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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过副司令员的魏书记

2017-04-09 09:53 作者:阿英汉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们单位的党委书记魏培德,是一名部队转业干部。

魏书记来的时候其实只有四十九岁,我那时二十多岁,所以觉得他年龄已经比较大了。他一米八的个头,脸色白里透红,眉毛浓密高挑,双目有神,嗓音粗沙洪亮,寸头平整,胡子剃净,毛料衣裤挺括合体,衬衣领口洁白如新,黑色皮鞋锃亮锃亮。

魏书记的部队在西藏南部中印边防线上,转业时是一个军分区的副司令员。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部队师职干部转业到地方的还比较少,大家对他不免存有一点尊敬和好奇,我当时在党委办公室,去上级机关办事时就有人问我你们新来的书记像不像一个官,我把魏书记的外貌介绍一通后连说像像像。

到任后,他比较注意角色的转换,“我带兵打仗是内行,抓经济搞物资工作就是学徒工了”是他的口头禅。他跟单位行政领导表示,现在全党以经济工作为中心,你们放开干,我负责做政治保证工作。于是乎,找干部谈思想,分析党员队伍和职工思想状况,到下边企业调研,召集各种类型的会议,无非都是从党的建设、干部队伍建设和思想政治工作入手,促进行政业务工作的开展。

魏书记亲历了西藏平叛和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在边境的第一次武装摩擦——“朗久事件”中,时任班长的他在印军向我军开枪射击时,果断开枪自卫还击,带领战士击退了印军。事件发生后,部队起初以擅自开枪开战影响了国家军事外交策略的错误关他的禁闭,此事当然报告到了中央,毛主席知道后说了“这个小鬼有勇气,能打仗,不简单嘛”这样的话,他才发散出了战斗英雄的光环。他的身体素质好,军事素质强,自卫反击战结束后被提拔为干部。有好长一段时间,上级首长指定团部干事辅导他学文化,每月供给他一斤煤油用于晚上学习,后来还进入军事院校深造,他于是一步步作上了所在边防步兵团团参谋长、副团长、团长,直到这个军分区的副司令员。

可能由于他的这些经历,加上他的刚正坦荡,尽管他作风严厉,干部职工还是愿意接受他,他自然地就有了好的口碑和个人威信。他找来老是争谁第一谁第二谁说了算的一个公司老总和书记,说都是革命工作,争个啥,我的战友年纪轻轻就牺牲了,我们还好好的活着,还有工作可干,这多好呀,今后你们再争来争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嘿,还管用,从此以后这老总书记两人没再扯过皮。一个公司老总性情豪爽,经营能力强,把企业搞得兴旺红火,接待花销却比较多,他担心这个老总经济上出问题,一次把我叫上专门去这个单位向其敲警钟,老总当即表态让他放心,说自己只想把企业搞好,个人清清白白,直到退休都不会犯错误。得了此话,他又去找了也在这个公司工作的老总妻子,要其做好贤内助,代他经常敲打敲打她的丈夫。有一个公司的领导思想有些保守,在一次接受年度经济指标时讲困难讲条件,他先同这个单位的书记谈话,谈通了要其做总经理的工作,书记没做通,他亲自出马,这位总经理还是推三挡四,他火了,回到局里与行政班子商量后,向这位总经理发出最后通牒——不换思想就换人,必须接受任务。结果,问题解决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几乎每天提前到单位,虽然有勤杂工,仍然自己打扫他的办公室卫生,自己到食堂提开水瓶,上班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了。他下班通常较晚,不是和某个部门研究工作,就是找人谈话,或者处理文件翻看报纸,当然每天的文件报纸还要带回家去。作为办公室负责人,我很多时候也是陪着他晚下班,有时里还要到他家里去修改文稿,或者商议第二天的某个会议。他人廖孃孃似乎已经习惯了家里这个职业共产党干部,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他负责一点家务。哦,也不全是,他家两个阳台上那一钵钵葱葱绿绿的盆栽可是他的杰作。

几年下来,我们系统的党务工作、职工思想政治工作、干部队伍管理,还让他摆布得井井有条卓有成效。针对职工思想政治工作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形势下如何开展,党章和《企业法》调整了企业党组织和厂长(经理)在企业的地位作用后,如何正确认识正确处理“中心”与“核心”的关系,企业党组织怎样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等等需要解决的新问题,他都及时组织了深入细致的研讨探索,制定完善了若干制度办法,得到市委组织部门和市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的肯定。

他爱谈自己是受到党和军队的熏陶培养,才从一个农村娃娃变成了党的干部;爱谈自己的战友,当提到牺牲或患高原病去世的战友时,就说自己是捡了一条命,个人利益实在不值得计较;爱谈藏族老乡对解放军的深厚情谊,藏区的节日、婚礼、服饰习俗和糌粑、酥油茶、青稞酒,还有熊、豹、盘羊、獐子、野牛、猪、野牦牛、藏羚羊,还有虔诚的藏民俯叩等身长头把寺庙佛祖像前石板铺就的平坦地面磨出了人形凹槽,以及神圣的天葬、水葬;他经常感叹时间不够用,时间跑得可真是快,说年过四十以后简直就像小娃娃坐梭梭板一样,一溜就到五十多岁了。

他爱运动,每天早晨都要在居住的钟云山上跑几圈步,只要不赶时间,上下班都不用单位小车接送。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有发胖,身体硬朗结实,身板挺直,步型利落精神,浑身仍然满是军人气习。单位内外的人有些称他魏书记,有些就喊魏司令,称呼里既有敬重,也有崇尚正气,也就是现在常说的正能量的意味。

有战友来访他会很热情地让茶让座,聊天虽然显得有些正式,不过看得出他非常的开心。一次到省城开会,他抽时间去西藏军区干休所看望一位离休的老首长,两个人那个亲热劲就不提了,话题从平叛那会儿谈起,说到打仗,说到藏南无边无际的雪山峡谷和原始森林,说到六四年军事大比武,说到哪位哪位战友,当然也要谈谈现在彼此的工作和离休生活,分手时都紧紧拉着对方的手。

魏书记是我们自贡富顺县人,富顺紧邻酒乡泸州、宜宾,富顺人特别能喝酒,何况他大半生从戎,酒量当然大,酒文化也有相当功底。但他饮酒有度,在家里只晚饭时小酌一杯,工作饮酒是点到为止,和他的儿时伙伴或战友相聚,兴头来了最多也就半斤六两,喝到六成七成便搁杯,从来不会唠唠叨叨说酒话,这与我后来学会喝酒后见惯的那些酩酊大醉、豪言壮语、黏黏糊糊景况大不相同。我在他身边工作时他从来不要求我喝酒。

他对我的希望和栽培是一点也不隐瞒,他评价我在部队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和锻炼,办事稳重,有事业心,给他当参谋当助手当得好,他和其他领导研究重大事项几乎都要叫上我参加。为了让我多岗锻炼,他横着心把我挪出党委办公室,前后两次调整我在局机关的岗位都是他亲自到市组织人事部门要来干部接替我原来的职务。一九九五年,我在下面一个公司任职,那时我跟好多企业的头儿一样学会了开车,一次驾车去荣县办事返回超车时处置不当碰车受伤住院,他在医院着急地找到医生叮嘱一定给我好好治疗,说我是正在锻炼培养的干部。待我伤好后,他不准我再开车了。我还听到外单位一个领导对我讲,他在市“两会”期间的政协小组会上谈到年轻干部培养问题,就提到了我,这个外单位领导和他同在一个小组。他经常谈到他转业前在部队分管基建,想捞钱的话能捞多少呀,但是不能呀,国家的钱不能随便揣进私人腰包,还谈到男女关系也是不能犯错误的,淡淡提到他拒绝过别的异性的感情,“那怎么能行,乱七八糟的,你们廖孃孃在家里带四个孩子,不容易呀。”的确,以他的堂堂仪表和地位,应该是不乏女人倾心的。

他退休时,我已回到局里工作。他每次回单位,都要到我和其他领导办公室坐一坐,问一问经济形势和单位改制等等。有两年节还把我们叫到他家里喝酒,一次是水井坊,一次是五粮液,都是他儿女敬他的。他不多喝,却让我们放开喝,并且把他能喝酒的儿子女儿动员起来陪我们闹酒,他看着高兴。后来,他和廖嬢嬢到成都随儿子女儿生活,顺便照看孙字辈,逢到单位组织离退休职工活动时他会专程回来,乐呵呵地跟大家问长问短。

他把在成都的日子安排得规规整整,早上散步一小时,上午陪廖嬢嬢买菜做饭,下午看看书报或同廖嬢嬢到附近走走,或与成都的战友或富顺老乡之间隔些时候串串门。后来廖嬢嬢身体差了,他就“当起了家里的伙食团长和炊事员”,经常独自背上背篼买菜,穿上围腰做饭。小区和周边的人们便渐渐熟悉了这位身高腿长、退休干部模样的大个子背着竹篾小背兜往返菜市场这道风景,知道一点他的人会投去钦佩的目光。

他们在成都的战友每月有一次聚会,每次少时十多人,多时二三十人,分散在全国各地的部分战友聚会则每年搞一次,大家推他为会长,轮流在不同的城市举行。大约是二〇一〇年,他的儿子女儿开车送他回到离开十多年的西藏,回到部队,去了他从前常常巡查的雪域哨所,他激动得仿佛回到了久远而难忘的激情岁月,再三赞叹部队装备和营房的崭新变化。

谁知道这么平静这么充实这么美好的日子,却在悄然起着变化。二〇一三年国庆期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自贡的他和廖孃孃回来了,我们安排跟他和几位老领导及其家属会会面。他就突然瘦了,平日白里透红的面色只是白,而且他自己说人觉得很不好,去几个医院检查却没查出什么结果来。不过他的穿着照样整齐,身板照样挺直,聚餐时还赞许了我们现在的工作,正正经经说了一通这些年来我们系统没有一个干部贪污腐败方面的话,表露出他心里的欣慰。此后不久,就从成都传来消息,说他确诊罹患肝癌。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并且身体那么好的一个好人,说病了就病了,还是重症!有人说是他的小孙女考上大连医科大学后他不再去学校送餐,心里没了寄托,就病了,应该没有多少道理,或者只能算不是缘由的缘由而已。其实生命就是这样的无常。三个多月后,他就告别了人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交代后事时,他要求为他的遗体覆盖上鲜红的党旗,我们当然理解他,理解这位共产党人的信念和情怀。

今年是魏书记八十岁诞辰,作为他的老部下,我絮絮叨叨地记下他的一些往事,想述说的自然是对这位长者,对这位共产党人与革命军人的深深怀念和由衷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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