可以在家里口服。今天早晨跟主任碰了一下。认为你们可以暂时出院,等病理结果出来后,如需手术就继续入院治疗。如果跟金主任术中的判断一致,就无需再住院了。另一侧的乳腺增生完全可以去门诊做手术。……

就这样妈妈出院了。病理结果:导管内乳头状瘤和导管上皮不典型增生(良性)。我们在门诊做了第二个手术。然后,我亲自去送病理。才会碰到了“龚丽娜”的那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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