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

作者：许英信

老六爱吃，十里八乡都出了名。说他是个美食家，倒不是说他有万贯家财，整日里胡吃海喝，或山珍美味，或鱿鱼海参，或燕窝鱼翅。他家也就是一个中产家庭，祖传不到百亩水浇地，养了十头牛，两匹骡子，几十只羊，一百多只鸽子。全家上下二十几口人，外加两个长工亲戚和不定数量的短工。他之所以被称之为美食家，是因为他实在喜欢钻研美食，可谓无美食不欢。

有时为了研究一个菜谱，他苦思冥想几天几夜，人瘦了一圈，头发长了一截，胡子拉碴，眼睛深陷，活脱脱的一个逃犯。晚上睡觉时，突然想出一个新的菜谱，他立刻起床，备菜炒菜。锅碗瓢盆刮擦声，风箱巨大的“铺挞“，”铺挞”声将家里人都吵醒了，惹起了众怒。为此，他父亲为他在后院靠围墙鸽子窖旁，专门盖了一间房，供他研究菜谱，烹饪美食。如果做出一道满意的菜，自己能乐上几天。 每每做好菜，他就端到隔壁，让邻居们品尝，提意见，家里人是尝不到最新菜式的。经常家中高朋满座，吆喝声不绝，老六就在旁边伺候着。看着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他就高兴。父亲很宠他，也就由着他的性子。

村里有红白喜事，他自告奋勇做主厨，他从来不讲报酬，只要大家说声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老六善于做传统流水席——“关中十三花”。十三花是指十三道菜，即“五大、五小、一糕、一汤和一丸子”。五大是红肉、白肉、酥肉、杂烩和蛋卷，五小是烧肚丝、烧腰花、烧肥肠、烧蹄筋及海带粉，一糕就是“鼎”糕，一汤是勾芡甜汁，一丸为生汆丸子。

老六做生汆丸子堪称一绝。首先他将里脊肉剁成肉馅，将香菜，生姜也剁成碎末。菜刀在他手中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上下翻飞，使人眼花缭乱，其他帮手洗菜的速度赶不上他切菜的速度。随后，他将姜末，蛋清加入肉馅，加少许盐、味精、胡椒粉以及香油后，顺时针搅拌，一直搅到有劲到。将水烧沸腾，再关小火，他左手握住肉馅，让肉馅从虎口挤出，右手大拇指按照丸子大小横手一捻，丸子顺着大拇指用力方向飞入两米见外的锅内，人们看着一个个丸子如出水之芙蓉，划过漂亮的弧线，在水中跳着春天的芭蕾。最后一步盛丸子也很重要，先在汤盆里放香菜末、香油、味精，然后将沸腾的生汆丸子抄起，一气呵成。看他做菜就是一次视觉盛宴，很是享受，当然，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六在方圆百里出名是一次偶然事件。 有一个晚上，从北山里来了一批土匪，先用三步倒弄死了狼狗，然后将他家的几十头羊牵走了。他当时正在上茅房（农村的茅房都在屋子背后），他看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有几个土匪想灭口，他开口讲，“你们今天吃的是野兔子肉吧，肉是好肉，可惜做法有点粗糙。兔子肉讲究搭配，不适当的搭配有可能产生毒素，你们应该是把兔子肉和萝卜一起炖的吧！”。“你见过我们？”；“你跟踪我们……”土匪头子问。“我没有见过你们，也没有跟踪你们，不过，我这个人有一项本领，只要你最近一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调料，配料，我一闻便知，然后能想出改进方法，比如你们今天吃的兔子肉我有十多种做法，炒、烤、炖、闷、炸、红烧，粉蒸等……”。土匪头子如获至宝，马上把他连同几十头羊押回山寨。家里人后来用几百块大洋将他赎了回来。回来后，他还津津乐道，说“他们给我各种食材，我变着花样给他们做菜，他们个个都对我赞不绝口，他们是我真正的知音”。就因为这句话，老六差点被镇压，这是后话，我们不提。

老六爱吃，爱做菜，可是他的几个子女没有一个遗传他的基因，继承他的衣钵。他没收徒弟，他说，做菜是一种爱好，不是职业，他不希望有人因此而奔波。所以，他去世后，他的菜谱也没有留下来，他的事迹也就成了传说。

2017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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