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就是故事

岁月就是故事

杨林雪

一个人，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痛，如果有一天，变成了肥料和营养，成为他成长的动力，那么，他的人生就会发生根本地转变，开出美丽的花来。——题记

挫败感

有时候，因为读到自己特别喜欢特别佩服的文章，觉得人家那文笔那功力是你再努力几辈子也无法赶上的水平，我就非常痛苦，当下的挫败感就会一下子把自己拍扁，严重的自卑心理就开始作祟——自小家贫，读书不多，缺少底气，还是算了吧，文字这块泥巴还真不是我所能“玩”的了的。这样的挫败感一次一次的发生，累加的多了，我就感觉痛得受不了，内心充满纠结，无以自处——这种眼高手低，驾驭不了自己的梦想，又欲罢不能的状态，真的是很痛苦啊--------可是为什么我却又做梦一样沉溺其中，总是醒不了盹，甩不脱手呢？

缘起缘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故事还得回到更远的从前——

年轻的时候，或许因为喜欢读书的缘故吧，时间长了，出于兴趣我也试探着写篇小文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感，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青春的迷茫与困惑促使我爱上了读诗写诗，虽然没写出什么名堂来，也的确缓解了那时的焦虑与痛苦。后来在当地报刊杂志也间断发表一些小豆腐块诗歌、散文。自知才情浅薄——主要原因还是觉得书读的不够多，一直不自信，始终也没太当回事。

1997年的11月份，见到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散文》月刊编辑部的刘铁柯老师，（他们来临沂市开文学讨论会）他要求我们年轻人好好读书，厚积而薄发，不求写多，但求写好。有好的稿件寄给他们。在刘老师的鼓励下，我似乎重新爆发了写作激情，也似乎为了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待，我写了很多小篇章，感觉《春草散章》还比较满意，就寄了过去，没想到刘老师收到这篇短文，兴奋莫名，以为终于发现了久被埋没的“人才”，希望我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春草散章》被发表在1998年4月份的《散文》月刊上，初战告捷，我后来又陆续寄了几篇，1998年6月份又发了一篇《树之断想》再后来退稿就多起来，老师让我继续润色修改，然后投寄。我本来信心就不大，这一下子虽小有成就，却也很受打击，忽然没有了方向，就没再投稿。估计刘老师对我也很失望，我也不敢再问，从此失去了联系。

其实，这其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必须说出来：一天傍晚，天有些阴，我去菜市场买菜归来，经过一个熟悉的路口，忽然发现一个小书摊，我本来对书摊就挺敏感的，忍不住上前看看都卖些什么书。浏览了一下，忽然一本熟悉的散文集映入我的眼帘！这是我们十分尊敬的一位老师新出不久的书啊！好亲切！我忙问这书多少钱，卖书的头也不抬回答说，一块钱！我接着问：“还有吗”，“有的是，你要多少？”我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这是本好书啊，是老师一辈子的心血凝成的！绝对的纯文学，绝对健康的精神食粮！老师修改稿件，买书号，联系厂家印刷--------忙乎了好长时间我都知道。这本书的成本大概也在七八元左右，可是目前只卖一元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像忽然挨了一闷棍：有些文章的命运，注定了像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吗？有些书的命运，注定像被厌弃了的怨妇，独自饮泣无人问津吗？一个人一生的心血，这样很容易就被社会淘汰，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失去了曾经的温度，留不下任何痕迹，要等待处理吗？

有一位作家说过：“许多书的归宿是废纸堆，略一浏览，便可弃去。部分书的归宿是书柜，其中知识，可以取用。有些书的归宿则在读者的灵魂中。” 从开始我就有这样一种观念：好的作品必须经得住时间的考验，那些快餐式的文学，那些让人读过之后再也不愿想起的文章，还不如不写的好！宁缺毋滥！要学习贾岛精神：“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因为我知道自己真得才疏学浅，也许我根本就不配做关于作家的梦。于是，一个强烈地念头在心里产生——

自弃

从那以后，我似乎很冷酷也很明智：宁肯“封笔自弃”，也不愿落到那样一个悲凉的下场。我把一些草稿收拾了一下，装了满满一小箱子，封存到了储物间的一个角落里。说实话，是真的不舍得扔掉啊，那都是自己深夜油灯下，一个格一个字地爬出来，一篇一篇地修改，一遍一遍地眷抄出来，一点一点心血的积累与煎熬。是自己的痛，自己的泪，自己灵魂的寄居之所啊！可是，我不得不狠着心把它们扔到角落里去，不再理它们，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情景，让我仿佛看到一个狠心的妈妈因为自己无能，眼看着养不活亲生的孩子一样，把他包一包，抱到荒野里去，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放下，谁有缘谁就捡了去吧，好歹送那孩子一条生路——妈妈掩面哭泣着，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和他有缘相见。以为从今天起就可以忘了这一切，从此做回另一个人——这个人肯定不会再爱文学-------十八年前，就这样我封笔自弃，自我“了断”，成为我们当地文学圈子里的“废人”一个，从此搁笔没有再写什么。

再起波澜

那一年，由于种种原因我不久就离开了原来打工的地方，离开了那个有着浓厚文化氛围的朋友圈。接着，因为结婚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一个很意外的契机，命运带我闯进了幼教领域，我一下子爱上了可爱的孩子们，从此真得一发不可收。日子就这样流水而去，一晃几年过去了。

忽然有一天，过去的一位文友辗转找到我，送给我一本书：《初二语文课外阅读新编》还有：“名人佳作，权威指导，阅读黑马”等字样。我说啥意思，她说，我找到你真不容易，你打开看看吧，上面有一篇文章是你写的吗？《春草散章》！我说是的，几年前发过的，你怎么找到这本书？她说：“我姐姐家是郯城镇的，做家电生意，我经常去帮忙。有一次，店里停水停电，我去邻近的新华书店提水，偶尔发现摆在柜台上的书（她也是爱书入迷的人），随便翻了翻，发现里面的文章都不错，翻着翻着就发现了署名为杨林雪的《春草散章》，把我惊了一跳：我想这不会是我的朋友杨林雪吧？她也喜欢文学，好动笔写个豆腐块什么的。难道真得是她？--------”在好奇心与友情的驱使下，她拿着这本书辗转找到我娘家去了。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有好多年不见的朋友找到家里来了，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这本奇妙的书，发现真有我的《春草散章》！再一看其他篇章的作者名单直接就把我震了——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竟然站在那些我崇拜的五体投地的中国名家，世界名家，世界级文豪的行列里！他们分别是：杨绛、余秋雨、巴金、鲁迅、琼瑶、徐志摩、朱自清、贾平凹-------冰心、老舍、傅雷------丰子恺------沈从文-----毕淑敏----张抗抗------林清玄、席慕蓉、张晓风------冯骥才------外国的纪伯伦、雨果、-----高尔基、罗曼罗兰-------托尔斯泰------- 那些光彩夺目的生命，那些振聋发聩的名字！我，杨林雪，竟然以一篇小小的短文和他们站在一起？在朋友送我的这本书里，《春草散章》与林清玄的《生命的化妆》紧挨在一起！何德何能？这不会是梦吧？我一下子幸福得一塌糊涂！我非常感激朋友送来的惊喜，我非常小心地收藏起了这本书。朋友鼓励我好好写下去，但我还是没有再次提笔，好像觉得那都是前生往世的事情--------

“传奇”并没有结束，又是几年过去了，《春草散章》像我亲生的女儿，从离开了我的那一天起，就走向了很远的远方，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十八年后的一天，我学习心理学，在导师的带领下学习研修课程，当时的作业是每天一篇日志。有一天，忽然疲倦的不想下功夫写了，想偷个懒，就想起那篇《春草散章》来，试着在网上搜了一下，（在这之前很少上网）结果，这篇文章的专页忽然就跳了出来，又把我给雷到了：原来她大大方方地走入了很多中学生孩子们的视野：走入了中考模拟试卷；走入各种语文阅读训练；甚至走到更美的地方去了——被收入“《清明的心弦》《时文精选》《精粹短文100篇》《中学生魅力阅读》《语文阅读训练》《美文如歌，月光低吟满素衣》《语文月报》《中学生报》--------《语言天使》《现代文课外阅读》经典演练--------”还有一些名家的评论：已故作家杨清龙的“描摹逼真，意趣盎然，读杨林雪《春草散章》”；朱庆和的“物化，人化，诗化，自然与人文的和谐美，杨林雪《春草散章》与冯骥才的《维也纳春天的三个画面》”；她对擂台湾著名作家张晓风的《春之怀古》；她与台湾著名作家席慕蓉的《贝壳》站在同一个行列 ---------她到底走遍了哪里我还真无从彻底考察，这些仅仅是我能见到的信息。

太幸运了，这不是传奇吗？瞬间，我感觉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是远方——那种在我心灵深处一直渴望走向的生命的远方！我是为春草而生吗？我今生的使命就是来为春草画像的吗？果如是，足够了！生命具足了意义！我模糊地觉得：有一天我会老去，《春草散章》断然不会跟随！她已经像大地上的春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那一刻，我突然感恩莫名——生活给了我太丰厚的报偿！

这些巨大的冲击波，让我感到眩晕，我真担心我会不会像范进中举一样，因兴奋莫名而疯掉。《春草散章》所走入的行列，所有的篇章都是大家手笔，根本就没有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用一个朋友的话说是，画龙点睛的伟大事业我只画了眼睛就逃跑了，做事有头无尾-------而事实上是，我发过了《春草散章》，也曾经试着继续写下去，结果没有一篇达到这个水平，或者超越这个水平的！无法突破，我自己都不满意，真是莫大的悲哀！大喜大悲，一时之间在我心里如波涛汹涌，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了。我是该庆幸有这么一篇就够幸运了（天津的刘铁苛老师曾经鼓励我说，有多少作者作家倾其一生的努力，期盼着在神圣的文学殿堂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哪怕留下片言只语都可足以告慰人生！），还是应该后悔——我意志缺乏，轻率就放弃了对文学的追求？我欠时间欠读者欠生命于一份更执着的努力？还是我确实就不过是幸运，走路碰到了金子，不小心撞了“大运”，还奢望着再撞一次？亦或是像那个“守株待兔”的人，偶尔捡到了一只倒霉的兔子，却想着再捡一只？再捡一只？---------

这件事情的发生对于我来说，真的非同一般！它使我受宠若惊，再次搅起我那早已落入尘埃的梦想！这所有的一切我该怎么去解读呢？我被卡在了庆幸与后悔之间，悬空了现实的双脚。

《春草散章》看来像是偶然成篇，其实不然，在这之前我在长满青草的大地上，不知走过了多少个痛苦的春夏秋冬！而且，我是带着朦胧的意识和觉知去走的——有谁超过我对草的爱恋呢？后来我把这份感情写在了《一如草芥》中，那是我当年真实的生活写照。

再一次在文字里活过来

真正的梦想是不死的种子，它可以缄默涵藏，沉寂千年，只为等待必临的春天！

十八年过去了，我像中了魔咒一样，因为《春草散章》再一次在文字里活过来，我必须弥补过去的损失，把必须把自己狠心丢失的孩子再找回家来，在那种有点幸福又有点愧疚甚至还带点赎罪般的复杂的心情里，我再一次提起那早已生锈了的笔，准备再一次打开我在角落里深藏了十八年的“潘多拉的盒子”--------

很奇怪的是，原来断了的思路，现在居然能接上了，原来枯竭的才思好像闯过冬天的麦苗一样遇水返青，许多的旧稿翻出来再看，还会闪现新的灵光。心里总有一些什么，像大海的潮汐，时时冲撞着我心灵的闸门，让我不表达就无法安宁。1998年2月发表在《散文》月刊的《树之断想》，当我再次审视它的时候，觉得很不满意，一定有些什么我还没有表达出来，岁月给了我更多的感悟和思考，于是，我再次创作，重新发表，结果很快被收入教育部《中国大学生在线阅读课堂》——卑微如我，草芥一般生活在这茫茫苍苍的森林里，怯怯地举起这几片翠绿的叶子，成了我人生最大的安慰剂——我真的好知足，好欣慰！我忽然发现，十八年的岁月并没有使我对文学的感触减少什么，反而在增多。十八年前不懂的，十八年后明白了，十八年前没经历的，十八年后体验过了，十八年前迷茫的，十八年后明确了，十八年前的泪与痛，十八年后成了我思考写作的宝贵素材，重要的是十八年前的梦想并没有死，十八年后再次成为我可以努力的目标与方向---------

困局重现

尽管如此，我还是再一次碰到最起初碰到的那些挫折感，我发现我不能去读别人的佳作，一碰到那些我无法企及的高手，我又想折笔自弃——再一次重复历史的错误！这种痛苦像浪潮一样一波一波地卷回来，再次伤害我毫无设防的信心和勇气——我知道，这个难题又摆到面前了。可是，与十八前不同的是，这回我不敢轻易逃避和放弃了，我已经深深领教了这个魔咒对我的生命意味着什么——甩也甩不脱，解也解不开，这场痴缠，这场痴缠——仿佛三生石上早结定！

名师解惑

正在我困兽犹斗，与死局僵持不下，无法开解的时候，我终于碰到了命运中的贵人——征战沙场一辈子的文学前辈——《沂蒙晚报》牛总编和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作家张斌老师。张斌老师说：“这种挫败感不光你有，很多人都有这个体会，实话说我也这样，有时候就觉得自己眼高手低，对自己很不满意，产生强烈放弃的冲动，很多该写的东西就不想下笔了。前些日子听说一个文友，文章一向写得绝好，经常上《读者》和《知音》这样杂志的首页，也是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挫败感和现代文坛的荒芜感，把笔折断，发誓不再写作，专心搞摄影去了，我觉得挺可惜的--------”

牛总编说：“到了这个年龄，像蚕吃桑叶一样你已经错过了关键期，现在进入结茧期了。你不要再去看别人的作品来打击自己，书可以读，也可以不读，不要再执着了，很多东西即使读过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容易记住，你现在最大的人生财富就是你的经历，看好你岁月里的故事，写出故事里你对生活的体验和领悟就行了。你的误区在于你认为只有多读书才能写作，错了，很多人没有读过很多书，却能成为很优秀的作家，因为他们写出了自己深刻的人生体验。读过很多书的人不一定就能成为作家，相反，有时候书读得越多越不敢下笔，总觉得自己眼高手低，因为他博览全书以后会发现他所要表达的东西都差不多已经在书里，没有必要再说了，这就限制了他自己成长和成功的可能性，反倒是一件坏事。”

“‘武无第二，文无第一’，大树就是大树，高攀不了就不要高攀，把你小草的绿色全部长出来就好。谁对你说，这世界只准大树旺绿，不准小草发芽呢？假如命运只给了你一条小河，你就守着岁月的小河捞你的小鱼，又自在又开心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贪心要去别人的海里撒网呢？尤其文学创作，最重要的是作者作家自己对生活对人生最个性化的体验和感受，有什么就写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顾忌太多，计较太多，那是真正地在束缚自己，没有必要，对文学无意，对人生也无意---------”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两位老师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一盆冷浇，兜头而下，如醍醐灌顶，让我打了好几个机灵，豁然开朗--------无形中，就听见捆绑自己很久的绳子在啪啪断裂-------我终于挣脱了某种快要令我窒息的束缚，重新回到了生命的美好状态 。

一个人，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痛，如果有一天，变成了肥料和营养，成为他成长的动力，那么，他的人生就会发生根本地转变，开出美丽的花来。这对于我来说真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蝉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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