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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牛

2017-05-13 12:36 作者:薰衣草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九八一年,褐山下一处小村庄的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娃娃。按说生女娃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在那里却罕见、稀奇。因为那里被叫作男儿村,凡是村里的男丁娶亲后生下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男孩。这让不少专家学者颇有兴趣,这村子这奇怪现象是偶然还是什么超自然力量在左右。大家众说纷纭,争议不断。

而这一女孩子的诞生,让全村骚动起来。物以稀为贵,人也是这样的道理。村民都笑称,这老邓是捡到宝贝了。老邓就是这女孩儿的父亲,她改名为邓喜沅。出了这女孩子,仿佛这是上天赐给他们村的一样。于是她就在村人以及父母的喜下一天天长大。

九八年,她十七岁了。人长得是格外标致,落落大方的。高考在当时已经算是不少人最好的出路了。偏僻农村的人家也就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各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上大学,这样的事在当地是荣光。大学生眼看着开始多起来,听说村里有几个上过二流大学的大学生已经在城里找到好职位。喜沅呢,从小学到如今,年年拿三好学生受老师表扬,学习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她聪慧的很。

她拿着刚发下的填报志愿表,脑海里久久回荡老师在办公室对她说的一席话:喜沅啊,按你模拟考成绩要是高考发挥正常,上重点大学是绰绰有余的。到时毕业了找个好工作,你们家也会因你而光荣的。难道你甘心以后像那些村里的大妈大婶一样随便找个村人嫁了,一辈子窝在这偏僻山村吗?你千万不要犹豫了啊,人一生啊就这一次机会,能不能彻底改变机会就在面前了。老师的话,你好好想想吧。

她走在回家的田野上,路很远,她的腿并没有感觉到累。脑海还在想回家应不应该给父亲说老师给她讲的这番话。她已经开始编织属于自己的大学,就像她此时此刻正在大学校园的校道里思考学术,一丝不苟。哦,大学啊,会胜过村子好多倍,该是。

她抱紧了手上的高考志愿填报表,迫不及待的心不自觉地给了脚步加速的动力。她跑着回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自她懂事以来,家里人都顺由着她。她甚至比她少3岁的弟弟要受重视得多。不仅如此邻里村人也因为她是村里第一个出生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而对她呵护备至。她年纪一点点长大,身体也随着发育。由牙牙学语的小不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闺女。村里不少单身未婚,更有甚者孤寡男人也开始对她献起殷勤来。有时他们还会调侃她几句,每次遇到大人或者老人看到都会用扫帚或者棍棒撵走这群不正经的青牛们。喜沅每次都只是笑笑,并不会有什么害羞或者尴尬的面容。有时她也会想自己也到花季年纪了,心里复杂的小心思也越来越多了。可每次想到钟爱的知识,她又抑制自己去想这些歪门心思。而现在她看倦了这一群大老粗青牛们了,一心只想到外面看看,或许外面有更值得她等待的事与人。她这样想。

家门这沉默的雕像伫在牛棚旁,一头牛哞哞地吧唧着嘴里新鲜割下来的草,津津有味。另一头则哈欠哈欠地打着小盹休憩。想必刚刚老才喂饱了它们两个。

叩开锈蚀的铜环,右下角的木门板已然在岁月的磨蚀中不见踪影。母亲瘫在床上。自前年开始她落下整宿整宿睡不觉的小病后,后来越发严重每到深便骨痛得难以忍受。父亲看着心疼,到处寻找医治的办法,结果都不如人意。每次看到她似苦瓜干皱成一团的脸,喜沅就想象得出半夜母亲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上学,强忍着痛不发出声的模样。她的鼻子猛地一酸,手里捏着的成绩单以及老师的话,重重地沉在她的身后。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邓从厨房走出来,解下沾满油污的围裙,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回来了?饭快好了,待会就可以吃了。

她点了点头。准备入房把书包放好。老邓瞥了一眼,喊住她。她转过身来,老邓示意她给他看看手上的东西。他干裂黄土地般的双手接过薄薄的纸条,看了又看。老邓说起来只算一个读过两年学的人。他又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个高考字眼上。

饭桌上,喜沅说,爹,我有个事,我们老师说我高考不出意外可以考上重点大学。可咱家的情况......我妈还......我.......想上大学......她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声音几乎小的听不见。然而,老邓还是听见了。

老邓搁下筷子,望了望女儿低着的头,又回头看看床上痛苦呻吟的妻子,他左右为难。早上邻村见多识广的老汇说,他在省城认识一位医生,就专治这病,假不了,好几个人被他治好了。他拍着胸脯说道,要是没治好他把医药费一毫不差给回老邓。老邓当然希望治得好了,可一来一回路上花费不少再加上医药费确实让人有点吃不消,而如今......这节骨眼上两头牛即便卖了也只够做一个事。上大学固然是好事,但妻子的病是万万不能耽搁的啊。

他掏出一支烟,点着,无奈地对女儿说:“容爹想想。”

喜沅收拾好碗筷朝厨房走去,不时回过头想说什么,哽噎着没说出来。

其实喜沅知道家里的情况,她也犹豫要不要对父亲说她还是不上大学了,先把妈的病治好再说。可她心里梦寐以求的大学呢,又该往哪里搁。在理想与现实面前,向日葵没有脸面直视艳阳。

弟弟一声不吭,打开了房门朝外面瞄了瞄,又缩着身子躲进去。

她也一声不吭,躲在厨房。

老邓右手捏起那支燃了仿佛很久的烟,粗糙的,他也不常抽。熄灭了烟,他坐在妻子的病榻旁,面露难色。

妻子听到刚才的对话,硬撑着要坐起来。老邓扶起她,把枕头塞在她后背位置上。她半躺着,嘴里艰难地喃喃。老邓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与他一样最喜爱这女儿。大学,寄托了孩子对未来的希望。何况......她是个可塑之才。

“你?”老邓良久吐出这个一个字。

“我...你不用担心我,这身子老毛病了...再说...了治也不一定治得好呢。”妻子解释着,意思很明显。

“可是......不行,病要紧啊。耽搁不得。”老邓斩钉截铁,摆摆手出了门。

女儿在厨房听着,心里不禁一阵失落。不过为了母亲,这点不算什么。她这样安慰自己。

老邓站在小丘山的细流旁,夜也跟着沉默了。今晚的星星不多,最亮的那颗在遥远的地方闪烁着。他就这样站到了黎明。

第二天天一亮,牛棚里的两只牛已不见了踪影。

喜沅起床打开门,问老爹:“牛哪去了?”

“我卖了给你妈凑钱看病了。”老邓笑着告诉她,“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上大学的费用今一大早跟村里的大家一说他们都支持你上大学,村委和每家每户为你凑钱。这下你可不用担心了。以后日子好起来了不要忘了大家的恩情,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她雀跃着跳起来,一把抱住老邓,眼泪哗啦啦向下掉。

几天后,老邓带着妻子在老汇陪同下离开了。

喜沅暗自感激天无绝人之路。

之后,她如愿考上了全国最有名的政法大学,乡亲们在老邓授意下都说是自己的资助,大家端起酒敬老邓。喜沅临离家时看了看精神稍有好转的母亲,目送着村子踏上了求学的火车。

老邓醉倒在桌子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了。酒醒后,他发现妻子扭曲的面容终于定格在僵硬的床板上。她再也不会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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