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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里(31)

2017-04-12 09:37 作者:万木迎春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骗子”阿保余

天,是农闲季节。

最热闹的是队里工房里的“免费茶馆”:角落里的老虎灶,一畚箕砻糠下去,火轰轰地响,把烧开水的烧饼阿二,脸孔照得通红。灶上两只铝锅水全开了,直冒热气,薰到头顶上的竹头椽子乌黑锃亮,水珠直下掉。

头锅水开的时候,男社员们一个接一个进了门,拿出自己寄放在橱里的茶壶或杯子,从袋里摸出一小包家里带来的茶叶,到灶上烫茶头。在摆开的几个小桌上,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来开始摆“龙门阵”。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天南地北凑“山海经”。

这年头,要是队里的骗子阿保余当队长,那怕一年不种田,队里人照样顿顿吃白米饭。烧饼阿二手里拔着铁棒,把砻糠喂进老虎灶肚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哼,他现在还闷在牢里,吃官司呢。龙根接上了。他和阿保余同岁,小时候一起穿开裆裤玩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听说他在牢里混得不错,当上了小头头,记个帐本,指挥百十号犯人改造。芝麻阿祥象是晓得点底细。

说起阿保余,从小没有,老娘一手带大。读初中时,家里没钱,母亲要他回队挣工分。但他死活不肯下地,成天溜到小镇上去混,胆子大得吓死人,什么事都敢做,没多长时间,就活络起来,嫌镇小了,带了几个小喽罗,混进了县城。接着,就有人说他“上通中南海,下通小瘪山”。法术通天。一时间成了队里的名人

这贼骨头,噱头噱脑有一套。狗头阿祥讲起了几年前在县城碰到阿保余。阿保余一定要请客,到馆子里去吃饭。他还嚷嚷人太少,吃饭没劲。但我一个人,睁开眼睛,县城里乌黑黑一片,都是陌生人。他倒好,看见馆子门口进来了一个姑娘,脸长得漂亮,穿戴也整齐,保余见她一个人,就笑着迎上去,啊呀,小妹子你好,你不认识了,转身向我介绍:这是我舅舅的外甥媳妇,亲戚,是亲戚。来来,我请客,一起吃饭。那姑娘稀哩糊涂,随口嗯嗯啊啊,被保余请到座上,姑娘见保余一身时髦行头,讲话有声有色,就半推半就,真的坐下来吃饭,一顿饭功夫,阿保余口吐莲花,吹牛皮一套又一套,姑娘听得眼睛迷迷笑,分手时,留下通讯地址,铁定以后做朋友

姑娘走后,我问保余,是你那个娘舅的外甥媳妇?他骂我笨蛋,我娘舅的外甥不是我是谁呀,嘿嘿,天下美女都是我娘舅的外甥媳妇。我说,正是个骗子,那姑娘被骗得晕头转向,回家连门都找不着了呢。狗头阿祥还没说完,龙根又插上了:

小时候,我俩在一起玩,他就是个精人。换糖担子一到门口,他顺手在地上抓一把烂泥,捏成团,假装落到糖担子的一堆硬币上,拿回泥团,扒下粘着的硬角子,向挑担人买糖吃,手脚快得象闪电,神不知鬼不觉,换糖人到现在还被蒙在锅里呐,真正的空手套白狼。龙根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前几年,钢材紧张,他就冒充县里新调来的物资局长,叫来一个女大学生当秘书,到下边公社的建筑队检查工作,顺手批个条子,建筑队真的买到了急需的钢材。建筑队长马屁拍得头也不肯抬起来。后来……

哈,别说了,这都是小菜一碟。芝麻阿祥忍不住插进话来:他还冒充过中央领导、部队首长到各地检查工作,好吃好喝,上海、杭州轮回转,唉,想去那里就去那里,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真正的天马行空啊!不过,这小子也懂:兔子不吃窝边草,对我们队里人倒是挺客气的,也肯顺老母亲,隔三差五还能寄点钱回家。

保余,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在你面前一站,就是一个当官的料。那一年,有个地委书记,三天后要到一个公社去检查工作,接电话时,凑巧被在旁边的阿保余听到了,他二得意地微微一笑。

第二天,叫了五六个小兄弟,弄来三部小轿车。就浩浩荡荡就朝那个公社开去。小兄弟问他去干什么。他耸耸肩,诡秘一笑,去吃喝。临出门,他叫手下给那个公社挂电话:领导提前来了,要作好接待工作。公社里的小干部那敢细问,急忙精心准备,迎接市里大领导的到来。

那天,公社院里红旗飘扬,标语光彩夺目,领导认认真真汇报工作,向阿保余摆成绩请功,千方百计讨好他。那时土特产不流行,公社里只有一个供销社,一家服装厂,凭票供应的飞马牌香烟,紧张得一般人见不到。他叫手下的人找公社书记悄悄说,领导想买二箱烟,书记二话没说,把叫供销社主任把二箱烟送到车里,钱嘛,主任以为是书记付,书记以为主任收钱。后来事情穿帮了,主任和书记骂了半天,只好一人认一半的帐。二箱烟,整整100条,近300大洋,当书记不吃不喝,也要一年工资哪。公社领导低声下气陪着,保余一本三正经检查工作,还随口发号施令:厂里服装要想方设法打开销路,并说领导有责任帮助推销,就把厂里最好的样品服装拿了十几套,全都装到车上。一溜烟似地走了。回来路上,他把烟和衣服分给了同去的一班人,一帮人开开心心地叫他老大。第三天,那个市委书记真的来了,公社里的干部都蒙了,分不清那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了。

又过了二年,县公安局带着十几个民兵,挖他家门前的大路,足足挖了一人半深。最后,挖坑的人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走了。老母亲一见大坑就呜呜地哭。队里的人不明白,老母说:这是我儿子出事了,来报信的。前些年,阿保余一年还能回一、二次家,母亲多次劝他,别混了,回家种田干正经事,别让老娘整天提心吊胆。你道阿保余对老娘咋说:走出队里,看到城里人的活法,笨蛋才会种田。他不想做笨蛋。还留下话,要老母不必为他担心,要是真出事了,会有人通知到家的,那就是:有人来挖门前的大路。

果然,参加挖路的民兵后来说,阿保余拉进牢门了,还不忘骗公安局一回。审讯的人问他:你骗了这么多年,骗来的钱那儿去了?阿保余脸不红,心不慌,认认真真地回答,藏在对着家门六十公尺远的大路下面,那里埋着一个红木箱,装着十八万块现金。公安局立即派人前来取证,结果连一张木片稍也没找着。回来再提审他,他却若无其事:你们认定我是个骗子,怎么还要相信我的话。说得审讯的人无话可答。

一阵“龙门阵”下来,大家都感到:队里出了阿保余这个大骗子,干活时多了不少开心的话题。

灶上锅里的水还一股劲地直冒热气,这样的天气,队里不出工,茶室里进进出出的人不断,一天到晚开着门,“龙门阵”还没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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