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鞋
文/薄荷
日历翻过立秋这一页已有些时日，但今年却出奇的热，于我着实未感到有一丝清凉，
也许“秋老虎”的名字从来都是名不虚传的吧。午后的阳光依旧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连日的高温无雨，烘得树叶蔫头耷脑地耷拉着墨绿色深沉的叶脉。蝉偶尔发出一两声沉
闷的低鸣，好像在努力的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叶背的毛虫将树叶打成卷，使劲把自己裹
进去企图躲避阳光直直的窥探。树下的长毛狗伸着舌头喘着粗气，倒腾着给自己刨了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个大大的坑，然后伸开四肢将大肚皮严实合缝地贴在潮乎乎的坑底，半眯缝着眼再也不
想挪动一下。燥热慵懒的气息悄然弥漫，似乎唯有这正午的暑气渐渐退去，人们才愿意
离开那鼓着热风的风扇出去转悠转悠。燥热的日子里烦闷也似乎从不缺席，热浪轰撵，
摆成大字摇着蒲扇躺在凉席上仍旧汗流浃背无法入睡。想出去走走，却又怕这大中午的
蒸笼给烤熟了，还是继续呆着吧……
傍晚暑气渐消，而我的烦闷却不曾消减，凉快了还是出去吧，去街边的广场看看音乐喷
泉，亦或看看孩子们滑板上的嬉戏玩耍，逛逛闪着五颜六色光芒的热闹街市……小镇的
人们沉浸在浅秋晚风清爽的舒适中，不紧不缓的踱着步子，舒解着一天的燥热。我也循
着人们的脚步漫无目的的溜达，不知不觉便走到夜市的地摊前，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前围
着几个女孩子在认真的挑选着。突然间想起自己那时候也跟他们一样嬉笑着和伙伴们一
起淘着“宝贝”。笑着看着他们，而现在的自己却再也没了当年的小满足，似乎人越长
大越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而这时不经意间街角一个安静的小摊引起了我的注意，确
切的说是摊前摆着的两排大同小异的白布鞋，只两个款式，一个方口，一个系带。大
娘，这鞋子怎么卖？三十一双，麻烦您给我找一双37号系带的，大娘将鞋子仔细点的包
好递给我。没有任何犹豫，我又买下了一双，这是今年夏天以来的第三双，但是已经记
不清长这么大这是自己买过的第多少双白布鞋了。
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双真正属于自己的白布鞋，纯白系带或方口的鞋面，从
后面能看到的深绿色的软底，在搭配上浅蓝色的校服裙，这是当时我们能想到的最美的
穿搭。但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对于只有运动会才要求必须穿一次的白布鞋，
家里是不会舍得花这冤枉钱去买的。向来的办法就是借，印象中每次到运动会的时候，
我都会跟邻居家大娘去借她那双方口白布鞋，那是大娘在正月扭秧歌时才穿的。大娘的
脚其实并不算大，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还是蛮大的，不过总比小了强，起码我可以穿进
去，就是穿起来拖拖拉拉的，为了防止走方队的时候把鞋踢丢，母亲每次都会拿一团棉
花把鞋的里面塞满了再叫我穿，于是乎每次运动会，大家都会看到在方队里一个瘦弱的
小女孩，穿着像船一样胖乎乎的鞋子努力跟着队伍向前踢踏着，虽然尽力掩饰这双胖乎
乎的大脚，但仍躲不过同学们嘲笑的目光……后来我渐渐的升入小学高年级，鞋码也在
悄悄的变大，在这双借来的鞋子里塞进去的棉花越来越少，这双两人穿过的鞋子最终也
因底子断裂而寿终正寝。于是在那一年的运动会我破天荒的得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白布
鞋，只不过这双仍旧不太合适，因为这双本来就是舅舅买给表姐的，但号买大了想着去
换却也没有顾上，于是就暂且放在我家，一直被母亲锁在柜子里。记得那天运动会的早
上下着大雨，雨水在路中间汇成一个接一个深深浅浅的水坑，过往的车辆飞速地通过
后，马上就会溅起一连串的泥水点，向着过往的行人挥洒。敢去上学的学生都藏在家长
的后车座上，让雨披盖上了自己的脑袋和书包。可惜我的雨伞坏掉了，没办法只好披着
一块盖粮食的塑料布，遮住书包快速的冲进雨中，但雨太大了，小心翼翼的躲着，还是
没注意一脚踩进了泥坑，鞋里顿时灌满了泥浆。不得已只得回家换鞋，本来想着今天下
大雨，运动会开不成，就还是穿了平时的旧鞋，这双鞋是母亲毁了她的旧红妮子大衣亲
手给我做的，穿了两年已经让我把前面的鞋面踢开了一个洞，这会雨水泥浆灌满了鞋
子，走起路来感觉里面都可以养泥鳅了，匆匆忙忙地赶回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出另一双原
来的破旧的黑布鞋，有点小了便使劲的登上……母亲闻声走过来，看在眼里沉默了片
刻，摸索着掏出钥匙，打开柜子翻出了那双崭新的白布鞋递给我，穿这个吧，今天运动
会，以后在给你表姐买，我愣愣的看着母亲，不知说什么好，别了，下这么大雨都给弄
脏了，没准运动会不开了，没事，咱穿吧，脏了再洗，母亲把鞋递给我，没在说什么，
只看着我把鞋带勒的紧紧的穿上，便转身又去忙了。这是一双系带的白布鞋，虽然也大
点，但有鞋带就不用在塞棉花了。穿着这双鞋走出家门，看着还在下着的雨，不敢再往
前走了，因为舍不得，于是三下五除二地脱下塞进书包，光着脚走向了学校……后来雨
停了，校长又秃着顶脸红脖子粗的在主席台上讲话了，运动会照例还是开了，但不会有
人知道，我们班的方队里最开心的我其实是因为今天我穿上了这双以后都属于我的白布
鞋……
可能是因为这是真正属于我的第一双白布鞋，每天高兴的穿着，小心翼翼的保护，生
怕别人不注意踩脏了，认认真真的刷洗，甚至有时还偷偷地拿粉笔头蹭蹭鞋面，我的白
布鞋也成了班里最好看最干净的鞋子之一。
后来的后来，母亲又给表姐买了一双合适的白布鞋，而我的这双白布鞋，则在我的精
心照料下，陪我走了很久很久，一直陪伴到我小学毕业，但是不久后也因为鞋子挤脚磨
损严重，而不得已淡出了我的生活。
进了中学以后，家里的生活条件渐渐好转，我不用再为运动会没有白帆布鞋而犯愁
了。相反的，家中的鞋柜里每年夏天都会整齐地摆放着几双款式不同，样式各异的布
鞋，不乏当下流行的各种新款，但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生性不爱漂亮凉鞋的我，就在这
些朴素白布鞋的陪伴下，一直走到了现在。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钟爱白布鞋，也不
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拧巴，一直踩住白布鞋不松脚。有时候和朋友逛街，他们会拉着我
看好多好看的高跟鞋，但总穿不了多长时间，终究我的夏天还是会在白布鞋的脚印中踢
踏前进。呵呵、我的顽固和执着，好像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能究根到底，还是因
为我对白布鞋深深地依恋吧，依恋的原因？说不清楚，舒适吧，还有随心，自由，洁
净，好像还有点恋旧……
时间在不停的往前走，社会也不会因为等待谁而停止它前行的脚步。时代在变，潮流
在变，其实我们也在变，包括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外在，甚至也包括我们的内心，但有
时候，人却是很奇怪的，或许隐匿在心底的某种无以言说的向往与冲动，某种难以言说
的依恋都是不会跟着时间而褪色的，甚至会越来越深刻，也许因为那是真正属于我们自
己内心最初的梦想与感动，也是一直赠与我们，并让我们幸福萌芽的生活小确幸
。
拿着这双最老款式的白布鞋，迎着浅秋晚风的微凉，想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还有走
在当下又会走向未来的路，我想那也该会是舒适、随心、自由的吧……
文、薄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