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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双城孤影·第六章:归家路

2017-01-02 00:15 作者:杨大侠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六章:归家路

半城宾馆楼上是住宿,楼下是餐厅。日光灯惨白地打在一行三人的脸上,他们的疲态显露无遗。

服务员端上一盘菜,刘起微微皱眉;谢芷萱却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天里的獾子,好东西!”她只顾紧紧盯着盘子,一双筷子不停往嘴里塞食物,如同一个冰冷的机器。刘起知道,这是女人隐藏悲伤的惯用手法。她味同嚼蜡,她想她父亲谢云了。

刘起的视线从谢芷萱脸上移开,看着如同死老鼠一般的獾肉。刘起想到《故乡》里面的闰土,他在年末的时候,带上迅哥,用胡叉打的“猹”。猹是鲁迅造出的字,它指现代的獾猪、獾子。

他又不自觉地将自己与闰土作比较。他知道自己跟闰土不一样,闰土是越活越谦卑、形秽,自己却越来越粗暴、蛮横;他又觉得自己、谢芷萱跟闰土并无什么不同:他们都各怀忧伤,都有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而桌对面的许天城,却皱着眉头不断对獾肉吹气:“妈的,怎么这么烫!”刘起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半城宾馆是柳杨和茂城的中心分割点,从这里到茂城,温度、人情、阳光,一切将逐渐回归正常。(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就着另外两盘素菜,刘起猛扒了几碗干饭,来弥补一天下来流失的热量。饭后回到房间,刘起倒在床上。热量回归后,身体各部件回到正常,脚下、额头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睡。他瘸着腿来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一脸血污和满头乱发,让他差点没认出自己。当时落后县城的条件,并没有如今随处可见的浴霸、浴缸。服务员给他提来两桶热水。再度体验到水的温度,刘起将头栽进桶里,用粗糙的毛巾狠狠搓着浑身上下,好像这个身体并不属于他自己。

 

一觉醒来,透过窗户的阳光将狭窄腐旧的房间照得一片明媚。阳光透射出的丝丝暖意,让刘起恍若隔世。此时此刻,另一个世界里的老家的冬天,阳光里也有这种让人舒服的温度吧?父母此刻在干什么呢?围着炉火打牌聊天?秦呢?估计还没起床吧?

想到秦雪,刘起眼光黯淡下来。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的妻子。他很秦雪,从大二开始追了四年,毕业后恋爱了四年。她有着大大咧咧的性格,同学多把她当兄弟,只有刘起把她当做无价之宝。他也爱他家庭,母亲一辈子务农,父亲在当地煤矿当工人,患了矽肺病,被煤厂强行开除。他们以汗水与健康为代价,换取了刘起走出贫穷的通行证。

秦雪也很爱刘起,但这种爱很物质,她的每次感动,都来自刘起为她庆生、买衣服、陪她旅游、看演唱会,这些光鲜,都由刘起节衣缩食的钱建立而起。大四的时候,为了让秦雪与她的朋友们去西藏,刘起贡献出了一学期的生活费,自己则窝在寝室里啃了几个月的馒头。也是这份宠爱,建立起了秦雪非理性的虚荣,她觉得柳杨县的落后、老家的土墙瓦房、刘起父母的朴实穿着,跟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倾力效忠一辈子的人,老板可以随时把他一脚踢掉;你爱的人,得到的回馈或许也只能停留表面。这个世上,真正能对一个人竭尽一生而无怨无悔的人,大概也只有父母吧;秦雪也没什么错,错的是双方的不同认知,这如同托马斯·潘恩《常识》里君宪与民众的矛盾,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又想起这个世界里的张玉芬,那个瘦弱而弯曲的身影透进他的心里,留下一片黯然。他想回去看她,帮她做饭、喂猪、洗衣服——自己十岁的时候,这些事情便已信手拈来。但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他不知道自己穿越到现在的一举一动会否造成30年后蝴蝶效应般的滔天巨变,但他知道自己一旦再回柳杨,只有死路一条。

出神之际,一声炮响震荡了他的耳朵,也震碎了床边的窗户。宾馆受到了攻击!刘起跳起身来,不顾脚疼冲下楼去。底层的西墙已被炸出一个窟窿,宾馆老板和服务员躲在柜台下抖个不停;门外,许天城坐在侧三轮上,慌乱地踩着油门,谢芷萱在后座上使劲朝他招手:“快过来!老二他们追上来了!”

刘起刚跑出宾馆,又一声轰响,宾馆如同积木一般垮塌下来,接着传来两声绝望的惨叫。刘起跳上车回过头,只见一辆拉达警车汹汹而来,副驾驶上的红脸土匪猖狂地笑着,一只手托着一把铁拳反坦克火箭筒,另一只手将榴弹送入发射器内。

“你们土匪窝里怎么会有德式重器?”刘起有些焦躁不安。这种武器,能击穿20公分厚的滚轧均质装甲,早在二战结束后就被勒令停用;不过它没有准心,因此用了两次才将宾馆击毁,自己也才保住小命。

“德式?”谢芷萱脸上有些茫然,但在此间不容发之际不容她多做思索:“这些东西——包括那辆警车,都不是我们窝里的东西。应该是派出所迟迟不见两名执行枪决的警察回去,派人来查看,结果被老二他们劫持了。”

红脸老二他们的手段,刘起已见过;再度劫持警车,刘起也不意外。但一个县城的派出所,为什么会拥有这种杀伤力的武器,更何况这种武器早就不存在?

侧三轮开出不到十米,后面的雪地立马变成黑色大窟窿,如同黑洞的概念图;老二眼见没击中,不禁忿然地猛敲车门外侧,对后座的土匪咆哮:“妈的,拿弹药来,你们这群蠢货!”

侧三轮转入一个弯道,榴弹击中了弯道峭壁上的积雪,如同月光一泻千里,雪哗啦啦地下滑不止,将路面筑起一堵矮墙。

当警车“哧哧”地越过雪坡,侧三轮已逃离射程范围。老二不禁怒火中烧,一脚将开车的同伴踹出警车,自己跳到驾驶座,一阵猛踩油门,对侧三轮穷追不舍。

此时日头逐渐爬上头顶,雪白世界干净透亮,容不下一丝污迹。刘起看着远处,不禁又皱起眉头:“这片雪地外面,没有山脉吗?”

谢芷萱回过头紧盯后面的追兵:“一直没有啊,从茂城,到柳杨,除了路两旁的小山丘,都是刀削般的平整。”

刘起心头“咯噔”一下。他想起自出生开始,柳杨、茂城、丰平乃至上留市等北方城市,都被秦岭山脉包裹孕育。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则没有留心,二则大雪牵制了视野,并没注意到秦岭的存在与否。但即便是穿越,莫说倒回30年,就算倒回30万年,秦岭也不可能消失——它在1.95亿年前的三叠纪就已基本成型。

他又想起自己说“德式”的时候,谢芷萱一脸茫然。他隐隐觉得一个更大的谜题正迎面扑来:“你……听说过‘秦岭’吗?”

谢芷萱回过头,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刘起,正要开口,只听“轰”一声,侧三轮背后的雪地又开了花,车身也在榴弹余波的震动下,上下不停抖动。

再度坐稳后,谢芷萱愤懑地对许天城大叫:“开快点!”她又懊恼地在刘起身上一阵乱摸,掏出那把左轮。

打开弹巢,仅有一枚子弹躺在里面。她回过头,瞄准了正在装弹的老二。谢芷萱正要扣动扳机之时,一阵疯狂的射击席卷了侧三轮四周的冷空气。在警车后座的土匪的枪林掩护下,谢芷萱慌乱中扣动了扳机,唯一的子弹打空了。

警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三岁小孩都能持枪瞄准的范围。三人不由心慌意乱,只需老二再射一炮,三人必死无疑。而就在此时,前方的低空突然暗下来,一个暗黑旋涡在空中缓慢扭转;落在半空的雪花在散乱中不断上扬,悉数涌入旋涡中心。远远望去,仿佛存在另一股引力,正在同地球引力做抗争。

同时,在那股引力的牵扯下,侧三轮的速度逐渐加快,前面的独轮也开始悬浮于地面,如同一片鸿羽般在雪地里贴着地表舞动。

这种情况,刘起太熟悉不过了,他大叫道:“快!快加速!”如果估算没错,这又是一个穿越的通道,他要抓住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自己可能会穿去哪儿,但他肯定自己不愿在这儿多呆一秒钟。

眼见侧三轮逐渐逃离出射程范围,老二急忙将填充好弹药的发射器瞄准侧三轮。“轰”地一声,警车在后作用力下势头一滞,同时,侧三轮尾部中弹,往前的惯性与榴弹的反作用力,将刘起等三人送上了天。

剧烈的撕扯感迅速蔓延到三人全身,谢芷萱与许天城痛得“哇哇”悲号;刘起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再次经历这种感受,他感觉就如同蒸桑拿和做推拿般享受。他低头看了看地上以老二为首的一伙人,无不目瞪口呆。刘起得意地笑出了声,笑声在撕扯中被扭曲,比哭还难听。

眼见刘起等三人不断上升,气急败坏的老二跳下车,抄起一把加特林多,往三人使劲扫射。而此时,旋涡逐渐变小,它变得如同一块钢铁,阻隔了上空与下面部分,子弹打在上面发出“当当”的刺耳撞击声;刘起等三人的身影也逐渐淡化,很快消失不见;上扬的雪花,也恢复正常,洋洋洒洒地飘落到千里雪地。

与此同时,刘起三人感觉拉扯突然消失,身体骤然下降。慌乱之间,刘起低头看看下方,层层叠叠的云雾,让人不知道下面是龙潭抑或深渊。

下落的速度逐渐加快,耳畔的风声掩盖了谢芷萱与许天城的尖叫。席卷而来的冷空气,还未让刘起来得及吸一口气,他突然感觉脚下一股猛烈的阻滞,耳旁“扑通”一声,刺骨的冰水裹住了三人全身。

刘起双腿猛蹬,阻止身体在水里继续下沉。与此同时,他看到一齐掉进冰窟的许天城一动不动,他的四周,被一团红色包围。

窜出水面,刘起深深吸了口气;谢芷萱的头也钻出水面。刘起叫道:“许天城中枪了,我去把他救上来!”他含一口冷空气,再次潜入水里。

再度下水,许天城已下沉了二十多米。刘起手脚并用,加快自己追赶的速度。

终于抱住了许天城的腰,刘起感觉自己抱住一根冰柱。他顾不得是许天城本来身体冰冷,还是生命正在流失,他转过身将许天城托在自己背上,一点一点地往头顶的求生之路挺进。

把许天城放到岸上,卸下重荷的刘起感觉自己魂飞魄散。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在寒冷中开始模糊,但他顾不上这么多,“去他妈的”,他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他扑到许天城身侧检视他的伤口。

子弹从许天城左腹穿过,暗红色的血不断从两个弹孔涌出。刘起脱下老李给他的军袄,妄图扯碎却是徒劳;他咬咬牙,将贴身的衬衣扯下,拧干了水渍绑在许天城腰上。“不及时送医,许天城就废了”,刘起哆嗦着披上军袄,不经意地看了看谢芷萱,却发现她正直直望着自己。

刘起微微一愣:“我脸上也中弹了?”谢芷萱转过头掩饰眼中的慌乱:“没有,只是觉得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我们赶快找出路吧。”

许天城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刘起急忙转移话题:“许天城,你给老子把命留着,老子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他一边将许天城再度扛起来,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的河流,是东西流向,近20米的河宽,丈量着直插云霄的松林。松林覆上了薄薄的雪片,苍翠欲滴,沿两岸排开;东北方向,一条石板路弯弯斜斜地深入茂林腹地。

这个景象,让刘起一阵欣喜:这不是茂城的千松林吗?小时候,刘起到三舅家,到千松林拣松树菌、捉,而眼前的河,正是淮河,他经常来游泳。有一次,三舅的儿子张博差点溺死在河里,三舅就杜绝了他们再来这里。

“从石板路下去,穿过千松林,就到茂城的背街了,我舅舅就在街头”,刘起一瘸一拐,在前面领路;背上的负荷,成了他脚上的加速器与伤口治愈器。他觉得,就算背上再多一个人,我也健步如飞。

他想起运期间,打工的农民背着大包小包的重荷,不远万里回家,脸上的兴奋将一路的疲惫一扫而空。或许,这就是家的魔力吧,它的召唤,能稀释任何委屈、伤口,如同此时的自己。

走到背街,刘起发抖的身体累出了汗,两个眼睛也直冒金星。他低头,看见钢筋水泥铸成的小高层星罗棋布,街边的行人拿着手机焦躁地说话,轿车、公交车组成都市流动的血脉;他又抬起头,看见一座信号塔伫立在茂城一侧的小丘陵上,丘陵背后有一片山,自东向西延绵千里。

城市,秦岭,刘起感觉自己要高兴疯了:我又回到了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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