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庭：妮姑湖回忆录（30）女生都是“橡皮肚”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粮食是计划供应，指标由国家制定。我们这些吃皇粮的大学生，在校的粮食指标是男生每月大米35斤，女生每月大米33斤。这个粮食指标，男生基本够吃，女生则基本吃不完。记得在校期间，一些女生常常会问我们男生，要不要用不完的餐票。男生自然是乐于接受，来者不拒，说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到了军垦农场，广州军区后勤部的领导考虑到我们在农场里要从事体力劳动，于是把我们每月的粮食指标不分男女一律提高到了大米45斤，实行男女平等，消除了性别歧视的嫌疑。这个数量指标，让现在的年轻人会感到奇葩，会感到惊讶。这么多的大米，怎么能吃得完？说不定一些现代的淑女会嘲笑那时的女生们都是饭桶，纯属牛肠马肚。现在的女生们啃着苹果，含着巧克力，吮着奶油冰淇淋，磕着瓜子，发愁的是身子发胖，脸蛋变圆，胳膊变粗，腰身变大，想着招儿节食减肥，哪里能体会到那些奶奶辈们当年的磨难与苦楚。借用鲁迅先生的话说，那就是：煤油大王哪会知道北方捡煤渣老婆子身受的辛酸！

其实，让现在年轻人意想不到的是，男生每月45斤大米，根本不够吃，女生连队更不够吃。原因何在？

先说说男生的情况。一般说来，男生身材比女生高大，干起体力劳动，体力消耗也大，需要的卡路里也大。再加上那时食油供应指标也是非常低，每人每月是2两五钱，而且供应的全是植物油。至于，猪油之类的动物油，根本没有供应。猪肉指标，也分类别供应：省城居民户口每人每月可以分配到3斤指标，地区一级城市的居民户口每人每月分配到2斤指标，县级城镇居民户口每人每月一斤指标。至于农村的非居民户口要吃肉，那就得靠自力更生了。有，你就吃，算你有能耐；没有，你就别吃，你就干熬！想补充动物蛋白，要么你可以上山打鸟，套老鼠，捉蝗虫；要么你可以下河捞点鱼虾，下田抓几根鳝鱼泥鳅。总之，国家还管不了那么多。我们既然生活在农村，而且是在军垦农场从事农业生产，自然也就没有了肉食供应的计划指标，国家还等着你上贡呢！解放军连队与我们学生连队不同。他们已经在农场劳动多年，家底自然厚实。他们都安排有专门的军人去养鸭、养鱼和喂猪。而且部队那时生产的粮食除了上缴军区后勤部之外，还有大量的上等稻谷或二口稻谷留在连队。上等谷自然可以当做本连队的军粮，二口谷则可以当作连队鸡鸭鱼猪牛的饲料。所以，那时的解放军连队，可以说，稻谷满仓，肥猪满圈，鸡鸭成群。因此，那时，南湾湖军垦农场就出现了一些活学活毛泽东思想的“鸭司令”“猪司令”的典型模范军人。让我们这些被认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谷不分、麦子当韭菜、桐子当苹果”的大学生们自惭形秽，对他们仰幕不已，崇拜得五体投地。有了那么多的肥猪活鸭，解放军连队隔三差五就会杀鸭宰猪改善伙食，令我们学生连队的“臭老九”们看了十分眼馋。

我们学生连队就不一样了。我们到了军垦农场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白手起家，连住的茅舍，使用的厨房、茅厕，饲养家畜家禽的猪舍、鸭舍等等，全是从零开始。即使后来建起了猪舍、鸭棚，也任命了猪官、鸭官，但因为没有粮食作饲料，那很多时候是喝着西北风的鸭仔猪儿也一时半会长不起来。所以，我们每月虽然都按照陆军军人的伙食标准缴纳了一十四元五角的生活费，但几乎吃不到荤腥菜肴。肚子里油水少，自然吃饭就多。加上劳动强度大，几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我们男生每月45斤的大米其实也根本不够吃。司务长每月都得打报告要求增加粮食指标。好在南湾湖军垦农场有的是粮食，报告上去增加粮食指标一般都会批准。

那么，女生连每人每月45斤大米为何也不够吃？难道女生的肠肚都是橡皮做的，能撑？其实，女生连有点特殊情况。

文革之前，女孩子读书还不是很普遍，能考上大学的更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考上理工科大学的女生在班上那简直就是珍稀“动物”，或者是稀有“金属”了。所以，直到毕业安排到军垦农场的女生也就非常稀少。整个南湾湖军垦农场，两个师，外加一个独立的炮兵团和一个独立营，所有的女生连队也就四、五个，占全部在军垦农场大学生人数的20%左右；而男生连队有多少，至少在20个连队以上。占全部大学生人数的80%左右。所有在南湾湖的大学生是多少？将近5000人！因此，那时在南湾湖，那几个女生连就犹如天上的北斗，让那20来个男生连队的爷们天天仰望，个个心驰神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在频繁的劳动之后，部队都会在月底安排一天的自理时间。到了这一天，男生连队的一些男生，原来在毕业之前就和女生挂上关系的，自然就屁颠屁颠地向女生连进发，去和女朋友会面。原来虽然没有联系的，但知道同班某些女生在哪个女生连队的，也想去看看老同学，或许在见面之后能聊出点新感觉，擦出点爱情的火花。还有一些胆子大、脸皮厚、自信心十足的男生，也跟着某些同连的男生结伴去女生连，想乘机结识几位女生，试试手气，碰碰桃花运气。于是乎，每到放假自理这一天，男生们便纷至沓来，直奔女生连队，都想去发掘那些稀有的资源。搞得女生连队犹如北京地坛的赶庙会，也如现在广州深圳的人才招聘会，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女生连这边，她们就是活生生的“女儿国”，见到诸多的“唐僧”纷至沓来，无论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也都眉开眼笑，热血沸腾，拉下矜持的面纱，笑脸相迎。那时的南湾湖军垦农场也没有什么咖啡小屋，也没有什么美食一条街，甚至没有一家饭店或小食店。那么，怎么给“唐僧”们解决“斋饭”呢？不必操心！既不用悟空翻着筋斗云去四处寻找，也用不着悟能端着钵子到处化斋，炊事班的女生们早有安排：热腾腾的大米饭早就煮了好几大锅，金灿灿香喷喷的锅巴也早早就送到了每个女生班排的”闺房“，让女生和来客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分享。至于那锅巴脆不脆，香不香，多不多，似乎已经没人去理会，去在乎了。吃饭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剁椒鱼头、麻辣肚片、蘑菇炖小鸡、酸菜炖肉、水煮牛肉、红烧狮子头之类珍馐菜肴，只有一小盆淡淡的炒藕片，但大家围在一起还是吃得非常开心，咀嚼得津津有味。那么，吃过之后，“唐僧”们要交伙食费和粮票吗？不用，来的都是客，女生连全部买单！就这样，每到月底，各个女生连一算账，平均每个女生消耗大米65斤！解放军司务长每每到这时都要和炊事班长开玩笑，说，“你们女生都是橡皮肚子，要不每个月怎么能塞进65斤大米！”听到司务长的调侃，女生们能说什么呢？只能付之一笑罢了。反正其中奥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知，军民一起揣着聪明当糊涂。

到了夕阳西下，女生连是不会挽留“唐僧”们借宿的，“唐僧”们也不会磨蹭着赖着不走。都不是不想借宿、留宿，也不是不愿借宿、留宿，是都不敢借宿、留宿。大家都不想也不愿去违反纪律的约束，道德的约束，尊严的约束。一天的“庙会”结束了，男生们和女生们，有没有收获了爱情或友情？有没有收获到希望？我想，或许都有吧，但无论怎样，至少他们已经享受了人性的快乐，那怕只有短暂的一天，只有几碗米饭，几块锅巴，几点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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