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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之殇

2017-02-21 21:21 作者:杨林雪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杨林

像我这样的人文学,爱上写作,纯粹是个美丽的错误。

爱上读书,爱上文学,爱上写作,许多人应该大约就是这么个顺序。然而对于我来说,为什么爱,怎么就爱上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整个就是一笔糊涂账,我还真是说也说不清楚。当我有一天觉知到自己已然沉浸在这个状态的时候,这情形确乎有点像基督教圣母玛利亚的未婚已孕,纯是上帝的旨意。纯洁少女玛利亚在无知无觉间已然珠胎暗结,除了接受这个不能更改的事实之外,她没有任何办法。好在她是被上帝拣选,做了伟大的圣母。

又像一个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吸上了可怕的大麻,成瘾成癖难以戒除;还像不知不觉就爱上了一个根本不该爱的人,无法朝朝暮暮却又牵心挂肚,是有一点绝望的感觉的。张飞的斧头只有张飞耍得起来,以我这身单力薄的样子,爱不释手,又能如何呢?

很多人的一生,耗尽心血只为让自己的肉体活得更舒服一些,然而智者说,人生的真相实际上是肉身服务于伟大的精神,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形同行尸走肉!对于灵性的觉知,我总是想,一个人如果始终睡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旦醒过来,却又不知如何自处,就会像失眠一样,让人生倍加烦恼和痛苦——对于文学,对于人生的看法,我大概就属于后一类比较糟糕的人。

然而总是内心有些什么东西在挣扎,让我无法安宁——有时候纷乱的思绪如天空的云朵,慢慢聚集,忽然间好像阴得很厚,天要下的样子了——我屏息凝神,准备要写点什么,可是,真正地提起笔来却又不知从哪儿开始,说些什么好,即使勉强写了一些,以我眼高手低的审美水平,左看不满意,右看也不满意,最后还是一狠心毁掉了。灵感在瞬间的明灭,就像雨中的水泡泡,即生即无。有时候空空的纸上只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题目-------自信心溃散,我只好逃也似的赶紧溜了。——很不幸,这是我的生活中常常发生的事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过度的自卑肯定与生活经历有关。

在小学几年级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能够自由阅读的时候,一心地想看画册,一本画册在同学中间疯传。约摸记得其中好像有一本是《铁道游击队》,我一时借不到,又非常想看,放学的时候就和先借到的同学边走边看,直到走到人家门口了,那整本画册也差不多看了个遍,这才满意的转道回家。有时候在地上捡张有字的纸,也要认真的读上一番。强烈的求知欲,却没有书读。家里没有,学校里除了课本也没有,借也借不到。那个年代,温饱都不能解决,物质生活匮乏得很,到哪儿有书读呢?合理化的自我解嘲自我安慰就是:我之所以没有大学问大成就,的确是因为关键的年龄没有碰上合适的教育吧?整个小学阶段我找不到除了课本之外可以读的书。童年的时光里,我就这样轻轻错过华美的盛开,留下再也无法回溯的蛮荒。

高中毕业以后,我在家务农,像别人一样的面对黄土背朝天,我不是干不了农活,不是当不了农民,我非常喜欢家乡那片清新的田野,深爱着脚下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只是,身心的疲累,并不能掩盖我精神的匮乏,我迫切的想读书,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不能就这样定义生命的内涵与外延。我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我明确地知道,目前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好像见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真正的教育,是精神上的自我教育!生命里所有被压抑的向往都会像种子一样储藏起来。越是渴望已久,越潜藏着强大的动力。后来的我就奔着这个方向去了。只要能借到书的地方我都愿意去,或者想方设法去靠近。很久很久以后,碰到一本我非常喜欢的杂志《读者》,让我兴奋莫名——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书——里面深刻的人生道理,开启了我对生命探索的思辨之旅。

为了读书,我放弃了很多该不该的事情。在青曼妙的岁月里,错过婚姻错过爱情执着地追求着文学之。书像一座灯塔,照亮我前进的方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到哪里去,但我明确地知道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因为爱文学的缘故,我有些目空一切,脱离现实,很多人曾经认为我不太“正常”,我也曾经认为自己根本无法“正常”。大家觉得很重要的事情,我可能不太当回事,大家不太关注的事情——比如文学,比如喜欢的书,对于我来说可能视若珍宝,超越生命!毫无疑义,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形中曾经深深地把控和左右了我的人生轨迹。

年轻的时候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后来失恋了,从此一蹶不振,认为今生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也不会再有幸福的可能,年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傻呢?后来的人生证实那纯粹是虚妄的想法,之所以失恋,根本就是不适合爱的缘故。

再后来,文学成了爱情的附加条件,我心里默默地想着,那个与我相伴终生的人,可以不懂得文学,但他不能不理解我对于文学“神经质”般毫无理由的爱与痴迷。我必须为心中的梦想争取到这点可怜的自由与一席之地。

有人给我介绍对象,谈过之后我会郑重的对人家说,我这个人有个特别的爱好,你必须包容,我喜欢读书,偶尔也写点东西,你能理解吗?那人笑笑说,结婚以后要有孩子,你还有功夫弄这些事?你能当作家?-------我嗫嗫喏喏地说,我当不了作家,我只是喜欢,就像有人喜欢养花,有人喜欢养---------那人讪笑了一声,我摸不清深浅,自己先知难而退了。

又碰到一人,我同样郑重地捧出我的附加条件,甚至很天真地把我一些发过或未发过的稿件展示给那人看,那人理解地笑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回头对媒人说,她那么优秀,还写文章,她是不是哪个地方有毛病啊,还打算跟我谈恋爱?那人知难而退了,我也松了一口气,真是好笑又苦笑。屡遭挫折之后,我似乎终于明白:这些人的生活中大可能是不需要像我这样附带着“累赘”的人。

再后来,碰到我现在的老公,我把同样的附加条件提出来,听他的看法,(可怜,我自己感觉像带着一个私生子嫁人一般,选择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先接纳这个令我心痛的“孩子”)那时他说:“哦,喜欢就喜欢呗,愿写就写,不愿写就不写,这还是什么大事,随你高兴-------”后来的话我都没有听完,在那一瞬间就决定嫁给他了--------

再后来,一如他所说的,我对文学的爱,绝对自由,想读书就读书,想写东西就写东西,想一切放弃,他也绝不过问。因为这份自由的缘故,有十几年的时光我麻木地过着稀里糊涂的幸福生活。当爱已来临,痛已远逝,我似乎暂时忘了自己是谁,我狠心地把文学当成了“弃儿”,我心里想,我既无力把你抚养长大,足够强壮,你就自生自灭吧。

一粒偶然遗落在窗台上的种子,借着些微的雨水发芽,但终究逃不脱枯干的命运,因为它没有肥沃的土壤去扎根,得不到足够的阳光和水分--------

我知道生活中有很多人的梦想,如我一样迫于种种无奈,不得不放弃,不得不破灭。就像有人说的:“生活的艰辛与粗糙会把一切的梦想磨蚀掉”。

还有一句话,也让我猛醒:“诗歌只不过是一群弱势群体的昂贵理想。”谁不知道宝马车很好开,但我们着实买不起,我们必须做的就是首先要妥善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才能谈到其他——所谓的业余爱好,就是要先务好正业,行有余力,才能兼顾其他。

空中飞着看不见的鸟,我打开心灵的窗口,放飞心中的爱与痛,那或许是写作的开始。尽管如此,我还是固执地认为,神圣的文学殿堂是我不能高攀,与我无缘的,我的爱不过是一厢情愿。当我这么确定的时候,心里反倒坦然了许多,于是,封笔自弃,甘愿做个心中清闲的人,除了像别人一样正常的上班下班,工作生活,养育儿女,养活自己,不再有奢侈的梦想,就这样一过很多年。(那时候,我好像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

然而,真正的梦想是不死的种子,它可以缄默涵藏,沉寂千年,只为等待必临的春天。就像是谁若对爱情的发生表示漠视,必然遭到爱情的报复一样,我洋装听不见的声音,像一只魔笛,让我的灵魂始终无法安宁。

心灵的负债终究是要还的。

这个声音一直在灵魂的深处,并没有走远,依然在幽暗中挣扎,像个不死的幽灵,时不时的冒出来,责怪我对她的漠视与无情,意识之光照彻心底的时候,我忽然看见那个内在的小孩如此可怜——我以为她早就死掉了呢!她竟然还活着!——因为我的忽略她极度缺乏爱的营养,长得瘦小而羸弱,气若游丝,但她顽强地活着,瞪着期待的大眼--------瞬间,我忽然泪崩--------!我没有办法不再理她,没有办法洋装看不懂她,我逃无可逃被逼到了死角——我的心痛到无法形容!我必须再次面对她,我要读书我要思考我要写作,瞬间的亏欠感再度激发我压抑许久的热情--------

一路走来,想起许多年轻时就爱好文学的朋友们:其中有一位大哥是我们本村的,高中毕业以后,就树立了当作家的远大理想,开始写诗歌,写小说,写剧本--------坚持了有一两年的光景吧,剧本写了好几个,但并没有被发表变成铅字,又因为急着挣钱娶媳妇,当作家的梦想就慢慢被搁置了,多少年后开了个大超市,已经羞于提起此事,觉得那时候太狂妄太可笑,读书不够多,成家立业的事都做不好,还梦想着当什么作家----------其实,像大哥这样迫于生计,半路放弃文学或作家梦想的人,大有人在,甚至难以计数。但文学之水还是浩浩汤汤浇灌和滋润着数不清的追梦人,大家在这儿实际上不都是对文学的痴迷,或者要当什么作家,更多的人其实如我——只不过是借助于文学即是人学的这块模板,预设一下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而已。非常令我震惊的是,后来那位大哥自杀了,生活中的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众说纷纭,但我直接敏感到的一点是,物质生活的充足和富裕不能代替精神生命的成长和愉悦!

后来碰到了一位老师,一辈子醉心于文学事业,写了很多的文章发表,最后倾其所有出了两本书,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他花高价出的书,竟然在街头路边的书摊上被人卖成处理价——一元钱一本,估计这些书很可能是他恭恭敬敬送给别人阅读惠存的,不想落得这般田地,这让他非常的心痛和震撼!人生末年,这个爱了一辈子文学的梦中人,似乎忽然猛醒,不再写什么东西,热衷于跳广场舞去了。

再后来,又认识了几位对文学痴迷的朋友,像“拼命三郎”袁青,(我们是一个文讲班的同学)写诗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为了心中的梦想,顾不上家庭、婚姻、和事业,怀揣着五十元钱,开始了他徒步行走大半个中国的诗歌梦想,一边走一边写,说实话像这样的凌云壮志没有点“疯狂”劲头是不行的!“如果说,诗歌是点燃心灵荒原的星星之火,袁冬青的诗歌可以燃烧整个生命。”——最终出版诗集《我们的记忆》,梦想的收获是满满的,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有一位美丽可爱的姑娘,爱上了他的诗歌,爱上了梦中的爱情,冲破家庭的重重阻挠,不顾一切以最浪漫的方式嫁给了他,在生下一个儿子之后,终究因为适应不了偏僻落后的农村生活的沉重压力,抛夫别子,再次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大城市。爱,以梦一样的方式开始,又以梦一样的方式结束----------

已故优秀作家王梅芳,是我的好朋友,一生深爱着文学创作,一心想在文学事业上有所建树,几近痴迷,常常熬写作(有时甚至通宵达旦),但为了生存,白天还得照常上班,再加上她悲天悯人的忧郁性格,终于积劳成疾,住进了医院的病房,查出来肺癌晚期。

她在遗言里写到:“2006年春天,我39岁时, 从此咫尺即天涯,一道深不可测的沟壑,横亘在生命里。越过去,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越不过去,一切都归于沉寂。正当人生的盛年,怎么会病倒呢?连感冒也极少患过的人,怎么会病倒呢?肩负生存重荷的人,怎么能病倒呢?因此咯血、头疼两三个月之后,我才抽出一点空闲,不慌不忙地去了医院。谁知这一去,就不得不告别阳光、月光和固有的人生轨迹,住进了临沂市人民医院11楼的病房。此刻,连那么简朴和贫寒的生活,也离我那么遥远。”王梅芳住院治疗不到半年,就“花落无痕,香消玉损,”再也没有回来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留给大家的是莫名的心痛与永久的遗憾!

前些年还见到一位张老师,年轻的时候写了一本小说《飘零》,大半生的身世差不多如她书中的主人公,在人海茫茫的城市里不停地流浪飘零,到如今年过半百依然躅躅独行;还有两位文学界同仁,为了自己的梦想,同样是大半生的光阴已经过去,至今孑然一身——仿佛苦绝路上的畸零人!对此我实在无话可说,深切的理解他们的爱与痴,以及这份沉重的爱与痴带给人生的一切之殇。

有人告诉我:文学没有错,兴趣没有错,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定位,定好了位,文学就是一壶茶,氤氲着淡淡的香,否则文学就是“毒药”。实为真知灼见也!一切顺其自然,应该是面对人生面对文学创作最好的态度,尽人事而听天命,或可相对轻松,这或许是我比较消极的人生态度。

看看那些名家大腕,提笔就像哗啦啦的流水,欢畅流利,下自成溪,瞬间即可飘逸成篇,或抒情或写景或写小说讲故事编剧本,字字珠玑,可圈可点,甚至名篇佳作流传青史,让人好生艳羡--------而我,跟挤牙膏似的涂涂抹抹,修修改改,半日不成篇章,又犹如滴水穿石,起不了波浪却也堵不住滴漏,千年不遇一淑,一如蚍蜉撼树,实在自不量力!可是,内心终究有些什么冲动难抑,不吐不快,且让我先自当做抚摸和疗愈心灵创伤的良剂妙药吧,真的没有资格说为文学而文学,如果别人果真能透过我的文字看到些什么,让人生变得更美好一些,那实在是额外的收获与惊喜,足慰平生!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98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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