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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不太冷

2017-02-23 23:24 作者:旷野的百合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后的第二天,气温陡然下降了很多,或是因了淅淅沥沥的小的缘故,更使得人多生出了几分寒意。

这两天学校里组织期中考试,李老师要监考两堂,平时是连着一个上午监完的,这次不知道怎么的,被分成了两天。学校的考试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没有监考任务时,教师是可以不要签到签退的,也就是说,他们有一天自由支配的时间。李老师没有找人换成同一天监考,她想着,反正孩子也要来上学,就跟着早点去吧,换来换去也挺麻烦的,教务处的工作很繁琐,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大家总得相互体贴一下吧。

早上,她老公从车库把车开了出来,他上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一家人往同一个方向走,很省事。路上只需过一个红绿灯,要是不堵车,五分钟就可以到了。车里开了暖气,汪峰的歌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响起,颇有穿透力。尽管只是一辆代步车,李老师还是极为知足的,普通的工薪阶层,有个车开,不被风刮着,不被雨淋着,回一趟乡下也不要去挤公交车,这样不就挺好的吗?再说了,他两口子省吃俭用,刚换了套新房,只付了首付,每个月还要供房子,这几年是不会考虑换车子了。工资每年会涨一些,但房子涨得更快,旧房子在六楼,热冬冷,又靠马路,平时里那些小后生们在大道上飙车,“忽”地一阵来,又“忽”地一阵去,吵得人连觉都睡不踏实。而且现在国家也放开了政策,考虑到以后生二胎的问题,要是老人来带孩子,天天爬那么高的楼层,对老人的膝盖损害大,倒不如咬咬牙,付了个首付,了了一桩心愿。

往学校去的路很宽敞,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背书包的孩子。李老师所在的学校是一所综合性的学校,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加上教职工,有四千多人。以前是私人老板投资的,后来政府回收了,因为管理到位,学校声名鹊起,生源越来越多。

李老师在初中教英语,还当了班主任。她记得曾经有个人跟她说过,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老师,但是她天生就是块当老师的料子。她不知道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因为老师这个职业几乎和工人农民画上了等号,一个无权又无钱的工作,对于如今这样的时代来说,是不会让人心生敬意的。有一次在一个饭局上,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问她在哪里高就,她说自己是个老师。她清楚地看见那人脸上闪过的不屑,这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经。直到饭局结束,她没跟那人再说一句话。可她心里也很清楚,她可以用不屑去回敬对方的不屑,然而她阻止不了也主导不了这个社会的价值观,这是一个共性问题。

去街上买菜,她从不敢跟人说自己是个老师,因为那些个大老板,小街贩都喜欢调侃老师,说,那些个做老师的,精得很,死抠门,小气得要命。她不知道老师到底招谁惹谁了,引得这样多的非议,要是老师们个个掌握着这些普通百姓们的福利大权,比如,今天给哪个村送几个低保名额,明天给哪个乡里划拨几十万款项,那还会有人再谩骂老师的精明吗?既是没有多余的钱去阔绰,又没有权利让自己扮演施舍者的角色,而大众偏偏还不准老师们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打好自己的小算盘,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这个时代的人,总想要来点实际的东西,钱就很实际,你能给吗?自己都没有呢,还能救济别人,更何况别人也不是靠你这点救济来存活的,他们只是希望索取更多而已。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待师之道竟是如此,她觉得有些悲哀。她也曾想过跳槽之类的,但因为很多原因,她终究还是在教师队伍里待着,一待就近二十年。她所有的青,理想,所有的渴望,努力,到头来都还是逃脱不了这个圈子。不过,她也没觉着怎么可惜了,象牙塔中的生活永远不是别的单位可以体会得到的。成天跟孩子们在一起,会让无限期地保质下去。不管成年人是怎么看待老师的,孩子却是无辜的,他们永远有着最纯净灵魂,那是没有污染过的净土。虽然有些孩子很调皮,让人头疼,在成长的路上,他们会叛逆,会去挑战老师的尊严,然而,要是能正确地引导他们,宽恕他们,等他们长大了,自然就能辨别是非曲直了。这不,几天前的万圣节,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还发了信息给她,祝她节日快乐呢,虽然那个孩子在她班上的时候,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净给老师惹麻烦,三天两头地逃课,气得她常常揪着她的耳朵,凶神恶煞地说,要狠狠地揍她一顿。她总是说,你们不听话,小心我揍你,然而,也没见到她正儿八经地去惩罚哪个人,那些孩子们似乎早看透了她的虚张声势,并不会害怕她的恐吓。课间休息时,他们会给她一些小零食,她也会在上晚自习的时候,给那些寄宿生带些水果之类的。她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知道离开父母,离开家的滋味。她记得,初一那一年,在学校里住的第一个晚上,她和同宿舍的女孩子们放声大哭,整个宿舍哀嚎一片,大家都说想家了,她也想家,所以她也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现在看着那些从乡下到县城来求学的孩子,她不仅格外怜悯,也格外严厉。毕竟他们承载了家人那么多的期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她喜欢与学生之间保持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不会太放肆,也不会太严厉。学生一茬又一茬,站在讲台上,她似乎会忘记时光的存在,似乎这些学生依然是几年前的那一些学生,甚至有时候还会产生错觉,张晓倩怎么又坐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呢?李斌不是考上了安福中学吗?他怎么也在教室里呢?难道这个是他的弟弟?怎么看着那么像呢?她曾经听一个老教师说,他教过一个家族的祖孙三代,刚听到时,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最近听说要延长退休年龄,怕到时不知不觉间,她也要教够祖孙三代呢!要真是这样,她恐怕都老得不像话了吧,牙估计要掉几颗的,如果不去补牙齿,那在带读英语的时候,一定会漏风的,她想象着自己发this,that时,瘪着个嘴的模样,不觉得想笑出声来。

雨还没停,“滴答滴答”地敲击在车窗上,沿着窗户的玻璃流了下来,像个哭花了妆的新娘子。她看着路边的孩子在雨里撑伞前行的小身影,她的心里顿时有些难过起来。每每下雨天,教室里总能看见湿了裤腿,甚至是湿了鞋袜的孩子,他们坐在座位上不停地哆嗦着。他们离家远,回去换衣服也不方便,很多人就穿着湿湿的鞋袜过一整天,直到自己的体温完全暖化了身上的寒气。如果让她这样一整天穿着湿衣服,她一定会生病的,只是,大多孩子的父母不在家,有的跟着爷爷奶奶或是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有的更可怜,就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父母定时给些生活费,衣食住行完全靠自己打理。这样的家庭,也别指望着谁会给他们送一件干的衣服来了。她想,以后还是要在抽屉里备上一个吹风机,万一哪个孩子弄湿了衣服,能够用热风筒吹一吹也是好的。她的抽屉里总是会备上些板蓝根,还有擦伤止血的药,甚至,她还会给女生们备上卫生巾,经常有女孩子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老师,你有没有那个?看着她们羞涩的样子,她会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也是那样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看着让人心生欢喜与怜爱,那个时刻,她就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女儿。

车子直接开进了学校,李老师叫她老公把车停在教学楼那儿,她从会议室里领了卷子,一路小跑上了五楼,不觉有些气喘吁吁了。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广告,一个老头服了个什么钙中钙,他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儿上五楼,可得劲儿了。是不是哪天也要去买点钙片来吃呢?每天连着站几个小时,她的腰经常疼痛,课间休息时,那些可爱的小女生就围着她,帮她揉一揉,捶一捶,还贴心地问她舒不舒服。人到中年,真的要好好保养了。她平缓了一下呼吸,走到考场时,正好广播里在播着:“请监考老师分发试卷。”好险,差点就迟到了。她知道自己的这个习惯不好,凡事都要卡在点上,尤其是早晨,她就像只贪睡的小猫,闹钟一遍遍地响着,她在心里默数着,再睡一分钟,就一分钟,可是,每次睡过一分钟后,她又想再睡多一分钟。她喜欢熬,她是一只典型的夜猫子,在晚上,她的精力特别充沛,思维也特别清晰,她会半夜爬起来写小说,她的手机上下载了一个播音软件,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录制一些诗歌散文的诵读。心情低落时,她也会打开酷狗,一遍遍地听着同一首歌曲,即使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事都不干,她都愿意在黑夜的怀抱中独享着这份宁静。有时候,一个人只有真正地拥有属于自己的时空,才能更好地去思考问题。一个人的夜晚,灵魂会变得丰满起来。可是,她的晚睡会使第二天清晨的起床,成为一个艰巨的任务,每天总要上演一场身体与床单分离的苦情戏。

监考有些无聊,教室里有张多余的板凳,她坐在凳子上,一发现哪些学生的眼神飘忽着,就会格外留神。毕竟是老教师了,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只是,她不喜欢这种防贼似的感觉,就好像她这个教育者,一到了考场,就变成了专逮小偷的警察。然而,考风考纪却是要严格的,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只是,下课铃声一响,李老师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极了,一想到下午可以不用来学校,她都有些想唱歌了。美好的下午!而且,现在的时间还那么早,十点钟,离吃中饭的时间还有整整两个小时呢,她可以做很多事,当然,不是工作上的事。她可不会白白浪费那么好的机会。该做的工作一点不会落下,但让她加班加点地去额外做些什么,这绝不是她的风格。除了要上公开课,平时她是很少把工作带回家去做的,家,是属于自己的,工作,是属于单位上的,两者不能混淆。

李老师打了个电话给她老公,问他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话,就送她回家去。但是他说他有事要做,没有空。她只好撑着伞,天依然很冷,好在雨不大,她想,走路回去吧,说不准有哪个同事也正好要回去呢,就可以搭一下顺风车了。然而,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这个点,没有一个老师要回去的。门卫室那边,大门紧锁,冷风袭来,连看门的老头子都躲在了小房间里,他见有老师外出,也懒得起身了,拿着遥控器,对着铁门轻轻按一下,门就自动开了。

从学校大门走到大马路上,有一辆小三轮车开了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县城里所有的人力黄包车全都替换成了小三轮,不仅省了车夫费力地踩踏,还会让乘坐者心安理得。换成以前,要是踩黄包车的是个年老的,乘客倒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了。坐老人家踩的黄包车,本是想照顾着点生意,但看到一个老人吃力地拉着一个壮年人,但凡稍有点同情心的,都于心不忍。很多年以前,听过一个老人在踩黄包车上一个坡时,突然心肌梗塞,当场就死了,自打听过这个事情后,李老师始终都不敢轻易坐这样的车,要是实在不识路,或是赶时间,碰上了上坡之类的路时,她都会要求走路,有时还会帮着车夫一起推推车,车钱也不会少给。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要比这些拉黄包车的日子好过一些吧,虽然她也只是拿着一份微薄的薪水,然而,终究是怀了怜悯之心的人,总愿意让别人也好。不过,现在的三轮车干净,快捷,又有挡风玻璃,左右两侧还装上了门,就像个微型小汽车般。小小的县城,也消不了多少功夫就可以绕上个圈的,要是沿着武功山大道,从城东走到城西的话,只要十来分钟就可以了。

小三轮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那人隔着玻璃问道,要不要坐车呀?李老师有些犹豫,她想走路回家去,就当是一种锻炼吧,只是风很冷,吹在脸上,绷得皮肤紧紧的,而且还下着小雨。再说了,她也的确是好几年都没坐过三轮车了,如果全县的人个个都像她一样,那些车夫不都要饿死吗?就像那个美容院的老板娘说她去护理一样,一张卡用几年,有时几个月都不去洗一次脸,要是别人都和她一样不支持美容行业,那做这一行的就全要关门大吉了。看来,消费有时候不仅是为了得到某些服务,换个角度来看,也是在做慈善事业。就像张抗抗说的,绝不去网上买书,只去书店买,因为她想让书店活下去。

迟疑了几秒钟后,李老师还是决定坐车回去。开车的人见她有意要坐车,就把车窗摇了下来,那是个老人,面容有些似曾相识。老人很精神,但神色间也有些机警,像是个常年载客的老手,习惯于客人的讨价还价。她问了一句,到西门车站多少钱呀?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平时多少就多少嘛!那到底是多少?她想既然要坐,就不要成了冤大头,先讲好价吧,省得到时又说不清。她想起这个暑假到张家界旅游时发生的事,不觉有些警惕。从天子山通往十里画廊景区时,一路上可以见到很多抬轿子的,她的家公见着那些轿子颤悠悠地从身边经过时,很是好奇。他从来没有坐过人力轿子,看得出来他很想试一试。李老师想着,好不容易带老人出来玩一趟,处处都舍不得花钱,难得他自己想找点乐子,就怂恿他也去坐一坐。轿夫说一个50元,抬了一段路,到付钱时,那俩人却要价100元,他们说一个50,是指一个人给50,轿子一个人能抬吗?不就要给100吗?还有被讹得更惨的游客,是按一个个台阶来计算的,因为这个小插曲,让她对张家界的印象打了个大的折扣。也是经过这次教训后,她就长了些心眼了。在外地,懒得去惹是非,在本县城,要是谁欺负上来了,那就要一是一,二是二地掰直了这个理了。老人说,就拿回五块钱吧。她说这么贵呀?她想,还是走走路吧,一会儿就到了,五块钱,省下来可以给儿子买个涂改带呢。

她继续往前走了,老人开着车在后头追着,说,四块怎么样?便宜一块给你。她见老人有些执拗,莫不是他真的很想做成这单生意?她停了下来,上了车,本想说,五块钱就五块钱吧,她不是因为省了一块钱而上车,而是着实因为老人一路跟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跟老人解释说,本来是想走一下路,锻炼一下身体的,谁知刚好碰上了你这辆三轮车了。老人说年轻人身体棒着呢,要什么锻炼呀?时间就是金钱,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创造出更大的效益。她为老人的话感到有些不舒服,愈发地觉得了他身上的精明气了。只是从他的口音里,她听出了这个老人是南乡人,她自己就是南乡的,对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她总是格外包容,她知道不仅是她,很多南乡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全县13个乡镇,南乡人就像个古老的部落一样存活着,他们的语言体系来自楚国,传承了两千多年了。全县总共才40多万人口,面积也不广,却因为语言的巨大差异,有些西乡与南乡人之间互相听不懂。

她改用了南乡话和老人聊天,老人很惊讶地说:“你也是南乡的?南乡哪里呀?”“金田的。”她答道。“哦,我是洲湖的,你们金田人好多都在县城买了房子,挣了大钱哦。”怎么又回到了钱上去呢?她有些不快。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她说:“我们单位上也有很多洲湖人。”“哦,你是单位上的呀?有单位好呀,你是哪个单位的呀?”“我在华泰教书呀!”

车子似乎震了一下,老人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哎呀,你是李老师呀?真是不好意思呀,没认出来呢,我是王聪的爷爷呀!”

怪不得有些眼熟呢,不过认错人或没认出人来,对李老师这个近视眼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只是有时候直觉还是挺准的,或许是跟这个老人家接触过几次的原因吧,她多少也是有些印象的。他儿子和儿媳妇离婚了,孩子放在他老两口身边带着。父母的离异对王聪的影响很大,他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甚至生活的自理能力都很差,初中的孩子,不会穿衣服,冷时穿一件薄薄的校服,热时倒穿着厚厚的棉袄,更是惹得其他学生不愿与他接近。在处理这个孩子的问题上,李老师确实是花了些心思的,她经常打电话给王聪的爷爷奶奶,也会与他的父母联系,甚至还一度热心地撮合他的父母复婚。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她的这份朋友般的热诚倒是感动了这一家人,以至于每次挂电话时,王聪的奶奶总会在电话那头念叨着:“哎呀,真正是麻烦你了呀,老师。”

看到王聪爷爷的脸上立马显现出来的无比敬重的表情,李老师忽然有些感动起来。孩子都已经毕业了,家长还能念及这份情,真算是难得了。她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说王聪现在在南昌读职高,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他儿子也会寄钱给他们两口子用,但是他们是不会用他的钱的,毕竟他也离婚了,以后还要再成家呢,不能给他添太多的负担,趁着自己还能动,多少给他攒一点,开三轮车每天都可以挣到自己的伙食费……

说着说着,就到家门口了。李老师下了车,掏出一张20的递给老人,老人的手直摆:“哎呀,李老师,真是对不住呀,我真是没认出你来呢,不然怎么会跟你讲价呢?我还收你的钱?那这世间还有什么纲理王法呢?以后你什么时候要坐车,就尽管打我的电话,我都来接送你……”

看到王聪的爷爷执意不肯收钱,李老师只好连说了几声“谢谢”,没想到老人家也语无伦次地说着:“多谢了,多谢了……”可能是南乡人的习惯用语吧,谁谢谁都弄混淆了。李老师忍住笑,心里头却是暖暖的。

下了车,李老师觉得气温升高了些,像是忽然间就置身于春天里了,这个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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