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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年代的爱情

2016-12-30 16:15 作者:ShakespeareSky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曾路过你们的

第一节 爱情去哪儿了

时间不知不觉,又转到了秋天,心境似乎也在一天天在跟着转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又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这让我对时间变得冷漠又敏感。

即使,眼前面临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事无成,而无法直视的三十岁大关。

29岁上,仿佛是一个奇妙的年纪,不会再像是25岁时候的那么风风火火,也不会再像是大学时期的那样无所顾忌。可是,心里究竟还是要时不时地,觉得空荡和恍然。似乎,就那么悠忽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安排一下,又或者是思考一下,时间就猛然地刷到了29岁的尾巴上。

等过完这个天,我就站在三十岁里头了。这是2015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淡漠的悲哀,又或者说是隐隐的不甘。

若要说欲望,那还是有一点的;若要说期望,可能就不再是那么的信心满满了。

虽然,在所有人的面前,我还是能够恬不知耻地标榜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每当那一个个安静的时刻悄然来临,对着镜子里头日渐模糊的轮廓,还有那不再轻盈的神采,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反复地陷入到同一个问题里边去,那就是:我在这些年里,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我接下来又该干些什么?

可如果说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正常的,那又为什么会经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发现,其实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曾经历过这种勉强到要自我嫌弃的时刻,才会重新找到一个方向,然后再坚定地走下去。可是,为何我却不能在身边的人们那里,感受到这种无法言说的悲哀情绪?

如果说我是因为内心的畏惧,而放慢了前进的速度;那么,看着那些比我的年龄,还小上好几岁的孩子们,如今都已经被生活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模样,心里的沉重和难过,也就毋庸赘言了。

难道,他们就完全不记得了青该有的样子?

我已无法描述青春的残酷和惨烈,因为我们已经不再热爱那个年轻的自己了。

这一年里,我写了两部长篇小说和一部长诗。为了※※的这次征文比赛,算上这一篇,已经是试笔的第七篇了。征文限定的字数最低两万,而我已经写了三万字有余的废文,却依然是找不到一个好的题材和故事

如果说只是为了编一个故事出来,或许,在29岁的这个年纪上,已经是不合适的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好吧,那就随便写写吧。即便,不会有任何一点点存在的意义。

当下的心境,仿佛就如很多人所描述的一样,在某一个时刻,我们会死去一次。

此时的我,深刻地感受到,当我们的生命,运行到某一个特别的时刻,就像一个开关,“啪嗒”一下,关掉了。然后,我们就彻底告别了一种心境,在茫然中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一段新的征程。

29岁上,我已不再有重要的人需要联络,手机变成了座机,整日放在房子里,接收短信和提示未接电话。是的,只要不错过重要的事情就可以了;是的,许多的人和事,都已不再是曾经以为的那么重要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明明就知道,自己需要一个精神上的支撑点,指引着自己坚定地往前走,然后就能硬着头皮去探索,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并且,我们身边的人们,一直在反复地告诉你,那是没有意义的。

可问题是,究竟什么才是有意义的?活到了29岁,看着身边的人们,一批批的在生活之中陷落,变得更加的沉默和茫然,却不愿意去承认,他们在这个精神探索的过程中,就已经做出了某种程度上的妥协。而你,即使已经平静下来,坚定下来,脑海里也会时不时地蹦出一颗颗不安的火花,提醒着你。那就是:我这样做,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暗黑,摸索,各自小心翼翼地前进。

互相联系一下,似乎都变成了某种无言的伤害。

29岁上,关于爱情,仿佛已经不再是人生的主题;关于生活,可能我们还需要进行很长时间的适应和练习。而这个适应和练习的过程,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那绝对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29岁上,关于新生,仿佛已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关于死亡,可能我们还不能理解它所存在的意义。而这个理解的过程,又会经历怎样的心路历程?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那很可能就是一下子,就要让我们彻底改变对人生的所有认识和期待。即使,只是为了庸俗地活下去。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交网络上,开始频频出现同学朋友们的旅行照和婚纱照;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婚纱照被大肚照和亲子照的淹没,男生们似乎就都在一之间消失了,不见了。改之是单身的母亲们,带着可爱的孩子们,把我印象中大学时代的那群可爱的她们,变成了一位位细心又泼辣的小妈妈

这不禁让我时时惊觉,自己也该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的父亲了。

可是,我深知自己还远远不够资格,做好一个孩子的父亲。

我没法描述我的少年时代和童年时期,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家庭战火,让我在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恨透了我的家庭。我不知道那样的家庭状况,是不是正常的。但是,在很大程度上,我的父母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心理健康和身体的发育。他们而是忘情地、日复一日地想尽办法,逮住各种理由,以那种正义凛然的姿态向对方开炮,乐此不彼。

初中毕业那年,我已经快要满16周岁了,而我毕业的体检身高是一米五七,体重只有四十公斤,只相当于一个瘦弱小女生的体格。在那座小县城的一所初级中学里,这令我自卑又畏缩的同时,也受尽了同学们的欺负和老师们的讽刺。

直到如今,过去了13年有余,除了那位我最喜爱的语文老师,会让我时常念起,我都不愿意承认,我是从那所学校里边毕业出来的。什么同学朋友圈子,我屏蔽得一干二净。因为,那三年的时光在我的人生中,全都是灰色的。

同样,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到了如今的这个年纪,还能吵得不可开交。而从他们结婚到现在,都已经有31年了。如果说他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十一年的磨合期,也该足够了。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竟然还是自由恋爱的,在那个视恋爱为洪水猛兽的年代。

说心里话,我所期待的爱情婚姻,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是基于什么样的状况,才开始从家庭中,分裂出自己的感情需求。也就是,我们渴望拥有自己在幼年家庭之外的美好感情归宿,并将其努力地维持加深下去,直到我们离开家庭,组织自己的家庭。

可能吧,每个人都潜在具备着美好倾向的本能,当外在的状况糟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从内心里,爆发出那股出寻找美好感情寄托的渴求。虽然,那时候的我们,还不能理解到内心的孤独和失望。

但是,尽管我再讨厌自己的家庭,再怎么渴望开始自己的生活,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对爱情婚姻有多期待,就有多害怕。因为,我的父母的故事,就摆在那里。

爱情和婚姻,应该是滋养生命的,但在我的父母的故事里边,我所看见的完全相反。

到如今,我离开家庭已经10年有余,与父母的见面,却是愈加的稀疏。每每听见‘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话,心里都要涌起深深的酸楚。作为他们的儿子,如今倒是对他们很有一些嫌弃的意味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深刻地明白,我千真万确地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哪怕,某一天我身家巨万,又或者是乞食街头,也会是这样的选择。

如果说我是不顺的,我想,我大概比绝大多数人都做得好。我的大学费用,是自己申请的助学贷款,生活费每月300块,到毕业的六月就停了。毕业后,带着女朋友租房子找工作,一路风风雨七年,走进婚姻两年,没有花上父母的一分钱。

照说,他们应该是为我感到骄傲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他们给我发的短信里边,十条有九条,在骂我是个王八蛋;还有一条,是在教导我如何投机取巧,提防婚变。信息的末尾,还不忘提醒我,看完即删。

我之所以不再接听他们的电话,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去带给他们正面的影响。除了让他们默默地感悟生活,别无他法。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傻瓜。他们的担心,自然是不无道理;但是,如果一个人在社会和家庭里边,同样用这种消极暗黑的思维方式,来主导生活,那还有什么温情和希望可言?基本上也就没有精力,再去考虑任何其他的问题了吧!

当然,受过这个社会的伤害的人们,总会表现得小心翼翼;这个我也可以理解,问题是一个人,不能因此而看不见好的一面。如果我不能发现他们的明显转变,就把他们接纳进自己的生活,我很担心我七年的恋爱和两年的婚姻,会被这个社会教给他们的智慧,毁于一旦。

而这些个问题,他们又可曾意识到过?如果意识到过,又为什么会争吵一辈子,还总要让我去评论是非。而29岁上的我,只是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的结婚是为了什么?你们这一辈子应该做些什么?只是为了互相伤害?

而他们只是一个劲地骂我不孝,大骂我是个王八蛋。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没有资格提这样的问题,这让他们觉得很伤自尊呐。

我自然是爱我的父母和妻子的,所以我在婚事上,力求返璞归真,让我的父母不背一点点经济上的负担,让我的妻子明白她和我结婚,只是她嫁给我这么简单。至于婚礼,我和妻子的想法是在我们大学的培训中心简单办一下,把我们要好的朋友请来热闹一下,就可以了。如果按照市场上的一套搞下来,就着我父母的性格,为了排场伤了财,会让他们懊恼上一阵子,还在其次;更严重的只怕是我的妻子,在未来的三十年中,会受尽我父母亲的挑剔和责难。

尽管,所有人都是这么样搞的,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家庭中。因为,我明白,平常和正常是两回事。在一个家庭里边,如果渗透了社会上和职场中的下流智慧,家和万事兴又能从何谈起呢?

可是,矛盾还是产生了,因为省城有几家本族的亲戚,但是没有母亲那边的亲戚,这让我的母亲觉得自己的家族尊严受损,更是以不请她的族姓宾客为由,而强硬拒绝出席她儿子的婚礼,最终致使了我的婚礼策划方案的取消。

虽然我已经如此努力地斡旋,让他们看清这个社会的虚荣和势利一面,让他们认识到彼此的盲目和疯狂,安下心来彼此体谅,好好相处;但是,最后我还是差点被他们搞得崩溃掉。因为我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只因为我那一切从简的想法,打碎了他们所有的幻。这让我的体重在结婚前的两个月之内,猛掉20多斤,几乎就是等同于害了一场大病。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有享受到理应的风光和尊重。

我已经回忆不起,我最后是如何淌过了那一场恶战,但我当时的确是抱着一个决绝的想法不再言语,只是旁观。那个想法就是:如果这次结婚失败,我将永远也不会再结婚了!因为,我怕。

现在想来,即使那时的我精神失常了,在他们看来也是我自作自受。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呀?我肯定也要这么干,不然我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你不懂!你懂什么?

那段时间,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妻子是为了嫁给婚礼仪式的那半个小时,即使旁边站着的是一只大猩猩,也不要紧;父母是为了在那一天能够扬眉吐气,收回那些曾经送给亲戚朋友们的礼金,并且风光一把。而即使我已经精神失常,被绑到婚礼现场,都是不要紧的,因为这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所期待的风风光光啊。

的确,我以为我可以主导自己的婚事;其实,那绝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事到如今,每当我再问起他们,那时为何要那般的疯狂,他们依然对我抱有恨恨的口气说:别跟我提那件事,一想到就有气!

只是,当我们家再收到每一张请柬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获得了随意金额的自由,而不必遭受人家的非议。

而那些收到的礼金,随着行情的看涨,会再加数送回去;至于在酒店里消费掉的部分,够得上他们大吃大喝、衣着光鲜好些年呐。而我的家人,却依然要因此而对我含恨:这样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人,是因为主动吃亏和退让而获得自由的。但在他们那枯燥而平淡的一生中,除了期待这些个拿钱买光彩的瞬间,也就不知道该干些别的什么了。自由,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以为组织家庭,就是为了互相体谅着、扶持着向幸福靠近,事实却是每个人都在不自觉中,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面对爱情婚姻是有无限憧憬的;在三十岁左右,面对爱情婚姻却是畏惧谨慎的。因为,这时的我们,已经看到了不幸的发生,即使是那些让我们为之衷心祝福过的人。因为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最好的改变;反之,见面的无言,就已经表达了所有。

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那么努力地,想要在爱情婚姻里,安放好自己心中的柔软,最后却往往要被最亲的人,搞到适得其反?

第二节 喜欢你没道理

好吧,废话少说,我们开始讲故事。

刘忻的骨灰,寄存在公墓墙上的小格子里头,已经有三年多了。我几度想要去看一看他,哪怕只是带上两瓶啤酒和半斤花生米,也行。但终于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又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看他一眼。即使是:他现在已经寄身于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边,不再会有任何的语言和表情。

但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我的回忆里边,轻巧地剔除掉,再强行令自己去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仍然在这个世界上,看着这一切。

可能吧,这个故事,如果我不把它写出来,在我的心里,必定要不安上一辈子。

但是,如果这个故事,真就如大多数人所说的那样,是极其平常的;可是,万一哪天,我就真的遇上了他的遗腹子,我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如何去告诉他,这一切发生的必然性?跟他说:你的父亲的死,是极其平常的,甚至,他只是因为大意了一点……

我想,我除了不遗余力地去爱护他,替他早逝的父亲去怜惜他,还要去教育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去告诉他:你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多么单纯善良的男人,甚至为了你和你的妈妈献出了生命。只是因为我们这些浅薄无知的蠢货,在他和你的妈妈面前卖弄显摆、巴结奉迎……

是的,关于你父亲的死,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我不去那么做的话,我就算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认识刘忻的时候,他26岁,我刚刚大学毕业,22岁,租住在一起。

他是从部队里边复员回来的,拿回来的也就是一本驾驶执照和几万块钱的退伍费。在家乡晃荡了几年之后,经人介绍,交了一个家乡的女朋友,叫林萌。

林萌因为表姐孙黎在武汉工作,也就来武汉投奔表姐,在商场里边卖衣服。

林萌因为长得漂亮,工作一上手,就比表姐要好得多。表姐孙黎是在体育专卖店做促销,林萌却一下子,就去了武汉市最顶级的奢侈品卖场----武汉国际广场。

也就是说,林萌基本上什么话也不用说,换上职业套裙,站在那里翻翻企划宣传册,给客人熨烫打包一下衣服,一个月的销售业绩,就能有十几万。

当然,做有钱人的买卖,多半都是这样的。

当然,这时的我们,还不熟悉,而是通过林萌表姐的男朋友周毅,才接触了他们。

当然,这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也就是09年的天,表姐孙黎因为嫂嫂生了小孩,妈妈又刚住院开过刀,就只好辞掉了卖衣服的工作,回家照料母亲和嫂子,白天还得给在镇上开联运短途巴士的哥哥卖票。

表姐的男朋友周毅,觉得一个人租房子不划算,索性就搬去了日资电梯公司的员工集体宿舍。

刘忻和林萌,原本是住在三楼。这样一来,他们就索性倒腾到了四楼来,在周毅退掉的房子里边,也就是我的房间旁边的旁边那一间。

于是,周毅就来得很少了,而我也就慢慢地和刘忻混熟了。

当然,这个熟悉的过程,也还是有些小原因的。

一开始刘忻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老闲着,林萌就要不高兴。而那会儿,正值快递行业爆炸的时期,刘忻凭着驾照和退役的军官证,按着报纸上的信息,顺利谋到了中国邮政的快递员工作。单位里还给他安排了一辆面包车,给其派件。

但又因为他是在部队里头开过车的,车技和派件的效率,自然就不在话下,当日规定的投递工作,他通常半天就能做完。

恰巧,那时的我,被发配到工程项目上去负责,不必每天去公司打卡守点。经常忙完了,没什么事,下午三四点钟,就可以回到小房子里头看书听音乐。并且因为女朋友去了四川大学出差,一来二去,也就和刘忻混了个烂熟。

因为同样的经济不富余,彼此也是非常的坦诚,一点装腔的余地也没有。经常就是买一个面包,也可以两个人掰着吃;彩票中了几块钱,也要喝啤酒庆祝;时间尚早的时候,就一起揣了乒乓球拍,翻过隔壁大学的围墙,打球去。

而彼时的他已经27岁,我23岁,自由自在得不像话。

现在想来,那也是我和他走得最近的时候了。

虽然,偶尔周毅也过来串门聚餐;但不知为何,总不如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那样爽朗洒脱。偶尔林萌的表姐来武汉探望周毅,也是在他们的小房间里打地铺。刘忻有一次还发现了他们的避孕套,藏在新买的鞋盒子里头,偷偷拿给我看,是十二只装的。

我并不想去夸赞林萌长得有多漂亮,但她换上职业套裙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她根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个蚁族的世界。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生着反颚的姑娘。

由此,诸位大概可以想见她的眼睛和额头,是多么的出众。

不知为何,我在小时候,大概是被某个生着反颚的姑娘伤害刺激过,造成的印象自然是:所有生着反颚的姑娘,都是刻薄而尖利的,又或者是只剩下无法靠近的冷漠。

可是,不知道你们是否仔细观察过,一个有着酒窝的反颚姑娘的笑容,是何等的可爱和灿烂。那放大了的嘴巴的动作,再加上,如果她还有一双会跳转的眼睛,你应该会第一时间想到纯洁和调皮这两个词吧!

显然,刘忻觉得自己是最幸福和最幸运的人了。更何况,他都比林萌大了七岁还多了。

至于刘忻,给人的感觉就是爱笑,声音温柔,虽然感觉有些正气不足,但亲切感还是非常的好。

可能吧,是由于某种我现在还不能体会到的原因,又或者是他比我们年龄都大的原因吧,再或者是早期的军营经历,让他比我们都要小心谨慎得多。

现在,我回头来看,自然觉得这也是可贵品质的一种表现;但时间倒回去七年,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们所理解的个人能力,是带有更多的暴力色彩的。耐心和理智,在没有足够阅历的我们看来,甚至几乎就是软弱无能。

对了,刘忻的皮色有些暗红,可能是工作性质的原因。不过,现在的我看来,更相信那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如果,你经历过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困顿时期的话,一定会明白我所表达的意思。如果你的身边,正好有处于这个年龄段的人,那么他的体型和精神面貌,一定是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

因为他们都是来自于洪湖水浪打浪的鱼米之乡,所以不论男生女生,都能做得一手好菜。于是,我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之间的常驻食客。偶尔拼餐(各自炒几个菜,摆在一起吃)、宵夜,跑下楼去称凉菜,半夜去找水煮花生,都是常有的事情。

之所以我现在会以为刘忻的黝黑肤色,是因为喝酒的缘故,那是因为看了他入伍之前的照片。也就是,在看了他的军官证上的那个小照片之后,我还是有些惊呆了。眉目清秀,笑容腼腆,有两个小酒窝的男生。一袭白的衬衫,除了眉眼之间散发出来的几丝顽皮气息,俨然就是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又因为他是家里的小儿子,所以都二十七岁了,还能和我们这些不知深浅的大学毕业生玩得很好。

尽管他也说过‘拳头加板凳,才能出好兵。’这样的话,只是不知道,他的死又能让多少人叹惋;而林萌又是如何在怀念那个顽皮可爱、温柔又纯良的刘忻。虽然,周毅总要对刘忻表示鄙弃和讨厌,但我知道他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情绪,更多的是因为无法言说的嫉妒。

刘忻很爱林萌,这大概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

刘忻的体型很匀称,我们经常看见的景象就是:刘忻把林萌的脑袋,夹在咯吱窝下边,一路招摇过市。虽然我们嘴上调侃,但心中更多的是艳羡。

也就是在这几年,见过了许多的事情之后才明白:女人的可爱,是表现在孩子般的天真上边,男人的温柔,就在于无底线地纵容女人的天真。

可能吧,这也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

但结果却是,我们往往都失去了应有的自私和理性,然后就理所当然地为爱情献出了生命。

这是得知刘忻死讯的那一刻,我得出的结论。

尽管,我后来也忘得一干二净,差不多也被爱情要了我的小命。

当然,在这里,我只想讲一讲刘忻和林萌的故事,我的故事就留给别人讲吧。这不是因为我不想讲,而是觉得人世间的爱情故事大多如此。人嘛,有时候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非要搞得自己受不了了,才晓得其中的厉害。

尽管,我们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宁愿相信爱情;但在很大程度上,受过伤的我们,对爱情,已经渐渐地失去了信心。当然,也有可能最先失去的是耐心。

我虽然自信长相不差,但对比起刘忻来,还是要逊上好几筹的。当了兵的人,又正值二十七八岁,与二十三四岁的大学毕业生对比起来,是有着本质差别的。

又有可能是因为学历资质对比的原因,似乎我也需要避嫌。尽管,我一向后知后觉。

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林萌调休,刘忻出去送快递了。因为是休息日,我起得比较晚,正好碰见买了面粉回来的林萌。至于男主人不在家,关系再要好,也不能贸然拜访女主人的厉害,我还是知道的。

但,我还是被林萌喊了过去,因为她揉不动面团。我因为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喜欢用面疙瘩钓鱼,团面的功夫还是有一点的,二话不说就帮她团好了一大团面粉。然后,她擀饺子皮,我又帮忙包了一些看相极坏的饺子。并且,林萌也说到,刘忻也有晚上请我一起吃饺子的意思。

于是,我就和林萌对着小折叠桌子,笑谈了一下午,非常的开心和轻松,话题也就多了起来。

本以为,晚上又可以和刘忻,好好地喝上两瓶啤酒;却不想刘忻回来得有点晚,也有可能他是在外边遇着什么事情了,心情不太好;又因为,我平时基本不和林萌说话和互动什么的;所以,一来二去,当他得知我和林萌在一起包了饺子,呆了一下午的时候,顿时气氛就不妙了起来。我自然也是悔青了肠子,但也没法儿多说一句。囫囵吃完了几个饺子,就回自己的房子里边了,看了一宿的书。我当然知道,刘忻是对我产生戒备了。

可是,除了沉默,做什么都不行。

虽然刘忻,很有些纨绔子弟的味道,可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好;至于周毅,是不是因为这个,而要对他保持偏见,我也拿不准。

可问题是,每当我们谈起未来打算的时候,他就完全插不上话来,并且有些谦卑落寞地笑。

对于我和周毅,这两个不入流的大学毕业生来说,他除了默然,也别无选择。因为一旦争论起来,我们的文凭,显然更有说服力。虽然就我们那一纸水货文凭,什么都代表不了,可问题是,我们会因此而更有底气。

关键是:这些话我们往往一说过了,就忘记了。而他,现在却连命也没有了。

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罪孽深重。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都不让我,和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一起玩。而今快到了三十岁,才能领悟到这其中的深刻和残酷。

因为年龄所不同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

当你还年轻的时候,会盲目地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许多变好的可能;可是,当你碰了足够多的钉子之后,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无限可能,也许只会带给你致命的羞辱,和无以复加的心灰意冷。

虽然在年轻的时候,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嘲笑那些比自己年长的失败者;但这并不代表你的将来,一定会比他们混得成功,反而是会是更加的落魄。

而这样的嘲笑和对比,是谋杀一个人的最巧妙的方式。

虽然,很多的时候,我们很侥幸地,误打误撞了过来;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会如此的幸运。当我们面对着家人和爱人的盲目期待的时候,责备和无能通常是捆绑在一起的。即使我们不愿意去干一些事情,但仍然要努力去做,而只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却唯独忘记了保护自己的心灵和珍惜自己的生命。

所以,在这后来的几年中,在刘忻死后的这三年多里,我宁可自己跟自己玩,也不要跟任何人打交道。即便是自己的家人,能少交流就尽量少交流,即便带给他们的是无限的失望,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活着,把他们的生命也守住。

第三节 为了你我愿意

刘忻和林萌,是在09年夏天的时候,从三楼的那个采光不太好的房间里,搬上来的,继续住在周毅搬走之后的那个房间里。

因为没有什么娱乐生活,他们还买了一台小电视和信号锅。我每天都可以听见,他们收看那当时在我看来,已经是乏味至极的《挑战麦克风》真人选秀节目。

因为我很讨厌看电视,所以互相走动的时候,看见的最多的画面是:刘忻半躺在地板上的彩色塑胶泡沫板上,林萌枕着他的膀子,一边吃零食,一边对着马可那夸张的脱口秀,笑得灿烂。

虽然,我经常过去就是为了说一句话:操,你们能不能把声音开小一点,搞烦了我,信不信我去捅了你们的卫星锅!

然后,我也会略表受到刺激,希望他们能把恩爱,秀得低调一点儿。

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吧,我也遭遇到了工作上的瓶颈,孤独又烦躁,只能靠着从旧书店里,淘回来的一堆外国小说,转移注意力。因为每个季度,还在偿还助学贷款,只有一千来块钱的工资,什么也干不了。

又因为我们是住在武昌,林萌上班的地方,是在汉口的国际广场。这样一来,一过了秋分时节,又因为隔了十五站路的距离,林萌上下班,经常就是披星戴月地赶公交。于是,刘忻和林萌,也就萌生了搬家的想法。他们打算就着林萌的工作,搬去汉口住,虽然刘忻是在武昌上班打卡,但他说自己累一点也不要紧。

当然,林萌上班远,也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林萌在晚上下班的时候,在公交车上,被人骚扰了好几回。而这也是刘忻在私底下告诉我的,还说林萌有一段时间下晚班,总感觉有人在尾随,从国广卖场出门开始,一直跟到公交车上。虽然那个男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出现在感觉范围内的频率过高,让林萌的心里很不安。

于是,我也经常被刘忻拉着,去公交车站,接林萌下班。然后,又走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他们依偎着的幸福模样,想念远在成都的女朋友。

可能是在部队里呆太久了的原因吧,也有可能是部队里边,相对单纯粗放一些吧,刘忻的酒风很豪放,喝起酒来也就大大咧咧了,颇有几分壮志凌云的意味。特别是当他酒劲上来的时候,就要讲起在部队里头的牛气岁月

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姐夫在2000年左右,就已经是南方某军区的高干了。

当然,刘忻所讲的大多数故事,都是集体性的英雄事件,譬如救灾呀,演习呀,拉练呀什么的。他讲起来也是滔滔不绝,这让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我们十分羡慕。

可是,这种过分强调集体存在感的作风,也让他的快递工作屡生麻烦。就比如好几次出去派件,忘了拔下面包车的钥匙,就把车门带上了反锁,事后,就又只能去找付费开锁的师傅帮忙。因为这些个事情,林萌还说了他好几回。

又比如有一段时间,电视广告上,大肆营销那种不成熟的迷你型笔记本电脑。虽然小巧,但品质极差,卖点自然也是价格便宜。一台袖珍型的笔记本电脑,只要999块,打个热线电话,就可以邮寄。并且还可以货到付款,款项由邮局帮忙代收。

于是,刘忻就经常一边派件,一边收钱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刘忻也就是坐在驾驶室里,把电脑从车窗递给人家,两台。没想人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溜烟就钻进社区里去,不见了。

我们强烈建议刘忻报警,他却不愿意,只希望能收到钱,又或者能要回电脑就行。于是,刘忻不得不久久地,和人家打电话、周旋。直到差不多快要月结报账了,人家见刘忻没报警,才答应在一处加油站见面,退货。

刘忻很忐忑,约上我和周毅去帮场。并让我们躲在加油站的暗处,一旦发生争执,就出来帮忙。然后,才又看见人家是乘坐一辆出租车过来的,也不下车,只是摇下了副驾驶座的车窗玻璃,递了一台电脑出来,刘忻仍然在努力交涉。

我和周毅自然是看不过眼,一下就冲了出去,拦住了出租车,要求人家下车解决。没想到的是,刘忻反倒努力平息我们,放走了人家,答复是另一台改天再送过来。我们除了放别人走,也没得争执的理由了。

而也就在这时,从加油站里,从我们背后的方向,开过来一辆轻型摩托车,前边的脚踏板上,分明杵着一根棒球棍式的汽车方向盘锁。我的心里猛地一抖,就看见摩托车和出租车一齐开走了。

当事后周毅还在骂着刘忻蠢的时候,我就提醒他们这辆摩托车出现过,他们都表示不知道,倒是站在远处的林萌,表示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此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刘忻也因此被扣掉了一千块钱的薪水,去冲抵那台一千块钱的电脑。至于后来他有没有报警,我不得而知。

但不用想也知道,这的确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林萌才只有20岁。我们对这件事,表现出的智慧和勇敢,她都表示认可了;而她如果再把这些事情,拿出来批驳刘忻,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呀。

虽然,因为刘忻爱她,也可以消化和承受。

但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或许知道,这些事情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又或者说是,这些事情会让人变得失望和戾气。尽管,我们在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为了使对方变得更好一些。

而此时的我,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更是要觉得恐怖至极。因为那个人,很可能会因为我们在加油站对其围堵,而恼羞成怒。既然他都敢抢劫快递员的包裹,并且还在加油站预先布下圈套,那么再把刘忻骗过去施暴,也是不无可能的。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施行移动电话实名登记,刘忻想要找到那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而那个人想要见到刘忻,只需要使用虚假信息,从邮局给自己寄一份包裹就可以了。又因为邮局的业务,是按片区划分的,刘忻只会在那一带派件。

人,究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啊!

我只希望不曾发生过那样的恐怖事情,可是即使发生过了,刘忻也不会告诉林萌以及任何人,因为他不想让林萌为他担心。因为林萌还那么小,担心的结果很可能就会变成对他责备和对未来的灰心。而刘忻又怎么舍得让林萌感到失望呢?即使自己再怎么恐惧和痛苦,也只能自己硬扛。

但是,当多年以后,我再回头去看这些事情,才发现这一切,其实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即使赔上一千块钱又如何?即使失去一份工作,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而那个时候我们,为什么就要如此地强硬和分明?

在经历结婚以前,我从不以为在爱情里边犯傻,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而且马尔克斯也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边,借阿里萨的父亲之口说: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为爱情而死。但现在看来,却要觉得冰冻刺骨,甚至要笑自己当时的不可思议。当然,经历过的人自然会懂。

有时候,为了爱情,我们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而我们,只是希望爱人不要那么地忧郁悲伤,却唯独忘记了珍爱自己,向宽处想一想。

也就是在那个冬天,又或者是深秋吧,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他们的确是搬走了。而我也一下子伤害了刘忻,背弃了他的信任。

其实,我也有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必自责,至少自己不曾欺骗过他呀。

而今,我记忆清晰的是,有一天下班的时候,我在项目的工地上捡了二十块钱,心里着实高兴了一下。还没回到住的地方,就给刘忻打电话,晚上我请吃饭。二十块钱,两个人勉强可以下一顿馆子,他听了也表示高兴,正好那天林萌上晚班。

等我们一见了面,就由他来挑的馆子,小吃了一顿。吃饭的时候,他还讲到在汉口找房子的经过,预计很快就要搬走了。说着顺口就向我借钱,说是需要周转一下,因为元旦放假,可能要回家和林萌订婚了。我自然是表示没有问题。

吃完饭之后,我们就又回到住处。忙了一会儿家务,他又喊我一起去接下晚班的林萌。而奇怪的是,这一天他不和林萌一起走,反倒是不停地和我提起借钱的事情,还主动承诺还钱的日期。如果说,我一开始是并没有什么顾虑的话,而这样一来,我对借钱的事情就产生了不安全感。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在他的口气和神色当中,连必要的严肃认真也没有了。

恰好就在这时,我们还在大步往回走,走在前头的林萌,突然回头问我,她的新围巾好不好看。我才注意起她的新围巾来,很长,鹅黄色和草绿色的淡色渐变,硬棉的质地,造型和蓬起都非常的不错,饱满又活泼,我自然是不禁称赞。

林萌也就骄傲地讲到,这可是在国广的促销活动上,淘到的宝贝,原价三千多的韩版纯棉围巾,才上手,和全智贤同款,只花了八百块,表情十分的骄傲。

我强压心中的惊讶,但心中是陡然地决定了,这钱大概是不借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那一刻的想法,来得十分的坚定。刘忻似乎是发觉了不妙,又凑上来坚定我借钱的信心,可我已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因为,他想跟我借钱的金额就是八百块,我无法正面答复他。嗯嗯啊啊的匆忙之中,我又看见林萌甩进垃圾桶里的大包薯条,然后她又告诉刘忻她想要喝乌鸡汤了。

一目送他们进了汤馆,我自然是落荒而逃。

似乎就是第二天,他们就搬走了。刘忻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正在项目上,他用送快递的面包车,一下子搬去了汉口,再无见面。隐约知道,他们住在离国广不远的西马路球场街一带。

那时的我想:或许,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我的决定是错误的,也该让他们触摸到一点点生活的奥义吧。当时的我,好像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说我这八百块钱,存在的意义不大;至少,也可以让他们,去尝试一下不同的人的反应吧。

似乎是时间过了不久,公司又在汉口的香港路那边,开了一个小项目。而我每天回武昌,也必须经过国广的底下。我偶尔也会想到刘忻和林萌,他们会是在干什么呢?但我更是习惯性地,把目光转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或许,武汉是不适合他们的;又或许,我不能说出来的话,周毅和其他人也会表达出来的。

但事到如今,刘忻都死了三年有余了,而那些我无法说出口的话,估计也是没有人表达出来过,即使表达过了,也没有凑效。

一天,我在汉口的项目上,突然接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是一个银行账号和一个林姓的开户名字。我翻看手机的时间,正是临近元旦假期的日子。直觉,就是刘忻,而他却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但片刻之后,我便毫不犹豫地删掉了。

我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也不想知道。如果问题依然存在,依然借不到钱,至少,也可以让他们看清问题的另一面吧。那就是:如果依然准备不到这笔钱,又或者是不花这个钱,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和两个人结婚什么的,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对了,在这期间,我似乎还接到过两次刘忻的电话,说是他正在武昌一带派件,问我可否在房子里边,要过来玩。其实,我当时就正在房子里边,看着新的住户,搬进他们的空房子里。但是,我谎称不在。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东西在心里作怪。

过了不久,就是新年。我也过了一个非常心碎的春节假期,和父母彻底闹翻,被父亲从家里轰了出来。还不到大年初三,就一个人,早早地回到了租住的小房子里边,准备去女朋友家拜年。顺便在她家住上几天,接她一起回武汉上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讨厌和家人待在一起,但我真的就是怕和他们在一起。我不敢透露工作上的痛苦和心酸,是怕给他们增加心理上的负担。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喜欢展开他们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我可是读了大学的呢!于是,我就老被他们搞得没法儿回答。可是,你一不搭理他们,他们就要生气,因为他们说起培养你的含辛茹苦,有多厉害,反之,你的忤逆不孝就有多严重。况且我还是在这个年末,辞掉了第一份工作,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又该如何是好。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我所存在的那个世界,是那么的美好!而这个世界,又什么时候变好过?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经历过这样的闹心事件。

唯一的安慰,就是在女朋友家拜年,那小住的几天。因为隔着一层的缘故,就多了一分的客气,她的妈,也就不好意思多问些什么。年节上的饭菜可口,带着她哥哥的孩子玩玩,两三天的时间,也能打发得充实又愉快。可是,我也不敢赖着多住,害怕这种客气的心态一解除,那比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更难过。于是,我总是掐好时间去,掐好时间闪,既要给他们带去安全感,又尽量不要把话题打得太开,以免给自己过早地,惹出将来的麻烦。我们才23岁。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经历过这样的忐忑时刻。

也就是2010年的这个春节前夕,我瞒着所有人辞掉了工作,开始赋闲。因为毕业以来的第一份工作,算是做到头了,虽然也经历了痛苦的彷徨,但还是觉得再无继续下去的必要。然后,就得知周毅又搬回来了,搬回城中村里边来了。因为新年上,孙黎要来武汉找工作了。她家里的难关,已经渡过去了。我们一有空,照例一起喝酒吃饭、逛街聊天。

从周毅嫉妒的口气中,得知刘忻和林萌已经结婚,并且怀孕了。他们是在年节上成婚的,暂时不打算再来武汉打拼了。听完,我心里稍安。可能吧,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的心里,平静得有些无奈,依稀想起刘忻说过的话“有多大花钱的能力,就有多大赚钱的本事。”倍感忧伤。心想,如果他们能够在家乡,找到方向,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只是希望他们,不要过得比在这里还要累。

周毅才又说起他们这不打算出来了,一是为安胎着想,二是因为林萌的哥哥,做上了某知名体育品牌湖北大区的销售要职,说好要给他们在家乡开一间专卖店,前景十分的好。

或许吧,这也是出路的一种,生活总该是要迈上正轨的。我在心里暗暗地为他们许愿,希望一切都好。

我休息了两个月,终于迎来了第二份工作,女朋友却病倒了,好在经济上有一些储备,并且我的薪水待遇直线上升,十分的辛苦,却也进步神速。

忙到年末,才又和周毅的聚会频繁了起来。得知刘忻和林萌的孩子已经出生,十分漂亮的一个男孩子,专卖店的生意也是好得不得了,都在计划开分店了。

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吧。搭舅佬的顺风车,也说得过去。对刘忻来说,两个人把这个店子经营好,大概也足以不让他们再想尽办法来拆东墙补西墙了。

这是2010年,我最辛苦的一年,也知道了你想拥有什么,就要拿同等的生命折损去换的道理。

可能吧,在许多的时候,我们还不明白生命和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就一口气投身进去,相信奇迹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渴望世界因此而改变。即使世界不变,也是足以令自己改变一个模样。而这一年,我几乎都要把命也给丢掉了,不说也罢。

而这个过程,是足以毁掉一个人,对爱情和生活的所有幻想。当我们以为可以为了所爱的人,奉献一切的时候,爱情便成了不堪重负的要求和期望;当我们意识到自己,也需要爱和关心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伤得体无完肤。

第四节 只想不离不弃

我想了很久,终于记起,在他们的孩子出生之前,我们还是见过一面的。似乎那已经是隔年的秋天了,也就是2010年的秋天。刘忻和林萌来武汉办事,因为临到搬走的时候,是委托我和房东交接的房子,就还有一百块钱的押金什么的。我几次让周毅转交给他们,可是周毅也没怎么和他们见过面,就又几次退还给了我。

那天,他们夫妻俩过来走动,我还特别约上了周毅和孙黎。我们一见面,便转交了那一百块的押金,又因为刘忻和林萌已经完婚,我和女朋友还另外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小红包。见面依然亲切,可就是客气了许多。似乎一段时间不见,彼此也就不再那么地放肆了。可能吧,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既无太多话,也不会如先前一样的无所顾忌。

虽然,说出口的,也都是一些好的事情和空洞的祝福。

饭毕,也就送走了他们,肚子已经挺得老高的林萌和依然顽皮的刘忻。

我只是感觉变化来得太快,说不上来的猝变感觉。而就因为林萌那隆起的腹部,仿佛她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虽然是让人感觉更加的亲切朴实了,但青春的灵动,也已经显然不再了。刘忻明显地胖了起来,肤色也更黝黑了。他开玩笑说长胖了是因为林萌怀孕,自己也跟着吃得更好了,说得我们都开心地笑。虽然他们很少谈起做生意的事情,但我知道那一定比上班更辛苦,因为什么都要操心。

这感觉很怪,似乎自己仍在原地踏步,可那些在他们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却不会令自己神往和心动。

可是,这一切又都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任何人,都会去到那样一种状态和阶段。

时间仍然是在平稳地往前转动,我除了工作,这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女朋友因病结束了第一份工作。偿还掉大学读书的贷款,扣除女朋友看病住院的费用,我们的经济状况,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改变的只是增长的年龄和生活的琐碎对爱情的摧毁。

如果说焦虑是正常的,但这一年,24岁的自己,应该算是见识到了人生中最残酷的一部分。那就是:你不忍心向家人诉说工作当中的伤痛,他们却可以更加急迫地要求你,去实现他们以为的幸福场景,却忘记了,你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忧,而藏起了受伤破碎的心灵。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彼时的刘忻和林萌,正在期盼着新生命的降临。即使,生活有时,也会让人感到困顿和迷惘,但新生的希望,总是大过了所有的无奈。而这一年,刘忻28岁,即将要做父亲了。而这一年的未来一年,他并不知道,他会那么轻易地,就闯进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死亡。

如果,真就如周毅所说的那样,早就有算命先生预测过,刘忻活不满三十周岁;那么在二十九岁上去世的这一年,刘忻他想到最多的又会是什么呢?

如今,我也站在了29岁的这个年龄上,或多或少地也能体会到,他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心理活动吧。但遗憾的是,并不曾有人能给他这般深刻的警醒,而他却用生命的代价给了我,而这也就是我要把这个故事讲出来的原因吧。

如果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如果刘忻真的可以借上天之眼,看见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有那么一个不太贴心的朋友,来回顾他的爱情故事,可能,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告慰他,告诫自己的方式吧。

因为,当我们某一天,可以体会到一些人的想法和感情的时候,我们才会发现不知何时,我们早已经被这个世界的喧嚣,和自己那无知的情绪----吃掉了脑子。

2010年秋天的那顿饭,算是我和刘忻见过的最后一面了。

2011年,我开始改变对生活的认识,开始到处走动,想要好好地走出去看一看。既然自己感到难受,那就干脆就停下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要去想。我只想不要活得那痛苦,即使只是为了去质疑,那所有人都确认过的幸福。这一年,不知道刘忻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因为工作上的不顺,还有身边那无时无刻不在滋生的情绪和矛盾,我接连去了好几个地方,有避暑名山,也有超级大都市,然后从上海落荒而逃。

面对着陆家嘴的摩天大厦群和徐家汇地铁站里的匆忙脚步声,我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隐了形的人一样。他们都是那么地、那么地匆忙,赶往心中的下一个栖息的地点,我却是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去向哪里。

这一年,我二十五岁,家里开始频繁提及结婚置业的事情,我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现在的我,已经是二十九岁了,仍然是一个问题也没有解决。可是,真的就感觉到,一切都慢了下来。于是,自己也就不再慌张了。而之前的那样的慌张,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同学朋友,都会在一夜之间衰老?为什么奋不顾身的我们,一点儿快乐也没有找到?

也就是2011年,周毅再次从日资电梯公司的集体宿舍里,搬了出来,住在离我们这里,只有几十米远的一栋房子里边,偶尔也会过来做客。我们总是尽情地喝酒,然后又去湖边的草地上躺着,对着南湖大道上的灯影吹牛乱侃。

刘忻的事业,也有了迅猛的发展,因为赶上运动用品的销售热潮,专卖店的生意相当火爆。又因为林萌的哥哥,当上了湖北地区的销售经理这一层关系的缘故,他们的业务利润自然是令人咋舌。

周毅对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嫉妒之情也就可见一斑,因为他当下所过的生活,也让他困惑无比。因为孙黎回家乡去的时间够长,也够频繁,虽然偶尔也会来武汉,住上一段时间,但状态确实是没来由的奇怪。她在武汉不但找不到工作,而且绝大多数的时候,都要因为一些琐事,搞得两个人都很烦躁。并且,孙黎的家里也知道她在武汉没有上班,就三天两头地把她往回召唤。只因为她家里知道她和周毅在武汉同居着,心里不踏实。

似乎,所有的情侣,都有过这样的体会,那就是心上挂念着的时候,一切都那么美好;等到真的处在一起,不出三天,就要感到束缚和烦躁。

虽然周毅没有过多地表达这些难堪和困惑,但这种两地相隔的情侣,该是煎熬和彷徨更多一些吧。

也就是这一年,刘忻和林萌的儿子都满了一周岁了。一切都正常得再正常不过了,就因为搭上了大舅子顺风车,过上了令许多人羡慕的生活。

周毅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的心里自然是更加的高兴了,也就没太在意,他所表达的羡慕和嫉妒。但从内心来讲,我更希望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勇敢地顶住生活里的这些大风大浪,等一等,看一看,或许一切,就不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模样。

可能吧,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同样,所有的事情,也都不会是想象中的那么好。

虽然,我也隐约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希望刘忻不要因此而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但结果太令人震惊,刘忻竟然因为这些事情----死了。

没法儿描述生活的琐碎,无一不表现在:对未来的忐忑和当下的空虚度日。

即便再相爱,如若不能站在远处,来观察自己的生活状态,努力看清这些情绪的圈套,最后,总会要搞得自己身心俱疲的。

同学朋友,我们的确需要,可是如果大家,都过分地迷失于生活的对比之中,其实也不比彻底地孤独,要好到哪里去。

所以,我宁可后来谁也不要一起玩,孤独总不会杀了我吧。

2011年,我辞职之后,带着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女朋友,去了庐山,又去了南京和上海。又赶在春节假期,也就是2012年的元月底,一个人去了泰山过春节,看了新年的日出。

这是我人生当中,第一个脱离家庭的春节。因为我的父母在南方,我怕自己熬不住万家灯火的那一刻,就要崩溃,索性一路向北越远越好,去了泰山。

看完日出的那一刻,才觉得,其实一个人过春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况且,我还遇上了一个和刘忻同龄的大哥,他在泰山顶上,请我吃了那顿难忘的年夜饭。然后,我们又挤在一起聊了一宿,又一起去等待新年的第一个日出,再一起从南天门跑下山去。他跟我讲起他这些年,都去过了好多的地方,甚至都把自行车,从成都踩到了拉萨。

待我坐了12个小时的硬座,筋疲力尽地连夜赶回武汉的时候,正是龙年的正月初二早上四点。

也就是龙年正月初二的当夜,刘忻也正在武汉,可是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自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也就是在过完年节之后,周毅过来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而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林萌的哥哥害死了刘忻。我非常坚定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我可以感觉到:刘忻在家庭当中已经失去了话语权;还有对于当前孩子嗷嗷待哺的状况,那无法抗拒的经济负担;以及渴望和林萌的哥哥搞好关系的想法。

因为林萌的年纪才只有22岁,哥哥对于自己这个小家庭的经济来源的帮助,已经让她树立了绝对的权威,更何况刘忻又是那么的爱她、迁就她。

但周毅只是对着我的判断,笑了一下,不无讥讽的神情,说是刘忻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话里的意思,不无咎由自取的意味。

我默然良久,终于无言以对。心想:如果刘忻能够不那么单纯一点点,不那么感激舅佬一点点,不那么在意林萌的感受一点点,或许,事情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的。因为,生活本身是不会崩溃的,任何一种生活的状态都是生活,只是我们要学会理解和接受。可那时的刘忻,已经成了一捧灰烬,躺在了公墓墙上的小格子里头。

我问周毅为何不入土为安,周毅说是刘忻已经有了后人,这些事情就让后人来做,如若没有后人,也就直接入土为安了。因为刘忻的孩子还那么小,所以就只能等他长大了来做吧。

我想,这样的安排,对于孩子来说,也是有一定的教育意义。

第五节 来不及说爱你

因为林萌哥哥的公司,配了一辆车给其方便业务,她的哥哥就开回家乡去过春节。正好哥哥在旧历年底,随女朋友去拜望岳父母,林萌也就让刘忻去把车子开了过来。

正月初二这天,林萌一家三口开着车子回娘家,约好的是这天哥哥也要带着女朋友,来拜见自己的父母。娘家也在今天邀请了许多亲朋,来看初次登门的新媳妇,幸福的画面自然是羡煞旁人。

因为哥哥女朋友的家乡比较远,就没能赶上中午的酒席,刘忻和林萌一家三口,自然就成了酒桌上的明星。蒸蒸日上的生活,当然是无法避免各种的祝福祈愿。好吧,喝吧,好吧,干啦,再干一杯啦!

酒桌上的热闹大抵这般,依着刘忻的爽朗性格,自然是来者不拒。刚准备撤了酒席开麻将,林萌哥哥的电话就到了,舅佬带着女朋友已经到了县城,要刘忻过去接一下,而车钥匙还在林萌的包包里边。刘忻二话不说,取了车钥匙就要走,人们才又记起提醒林萌,刘忻喝得有些多。

可是刘忻哪里听得进去,自己带着妻儿受着舅佬的帮助,才有了当下的安定和希望。舅佬从来都不曾对自己有过任何的请求,对他的妹妹和外甥更是加倍的疼爱,并且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是倾其所有的提供。到头来,刘忻觉得自己除了加倍地感恩舅佬,为舅佬的事业和家庭做一点点事情,也无以为报了。自己这个妹夫,总该有个妹夫的样子吧。是的,不去不行。

刘忻的车子开得好,人也可靠,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郎舅伙的也就是亲兄弟了,不互相照顾帮助,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呢。自己这个舅舅,总该有个舅舅的样子吧。是的,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到林萌放下孩子,追出门来,刘忻已经是把车子倒了出来,还把拦在车头的林萌哄了过去,对着她逗了一个鬼脸,车子就一下开了出去,非常的平稳和利落。

林萌的心里那时应该在想,该不会有事吧,只要不撞到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转头又去哄着要爸爸的孩子,在亲友们的陪伴下,开始打麻将。

自由,可能从来就不存在,特别是当我发现自己还有所需求的时候,抑或说是有所期待的时候,虽然那可能只是自己所以为的幸福场景。说出我可以为了幸福奋不顾身的人,最后只可能被幸福伤得要死不活。

如果刘忻还活着的话,只是不知道那样的幸福,是否会让他感到难过。庆幸的是他还是死了,并非重度致残,为妻儿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和负担,他可以骄傲地说他可以为了爱情献出生命。

可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心里,又该如何来面对,这不再令自己感到温暖向上的爱情的恐怖一面?

林萌接到哥哥的电话的时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反复拨打刘忻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这一下,可就慌了所有在场的亲人们,纷纷推举人出来,骑摩托车沿路去寻找。林萌要去,可因为孩子哭闹不止,众人又只能安慰了林萌。

派出来的几个人,骑摩托车去沿路找。一路询问打听,终于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到了九八年的大洪水,要炸开的江堤路段。远远看去,一切正常得再正常不过,车子稍微靠边,泊在路肩的行道树旁,一点不对劲也没有,安静地停在那里。

直到人们靠上前去,才发现了不对劲,车子的侧面,都把一棵那么粗壮的树干,给咬进了车身里边去,虽然刘忻的体表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但是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来了。他只是像睡着了一般,斜撑在驾驶室车窗上,只有中控台上的挂饰,掉在了他的手边。

人们便使劲地叫着刘忻,刘忻软得像一团鼻涕,众人将变形的车门一拉开,他顺势就滑了下来。

林萌的电话一直在打过来,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又只好喊人骑摩托车,把她也送了过来,才又赶忙把刘忻往人民医院送去。一整套扫描检查下来,才发现了脑部的不正常,颅内左侧顶部,有轻微溢血正在发生,很少,但依然在继续,需要开颅修复损伤和减轻颅内压力。

可是,这所县级的小医院,做不了这样的大型手术,就又连忙组织人力和车子,赶往武汉协和医院。家乡那边,专门安排亲戚,守着刘忻的妈妈和妻小,他的姐姐和姐夫也正从部队里边赶回来。

急诊,开颅,需要足够多的准备和更加全面的检查。

可是,经过了几百公里的颠簸,刘忻也就慢慢地打起了呼噜来。亲戚们才又觉得不对劲,连忙去招呼医生,匆忙推进了急诊室。大脑严重缺氧,刘忻已经不能将足够的氧气供进大脑;并且颅内血压骤增,已经开始压迫视神经和中枢循环;鼾声也越来越响,肢体温度也开始降低。

时间过得太快,抢救已经来不及了。医生表示已经没有抢救的意义,即使开颅再快,也快不过大脑死亡。

林萌的电话,还在不停地打过来,这一夜大概是她最煎熬的一个夜晚吧。她又怎么会知道真实的情况呢?医生自然只能说:看刘忻自己的造化了,再继续观察,如果情况出现好转,就马上实施开颅手术。可这也只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愿望而已,刘忻正在一点点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观察了一个通宵,天将微明,刘忻的鼾声已经消失,改之是出气多过进气。我想,也许这一刻的他,才感觉轻松了一些吧。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死亡登记和遗体火化。按照家乡的风俗,需要在家乡处理后事。和医院及主治医生商量好了之后,支付氧气包费用,在不拆除输氧的情况下,火速往回转运。终于是赶在午饭前,把刘忻还回到了林萌的面前。抬到结婚的彩纸还没有剥去的新床上,刘忻已经是有些发硬了。

大年初三,年节还在兴头上,就开始准备丧事了。长辈们给刘忻擦拭身体,换上不合身的寿衣,又租来冰棺,安放在堂屋里。进门处支起火盆,开始化纸钱,林萌带着好奇的儿子开始披孝,接受亲戚邻居们的吊唁。

这一切都来得太不真实,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干净、整洁,看起来略显苍白而已,却比平日里的那个他,还要好看。是啊,终于是和军官证上的那个他,看起来像一些了。

林萌当时会是这样想的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小家伙对大人们的静默和眼红,表示不能理解,被抱着远远地绕来绕去,可他又会记得父亲的模样么?他想要去叫醒他的父亲,可所有人都不让他靠近,即使他大哭大闹也没有用。

哀叹,惋惜,总是能让人感到人性善良的珍贵,也总能让人的心里好过一些。可是,悲剧发生之前,就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一天。只不过,在所有人的回忆里,这个年节过得有些晦暗沉重罢了。

初六,刘忻出殡,已不再有青山可去。一挂鞭炮离家门,三十年未满,却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一路疾驶到公墓里边,一挂鞭炮到墙上的格子里,封上黑色的大理石,刘忻就要在这里住上好久好久。

呵,可能吧,在我们合租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渴望过这样的安静自在吧,即使会孤独一点,可也就不会再失望了。

我总在想,一个人最大的失望,便是对自己的失望吧!当所有人,都希望我们去追随他们的愿望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忘了,自己也曾有过那么一小丁点的愿望。即使,只是因为想要活下去,看着身边的这些美好;即使,这些美好都与自己无关也不要紧。

可是,当我发现,我们竟然连这样的懦弱,也做不到!因为,我们不能让我们所爱的人失望啊!我们想要看见他们的笑脸和安心,所以,我们甘愿为了他们,去做任何样的事情,哪怕是把自己推入永劫不复啊!因为,他们只有那样才会安心高兴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当刘忻在用宽容和善良,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当他想努力去实现,爱人所理解和向往的幸福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在用祝福和对比,去劝导他该怎么做的时候;当他带着林萌在颓然中离开武汉的时候;当他也觉得,这样做真的可以令全家人,欣慰又充满希望的时候;当幸福和预期的一样,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走来的时候……

也许,那一刻的他也是幸福的,也是充满了自豪的,也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的。

是啊,如果没有办法,去令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但一样可以让家人充满幸福感,怎么样去安放自己的心灵,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呀!

三年,三十年,又或者是一辈子,也许只有那么几个片段,会让我们感到幸福和甜蜜。或许,某些个时刻,当我们真的明白,有些事情,从来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的时候;当我们不再渴望和期盼改变的时候;当我们直到某一天,真的懂了对渴望和期盼改变抱有畏惧的时候,才会顿悟到幸福的真谛。才知道,幸福,只是我喜欢你陪伴着我,看见你笑着的样子,那么简单,足矣。

总以为,为爱情献出生命,是一件离我们多么遥远的事情。甚至,当我们被爱情折磨得不再相信爱情的时候,其实,爱情一直都在。那是怕在爱人的眼睛里边看见失望;怕在生活的琐碎中看见爱人的疲惫;怕在自己的孩子眼中看见卑怯……

然后,我们总以为自己会因此而生出翅膀,又或者是无所不能,却只是在这个世界上,留给他们无尽的失落和世人那无尽的怜悯。看着,远远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愿刘忻在天堂安好,愿活着的人们能简单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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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年代的爱情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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