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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无法偿还的情债

2017-03-10 09:00 作者:葛振东  | 1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今生,欠下无法偿还的情债,那就是养祖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和挚之情。

我上高中第二年天,1974年(农历)3月17日养祖母去逝,享年虚龄80岁。1979年10月,我刚上榆林师范,待放寒假回家几天后,即腊月24日晚,养祖父病故,享年虚龄86岁。两位老人都在我上学期间,还不具备赡养和敬条件的时候,他们就先后离开人世,给我留下了一生无法报答和偿还的养育之恩、宠爱之情。今年,正值养祖母仙逝40周年之际,又引动了我对二位先祖的追思和缅怀。

养祖母,降生于1895年,也即光绪21年,正值中日《马关条约》签订之时。家中姐妹几人都先后夭折,没有兄弟,只存活她一人 ,但常受父母打骂和虐待。她只知到自己姓“张”,但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孩提时,以“女娃”称呼;婚后,称“某某老婆”。一辈子经历了三次婚姻,前两次最为不幸。第一次婚后,生有两男三女,不久,一男两女先后夭折,只留下一儿一女。女儿长大后出嫁远方,儿子结婚不久被抓壮丁。后来,丈夫病故,儿子又在战场上阵亡。在惨遭双重打击下,为了维持家业,她决定给媳妇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后来,同族亲属想霸占其家产,极力反对。结果,没过多久招上门的儿子被族人告发,遭白军杀害。最后,婆媳俩抱头痛哭,悲愤不已,只得依依惜别,各奔他乡。第二次改嫁后不到几年,男人又遭惨祸死去。后来,自己又遭丈夫前妻所生儿子的虐待,被迫又改嫁出走。五十三岁时来到爷爷家,从此,就成了我们的奶奶,后半生与我们一家三代人结下了亲情之缘。

我两岁的时候,就和比自己大六岁的堂姐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从此,我们四人就组成一个小家庭,在一块生活十几年。奶奶一直视我俩为心头之肉,吃穿优先,宠爱有加,使我们在快乐中生活,在爱河里长大。我在虚龄三岁的时候,猛然患了一场疾病,生命垂危。我大了听奶奶和养母讲,当时吓得全家老小都放声大哭。奶奶一边请游医给我看病,一边在屋内和外面石磨盘上烧香祈祷,并立即打发我爷爷连步行二百多里路到佳县白云山庙上求祖师爷保佑。也许,是爷爷奶奶和母亲的虔诚感到了神灵;也许,是我命不该死,还没等到爷爷回家,我的病就好了。从而,爷爷奶奶就认为是祖师爷老人家显灵了,把我保佑平安了。于是,从此每年农历四月初八,我爷爷都要步行到白云山庙会去烧香上布施。八岁的时候,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到处毁庙宇打神像,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白云山寺院也同遭劫难,至此,再无人敢上山烧香了。我现在还记得,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每年四月初八,即白云山庙会那一天,奶奶早早吃过饭后,准时拉着我,拿着香纸和贡品爬到窑洞脑坢后面的山顶上去朝拜祖师爷。到了山上后,先选一块僻静的地方隆起一个小土堆,插上几柱香,然后,点香烧纸许愿,并让我向土丘叩三头。我而今还记得,每年奶奶祷告许愿的内容都是:“请祖师爷老家,保佑我们‘怀娃’长命百岁,不生疮不患病。等世事转变,我娃长大后一定到白云山庙上给您烧香还愿。”这样的朝拜和祈祷,年复一年,直到1973年奶奶瘫痪卧床不起。

我小时候,一直面黄肌瘦、体弱多病。村里人见了常戏说:“一口气就能吹倒,一阵风就能刮跑。”常常三天两头就得病,吓得全家人经常惊恐不安,到处求神算卦。于是,奶奶和母亲就先后请了几位干爷和干奶来保锁着我。每年生日的时候,所有保锁者都来家中庆贺,给我脖子上戴上红锁线并拴上两角或五角钱。过罢生日后,这些保锁的干爷干奶走时,奶奶都要送给每位一二升米面和一件衣服。这样的仪式,一直到十二岁生日为止。养母把给我戴的红锁线缠在几个葫芦上,十几年中缠了几大捆,长期收藏在衣柜中。这一圈圈红黄锁线都似奶奶和母亲的一缕缕爱丝缠绕在我身上,使我在爱河中徜徉,健康成长

我长到七八岁时,奶奶已是古稀老人了。她常牵着我到坡底河边和村邻家玩,有时回家时,自己赖着不走,要她背着回家。奶奶背不动我,只好两腿跪地,两手撑地,驮着我爬着回家。而今回想起来,深感内疚不已。这是人间一种多么无私的挚爱之情啊。在那吞糠咽菜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每到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几乎断炊,有时多少天不见一点米面,连一碗稀粥都喝不上。在那饥馑的岁月里,奶奶自己每天喝着菜汤,吃着擦破喉咙的窝头,而为我却舍下脸面向亲戚和村邻借来一点米面,然后藏起来供我一人偏吃。我如今还记起,那时奶奶给我常做的荷包蛋拌疙瘩和炉灶中烧烤的面疙卷,是多么的美味可口啊。当时,家里养几只鸡下的蛋,除了招待客人外,全部供我一人享用。每天当听到母鸡狂叫的时候,奶奶就立即跑到鸡窝前,将鸡蛋收回藏在粮囤里。而后,奶奶每天拿铁勺放在灶火口上炒一两个或用小锅煮一两个鸡蛋,单独给我吃。奶奶还经常把亲戚拿来的好吃的掖藏起来,专门留着给我独享,她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一口。在我的记忆中,奶奶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常以毛毛、蛋蛋呼叫,精心呵护,时刻担心有病,怕在外面受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九七三年,我家刚修起新窑洞住进去几个月,不料,奶奶在院内绊倒,从此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要人护理。我当时在距家三十多里外的一所中学读高中,每周星期六下午回家看一次奶奶。她虽然躺在床上,但心里时时惦记着我,天天切盼着星期六这一天到来。每当盼到星期六这天,她从早晨开始就整天一直念叨着我,待到晚上我回来后 才开心地笑起来。我每次回家刚进门,首先就被她叫到身边,一只手捏着我的手不放,一只手摸着我的头不停,不断地问寒暖问饥饱,然后禁不住泪珠就从两眼角簌簌而下。回家后,她常把别人看望她的东西都留给我吃,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多么挚爱的舔犊之情啊。第二年农历三月十七日,老奶奶痛苦地闭上了那双流干了苦泪的眼睛,走完了她八十年苦难的人生历程。去世几年后,她外孙闻讯来后经与家人商量后,将她的尸骨运走,与其外公合葬。自此,我们每年上坟时,只好先画个圆圈,接着朝东北方向标个箭头,然后,献上供品、烧纸叩头,以寄哀思。

养爷生于1894年,正直甲午战争之时。兄妹九人,排行老三,前有两兄,后有三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其中三个弟弟早亡,没有留下后代。他前妻去世,留有两女两男。虚龄54岁,同后养祖母结合,从此,组成了晚年家庭。爷爷一生性格刚烈,行侠仗义,能言善辩,心慈性暴,但嗜赌如命。从我记事起,爷爷在生产队只从事过放羊的活计,经常在家里和外出调解民事和评理,晚上带着两个侄儿偷爬到山洞里同别人聚赌。

小时候,爷爷常赶着毛驴,驮着我和奶奶去亲戚家探访。一路上,他不是前面牵着毛驴,就是后面赶着毛驴,步走前行。路上对我呵护有加,唯恐从驴背上掉下。我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帮助爷爷给生产队放羊。每天早饭后,把羊群放出羊圈赶入山沟,瞅准草地后把羊群从山坡上慢慢引向山顶,然后,又从山顶上缓缓折回返回沟底,傍晚,再把羊群赶回圈里,一天放牧才算结束。我跟随爷爷放羊不到两年后,自己就会独立放牧了。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时期,每天我和爷爷将羊群赶进山沟后,爷爷就在山沟底下和别人聚赌,我一个人把羊群慢慢从山坡上引向山顶,然后再折回,渐而赶往沟底。这时,爷爷耍赌基本结束,给我买一个果馅奖励后,一同赶着羊群回家。经过几年跟随爷爷放羊,使我的放羊技能超过了一般的大人。后来,又帮助养父为生产队放羊一个时期。当我的放羊技术渐渐出名后,村里其他放羊员赶集时,也请我代替他们放牧。现在,追思起那时放羊的童年乐事,回味无穷。

每逢邻县小镇集会时,爷爷常去赶集,下午我就早早站在硷畔上老榆树下翘望沟口大路,切盼着爷爷回来。每次爷爷回来都在布褡裢里装着给我买来的好吃的食物,供我一人享用。而今,回想起来,那时我并非想爷爷本人,而是主要想着给自己买的食品。

爷爷一辈子天资聪颖、能言善辩,经常说大事了小事,给周围百姓调解民事。我记的小时候,每天晚上都有人到爷爷家里来,不是听他评理,就是请他调解纠纷。我常常趟在炕上听着他们说事,一会就慢慢进入了乡。每当爷爷处理好民事后,当事人都上门来酬谢。那时,就是拿一瓶几块钱的酒和两包两角钱的“宝成”烟或两角九分钱的“海河”烟,就算上等礼品了。因爷爷不抽纸烟,只抽旱烟,所以,常把人家给的香烟让我拿着玩去。这样,久而久之,给我也染上了烟瘾,当时我大约才七八岁。从此,我开始学会抽烟,一直抽到现在,这可谓是爷爷对我的宠爱。爷爷一生性情强悍,亲族和朋友的对他非常尊敬。他一贯肩上搭着长杆烟袋,只供自己专用,其他任何人都不敢借用,唯独我除外。当我想吸烟时,就立刻将爷爷的烟袋从肩上拿来或从口中夺来,自己把烟斗衔在嘴里就抽起来了,爷爷看见后,只是呵呵地笑,对我素来不发脾气。这真可谓是,情至深而无脾气。

爷爷和奶奶,对我一贯娇生惯养,宠爱有加。点滴恩情,数不甚数,永不忘怀。而今,我更体悟到“古语”所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真谛,为自己无法报恩而一直内疚不已,耿耿于怀。

2014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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