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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茅针儿

2017-01-14 16:29 作者:基因清除  | 1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散文:茅针儿

阳台对面的山坡上,桃花盛开,李花怒放,野草泛绿。三月了。心想:要不了几天,这野草就会疯长起来,攻陷整个山坡。

这野草里,有茅草吗?这可正是茅针儿冒出来的时候。可是,乡下小孩儿,现在还三五成群地去扒开茅草,欢天喜地地拔茅针儿吗?

这春三月,桃红李白,草长莺飞,很美。但在贫困的年代,春三月却是一个令人烦恼的季节,煎熬人的季节,要命的季节。美的背后,隐藏着凶险、危机,与死亡相连。青黄不接,美是填不饱肚子的,吃食全埋在地里呢。野地里的草,也还未完全返青,长匀身子。牛这一类大牲口,常常也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向阳的田间地角,野地,是茅草的领地。它们像一群饿疯了的饥民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一样,卯足最后一股劲,拼命地从土里钻出来,抢夺吃食那样,疯狂地吮吸春。几场春雨之后,它们便直起身子,长高长壮。春三月里,就急急忙忙开始孕育茅针儿。

茅针儿,是茅草初生叶芽后,孕育的花苞。生命界,凡是在强食弱肉中存活下来的,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之有效的生存法则。茅草绝对是自然界中的早婚早育的一族。这和人类极有相似之处。越是贫困落后的山区农村,婚龄就越早,出生率就越高,人口增长就越快。多子多福,在农民的观念里,根深蒂固。子女多,劳动力资源就丰富,生产力就强大,过好日子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是农民的逻辑。但人口增长快,资源就消耗大,就越发的贫困,生命的质量就低。相当长时间,山区农民就永远地陷入这种恶性循环状态,难以自拔。茅草,是牲口的饲料。牛,最喜欢吃茅草。牛嘴,就像收割机一样。舌头一卷,茅草就成片成片地挨根切断,吞咽进牛的胃里。牛的食量,十分惊人。茅草不这样早婚早育,确实有灭族亡种的危险。或许,正是因为贫苦的百姓与茅草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所以封建时代统治者习惯把老百姓蔑称为草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茅针儿,包在茅草中,形似松针,笋子一般笔直地向上生长。下紫上绿,肉肉的,光滑无毛。剥开,有细细的白色穗状的东西,柔软甘甜,像绵花糖一样,但没有绵花团那样的绵劲,入口即化。

那时,农村的小孩子,没现在的孩子那样金贵,也没有现在的小孩那样娇气。通常情况下,一家少则两三个,多则七八个孩子。多则贱,世界就是这样。因此,乡下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禁忌,大多处于一种自然生长的状态。野惯了,漫山遍野地跑,也少有人管。没人管也有没有人管的好处,饿了,家里没吃的,就自然会到野地里去找。

乡下的日子苦,年成好的年月,青黄不接的春三月,还可以保证一日三餐吃个囫囵饭。年成不好的年月,大多数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在家里找吃食,没指望。茅针儿,不能饱肚,但能够解饥。我家虽然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家好一些,不至于缺粮饿肚子,但我天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馋野地里那些新生的野物儿。胆子又比同龄的孩子大,只要听说能吃的,似乎就没有什么我没尝过的。好像也没有出过什么严重的状况。我的铁肠铜胃,大概就是这样炼造出来的。

按理说,茅草多,茅针儿就应该多,但事实并非如此,茅针儿并不是唾手可得。

茅草有很多种,像我这样和草打了多年交道算是有交情的人,至今想起来,我也无法说清楚。我很小就开始放牛。稍大一点,就开始学着割草。不是夸口,十来岁时,我就能和最会割草的人一较高下。我能分辨很多草,知道牛喜欢吃哪种草,羊喜欢吃哪种草,猪能吃哪种草。我甚至熟悉不少的草的习性。

长茅针的草,是那种叶像麦子、韭菜,矮状的,通常高不盈尺。或者说,一尺左右,是这种茅草生长能达到的最大高度。春三月里,生茅针儿的茅草,环境比较特别。向阳,地面起伏不大,没有灌木荆棘。找到茅针儿,要勤快,也要动脑子。但并不是所有早起的儿就一定有虫吃。因此,即使有茅针儿,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找到,用来解饥解馋。那些不愿动脑筋的孩子,常常都只有望嘴羡慕熬馋的份。我现在还动脑子,还能动脑子,可能也与我小时候爱在吃的方面动脑筋,有一定的关系。

有一种茅草,叶片是白色的,有锯齿,能划破皮肉,可以长到人多高。开出的花,像芦苇。它也有茅针儿,小指粗细,毛茸茸的,像野竹的笋。这种茅草,连牛都不吃。一般是割了沤粪或当柴禾。但它的穗子很漂亮,开白色的花,迎风招展,像一面面舞动的旗。穗杆呈紫红色,柔软,可以用来编织一些狗呀猫的小玩具。

长大后,读《左转·楚屈完来盟于师》,齐桓公假诸侯之师侵蔡伐楚,楚不敌,派使者屈完求和会盟,管仲责备楚使者屈完,有“尔贡苞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的句子,才知道这种茅草就是苞茅,也才明白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茅针儿能吃的时间极短,不过七八天左右。早了,那细细的白色穗状的东西还没形成;晚了,就变硬变糙。吃起来,既失去了那种淡淡的甜味,也嚼不烂,咽不下。

大人们对小孩子找野物儿吃,一般都不会管。但有些野物儿是不能吃的,吃了“闹”人,严重的会出人命。比如一种像草莓一样的野生果子,我们那地方叫蛇泡子,就不能吃。能吃或不能吃,都是口口相传,变成了常识。拔茅针吃,是不是比我大的孩子教的,我记不清了。大人好像从来都未干涉过。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三五孩子,在田间地角,在向阳的野地,满怀希冀地在绿绿的茅草中翻找着茅针儿,像寻宝一样。拔到了茅针儿的孩子,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握着一把茅针儿,那气派,就像现今的土豪,洋洋自得。农村的孩子,一般不吃独食。不管找得到茅针儿,还是找不到的,总能分享到茅针儿带给孩童的愉悦。

茅草的根也是甜的,但要等到秋天,茅草的根变肥大的时候。挖出来,洗净泥土,那根的汁液,甘甜可口。莫言写过一本小说,叫什么名字忘记了,里面有吃草一族,以咀嚼茅草根为乐。小说里,有几段文字描写那些人咀嚼茅草根时的那种享受样儿,非常精彩。我感到很亲切。我猜想,莫言小时候一定是咀嚼过茅草根的,想来也吃过茅针儿。文学高于生活,但一定来自于生活。

山坡上,静悄悄的。偶有春风,顽皮地跑过去跑过来,翻一朵桃花看看,掰一枝李花瞧瞧,扯一扯野草,眨个眼,就又溜到山坡的背面去了。看着泛绿的野草,我想起小时候拔毛针儿、吃茅针儿的情形,嘴里似乎冒出了茅针儿的那种甜甜的清香味。

“扒茅草,拔茅针儿。我吃茅针儿,你望嘴,馋死你个背时鬼……”这儿歌,从岁月的深处响起来,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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