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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瓢把儿奶奶在梨乡

2017-05-15 14:20 作者:云无心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上个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我们县最大的梨区范庄镇,一直在那里生活了好多年,到了上学的年龄才随母亲工作调动回到县城。

那时母亲在梨乡中学教书,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一边教书一边带我和哥哥,晚上回来还要批改学生作业,拆洗我们的衣服。经常半醒来时,我发现母亲还端坐在桌前,或拿着笔或捏着针线,十分的辛苦和劳碌。后来没办法就把我和哥哥寄放在邻居奶奶家,傍晚放学后再去接我们。带哥哥的奶奶叫瓢把儿,带我的奶奶我不知道名字,别人都叫她志国娘。6岁前的记忆很是模糊,只记得那些特别好吃的东西,比如用梨熬的糖稀,用两根高粱杆绞着吃。那叫一个甜呀,那滋味现在想起来都甜滋滋地舌底生甘。大我3岁的哥哥本事(自豪)地说糖稀是他的瓢把儿奶奶熬的,我就跟母亲闹着也要跟瓢把儿奶奶,因为可以吃糖稀呀。一说去志国家,我就在母亲怀里蜷着双脚不下地,母亲就故意嗔着脸扬起手巴掌说要打我,志国娘就赶紧接过去说,不跟她了,不跟她了,要打咱呢。听志国娘说,我睡着了也叫着瓢把儿奶奶,后来我一叫瓢把儿奶奶,志国娘就答应。她跟我说她也叫瓢把儿。现在想来,那真是哄孩子的瞎话。

那时什么都是按人头供应,买粮食要粮票,买布要布票,打油要油票。甚至买个自行车买双鞋都是要票的。印象最深的是,对门的小红和我年龄相仿,但她有一辆红色的三轮童车,我特别也想要一辆。不懂事的我给母亲要了好几次,母亲就是不给我买。我就每天故意等她来了哭着不跟她回家,要跟瓢儿把奶奶睡。我每天站在小红家门口定定地看她骑车,她骑着车在街里绕圈,我就跟在她车后面跑。我的瓢把儿奶奶跑到对门跟小红娘说:“借俺们骑一小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到了晌午吃饭时,我看见瓢把儿奶奶用布包了几个鸡蛋捧着去了对门家。

4岁那年我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母亲说我的瓢把儿奶奶整整抱了我一天一夜,晚上我不离她,一放下就哭。她就抱着我在屋地上来回走,而且还不能停,一停我就从睡中哭醒。对门家有一头奶羊,听别人说,那女孩爸在北京当兵。一天午后,我刚睡醒听到院里有人说话,细一听是对门小红的妈妈跟瓢把儿奶奶说话,奶奶说:“你家那闺女怎么养的那么好,白白胖胖的。我家的闺女老是闹病。(奶奶家没有闺女,只有3个儿子,我知道她是在说我)”“我家闺女喝着羊奶呢!这顶用。”小红妈妈说。“能不能让我家闺女也喝点呢?就喝几天,不长喝,这闺女最近老是感冒还咳嗽。......”后来瓢把儿奶奶的声音压低了,我也听不到了。我咳嗽厉害时,瓢把儿奶奶就给我熬冰糖梨水喝,那时的梨树长在沙土地上,多汁甘甜。每次熬梨水时奶奶会剩下一块让我生吃,一口咬下去流出的梨汁会把我的四根手指粘在一起。

梨乡的夜晚,风儿夹着梨花的香甜阵阵袭来,间或蛐蛐的啾啾声、青蛙的呱呱声,晚归的邻人惊动了小黑狗,汪汪叫了几声。我偎在瓢把儿奶奶身边在院子里歇凉,奶奶抬头望着夜空缓缓地说:我这辈子不识字,当了一辈子的睁眼瞎。家里兄妹7个,我是老大,没上过一天学堂。从小就是干活、带弟妹,带弟妹、干活。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个啥样。我待见(喜欢)识字的人,你娘她是先生,她教我认识了自己的名儿,我敬重她,也待见你。有文化的人说出的话呀都好听!奶奶用手捋了捋脸两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又扶了扶脑后的发髻接着说:“我家凤儿啊,长大了也当先生吧?奶奶叫着我的小名,用手摸着我的头滑到我脸上,她的手粗糙而有力,划得我的脸有些疼。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抬眼看到满天的星星和弯弯的月亮。看到瓢把儿奶奶洗得发白的月蓝色斜襟褂子在月色下发出好看的光。

再后来带我的人变成了奶奶的儿媳妇志国嫂,我问嫂子,奶奶呢?嫂子说:“奶奶去地里给梨树疏花了”。自从嫂子带我以后,我每天都能喝到一碗羊奶。毕竟是孩子,问了几天后就不再打问奶奶为啥不带我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寄放在另一个瓢把儿奶奶家的哥哥,经常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溜出来满大街的跑,跑到谁家,谁家就招呼他吃饭。他也不认生,坐下就吃。哥哥常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哥哥人缘极好,大抵是沾了吃百家饭的光吧。

秋天来了,天气转凉,梨树挂满了果子。我的咳嗽慢慢地好起来。好多天了,天黑等到母亲来接我回家时,都没见奶奶从外面回来。我问母亲才知道,奶奶住院了。母亲说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只要增加些营养,好好养着会慢慢好起来的。

转过年,母亲说我们要搬家了,这次是搬到县城,父亲也从外地调回了县城。那年好像是1979年,我们要走的那天,哥哥的瓢把儿奶奶端来了自己用梨熬得糖稀,对门小红娘拿来了自己烙的白面糖饼。志国哥和嫂子抬来了一筐花梨说:“这是今年自家树上结的,俺妹子天凉了好咳嗽,让妹子带到城里吃”。母亲掏出所有的粮票硬塞进了志国嫂的兜里叮嘱着:“给你娘和孩子们多买点吃的”。走出屋门,母亲的学生站满了院子,拿着旱烟袋的大队支书站在最前头,他说:“杨老师啊!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学校里你住过的房子还给你留着。”我只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强烈,不像是天,晃得我睁不开眼,再就是我的啄木玩具丢了,哪里也找不到。

进城一年后,4月周末的一天,母亲带我回去看瓢把儿奶奶。一进门我叫着奶奶!奶奶!可是没人应声。我挑门帘进屋,屋里没有人。“有贵客来啦?俺听门口有人说城里来了人!”志国嫂的声音从外面传进院里。我往门口迎着叫着:“嫂子,我奶奶呢?干嘛去了?”“进屋说,进屋说”志国嫂依然还是短发,精瘦精瘦的体格,她麻利地拉着我进屋坐下,然后去里屋拿出了一个布包掀开,我一看这不是我的啄木鸟吗?那种一上劲儿转几圈就自己跳呀跳的玩具。回城后我哪都找不到。原来在这呀!嫂子用手在围腰上擦了擦双手递给我啄木鸟说:“这是你走那年你奶奶让我故意藏下的,她说一来是想你了看看它就当是念想,当你还在身旁。二来是如果凤儿发现玩具不见了,肯定会回来找的,那样我就又能见到她了。”“奶奶呢?”我急切地问,“娘走了,你们走后一年她老人家没的。”嫂子说。“怎么不通知我们?”母亲接过话,“娘不让,她说你们是公家人,工作都忙,不能给你们添麻烦。那年,凤儿老是闹病,娘说对门的小红长得壮都是喝羊奶喝的,就跟小红娘说,你家男人不在,没人帮你干地里的活,我给你干,你答应让俺家闺女喝羊奶。娘毕竟岁数大了,腿脚不灵便,在地里干活时,从梨树上摔下来,打那后就一病不起。你们搬走一年后天里没的,娘叮嘱过不让你们知道的”。

母亲拉起我的手,说要去奶奶的坟前看看。嫂子说奶奶就埋在自家的梨树地里,这会儿,梨园里的花都谢了。雪白的花瓣落了满地,薄雾缭绕,抬眼望去满目苍茫。梨花瓣跟着我们的脚步,打着旋铺上了我的脚面和小腿。我俯身轻轻地捧起洁白的带着露珠的梨花瓣散在奶奶的坟上,花瓣飘飘,清风过处,我感觉像是奶奶的手帮我拂去身上的尘土,又像是重回到了奶奶的怀里,拍打着我摇啊摇,想起那个不眠夜,奶奶倚在我的床前摸着我的头,叫着我的小名......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见瓢把儿奶奶依然穿着月蓝色的斜襟褂子伸开双手向我走来。再一看奶奶又转过身躬着身子在雪白的梨花丛中忙碌着打掐、疏花。

每年中秋节前后或者年节梨熟了,志国哥和嫂子都会带两箱梨过来,最初是赶着驴车,后来是拖拉机,再后来是货车、轿车。来来去去这些年志国哥添了5个儿子。大儿子有了自己的车队,二儿子有了自己的冷库,三儿子有了自己的纸箱厂,老四也开了自己的商贸公司,小五则进省城当了电厂的车间主任。

很多年过去了,6岁前的记忆逐渐断片,甚至记不起瓢把儿奶奶的模样。当有人问起我是哪里人时,我经常脱口就自豪地说出梨乡范庄这个村名,哥哥也一样经常会说错故乡的名字。范庄是我心中永远牵挂,因为我和哥哥的瓢把儿奶奶都在梨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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