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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场

2016-09-14 07:48 作者:橹泳  | 2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家乡,只要是种地的人家都会有一个社场。每逢收,麦子就会运到这里,队里地阔人稀,收来的麦子一多,晚上就需要人前去照看。可年轻人白天推麦已困倦疲乏,因而看场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父亲常会让我去看场,麦子刚推到社场,还没堆好,父亲就在粮囤间搭出一个简易窝棚,留作晚上看场休息的地方。

我家窝棚不远处是王武成的粮囤,他常会在那里说古论今。他说世人原本不用种田,更不用来看场。上古的老天不下,全下白面,只是人们不知道珍惜,竟然用白面做肥料下田。后来老天知道了,才改成了下雨。

故事不管真假,总之王武成说完后就会长长地叹上一口气,然后再履一把自已的山羊胡子,接着又说着那孩子们听不懂的故事。

我常常听着听着就渐渐入,瞎想着老天什么时候再下白面,那样乡村人就不用再种田,孩子们也不用来看场了。

半的雨最烦人,先是风起,吹得窝棚哗啦啦的响,月亮也悄悄藏了起来,田野一片漆黑。每次听到动静,我便从窝棚里伸出一只手,感觉到有了雨点,才懒懒地起身去盖粮囤.(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见到,远方的社场也在喧腾,只是看不清人影,可我能听到他们的呼喊。天上忽然有一条长长的闪电,田野全亮了,人们的衣服,身体都在风中颤抖。

闪电一灭,天更黑了,黑得让我看不到窝棚。我也看不清雨点,只听到满世界都响起啪啦啦的雨声。

社场后是一条土路,夜半我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我枕着麦秸正做着天上下白面的美梦,迷迷顿顿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那个声音亲切而苍老,传的很远,划破社场间寂静的黑夜

是父亲,他不放心,正撑着雨伞高一脚底一脚地赶来。路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因而他总会边走边喊着我的小名。

童年的印象中有许多这样的雨夜,孩子们三两成群去南圩队偷瓜的雨夜,用独轮车在田地里抢收麦子的雨夜,围簇在王武成跟前听故事的雨夜,但最亲切的莫不过是父亲喊我小名的那些雨夜。我能清晰分辨出父亲的方位,甚至还能想象出他焦急的眼神与蹒跚的步履。

我记得也是一个雨夜,我在窝棚里看粮囤,突然窜进来一只猪,可能是雨大;哪家的猪圈塌了。这畜生不知是躲雨还是找粮食,猛然间闯进来,吓得我跑出窝棚大声呼喊。

风太大;雨水也急,我的声音没传多远就被砸进泥水里。天似乎变得更黑了,雨水顺着我的脊梁往下灌。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父亲跌跌撞撞跑来,说下次再也不让我一个人来看场了。

现在我仍然常会想起那样的雨夜,我孤零零地在黑黑的社场上站立,周围刮着嗖嗖的冷风,什么也看不见,雨丝丝地飘着,雷哑哑地吼着,我只觉得恐惧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撕破喉咙地呼喊也没人答应,我蜷缩着身体想着父亲的声音——温和而又苍老。

有时候我真想把这些事都写下来,我还特地回到那个地方,找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好好地回忆一下,审视着这个消逝的遗迹,但每一次却都无从下笔,不知从何写起,那些故事太深沉,太漫长,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作为开头的起点。

其实,用这么宽松的心态来写我的童年是不完全的,我记忆中的童年并不轻松,我眼里看到的是;社员们的汗流浃背,耳边听到的是;他们为种秋收而发生的争执。我上学时每天都有一帮大家族的孩子欺负我,那时我总会想到雨夜的惊恐,漆黑的社场。

我为什么忘不了这些事?这些让我觉孤单,觉得恐惧的往事为何总成为我牵挂的由头呢?最终我发现这些童年的经历已深深侵入我的血脉,很难把它忘记。

那些乡村人的质朴,田野间的风貌,以及遍满荒草的社场边,留下一个又一个难忘的故事,朔朔的野风吹过了多少年,吹淡了这些故事,吹走了这些记忆,将来还会一直吹下去。

社场边原本有二间牛房,可惜现在只剩下一堆土,没有了一丝印迹。原来牛房门口的两棵桑树倒还在,我幼时常爬上去摘桑葚,南边那棵矮一点的结的都是紫桑葚,而东边那棵高的却能长出稀奇的白色桑葚,那是乡下很少见的,是稀罕之物。那年,北圩队的大流子为了摘桑葚还跌断了一条腿。

桑树没长高时人们会砍它来做锹柄,可桑树长大了就没人问了。乡下人有句忌语,头不顶桑,脚不踩槐。

孩子们摘桑葚也就在分产到户那几年,自从黄寡妇在那棵树上吊死后,就再也没有孩子们敢去了,即使人们路过树大多也是绕过去,不敢注视。

时间桑树似乎变得可怕起来,远远看去,它孤寂的呆在那里,伸着两个树丫,活生生就像黄寡妇上吊的姿势。

也就是那段时间,每逢看场我总是以害怕为借口,村里的孩子们也都是这样。大人们嘴上说不怕,可我没见到有那个胆大的敢去。就这样,没过几年村里也就真的没有人去看场了。

原来社场边倒还住着二疤,可现在也不知所踪,他觉得自已一辈子都对不起珍嫂,我记得他每天会坐社场边,对着树自言自语,对着沙沙声唠叨。黄寡妇在树下上吊那年,他深的珍嫂也过了世,此后村里人就再也没见过二疤。

人臭了可以搬走,到一个别人不认识的地方,还能混个半辈子。可树却不能。你看,仅黄寡妇在树上寻了短见,孩子们就不愿意去爬树摘桑葚了,人们更是躲着树走,可树能有什么办法呢?终究还得留在那里,孤零零的,茫然地看着远方。

现今,乡下的土地大多被大户承包,种田都有收割机,那玩意不仅能割倒麦子还能脱粒,人们只需找一个晾晒粮食的地点便可。社场的功用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麦垛荒草,早已没有种田人的事了。

我曾在今年的麦口回乡,还特地去看了看社场的旧址,那里荒草茂密,已汪满了一片水。远远看去泛着银样的光彩,像一只只眼睛,更像是在远远地眺望着附近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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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场的评论 (共 20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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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樵夫

    樵夫我们有过共同的看场的经历。不过,我是给生产队看场,一呼噜都睡过去了,从来没有怕过。勾起了我回忆,皎洁的月光,漫天的星星,紧一阵慢一阵的虫鸣》》》》》太惬意了!襄阳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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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橹泳

    橹泳回复@樵夫: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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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巨龙

    周巨龙看场,撩起了我心中最温暖的记忆!笔调细腻,叙事从容,裁剪得当,重点突出。欣赏并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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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橹泳

    橹泳回复@周巨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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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樵夫

    樵夫橹泳先生:过细看你的看场,发现有一个错误:“每年秋收,麦子就会运到这里”,这应该是夏收吧,割稻谷才是秋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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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橹泳

    橹泳回复@樵夫:是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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