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家
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姑姑和姑父因为柜子里的三十元钱莫名的丢失而大吵一架，姑姑一时想不通服毒自杀。那时姑姑的孩子只有九个月大，便被她无情的丢在这个从此没有母爱的世界里。送葬的那一天下着雨，孩子被别人抱着为姑姑披麻戴孝。站在雨里，我看着昔日熟悉的小面孔，泪如雨下，心如刀绞。以后的漫漫长路，孩子该怎样面对：孤独如何打发，委屈向谁诉说，受挫怎样面对，喜悦又和谁来分享，孩子以后生活所要面对的种种现象都浮现在了我的面前。心痛，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而又无奈的滋味。
就这样我们两家由原来的亲家关系一时间变得陌生疏远。这种断不了又热乎不起来的关系，每逢佳节便让人尤其纠结。特别是过年的时候，父母不愿意面对失去姑姑的疼痛，不想去走这门亲戚，也避免了见到姑父、孩子时那种泪水涟涟的场面。其实，父母不愿意去还有一个原因：送葬那一天，作为娘家这边，我们去了好多人对姑父家进行了破坏：打碎了姑姑、姑父曾经用过的镜子，翻乱了衣柜，还将姑姑使用过的所有物品都进行了清理，包括穿过的鞋。我那时小，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看管姑姑穿过的鞋。以后我才明白，姑姑以不正常的死亡离开了，我们这边不能太软弱，给对方造成一定的破坏那就表示我们这边强硬，以求心理平衡。其实，姑父的家很贫穷。姑姑嫁了过去后，他们的日子正处在上坡路，家里着实没有什么东西让我们这边泄气。再加之，父亲当时一直在阻止我们家族的其他人搞破坏，他考虑的就是姑姑那个未成人的孩子。孩子尚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家以后需要他来支撑。所以，每逢佳节，我变成了走这门没有姑姑存在的亲戚的最佳人选。父母让我去，除了我是家中的老大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小，认为我还不懂人间悲欢离合。他们哪知，我从小就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我和姑姑、孩子深厚的感情他们不懂。记得姑姑有了小孩，我最是喜欢。孩子睡着了，我趴在他旁边看他红扑扑的脸蛋，听他均匀而又幸福的呼吸声。为了把孩子吵醒，我制造各种声响，就是为了抱抱他。姑姑带着孩子要回家时，我最是舍不得，必须问清楚她们什么时候再来。人走屋空，我独自一人站在姑姑和孩子睡觉的屋子里流泪。这些父母都不知道。还有，就是我呆在姑姑家里的那些日子。姑姑念的书不多，一心就想着过好自己家的日子。当别人家的主妇坐在门口闲聊时，她就趁空把家里的牲口粪用架子车拉到地里。我就在车子后面给她掀车。劳动的过程中，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怕慢，就怕站。我知道，她想告诉我一个道理：做一个勤快人，不怕日子过不好。天道酬勤，虽然姑姑说不出，但我懂得。那天下午，我用自己的劳动挣回姑姑的两角钱。钱是她偷偷给我的，她怕自己的两个小姑子发现，还让我保密。像这样，和姑姑幸福相处的日子很多很多，但当时我总感觉很少很少。她爱我，但不会表达：寒冷时送来的一双筒袖、一双棉鞋，炎热时买给我一根冰棍，一瓶汽水，这些我永远都忘不了。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姑姑的面貌还清晰地存在我的内心深处。她一生短暂，没有留下来一张照片。姑姑若活到现在，一定是幸福的人儿。
姑姑的离开，给原本完整、幸福的家瞬间注入了寒流。姑父姊妹多，相继出嫁。为了生活，姑父常年打工在外，可怜的孩子只能由年迈的奶奶照顾。这段时间，我由于上学，就无暇更无奈去关注孩子了。也慢慢从失去姑姑的疼痛中走了出来。眼不见心静，我就这样模模糊糊敷衍着自己的内心和这段亲情。平静的日子里，偶尔会想起孩子：他是否穿得暖吃得饱，能否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尽管有时有这种念想，但都因忙碌而未去看看孩子。有时不是没有时间，而是缺乏面对他们的勇气。不忍心看到他们生活在自己的想象之外。总认为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有了消息反倒让人烦忧。如今，姑父六十岁了，骨瘦如柴。当我见到他时，他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走着。苍老与不幸过早的光顾了他，他和同龄人相比，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苦命人。这几年他的生活现状一定不如意。看到眼前的姑父，我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心痛和更多的无奈。可不，这些年来，自己坚强了许多，能正视亲人的困苦以及生活中的不幸，也知道这些不是用眼泪能解决的问题。当我问起孩子时，姑父掀起了房间的门帘。昏暗的房间内，孩子坐在电脑前，双手迅速的敲击着键盘，他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不自然。站在他的旁边，我详细的打量着他。曾经的小不点，已成为一个帅帅的小伙子。但我从他身上看不到年轻人的朝气，他的脑袋蜷缩在衣领里，双脚不停地抖动着。我要求他停下手中的操作，他不应答也没有停。看他这样，我专门拣些他喜欢的话题问他，他听着，偶尔回答一句。从和他的闲聊中，我知道他现在从事的是验证码的输入工作，每月能挣一千多元。孩子能使用电脑，我倍感欣慰。至少他能紧踏信息生活的脚步，是一个骨子里不甘落后的人。他想与自己的生命抗争，但缺乏生活策略的必要引导。人生的关键时候，一句话点拨出的自信，一份财力资助出的改变，一份职业从事的安稳，都会将一个生命推向圆满。是啊，他冷漠的态度，我别无它说。这几年，我对孩子的关心有多少？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是否主动伸出双手？又是否在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给予心灵上的引导？没有，我知道，若姑姑在天有灵，一定会伤心。孩子继续手中的操作，我再次要求他停下来送我出门，被他拒绝了。我为自己打了圆场，走出姑父家的门。
一路上，我心如刀绞，我疼痛于姑父的生活，疼痛于孩子的现状，更疼痛于复杂的生活：一个家，由于一个人，会出现不同的生活结果。姑姑若在，姑父幸福孩子奋进，生活蒸蒸日上。姑姑离开，姑父多难孩子茫然，生活困苦不堪。孩子，绝处方能逢生，你尚不在绝处，一定能撑起你的家和你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