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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高考的日子

2017-03-31 22:33 作者:透明的蚂蚁仙女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说:“郑姑娘,放轻松,轻松!即使你考不上这个专业,最后上了别的专业,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的。别紧张,别焦虑。过程!重要的是你为它努力准备的过程,明白么?”

“不。她就是要考这个学校的造型,她对美术有着极强的热忱,追求的是绘画本身,你懂吗?严肃艺术!其他都他妈不能跟这个比。”

“好...好吧。”

我想宽慰郑姑娘,切入点貌似有了偏差。所以这个时候居大大就会暴跳出来,阐明这个理想。我看着居大大扭曲着脸的说明,对比着郑姑娘一脸呆滞的表情,我想这有可能是郑姑娘的理想,更可能是他俩的共同理想,或者是郑姑娘被要求的共同理想。

居大大是郑姑娘的绘画老师,理论上也是我的,如果我这一两个月上一次课也算学生。郑姑娘的呆滞表情是居大大暴走时的副产品,呆滞中却带有绝对的服从与跟从。

一年前路过画室推门进去时,郑姑娘是长发,齐头帘,娃娃脸,五官周正,高于1.65m,第一眼绝不会有人说丑。圆圆眼,鼻子上一副阿拉蕾的大眼镜,占去了上半张脸,笑起来,嘴又占去了下半张脸。这是个豪放的姑娘,表现在说话时不时的要用一些“表达心情”的助词做修饰。而与我交往中,却总能表现出小女孩的小心翼翼和不好意思。毕竟比我小了11岁,刚刚18岁,还代表着祖国的明天。(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因为这11年的差距,我用现在的经验来宽慰这颗因为高考而焦虑的心,确有不合适。时间过的让我都几乎忘记了与自己高考有关的事情们,不再能够以她的处境劝慰。而居大大又再大我6岁,他却可以,因为那些暴走绝非只是老师的逼迫,且他仅仅是画室的老师。

这个画室的老师据他自己说是有着有血有肉的拼搏史的。当那个职位做到了首席,就拾掇拾掇赚到的钱,自己创业。结果就是钱财散尽。开画室,一是觉得再回去做没挑战和新意的老本行对人生毫无意义,二是发现队伍不好带,只有自己会完全执行自己的命令。他说才华是一方面,赚钱又是另一方面,靠运气。而如此洒脱的人,并不是第一面就能识得。那推门而入的第一面,是一个目测身高1.65的发际线略后稍的圆寸老少年,一直强调:我,造型专业,本科。本科?我的同学刚因为研究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已经去读博了,协和的博。对他的强调,我发誓没有一丝轻蔑,因为是完完全全的诧异。后来有一次我见了他的毕业证,眼神变化不大,标准直男。那时头发还行,据说是大二时为了参加第一届大学生足球联赛,用了劲药治急症,那药的副作用让他时至今日出现了发际线的问题。作为一名有品德的学生,我没为那些药和那时医治他的大夫做任何分辩。

那时候赵雷还没现在这么广为人知。我告诉居大大我最近喜欢许巍,所以特别想弹吉他。我举起左手展示三个指尖薄薄的一层茧子,已经开始自学了。居大大鄙视的叙述:“我那个年代的都已经脱离许巍了,你怎么还喜欢上了。你什么时候半途而废了,吉他借我玩两天吧!”随后我就被安利了赵雷。每次三个半小时的课,都是歌单循环的背景音乐。我估计郑姑娘听不懂《30岁的女人》,因为我30岁了也没能理解,郑姑娘也听不懂《家乡》,因为对于乡愁还太年轻。所以,我们一起对《成都》产生了共鸣,现在得见,我们全权代表了大众的平均水平。在高考那几个正日子之前,郑姑娘需要去参加好几所大学的绘画考试,是居大大为她量身选择的,而其实除了那一所,其他都是陪绑。因为郑姑娘说过,如果考不上那一所,她就会复读。我当时有内心的言语回应:年少的执念,何必呢。在一次绘画考试结束后,她毅然去天津听了赵雷的演唱会,而我没有。回来时把赵雷在唱歌间隙“对她”说的每句话这追星的热情,年轻时千万把握住,现在让我去听一场演唱会,我觉得吵。但我非常愿意哼着歌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并且要悠然自得的。

是有一些曲调,帮我记住了生命中的一些时期,即使忘记了事情本身,却因为听到那些日子萦绕在耳边的旋律,就能够再次体会当时的心绪。赵雷的歌,就等于在画室的每分每秒。我用尽表面的潇洒刷着画纸上的水粉,郑姑娘在我旁边重复修改着那人像的嘴部。居大大在我们后面,把身体全部交给了一个近乎180°的竹榻,只留有两脚稍微支撑,和一张嘴在郑姑娘每次修改后再进行挑剔与责令:嘴部轮匝肌怎么走形的?你得想了再画啊,干什么呢?还有记忆最深每次必提的语句:加重,加重,加重你知道吗?情绪爆发时,他会突然一跃而起,1.65m的怒气阴霾把坐着的郑姑娘全部笼罩,抄起一支笔,在那画上加上他认为的“重”,甩下笔,静立,就像补刀“加重你不会吗?”。我看不出那些轻或重的色调有多大差别,但能看到郑姑娘的齐头帘已在不知不觉中分开长到了脸颊两侧,马尾软趴趴的堆在脖子后面,脊柱弯的很疲惫,全身只有那副眼镜因为材质的缘由不能懈下来。可那画笔下的人像,却一定是精气十足,在我看来。每当居大大因自己对郑姑娘笔法的不满而暴走,画室的其他孩子与我都会尽力与空气融为一体,各自演绎。没有敷衍、伪装与拖沓,对于我,画室真的“就像与闹市隔绝的又一个世界”。

居大大很少苛责我,毕竟我只是在高考班蹭课的成人学生。我听到的都是,不错啊,还行之类的短语。水粉是在我坚持不懈中争取来的,他并不建议学习。而我坚持了,且被告知是画室有史以来,居大大亲授水粉第一人。水粉的low,是居大大不想再争辩太多的了。一日我去画室,居大大高兴如幼儿般的告诉我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赵雷出新歌了。那时我还无感,我尽力表现同样的高兴。居大大与我的水粉画保持一定距离,我坐着,他站着,捧着手机若圣经于信徒般,安安静静的把《理想》在我头顶公放完。我还能记起在面对我的无反应后,居大大那急切又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眼神。

在开始备战的那天起,就像约定好的一样,不再有背景音乐,只有似有似无的紧张流动。郑姑娘有一段时间总是生病,那时因为工作不能总去画室,可是却总能接到居大大的电话“我俩都发烧了,我两天就好了,怎么她还不好,38℃左右,需要去医院吗?”,“她拉肚子了,吃什么药啊?”,“她每天便秘怎么调整啊?别正考试呢想去厕所就歇菜了。”郑姑娘发烧,连续两天去医院输液,第三天一大早去参加了最后一场绘画考试。后来再见面,我们仨是几乎趴在一个矮桌子上吃饭,饭是郑姑娘妈妈送来的,我和郑姑娘的革命情谊及与她妈妈那有限的年龄差距,让我直至现在都找不到对那温婉女人的合适称呼。吃饭间,我寒暄了郑姑娘“身体现在好点了吗?”,郑姑娘实诚的回答了我:“草,我觉得那几天我都该死了。”居大大拿出手机打断了我的笑,稍有严肃,“给你们听这个,听好了。”那是一首英文歌,乐队不是波兰就是荷兰之类的小国家,那曲调越来越熟悉,我看她,她看我,我看他们,他们也看我,都没有太多失望在里面。“不过赵雷的词填的还挺好的。”我真的这么想。“哎”,郑姑娘咽了一口饭,就像咽了委屈与感慨。绘画考试结束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谈论赵雷的歌。

郑姑娘开始备战文化课,报了补习班,每天早晨6点从6号线的最东头坐到最西头。为了这个“坐”字,才毅然决定这个时间点。郑姑娘的头发更凌乱不堪了,“草,起那么早,每天还都迟到,总得听那SB老师BB我,那20分钟早自习,什么也没教啊。我不想上早自习了,直接去上课”。“那20分钟是给你醒觉的,不然正课的时候你还会白搭上另外20分钟。”这个理由是我刚刚想起的,在这刻以前,在我上早自习读着不知为何的课文时,我从未这样谆谆教导过自己。郑姑娘依旧每天6点坐在地铁里,每天迎接那位老师的劈头盖脸。

我被要求帮郑姑娘背单词,一张八开大卷子,久违了。高频单词,就是最基本的,分分钟能背下来的。“不,你要把她当做学渣中的学渣来教。”居大大在我俩背后渲染气氛。“c,o,m,e,u,p,w,i,t,h,come up with,嗯,提出,提出。”按字母背诵短语,确实秉承了学渣的学习方式。两个小时,25个单词,郑姑娘从0到会读、会拼,经得住各种花式听写。她是个努力的学渣。“牛逼!你要是早这样,重点高中都考上了,还至于现在。”居大大简单总结结束了这第一节课。

郑姑娘没有上重点高中,甚至上的不是高中,她的真正身份是一名护校的学生,是被父亲按上的身份。大她两岁的表姐已经成为了一名护士,工作和收入稳定,温文尔雅。她说她四年前第一次进画室,2年前才开始学绘画。按年限,她该护校毕业了,本可以烫着发,化着妆,或者踩着高跟鞋放个大假,然后去当天使了。我好像问过她理由,很早的时候,她说“我不想当护士”,现在就该是,“我想考那所大学,就上造型专业。”

我刚开始画素描的时候指着自己特满意的“作品”问居大大,你看我这有天赋吗?还未熟识的居大大客气的说:“你逻辑性和记忆力很好。”他每年都会带高考班,看着每个人画,说没有他能看上的。而他对郑姑娘的画一直往绝望里挑剔,以及最直白的夸奖:草,比我牛逼。

周六,郑姑娘第二次是来我家里学英语,给我买了大包小包的好吃的。摊开了一张英语作文解析,“那老师说高频词汇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作文得先背下来。”作文是申请信,被拆解成8句话,右边为作文中出现的短语,郑姑娘已经歪歪扭扭的按中文意思写好。

“这作文会读吗”,郑姑娘摇头。

“这些短语学了吗?”郑姑娘摇头。

“这单词高频词汇里背过吗?”我指了一个看起来复杂些的,郑姑娘摇头。

大学时为了挣那几块钱给高中生当过家教,可我没见过郑姑娘这样的。她不断跟着我读,努力跟着我不专业的教学思维,又趴在桌子上,又靠在椅背上,拨开误入嘴角的头发,会突然大喝“不要提醒,不要提醒”,我看着她,那认真劲儿,透过颅骨我都能看见那已经翻搅扭曲还在努力消耗ATP的大脑。对,我没见过郑姑娘这样的学渣。我们定了小目标,2个小时后,郑姑娘已经能磕磕绊绊的默背和默写这8句话。

我又想起了她就要那个学校那个专业的决心,想起了我出于从容心态的劝慰。毕业时友人赠送了一本书,当时读起来既晦涩又酸气,放置了一旁。前一段时间再次翻读,竟有种自己的思想被那作者总结升华一般。那作者就像一个圣人,却总是只表现出仅高你一头,一步一步的带着你向前走,你在知道那遥不可及的同时也总能感受到亲切。书里提及了他的小读者的来信,那女孩提出:卵石和顽石原先想去的是不同的地方,可通道只有一条,到最后顽石也莫名其妙到了卵石想去的地方,失去了自我,那它的挣扎到那时又有何意义?读到后惶恐万分。我很快的把自己对位了,在成为卵石的路上我合格的近乎优秀,或者我生来是卵石?作为一个平民,我没有资格批评国家及群众的教育方式,但可以谈论。这方式,在我们没有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时频频以玩笑的形式逼问,在我们表达出观点时以悠悠众口纠正。那传统的众生适用观念,我们知道却不明白,懂得却不认同,执行却不情愿。终于挨到经济独立,面临开始自主行为与选择时,竟会特别自然的依据这与其斗争许久的观念进行了思考。再然后,有一天,也开始询问小孩子的“理想”,纠正少年的“叛逆”。

期末考试前老师们总是忙于批阅试卷,排考试名次。作为要求进步的女同学,要义不容辞的帮班主任写同学们的评语。老师会给模板参考,如果这个同学成绩还不错,要夸奖,我都会抄上那句,“该生学习积极主动”,我的评语本上,有时也会看见这一句。而我与郑姑娘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她的主动,是针对自己内心的选择,包括要求学习绘画,能够放弃安逸付出辛苦,努力也做的到位,目的明确;我的主动,是对‘制度’安排给学生的特定对象,目的是跟上大流,包括小学得红花当班长,高中要考上公费生,大学要一本学校无所谓,研究生要名校专业无所谓,到最后,工作要解决户口,理想无所谓。‘制度’最终融进了我的血液,让我的要求很简单,符合主流评判标准即可。因为一个人一开始习惯了被赞赏,以后的每件事都会以至少不要比别人差为目的,维持既定的状态,别无二心。

单说高考这件事,印象中学校还就“志愿报考技巧”给广大家长们开过会,就像现在那些中介为帮助学生正确选择留学院校为家长开办培训班一样的有板有眼。学校确实是负责的,不希望因为志愿填报失误浪费那拼命考出来的高分,也希望因为志愿填报的比考试成绩还优秀,而逆转整个局势。同样价钱的裙子与羊毛大衣,都会认为羊毛大衣更为值得,却很少有人注意天这个事实;在意识到夏天这个事实的人群中,又要撇开那不被羊毛大衣诱惑的一部分。可以留在季穿呢,有些人说。眼前的利益总是太诱人。是否有人在最初放弃的时候告诉自己可以把理想当做兴趣来培养,而那之后呢?放弃也没关系呢,现在从事的专业也让生活富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初微弱的坚持,也只是一时兴起,在妈妈给你的几个选择中挑一个喜欢的,不叫理想。我的整篇临床医学的志愿上,也在最后填了英语专业。妈妈说三本的临床再读也没什么大意义,选择英语,是当时盛行,连学校都是本市的大学。三本就不要再去那么远了,妈妈又说。可怜的三本,因为自身的卑微就要被随意对待,这也是人们如今疯狂追求名利的理由之一吧。

初中遇到的体育生,高中遇到的艺术生,无一例外,都为给那可怜的文化课加些特长分。为那些在高中依然能吊儿郎当,依然能长发飘飘,不用穿校服而特立独行的学生能够读一个好学校。在进入画室之前,美术生,从未如此坚韧与深刻,之于我。所以,我以我的以为,告诉郑姑娘,即使考不上那个学校的那个专业,以后也不会有太大差别。真正的含义是:无论哪所学校哪个专业,你已经是美术本科专业,已经甩了护校好几条街,你可以以一个本科毕业生的身份找个一样体面的工作。护校在我这里比三本又再可怜一些,我是摆脱不了那观念,如此片面的轻视了郑姑娘。所以,不是所有的过来人都有发言权。

转天周日的晚上,23点,收到郑姑娘的微信“按照你教的方法特别好背,作文和上次的单词我都背下来了,感谢你”,加一个大大的微笑表情。

我说我特别为你高兴,是特别的那种特别。然后躺在枕头上继续刷娱乐新闻,看着出轨离婚和整容对比照片。可胸口涌上一股酸,眼泪双双滚下。真的是很特别的那种特别,特别的希望,特别的要跟她一起努力,一起考上那个学校,还一定得是造型专业。

那次《理想》在我头顶播完时,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我问居大大,那你现在有什么理想?

居大大指过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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