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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椰子

2017-04-13 15:26 作者:385383424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人生如茶,甘苦自知。

周末,我一个人躺在摇椅上读书,倦了,便闭上眼睛小憩一会。一楼的前后门全都给调皮的孩子们敞开了,穿堂风丝丝缕缕的侵了进来,身上竟然有了少许的寒意。

我丢下书本,起身沏了壶菊花茶。茶只是普普通通的茶,但是,我喜欢散发在空气中那一股淡淡的茶香。茶花慢慢的变得厚重,茶水慢慢的变得澄黄。倒了一杯,捧在手心中,暖暖的感觉从手掌心上蔓延开来。嗫一口,唇齿间便流淌着满口的芳香。

透过氤氲的茶气,我发现茶几下放着一个老椰子,便问坐一旁的母亲,这椰子是怎么来的。母亲淡淡一笑,说前些日子经过椰林,看到地上有个落椰子, 特大个,外观也漂亮。她知道我喜欢,就给我带回来了。

落椰子,是海南本地话,意指椰子树上的椰子,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 落椰子分两种。一种是青绿的嫩椰子,因种种原因尚未老熟,便掉了下来。这种椰子,里头的椰子肉大多已经腐烂变质,是不能食用的。另一种是自然老熟了的椰子,这种椰子表皮已经不再是绿色,而是显枯灰色。它往往已经在高高的椰子树上挂吊了好几个月,任凭风吹打。直到有一天,忽然来了一阵风,它便借了风的一点点微薄的力量,挣扎着离开母体,直直的坠落到地面上来。这种落椰子既可以当种子用,水也可以可喝,肉也可以吃。海南当地有一种以椰子肉做馅的糯米糕,用的往往就是这种老椰子的肉。

老熟了的落椰子,倘若任由它躺在地上,过了叁两个月,便会有嫩苗从椰子顶部长出来,形成了一棵椰苗。海边野生的椰树林,也许就是这么一代又一代的繁衍而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现在已是回大地的时节,村子里那一片高耸入云的老椰子树,又挂满了一串串嫩绿色的小椰子。每天清晨,总有成群的在椰林里跳跃,欢鸣。过上一段时间,小椰子们会慢慢的长大,慢慢的把身上的绿色换成土灰色。然后,它们会在人们不经意之间,一颗又一颗的从椰子树上掉下来。干枯了的椰子砸在坚实的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沿着斜坡滚出去老远,直到被地面上的障碍物给阻拦住。

周末待在家里陪母亲的时候,有时我会去那片椰子林里转转。

地面上的落椰子是越来越多了,有些已经抽出了尺把长的嫩叶。偶尔会见到一两个被打开了的椰子,白色厚实的椰肉诱人的摆在椰壳里,只是被挖去吃掉的椰肉永远只是少部分。落椰子里的椰肉太硬了,年轻人不吃,老年人又咬不动。如果恰好碰上有椰子从椰树上掉落下来,我会惊喜的把它拾起来,捧在手心把玩。之后,又把它放回地面上去,有点不舍的离开。

那种心情与小时候的心情是多么的相似!

那时候,我还小。父亲过世了,全家只靠母亲一个人苦苦的支撑。家里很困难,吃的除了地瓜饭就是木薯饭。这两样主食,地瓜饭还可以接受,木薯饭就有点让人皱眉头。因为作为辅料的木薯放得太多了!而作为主料的米粒却在饭碗中寥寥无几,清晰可数。这种饭生硬,苦涩,还有一种难闻的味道,令人难于下咽。煮菜的时候,一锅的长豆角,只能放一星半点的花生油。 多年过去以后,我对木薯和长豆角的味道还是很抗拒。

当时特别的缺油水,甚至是连得以果腹的地瓜等食品有时候也会缺乏。

记得有一天下午,天气极其闷热。天空中乌云密布,东南方向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雷声。外出远门的母亲因故没有及时的赶回来,姐姐和哥哥也不在家。饿坏了的我,走到村口的椰树下,频频的掂起脚尖向马路的尽头眺望,期盼着母亲尽快的回来。

母亲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忽然间,有骇人的闪电划破了黑沉沉的天际,响雷随后在头顶上轰然炸响。雨幕由远及近,很快就笼罩了无助的我。我捂着耳朵,闭上眼睛,躲在一棵高大的椰树背后,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风雨中,唯有高大坚实的椰树,像是母亲的怀抱,庇护着我,让我感到些许的安全和温暖。

雨下得正大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啪啪”的两声脆响,是两个椰子从同一棵椰子树上掉了下来。其中的一个,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竞然滚到我的脚边!这是椰林多大的恩赐啊!我欣喜若狂,一时忘记了暴风雨的可怕,抱上两个落椰子就往家里跑。

回到家,外出挖野地瓜的姐姐和哥哥也回来了。我们同心协力,将椰子剥了皮,喝水,吃肉。多出来的椰肉,和着洗净了的地瓜,被我们放到铁锅里煮熟,美美的填饱了肚皮。

母亲回来后,看着锅里剩下的食物和一身脏兮兮的我们,眼泪就下来了!从那一次以后,不管再苦再累,母亲再也没有让我们挨饿过。

当时的我,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常年的缺少营养使得我对食物有一种很迫切的渴望。能吃上一碗干米饭,那可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至于糖果,鱼、肉这样的食品更是连想都不敢想。比较现实的事情,就是运气好的时候,能拾上一个落椰子美美的吃上一顿!

拾到落椰子的机会并不多。拾到落椰子后,如何吃到椰子肉也是个大难题。 落椰子的皮很韧,年少的我,手脚并用,使上吃奶的力气才能将椰子皮一小块一小块的扯下来。去皮后的落椰子,外面还裹了一层厚厚的壳。你得用刀尖在椰壳上端,沿着椰苗将来要长出来的小洞,慢慢的往里头挖。用力大了,椰子壳一旦破裂,椰子水便流了出去,浪费。用力小了,基本就挖不开硬实的椰子壳。椰子壳上的小洞挖开后,你只要嘴唇紧贴到洞口上,双手抱着椰子往上轻轻一扬,甜滋滋的椰子水便会片刻间充满了你的口腔!

喝光了椰子水,接下来就可以打开椰子壳吃椰子肉了。比较讲究的人家,会用钢锯把椰子壳规则的锯成两半。椰子肉吃掉以后,椰子壳可以当大勺子使用。那时候的椰子肉,吃法没有现在这样多种多式。要么就直接吃生的椰肉,要么就是把椰肉切成小块,参杂了比较耐煮的黑豆放在一块炖。整日奔波劳碌的母亲,自然是没有空闲来煮椰子肉的。我拾回来的老椰子,只能生吃,或是胡乱的参杂了一些其他的食物煮了吃。

落椰子的肉,肉质硬梆梆的。大块的椰子肉咬不动,也不容易嚼烂下咽,只能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咀嚼。椰子肉咬碎后,口腔里会有一股浓浓的清甜味道,嚼得越久,越是觉得香甜过瘾。在秋后的傍晚,坐在自家破旧的门槛上,咬着一小片椰肉,看天空上白云慢悠悠的飘过,那是我儿时很美好回忆

所以,每到台风季节,或是椰子成熟老去,开始掉落的季节。我总是在每天的清晨早早的醒过来,匆忙的穿上鞋子,便飞奔到椰林里去。围绕着每一棵椰子树的周边,我会一遍又一遍仔细的寻找。大多数的时间,我都会失望归去。有时候运气好,也会找到一个甚至是两个落椰子。有收获的那一天,心情总是无比的高兴!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椰子林里的椰树还是那样婀娜多姿的耸立在那里。迎面吹来的春风还是那么凉爽,椰树上空的月亮依然是那么的皎洁。每当别人问起我家住那里的时候,我总是答非所问的淡淡回答:有椰树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到了周日的晚上,陪母亲吃过晚饭,我便要回到城里去。尽管母亲腿脚已经不再轻便,但是每一回,她都要坚持把我送到村口去。从汽车的后视镜可以看到,母亲站在椰林下,双手撑在膝盖上,佝偻着腰身,目光一直依依不舍的追逐着着我们,直到汽车开进无边无际的黑中。

有时候,我会带少量的落椰子肉回城里,并把它们放入冰箱中保鲜。这些椰子肉,对于孩子们来说,是绝对不会去碰的。他们的食品多种多样,各种可口的零食唾手可得。他们同样无法理解,为何他们的长辈,年少时会为了拾上这么一个落椰子而早早起床。

只有我这个中年人,闲坐着喝茶的时候,偶而会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椰肉慢慢的咀嚼。在椰肉的香甜中,乡愁的味道会慢慢的升腾而起。每一次,乡愁都会化做一片椰林。椰林下,是掂着脚尖盼儿归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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