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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俺疯癫了的前半生》

2017-04-22 11:59 作者:凤凰涅槃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化大革命正值如火如荼之际,俺从娘肚里幸临而诞出,遂亮嗓大哭。列位看官勿要胡乱猜,俺既不是被文攻武卫批斗会吓着了;亦非禀赋特异功能,先知先觉到“十年浩劫”的历史性失误。俺不过想向这个花花世界报个到,给周围即将生活在一块儿的人们打个招呼而已。万分可惜的是,伏贴着几根黄毛儿的嫩脑瓜未尝开发,尚不谙于用词造句罗列思想,着急上火之余,只好扯开喉咙干嚎个不虑歇息。自那一刻始,俺心里偷偷起誓:将来一定要好好接受教育,把则个益于交流、关乎生计的文化劳什子,学会习熟掌握透。

日掠月移,云屯云散,又是一个白露凝结时令。一望无垠的茫茫田野上,随着高高杨树杈里的扩音大喇叭缓缓而低沉响起,镰镢锄弃于垄,辘轳臂翘向空。本来忙碌着的人们蓦地齐刷刷竖直,犹如被霜打了的玉米丛林,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从堵堵胸腔里迸发出来的抽噎之声,仿佛一阵阵秋风袭来,顿时汇为汪洋涛声一片,令我不禁凛畏,复又跟着大伙儿哇哇大哭起来。多年以后,我方才渐渐彻悟,原来是我们敬的开国领袖——毛主席宾天了。那年那月那日,极具震撼灵魂的那一幕,胜似拷贝摄像一原创《呜呼!我的前半生》 - 凤凰涅槃 - 有朋自远方来,醒世茶点百酿,待君自斟饮!般,永久拓印在我幼小无邪的心坎里,亦成了唯一至今难忘的垂髫儿期记忆。“记忆”这个东西委实玄妙——有时催人悲恸欲绝终未绝;于苦涩中缅怀往昔,在痛楚里咀嚼真谛,慨叹之间筑成长。有时令人胸怀生暖乍还寒;于余馨中吸吮养分,在遐思里体会陶醉,毕竟憾为昨星辰。也许就是因为“记忆”的法力无边罢,在尔后的求学生涯里,我居然爱慕上了流芳百世的《日绝句》作者——宋代著名词人李清照,而且爱慕得一塌糊涂,很长一段光阴里不能自拔。

铁环犹未滚酣畅,欢快悦耳的《我是一个兵》,佛音附体般儿牵引着俺步入了校堂。“五讲四美三热爱”——让一张煎饼就棵葱的瘪腹鬼,唯遵老师的话,享开天的花;雷锋叔叔的人性光辉照耀——令一年四季轮回转,一身褴褛兄弟传的臭皮囊,对“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涵义,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与诠释;“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旋教一边扬鞭牧羊,一边背书识字的野小子,愈发深信不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古训在现实社会中的重要性。蕊绽果裂园丁汗,功夫不负有心人。承蒙天眷,甚是侥幸;从小学到初中,俺的成绩一贯名列前茅,按那个岁月的时髦唤法——“三好学生”是也。迄今尤清清楚楚记得,在刚刚接到市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的激动傍晚,小学班主任自掏腰包买了糖果点心,跑来我家道贺的感人泣下情景。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临近高考的要紧关口,小小的我,情窦掐点而开,而且开得魂摇魄乱、欲罢弗能——不但未俘获初恋芳心,且将启蒙恩师寄望颇高的煌煌前程葬送个灰飞烟灭,更是把自己一股脑儿抛掷进了精神病人的危墙独院内。

坦率地谈,我小时候所亲历的教育氛围,确乎不错。沐浴于“德智体”身心全面发展施教理念的阳光露之下,俺自忖到如今从头至脚、由里而外,落下的毛病尚不算多,尽管引人瞩目的成就亦几乎全无。教育事业是个涵盖广泛的大学问,教育亦是所有活泛生命得以活泼延续的最起码保证。动植物间的教育,大多以基因遗传的形式来进行;人类则不光依靠这种较原始的方式,更倚重于后天的辅导加检验以及事后的提炼再丰富,所以才成其为地球生物界里的至高无上主宰者。“少年强则国家强”,教育兴则民族兴。充任言传身教人类导师的何止老师与家长?往往来回鼔荡于社会层面的某款流风遗俗,才是导致一切问题层出不穷的始作俑者——老师、家长,不也是被这股滔滔洪流裹挟其中而随世浮沉的吗?感染了恁地气象症候的老师傅们,能够教授出来什么样子的衣钵传人呢?呵呵,俺纵是不说,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啊。人之安身存命,无非仰仗在智商、情商、意商三个方面上的日省月修,力争达至相辅相成的完美统一;三者需要均衡兼顾,舍弃或忽略其中任何一项,先逞“一招鲜”后趋凄凉景的演绎情节——虽个技发挥出神入化,奋斗进程波澜壮阔——却莫不均以功亏一篑的壮志未酬套路而悲壮杀青。

俺之所以得了精神病,家族基因遗传是其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也曾埋怨高堂双亲,瞋怪他们为什么未赠我一个十全十美的健康躯格?可扭头一联想到若非是他们,这个繁华红尘里又怎么会出现俺的七尺身影时,不由得连连泄气。我也曾为此诅咒科学工作者无能数百回次。医术理论的突破与治疗手段的更新,岂是一朝一夕一撮而就的?颅无神龙犄角、肋无玄彩翼的凡胎坯子,还能挨得到猴年马月的奇迹惠恤吗?指望不上的冷冰冰现状,逐渐让俺闭合上了唾沫四溅的脏嘴巴。如此看来,历史的债单,凿凿不易偿还;与其日后债务缠身难偿,莫如眼下尽量不打欠条。时代在发展,节奏在加快,内容在增异,态势在裂变;类似精神病的云云社会问题,稍微不注意,就会愈积愈多愈严重。嘴巴闭合归闭合,却决不可以成为相关人员就此不作为的冠冕堂皇借口。个人得了精神病事小,倘或一个民族得了某某精神病,那可就不得了。

其二,个人情趣低俗,社会咨询机构与校园援助渠道的建设匮乏,无异于让俺在病历记录上狂奔又获助了一把驱动力。“环境改变人”,不良的社会风气,之于思想未成熟、性本能苏醒、万般皆好奇的懵懂少年而言,实在似洪水猛兽抵挡不住。圣人云:“从善如登,学坏如崩”。大宇宙一旦没了正行,小埃星急欲恣肆堕落。老师和家长隔靴搔痒式的“离题”劝诫,钝刀切物式的“解题”方法——言词纵啰嗦,用情殊恳切,“课题”终难获满分;而听凭自由发展下去的观望宗教派,简直是在为玩火少年的可行动性,直接提供了坚挺其错误信念的反面论证。君不晓,无论何行何业,俱都需要配套作业、辅助功能?——配套作业、辅助功能的有或无、优或劣之状况,常常预示着根本大业的兴与亡、得与失之景象。仅仅努力于专业课程备案,而懈怠了教育心理学方面的深入研究与灵活运用;天长日久,优等生存在蜕化为差等生的极大变数概率。失去了有关部门的通力协助,或断绝了与他们之间的有效配合;久而久之,学府与外界本应互动的关系会变得格格不入,如此熏陶出来的学子免不得要趋于人格分裂。也正是在这样赛若万般皆启动、附件未健全的教风背景下,往驻精神病院,也许就是俺无可逃匿、亦算相当对口的安置归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其三,固化成俗了的“高考改变命运”观念,将封建意识的读书论,进一步驱入到了文化功能的重灾区。平均每人三万天的寿期里,作为富有创新思维、饶多拼搏精神的元元兆夫,却早早地被一场试题答卷定格了毕生的运道走向,着实可悲可叹可怜!封建色彩极其浓厚的功名观,与现代社会上达国际层次、下至家庭成员到处充斥的GDP务实主义相苟合,再被主观原无意、客观已成型的实现人生最大成功系数的“最佳途径”论点所洗脑;是以“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场面,既显得轰轰烈烈、残酷无比,又表明圈内圈外的每一个人俱都下定决心地乐此不疲。至于挽救俺这个不成器的堕落小子,相比于其他众多好学上进之可教孺子,雷同于挽救一只奄奄一息的待毙蚂蚁——纯粹是白白耽误了普度众生的宝贵时光,亦大大错失了彰显季度教学成果的忒好机遇。

与疯子们共处一隅的二载日子里,有过指甲刀酿血案的凶险,有过戴脚镣坐电椅的恐怖,有过剖开胆晾开肺的纵歌,有过蚂蚁上树瞅半晌的经历。当我重新踏上宽阔而人头攒动的市中心大街,恍惚之间好像瞧见了李清照。她是那么得美,霓裳缥缈乘云去,回首一瞥颦眉笑。勾得俺五内翻江倒海,直想大哭一场。说来也怪,恰似当年刚出生一样,满眶里竟渗不出一滴泪儿。莫非,今儿又是俺的新生之日?对待违法犯罪的邪恶之徒,世人们有的报以同情,有的近前仔细观察,亦不乏个别人的暗暗钦佩,表现形式形形色色、不一而同。招待俺等疯子,可就完全没必要枉费那么多复杂心思啦,一律掩鼻遮面,远远地遁去;然后远远地立定,开始指指点点、喜笑颜开,仿佛猛然间碰见了一只未进化完整的“猴子”。——原来我等的新生待遇就是这么个光景呵,俺一时滋生了不如索性去犯罪的欲望冲动。

曾经被亲朋好友、老师同学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的风光骄子,刹那间沦落为酷似瘟疫、谁见谁唯恐避之不及的悬殊境地,筋柔骨脆血已凉的俺,亦不过勉勉强强挨过了半载晨昏。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芸芸不计歹与善,独独青睐势可乘。于己温饱倘有利,焉问弱枝填灶坑——人类总是在战火纷飞的喘息间隙里,拼命捞取个盆满钵满,生怕一朝狼烟燃起,再无良佳机会的鼠目意图,每每盼来的依然还是剑拔弩张的劫数轮回——习惯踩着前人脚痕,继续忙着猎取各各好处的营趁世界,留俺一个好比鸡肋,去俺一个轻如鸿毛。纯阳无阴的伦理道德开始在心底集体谏议,甭让繁忙乾坤再分心的废私方案渐趋明朗。疯人院令人窒息不安的空气,亦非我所情愿呼吸;青山之巅的凌空一跃,或许犹能与冥冥之中的那位女神重逢一回;与人于己,岂不皆大欢喜、尽皆省心?可是,负责巡山的管理员偏不答应:“娃伢子啊,你觅死不活倒干脆了,咱的安全无事故奖金却鸡飞蛋打。想死,在家里也可以办得到吗,上吊啦、喝药啦、跳楼啦、摸电啦、割腕啦......”正当俺逐个分析每个自杀方式的瑕瑜空儿,精神病院的大夫们,面罩煞气地、手握绳索地赶来了。

“二进宫”的境遇,反而让俺镇静了许多。一联想到世人们在俺面前袒露出来的真实颜容,生平首次笑出了晶莹泪花花儿:“到底——是谁——精神——上——害有——毛——病?!”——药物的烈性作用,又度令俺陷入到所学尽都淡忘、思维迟钝、巴口结舌的窘若初生局面。春去秋来,雨停飘,浑浑噩噩的一岁过去了。俺“胡汉三又回来了”。鉴于上回取得的现实经验和教训,这次决意恪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远祸原则。为了克服药物后遗症,俺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万方信息——古今中外的,天文地理的,乃至算命卜卦,黄色小说,旧损糖纸......这么说罢,凡是带字的物什,全都属于俺设法围剿而逐字推敲而重整智慧库的复活目标。韶华似箭,日月如梭,两三年儿的“辟谷修炼”,似乎比之“二进宫”的期限还要短少了好多。父亲腆着老脸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替我谋了个正经差事。于是,俺也成了堂而皇之的职场一员啦。

甫闯职场,忽然发现做好事情并不是所有人们的最终目的;倒是与俺翻阅过的武侠小说里,关于汝攻我伐的江湖描述极其吻合。药物后遗症尚未悉数消退,俺实在没有更多精力去淬炼什么“奇门遁甲”之术,一心只想把份内的事情做做好。钻研与思考业务范畴内的诸项问题,是俺迫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本来就是疯子元体,再披上一件较真儿的“学究”外衣,俺当仁不让地扛起了整个公司舞台唯一小丑的扮演职责。一面因颇见效益的些些中肯建议,和有目共睹的桩桩事实成绩,俺连续十二届被授予“年度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虽然绝大部分炫目光环转嫁到了别人头顶上,俺从未过分介意。一面因精神病史的烙印档案与违和潜规则的笨拙表现,被人信手拈来即席取笑一阵儿,犹如每个同事每天例行的泡香茗、打牙祭;纵然俺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忿忿不平,却也以“少数只能服从多数”的民主意愿,沿袭成为了不可或缺的、满足以儆效尤韵味的另类企业文化风景线。人之相处,宛如勺子与釜锅;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一些人儿死揪着“先原创《呜呼!我的前半生》 - 凤凰涅槃 - 有朋自远方来,醒世茶点百酿,待君自斟饮!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话柄儿,望文生义地点评和筛取,微微泄露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叵测心机;一些人儿紧咬着“白猫黑猫”论题儿,断章取义地解释和利用,堪堪透露出欲当馋猫或馋猫不成欲呕谗言的可怕鬼态。面对以讹传讹、移花接木的伪辩腔调思潮,未能及时地给予拨乱反正,喜跟风、凑热闹的国民劣根性未免要汹涌泛滥;须臾里,大伙儿彼此效仿个不亦乐乎;甚至于会被某些投机大师们发扬光大到极端骇人地步,也未必绝无此之可能。伴随着现实中贫富分化越拉越大的非平衡现象,人人早已按捺不住五味杂陈的焦躁情绪。“要专心做事啊”——曾几何时,沦为了忽悠悠悬挂唇边,随时用来揶揄老实人的专用术语;或者危殆之际,叽里咕噜一通,用来伪装自个东窗事发前的权宜挡箭牌;或者机缘凑巧的话,哼儿哈儿几遍,用作实践自个非分企图、敲诈他人的黑话反语;单单就在日常履职里,浑将此句要义闲弃于九霄云外的爪哇国。

《城市户口》确切是个好东西。如果没有那个巴掌大的蓝本本,俺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会不会破得了童子身儿。先结婚后谈恋爱,和当前小青年时兴的先同居后论嫁——动机大略一致,宗旨不尽相同。原认为病梧桐光秃秃吊影无雀栖,却未料美乡姑娇吁吁找来配姻缘。恍若踩着了“狗屎运”的俺,豁出了死缠烂打的疯狗劲——于是乎,儿子诞生了;狗窝儿慢慢地转化成了相喣以沫、再无城乡隔阂的温馨港湾。天地无常,阴晴幻化;有一喜来,总尾随一哀。儿子入小学了,成绩还不错;老师的电话次第地多起来。要说还是老师,水平就是高——人家家里断粮了,一句“孩子调皮了”,俺就得屁颠屁颠地送去牛羹方便面;人家家里过节了,一句“你是卖鞭炮的吧”,俺就得风驰电掣地送上精致烟花礼盒;人家要出席应酬大会了,一句“孩子最近挺反常”,俺即刻会意他尚缺少一套名流绅士服饰。可怜天下父母心,心犹不甘又咋的?相仿于宠溺自家儿女的危险结果,家长们的菩萨心肠,一如许般地潜移默化间,令某个领域、某个角落的乌烟瘴气益发加剧。

儿子升中学了,课本负担自然增重了。一日适才微漂“鱼肚白”,“诺基亚”手机铃声琅琅,老师发来贴心短信:“中学期间很关键,是否家教请考虑”。“请考虑?”——客气一下罢了!你不考虑试试,保准你的孩子不出半个学期,学习成绩就像温度表放进了冰箱冷藏里,水银珠儿直线往下掉。请来了家教,“客气”一词,可是要用小时作计价单位成交的。为了抢夺额内额外方方面面的诱人资源,脸红脖子粗的教书先生们,当真对“象牙塔”事业贡献出了超剂量的热血,倾注入了超档级的才分。挤挤插插、瓜分一空的“象牙塔”,已经难以施展开先生们被纵容惯了的过剩精力了。他们需要使出追撵“博尔特”的冲刺本领,尽快奔到塔外,之于私己的“发家致富”——亲自尝试革旧创新的延伸作业,亲自探索改走捷径的玲珑窍门。极个别的龌蹉夫子呵,在被诵背得滚瓜烂熟的“两点一线”定律上获得灵感,在眼红“一切向钱看”的澎湃浪潮中甩了节操,突发奇想,甚而丧心病狂地欲将灯红酒绿歌舞厅,与含苞待放女弟子们串连成一条“直径”,蓄谋开辟出一组隐秘的财源滚滚流水线。每当想到这些,失心疯尚未痊愈的俺,总会无限怀念起我的小学班主任来。

部分老师们不再视门下童生为佑护其取得“真经”的应尽职对象,而是把门下童生看成是活色生香的“唐僧肉”,当作自个儿予取予求的牟利工具——在物欲横流的尘世间,并非单独个例。高楼大厦排排俏,佯供民居实供炒。卫视《歌手》红半宇,幕后评委耍风骚。从业唯盯名与禄,读书只为博功曹。大概是俺在精神病院待久了,和人交流的机会太少的缘故吧;放风出得“牢门”的俺总是絮絮叨叨,活脱脱一副要补上以往欠账的话匣子模样。话不投机半句恼,人不随俗终撞包。假设有人三番五次地与我聒噪,俺也忍受不了啊;何况那些衣着光鲜、美女紧傍、豪车开道、讲究“细节”的职场精英们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精神病人?呵呵,又何足道哉噫。终于,让他们逮着了一个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职业失误,把一直在他们眼里是刺头“神经病”而非谓患者精神病的俺,一把淘汰下去了。关于这次事件,家里老小上下皆为我认赌服输式的善后态度,震怒不已,痛斥声声。他们哪里晓得,其实俺早已不堪其负,身心俱惫,神志几近崩溃;明知吃了个暗亏,仍求草草收场,实属与比之猴精聪明多了去的团伙过招,俺真真个再无奉陪到底的多余力气啦。但是,暗亏亦是亏;亏的情愫连亲人的呵护谅解也得不到,感觉愈亏重。果不其然,亏害得俺傻乎乎地又被逮进了久违的精神病院。

仍旧熟悉的危墙独院,不过室内添置了先进的电暖设施。仍旧熟悉的难兄难弟,不过均皆苍老了太多。我们的队伍与时俱进,吸纳了不少新鲜血液。纪律依然森严,气氛如故喧嚣。常年不见天,夜里灯贼亮。“四方井”外网络宽带纵横,“四方井”内扑克方块起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寂沉沉,乐得逍遥。若不是大夫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监视盯梢,每个人恨不得就趁在床上悄无声息地摆渡过“奈何桥”。回首往事,眼前一片混混沌沌,魑魅魍魉穿梭不停;托腮沉思,嘴角溜下一条潺潺小溪,在洁白枕巾上,储蓄成一汪黄橙橙的人工“西湖”。“哐、哐、哐、哐......”——胜似“白无常”的年轻医生瞪圆了瞳孔,奋力拍打着床帮,恶狠狠地递过塑料水杯。——唉,真倒霉,摆渡未过桥,又该吃药了!

第一次出院,欣喜与惧怕各半。然却对崭新未来的憧憬之情,沸腾而炽烈,如同当年恍惚瞧见了梦中女神。第二次出院,惶恐与自卑参半。恰似落魄街头的乞丐,渴望世人怜悯,能够发发善心,赏赐一点点儿食物——哪怕是馊菜叶、霉馒头,也定会报以频频作揖,满怀感激。历时七百多天的第三次出院,不知怎地,俺骤然遥想起了垂髫时期农田上刻骨铭心的那一幕。说实话,这段记忆不止一次出现在混乱迭荡的脑海里,回回惹得七情六欲蠢蠢欲动。可是,这一次诡异得很,居然平静得毫无一丝涟漪,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业已异化成了传说中的活死人啦?

暗亏事件,余烬未灭。由于俺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被捆绑进了精神病院,老子、小子、老婆、兄妹充分的讨谪权利被十分微妙地中止了。这次回到家,当然少不了批判风暴的延期开庭。也非是俺故意地想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抗拒意志,纯属拜托药物作用的深厚恩典所赐,俺几乎没聆听清楚他们都叫嚷了些什么。但有一点,还是异常明白的,俺现在真正成为了千人蔑视、万人嫌的孤家寡人了。窗棂之外,日升而晨,日落而夕。窗棂以里,俺如空气,空气如俺,无人搭茬。长房檐上,剪刀燕尾铲除了冰凌剑,新版的冰凌剑复又携着朔风卷土重来。窄房间内,药撂进嘴里,和水咽下,死觉;醒了,重来一遍吞水服药,复接着继续挺尸。和小龙女相比——她守贞的是古墓,俺幽囚的是公寓;她后来有幸遇见了神雕侠侣——杨过,俺的糊口贵人——杨过在哪儿呢?

“凡事,习惯了就好了”——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讲的?经过俺十来月的反复试验,亲人间的青瞠白眼,根本就没法儿适应。原单位肯定是回不去了,异处打工罢;为了笼络亲人心,收复沦陷地,重新凝聚家庭和谐。古人的某些话还是蛮有些道理的,譬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到不当就忍不住想多聊两句的迂腐脾气,料来,只能被押解进棺材里了。即使直挺挺、硬邦邦地平躺进了棺材里,俺亦忍不住想要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发发言:“难道问题的弊端,事务的隐患,不应该被实打实地劝阻与提醒吗?或者......尚轮不到我等疯癫痴人来饶舌乎?”——通过上述文字,俺几次打工经历究竟后事如何,不用我再一一交代了吧?如果大家都猜中了我的遭遇,是否可以翻译成——时下这个时代尚有多么得虚伪与市侩?抑或是,方今这个社会尚有多少的猫腻和暗箱呢?

屡屡被辞退逼会家里来的落寞感受,一言难表,万篇难陈。老婆貌似闪转腾挪的凌波微步,令俺对“问世间,情为何物”这句千古诗诘,有了外星人式的空前答案。儿子鄙夷不屑的肢体语言,让我意识到自个儿徒是一具浪费粮食的麻烦废物。老爷子每次买药归来,总要当着俺的面前,沾着口水,把本就没剩下几张的钞票数了又数,捋了又捋,尖锐币角分明是瞄准了我曾经数次嘟囔过的大话:“钱,真得那么重要吗?”兄妹们也来往得愈来愈少了,可每次临走时,个个怒而回头、欲言又止的哆嗦唇语,俺切切地、妥妥儿懂得:“丫就慢慢等死罢。”——只是他们不好意思吼出口尔。

夜阑人静的时候,俺老是辗转反侧,喃喃地自我追问个不休——一个人的尊严几斤,价值几两,为什么一定非要使用生钱能力作秤砣,来加以重重拨打与细细衡量呢?既然人之踪尘,是一味于敛财,又何苦生出个囫囵一怪物——精神失常的、殃及十族而无一者爽的窝囊废——俺——来呢?直接铸台纸币复印机的话,岂不一步到位噫、平步登天哉?寺庙里的泥塑菩萨,不劳而获,周身涂满了金粉,恃赖的是啥子啊?他那绝非故弄玄虚的含蓄之笑,到底蕴藏了几层神秘色彩意思?天南海北、四面八方的人们俱都围拢过来争相膜拜;他们虔诚拜求的,究竟是那尊菩萨不为外围所动的内德呢,还是那一身金灿灿却保不齐会脱落的黄皮子呢?要是俺也一头跪趴在神坛之下,他老人家会否和俗人儿一样地掩鼻侧躯而艴然不悦呢?......

问题如同绕口令,脑袋酷似搅拌桶;生猛疯劲,勃然而发。俺从床上一跃而起,在空荡荡的狭仄卧室里,跳起了毫无章法可言的裸体舞;一面犹未忘记声嘶力竭地大呼小叫:“快给俺拿药来!快给俺拿药来!快给俺拿药来!.....”

2017/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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