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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铃子

2017-03-27 09:24 作者:如风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说的椿铃子就是大家普遍叫的香椿,它有多种名字,比如:香椿芽、香桩头、椿天、椿苗、椿白皮、等等。由于地域和风俗不同,各地的叫法也不一样。但我还是无比喜欢椿铃子这个叫法,从小就喜欢。特别是那一个“铃”字,从嘴里说出时,耳朵似听见天的铃声在风中滚动。叮叮铃铃,悠悠扬扬,养心悦耳。更何况还是可以吃的“铃”。

我们家有好几棵椿铃子树,有些年纪了,粗糙的树皮经常呈片状脱落,但那羽状的长柄复叶却总是郁郁葱葱,长出的嫩叶并不比新树差,甚至香味更浓郁,厚重。像老人,拥有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沉淀,对任何事,都可不慌不忙,成竹在胸。用温暖的眼光看红尘,若展示,那必是一生精华。

堂哥在北京工作,几十年也难得回一次家。直到退休那年,他出人意料,突然在椿铃子染红的时节回来了。自那次回家以后,每年,他都会掐准了时节打电话,问“家中的椿铃子树发芽了没?”

今年亦如此,我叫他不要挂机,拿着电话跑到门口去张望,看门前的那兜红油椿此时长成啥样了。如果堂哥不问,进进出出,我根本不会在意一棵简单平凡的椿铃子树。即使它长在自家门前。

看着椿树,我兴奋地向他报告,说:“紫红色的芽孢开始冒尖尖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说:“真好,清明我回家时应该可以大饱口福了。”那语态满含渴盼,像馋嘴小子巴巴的眼神。

放下电话,看着满树烟霞似的芽孢尖,我想,堂哥不是想吃春芽,而是游子思乡病又犯了。

此时,芽孢上的嫩叶,正呈小锯齿状,从深褐色老树上冒出。它们仿佛是带着小锯来的,锯开的冷漠,“蹦”的一声,就在春天里爆出来了。玲玲珑珑,笑眯眯,闹层层。初春,微微冷寒抚过那小身板,虽娇小,却不柔弱。奋力吸取老树根须的风骨。

眼前的椿铃子树勾起堂哥前次回家的情形,正是各家各户炊烟袅袅之时。我们家人都围坐在餐桌前,妈妈端上新煮的白米饭。他一脚跨进堂屋,边走边喊:“大妈妈,你今天做的什么菜呀?好香,都快香破鼻子了。”

他的突然来到,令全家人措手不及,惊讶,高兴。

我们家吃饭,基本都是在厨房煮好,端到堂屋来吃,因为喜欢堂屋的宽敞,明亮。全家人围桌而坐,谈天说地,交换各自所见所闻,饭也吃得有滋有味。

堂哥是我亲二叔家的独生子。多年前,他把在北京的工作稳定,成家后,就把我二叔跟二叔妈都接去了北京享福。后,二叔和二妈都老了,相继病故於北京,死后两人都埋葬在那里了。现今,堂哥在老家的亲人就只剩我们了。

看见突然光临的堂哥,妈妈一脸惊喜,像看见久别的亲儿子。一阵寒暄过后,边添碗筷,边一叠声地喊:“金啊,快坐,快坐,怎么突然就来了呢?先吃饭再说,先吃饭再说。”

看了一眼桌上几个朴素的家常菜,我说:“等等,这菜太不像话了,等我去厨房整两个好菜出来再吃吧。”堂哥边脱外套边看菜,用嘴朝桌子努了努,说:“不要不要,我就喜欢这些菜。”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只好作罢。

吃饭时,堂哥一脸饿样,只顾埋头夹菜,吃饭,不说话。筷子频繁地只光顾其中一盘淋了麻油的凉拌椿铃子,米饭足足吃了两碗。吃完,拍着肚子喊:“舒服,舒服,还是老家的饭菜有味道啊!”接着说:“走时记得给我带些椿铃子回去,送北京的老友尝尝。”

我不解地看着堂哥说:“这么大老远的带点野菜,不怕人家说你小气呀?”

堂哥看着我,微笑说:“家乡的东西嘛,难得,味道又好,比外面的不同。”

我不屑的回他说:“带些柴火腊肉,花椒香肠之类的东西回去还差不多。带这个,全国各地都有,谁稀罕呀!”

堂哥说:“那些都不想,就稀罕这个。”

当然,后来堂哥回去时,除了他要的椿铃子,我们还是为他准备了不少其它特产。

只不过从此后,椿铃子成了堂哥回家的理由,成了堂哥对家乡的牵挂。我想:它在堂哥的心目中不压於一个美丽女子,雍容,典雅,俏皮,朴实。值得拿去老友面前炫耀。

春风吹拂着快乐的椿铃子,叶尖们很得意,像一朵朵小火苗,燃在树梢,撩拨人们的眼光。而托起嫩叶尖的,是一个个胀满心事的小芽孢,光看,就感觉满满的勾引。独特的香味在风中弥漫,浸湿味蕾,浸得人馋延欲滴。所以,堂哥每每念及它时,心间总会鼓噪着一种难忍的乡愁。

每当椿铃子撒欢抽叶时,他必嗅着椿铃子的味道回家。

看着一枝一枝的嫩芽,像看见一家一家的灯火,忍不住赞叹:谁说人间只有花儿最美呀,椿铃子这好姿色的叶片更像女儿妆,别样的红,别样的胭脂,别样的天生丽质。它不似桃花,却拥有桃花般的别样妖娆,甚至比桃花更妩媚,不雕琢也薰人。

田坎,路边,土坎边,把它采摘回家,用开水轻轻焯一下,与切碎了的水豆腐一起凉拌,装入青花瓷盘,红的是椿铃子,白的是水豆腐,用青花托着刹有诗意。浇上麻油,拌上米醋,稍微撒点细盐。吃起来没得讲地惬意:嚼着爽脆,闻起清香。这味,独属椿铃子所有。

堂哥吃这个凉拌菜不喜欢拌水豆腐,他讲究的是纯。像游子对家乡的思念,不掺杂任何特质,稀罕的就是一股纯纯,清清亮亮的清流,趟在心底。

堂哥喜欢椿铃子的第二个做法是:纯芽尖清炒鸡蛋。除了盐,什么都不放。

而我特喜欢把芽尖和鸡蛋打匀,加点芡煎成饼。每次妈妈做它时,我都会守在旁边,看妈妈将芡粉和清水拌成糊糊,打入鸡蛋,放葱,加入盐和小苏打,再把切碎的春芽拌进去搅匀。然后一勺子,一勺子地把拌好的蛋糊糊,倒入置於火上的平底锅,手拿锅柄不断轻轻摇晃,借晃动的力把蛋液摊薄,摊匀。煎黄一面后翻过另一面来,待两面煎黄,就成了色,香,味俱美的椿芽鸡蛋饼了。装盘时切成一块一块的小三角形,摆摞成各种好看的花样。吃起来酥松,鲜美。进到胃里,爽爽地令人无比舒服。

当然,椿芽鸡蛋饼堂哥也喜欢吃,但要是喊他选,他必是说:“就芽尖炒鸡蛋吧,一样的味道,简单又好吃。”

我想,这与他为人处世有关吧,虽身居高位,却不拿架子,不得瑟,对生活总是力求简,素,淡。

说他身居高位,是针对我们整个家族来说的。一个农村出身的土包子娃,根本没有后台什么地,靠自己的力量进入国家农业部工作,光光这点,已经足够家族人炫耀,荣光啦。不管他什么职位。

可佩的是,他树高千丈不忘根,人在辉煌不忘本。在他北京的家里,经常有贵州人光顾。有的是出门打工遇着了困难,有的是去北京治病撞着了难过的坎,还有的是被人贩子贩卖后逃脱出来,走投无路打电话找他。他总是与人为善,极尽所能给他们温暖和帮助。

家乡人说起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他总是告诉认识他的熟人,说:“你们来到北京找我,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一句“你们来到北京找我,”一句:“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便把乡愁里的融融亲情,在语态里升华了。升华成一种大,一种宝贵的胼手砥足,无法割舍。

椿铃子的香是素素的香,那香能静游子的灵魂尘埃,能涤凡人内心的哀怨。我神奇地感觉,若住进那香里,喧嚣的尘世可能就安宁了,它直抵灵魂深处的柔软。

去年堂哥走时,椿铃子还没有大成熟,抠抠的,好几天才肯冒出一小截。想给他多带一些也没有。待人走后,这丫倒是欢天喜地地疯长起来,不要几天,它就拔出好多诱人的新叶,嫩嫩,绒绒地可心。於是,妈妈就想用坛子把它们腌制起来,等堂哥再来,走时可多带些。

为了腌椿铃子,老妈指派我去采摘。因为她知道,我懂椿铃子,采摘椿铃子最好的时机是早晨或傍晚,要掐准时间,在它着色浓到极至时采摘,采摘第一次要摘取它芽薹上的顶芽,还要留一小截芽薹,让留下的芽薹好继续分片生叶。

摘下椿铃子芽叶后,要帮妈妈把它洗净,晒腌。然后用适量的精盐揉搓,使盐均匀渗入椿芽内。搓盐后,若出水多,需再晾晒一次。然后是装坛,压实,加盖。要是我们自己吃,一般三至五天就可以了。

可妈妈做给堂哥的腌椿芽,要求是要可以长期保存的那种。装坛时比一般的就要麻烦许多,首先是要把它分层装,每放一层,就要适当地撒层盐,一层一层压实,装满后,坛口要密封。等过两小时左右,要去倒坛一次,一般至少要倒三次,直到坛内热气全部散尽,盐粒全部化开。

一个星期后,再把椿铃子们捞出坛子来,从新凉晒,晾晒时要记得翻动,过程就是:晾晒,翻动;晾晒,再翻动。直到芽叶基本看见白色霜底,才可以正规装坛。这次装坛的顺序是,先装一层椿铃子,后铺一层糯米草,压实。再装一层椿铃子,铺一层糯米草,压实。如此这般,直到装满为止。

最后,盖上木盖,在盖子皮面蒙一层纸,这纸是有讲究的,一定要用牛皮纸或厚棉纸。这蒙纸用的浆糊也不能用一般的浆糊,必须用浓豆浆或嫩豆腐拌石灰粉。把坛子口封得严严实实,可存放蛮久。

给腌椿芽的坛盖蒙好棉纸后,我欣喜地发现,这庄重的过程,极像旧时的传统婚礼,坛子头上的蒙纸,就是旧时新娘头上必不可少的大红盖头,只有在入洞房后才会被新郎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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