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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随笔三)

2016-12-02 15:32 作者:梧桐向晚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知青下乡

上海知青来我们生产队落户,队里人管他们叫“下放学生”。那年秋天天的暑热还没完全散去。傍晚,蚊子嗡嗡乱飞,肆无忌惮地逢人就咬。可能认生,对刚来的白白净净的下放学生情有独钟。功夫不大,手面脚背就鼓起了包。分到我们队六个男知青,大的十九,最小的才十五岁,人瘦小,脸白皙,戴副眼镜,举手投足,文弱谦逊。看他们的穿着,紧身得体,式样新奇。听他们讲话细语软糯。“人家大城市孩子哪受过这罪。”队长家属李婶边嘟哝边抓来头年艾蒿。点火熏烟,驱赶蚊虫。那一日,我和小伙伴们,每人得到一块“大白兔”奶糖;那一日,我们见到了城里人,像是忽闪着童真眼睛打量另一个世界。

知青被安顿在才造好的五间公房里。前几月,公社通知下来,插队知青分几个落户队里。队长召集全队社员开会研究,他们的住房、口粮、烧火草等。先搁下田里农活造房子,集中强壮劳力挖土、搬运、挑水、和泥、垒墙。取土百十来米,用独轮车推土,后面一人双肩横挎一根连接两边车把的扁带,手持两把,边推边掌控平衡,车头栓根丈把长绳子,一人在前单手挽紧绳头,斜挎一肩,拽拉前行(方言:押车)。拉车人所拽绳索弯直,决定其是否用力。独轮车,类似半椭圆的木架,中间下方安一直径约七十公分的胶皮轮胎。看似容易推起来难,弄不好要么歪倒要么翻车。那可是队里先进的农具哩。第一茬土运齐,就挑水泼湿,均匀布上适量的麦秸,拉牛和泥,泥和熟了便用三股铁叉垒墙。三股叉,齿长五寸左右,安根一庹多长的圆木把子。小镇上铁匠铺不同规格的都有卖。屋基四角钉桩拉绳线,沿线绳叉泥坨举起掼紧,两两相对后褪作业。头叉墙的厚度七八十公分,高不超一米五。成型后用叉子蘸水刳墙,将凸凹不平的毛面刳去,尔后静置,经过二十来天的风吹日晒,墙体八成干上下,再加二茬。如遇天,要及时用草把墙头盖好压紧,以免坍塌。待到墙体九至十成干,就可盖顶了。做人字梁、中梁、行木、水平坡度,由队里木匠完成。只是木料用树替代,椽子望板皆由秫秸代替。在秫秸笆上面抹一层泥腻子,再从两边房檐向屋脊叠铺捋齐的麦秸,最后在山墙和脊顶泥上,泥、石灰、麦壳和好的泥淖——塈茨。土坯草房大多低矮 逼仄,灰头土脸,却暖夏凉。跟城里或非农业有关系的人家,如家里有当工人的、当官的、在城里有至亲的等,他们家的房子就讲究些。墙根用灰砖砌一二尺高,以防雨溅水蚀,屋顶则用从山里买来的山草苫盖,此草耐磨耐腐,经久耐用。我们的祖辈就是住着这样的房子,繁衍着一代又一代。

这五间草房,一字排开,门窗朝阳。外墙壁还没来得及用泥泥平,露出墙外的麦秸毛毛糙糙。房前屋后散布着几棵高大的刺槐和几株弓腰驼背的枣树。那枣树上一嘟噜一嘟噜青红相间的枣子,特别显眼。树顶上枝叶间,不知名的小在欢快地歌唱。东头那间屋顶兀立着个烟囱。傍晚时分,先会看到黑壮的烟圈翻滚盘绕,像悬在屋顶的黑龙,愈盘愈高,渐渐远去;一会儿好似从香炉里逸出的青烟,笔直升起,然后软绵绵地向四周乱滚;有时,烟被风吹散,又像偌大的帐篷,凌空挂于房顶;偶尔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直往前奔,最后渐渐隐于暮霭之中。大门窗户也是队里木匠用树做的,跟庄户人家的门窗一样。门为有门轴的双扇门,有门框、门槛、门头和门枕。门枕是木制而非墩石。窗户也是两扇窗门,由老式合页链接窗框向里拉的那种,外侧是用铁丝拧织一片网,钉在窗框上。走进门,仰头望见并齐的马、恩、列、斯和毛泽东的印制的大幅画像。由西向东一眼到头,没有隔墙,就像是一个大通道,几道横梁依稀可隔成房间。眼底可见用干土坯支起的锅灶,灶台上还用石灰抹过,墙根边放一口水缸,一副水桶还有一张做面食的同时兼吃饭用的半腰高的小方桌。门后,斜靠着锹、掀和大锄之类的农具。北墙没有窗户,一溜支起六张单人床,床板由公社统一配发的。靠墙床头边分别放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六个木板箱子。可能是装被子衣服等用品,从家里托运来的。这一切便是他们的所有家当了。

知青里有一吴姓学生,眼睛不大,块头大,身材魁梧,汗毛重,满脸络腮胡子,但不长,头发有点自来卷。常穿一件咖啡色夹克衫,黛蓝色紧身西裤,脚踏一双绛紫色翻毛牛皮鞋。刚接触,严肃的面孔挺吓人,有时还故意装神恶煞,我和伙伴们都不敢近他。可他唱歌好听,还会拉二胡、吹口琴、笛子。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听到南边打麦场上:咿-----呀-----地练声。打麦场对着碧波万顷的高塘湖,早晨的阳光洒向湖面,微风涟漪处,波光粼粼。麦场上不时传来,抑扬顿挫,悠缓抒情的《远飞的大雁》;粗犷浑厚,悠扬嘹亮的《乌苏里船歌》......那歌声掠过湖面,萦绕在湖心,荡漾在记忆的深处,激荡着生命的回声,直到现在我也能哼上几句。几年后,他被招去铁路道班,安家工作在蚌埠东站。

年龄个头最小的知青姓滕,村里长辈们都叫他“小滕”,我们也跟着这么叫,他只是温和地笑笑。他人清瘦眼睛近视,脱了眼镜,白眼珠一转,怪瘆人。前面平头后面头发稍长,上穿藏青色拉链衫,下穿米黄灯芯绒直筒裤,脚穿一双黑色皮鞋。皮肤白皙,太阳一晒泛红的那样。长一副喜笑的娃娃脸,喜欢跟小朋友扎堆一块玩。他曾经把队里下的烟苗薅来当小白菜煮面,一锅面条苦的不能吃。到队长家蹭饭最多的也是他。几年后,他成了村民办教师,操着上海普通话,教语文算术,直到我们小学读完,他返城进了工厂。(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一时代的强音,那个时代的号角。知识青年红心向党热血沸腾。告别了亲人,告别了城市,奔向边疆、乡村、农场......当由一名学生转换为一个真正的社员,膨胀的激情散去之后,余下的便是现实生活的骨感。有的是像山丘一样凝重的劳累,有的是如何解决温饱的无奈,有的是对“大有作为”的困惑和质疑。回眸知青插队的岁月,几乎就和“文革”动荡相重叠,也是激进离谱的时代。所谓“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鼓动了多少知青,蛊惑了多少青年。他们为偏远的乡村带来了知识,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活格调,注入了朝气蓬勃的活力。但同时,他们也付出了十多年的青岁月。留下了惆怅,留下了莫名的遗憾,也留下了初始的夙愿。他们离开农村回城,那种急切的心情,就像当初离开城市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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