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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碎影之一——乡村印象

2016-08-17 19:05 作者:玉玲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日前,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因吊唁一个患癌症去世的儿时伙伴,去了一趟乡下。

汽车行走在乡间的柏油路上,很平坦。道路两边有整齐的葡萄园、枣园,更多的是大片的棉田,都披上了绿装,显得生机盎然。走进村里,看到很多新盖的房屋,红窗粉墙,宽敞明亮,间或还可以看到停放在门前的汽车或拖拉机,让人感受到乡村生活的日益富足和繁荣。这些,多少减轻了因为失去伙伴而带来的沉重。然而,四处极望,又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看不到杨柳,听不到鸡鸣,闻不到花香,寻不到流水,找不到儿时乡间的那份乐趣和自然,心中于是生出一种深深的失落。

我的整个童年都在乡间度过。上学前足迹遍布乡间的每一块土地。早年住的村庄离城不远,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地,充满浓郁的异域风情。村里有个很大清真寺,绿色圆顶上擎着一弯新月,一株上百年的青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覆盖了整个清真寺。每到礼拜日,清真寺门前就堆满了各色鞋子,嗡嗡诵经的声音跃过高墙,传向遥远的苍穹;农舍都是褐色的土坯房,错落无序地排列。院墙很高,里边似乎隐藏着一个个秘密,不过,每一家的墙里或墙外,都有一株或几株,或高或矮、或年轻或古老的桑树。初时节,很多孩子爬上树采桑吃,我自然也在其中。落在地上的桑葚,引来群鸡啄食;这个村里遍植树木,以桑树为多,其次便是各种果树,有杏、桃、苹果、红枣、樱桃、核桃等等,更有一排排的野生沙枣林。维吾尔族向来喜欢植树,常常是屋还没盖成,树便已栽好,尤喜培育桑树。不过很奇怪,很少见有梨树,大概这个民族不喜食梨罢,亦未可知。村外有果园,生长着很多果树,以桃杏为多,其次是苹果,间或可见几株枣树,更多的依然是桑树,有白桑、紫桑和黑桑。白桑最甜,紫桑次之,黑桑勉强可食,偶尔也有极甜的黑桑,但很少。有很多桑树估计有百年以上了,树干粗壮皲裂,透着沧桑。有株白桑,近五人合抱,树冠巨大,树下有口古井,黑咕隆咚,深不可测,每每走近,总感到有股森森的冷风自井底袭来,犹如从久远的年代吹来,少有人近旁,也少有人摘食,它便年复一年地立在那,数着岁月的年轮,兀自寂寞地发芽、开花、结果、成熟、掉落、凋谢……。更远处是大片农田,纵横的阡陌里长着各种庄家,深浅不同的颜色是每种庄稼的标签,绿色的麦田、黄色的油菜花、紫色的荞麦、红黄相间的红花,装扮得田野五彩缤纷;末夏初季节,林间空地上野生的马兰花如蓝色潮水般漫过原野,呈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壮观。离开那个村子后,再也没见过那么壮观的马兰花。辽阔的大田里间隔一定距离会有几排高大的防风林,即使无风的日子,树叶也会莎莎作响;大风时,风从树梢掠过,呼号的烈风如万马奔腾;田里间或有一株或几株桑树,巨大的树冠能够为干活的农人遮阳挡,随手摘来的桑葚还可以充饥止渴;那时的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到了夏天,总喜欢跟着母亲下田。母亲干农活,我在一旁玩耍。看蚂蚁、捉蚂蚱、逮蜻蜓、捕蝴蝶、挖土牛、编花篮……总有做不完的事情,累了,就薅一些马连草,编一张小凉席躺在树下乘凉。马连草很柔韧,可以编出很多东西,有时父亲会给我编一只小花篮、一个蝈蝈笼,或一个小书包。——父亲的手很巧,会做很多东西,用麦秸或秫秸都能做出一些漂亮的玩具,还能用桃核雕出漂亮的花篮或灯笼,穿根红绳挂在我手腕上,而我,只会编凉席或马鞭子。——现在已忘记当时躺在树下我会想些什么,无非就是琢磨如何去玩或者踅摸找点什么吃的罢了;那时真是嘴馋好吃,看到什么都要拿来尝尝,拔根萝卜、摘把豆角、掰个玉米就能解馋;烧一把刚灌浆的麦穗吹吹糠,又是一餐美味;甚至荆棘枝头紫色的浆果、路边草丛中野生的柿子、田头地埂上野麻的种子,都一一拿来尝尝,更不肖说菜园里的西红柿黄瓜、果园里的桃李果桑了,当年的神农尝百草也不过如此罢?只不过神农为众人,而我,只为自己口腹之需。母亲就常常戏谑地说:这孩子,什么都吃,没被毒死真是幸运。那时的乡间生活对我来说真是丰富多彩无忧无虑。

后来搬家到离城很远很偏僻的一个小村庄。村子很小,树不多,大路两边有两排高大的白杨树。春天风大,大风呼啸着从树梢掠过,树身晃动,似乎要连根拔起;我家门前有很大一个杏园,春天满园烂漫的杏花为这个贫瘠的村庄带来些许盎然的春意;树下有经年的韭菜,无人管理。嫰时割来包饺子吃;夏末时节可以寻得几把韭苔,放些许油翻炒一下,又是一顿佳肴;秋来,韭菜开花,掐一些放坛里,撒把盐,就是腌韭花了。离家不远处,有一池塘,池塘里是活水,上游是坎儿井,四季流淌,从不间断,天的出水口处雾气缭绕,氤氲迷蒙;洞口四周结着厚厚的冰霜,深邃的洞里似乎隐藏着无数秘密;池塘四周长满毛柳,细细密密的枝条是用来编筐编篮的好材料;池中有鱼,但不知为何从未见其长大过,自然也没有吃到过;水中有芦苇,有成群的蜻蜓落在其上;水边有几处小栈桥,供人洗衣汲水用;每当傍晚,羊群归来时,先到池塘喝足水后才被赶进圈里。每每此时,咩咩声响彻村头,蔚为壮观;那时村里不缺水,这样的池塘就有三个。村西的池塘最大,池边有高大古老的柳树,池中有大片蒲草,深秋时节,蒲棒开裂,释出漫天的飞絮,似春天柳絮的再生;池塘下游是一片草地,长满齐膝的稗草,蒲公英的花朵隐在其中,草下是潺潺的流水;偶有积水处,春天便有成群的蝌蚪游弋其中,不几天,脱去尾巴即变成跳跃的小青蛙;盛夏之,池塘上空飘荡的依然是不绝的蛙声、柳叶间的蝉鸣还有蟋蟀的歌唱,使得整个夏夜喧嚣无比热闹非凡。田里种着各类庄稼,小麦玉米大豆高粱荞麦胡麻葵花麻子罗卜蔓菁土豆白菜豌豆绿豆黄豆糜子谷子油菜花,自然更有大片的西瓜甜瓜葫芦瓜。小麦抽穗前平展展如一块巨大的绿毯,我们小孩子总是喜欢躺在上面仰望蓝天白云,作无边遐想;当然,更实际的还是在瓜熟季节溜进瓜园偷几个瓜来解馋最过瘾。也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记得我和小伙伴就被看瓜的老大爷逮住过,盛草的柳篮也被没收了,那几天最担心的就是父亲找那只柳蓝。其实,自家菜园里也有,不仅有瓜,还有更多菜蔬,黄瓜豆角西红柿,应有尽有,可总是觉得和大田里的不一样,也许我们想要的就是那份冒险和刺激罢。我家屋后有几株胡杨树,应该很有年代了吧。树下新长了很多小树,形成一小片树林。树梢上有窝,树下面有蚁穴,上面叽叽喳喳,下面熙熙攘攘,又一个热闹非凡的世界。冬天的乡村冷清了许多,收割后的田野一览无余,几只麻雀无望地在荒野里艰难地觅食;树梢上有几片枯叶固执而顽强地挂在枝头,任寒风摧残;墙根沟底草垛上残未化,在阳光下有点炫目;屋檐上垂着长长的冰挂,被正午的太阳一晒,化成水,在地上击打出一个个深坑;池塘并未结冰,上空氤氲着薄薄一层白雾,水里的鱼儿不知藏在何方;芦苇干枯,大多凌乱的倒在池中,蜻蜓也不知去向;能带来生机的只有一声声雄鸡的高亢,还有母鸡受惊吓后的“咯咯”声,间或有几声犬吠;人们也都躲进屋里,围着火炉做针线拉家常,我们孩子们就坐在热炕上玩一些简单的游戏,吃着大人递过来的炒熟的葵花籽、黄豆、爆米花,还有炉膛里烤得温热的土豆蔓菁。烤红薯是没有的,那时地里还不种红薯。偶尔我们也去滑冰,坐在父亲亲手做的冰车上,两手撑着两根细细的钢筋,用力划;太阳好的时候会踢一会毽子,跳一会格子沙包;遇到父亲心情好时,会带我一起捉麻雀,支起一只大筛子,下面撒一些粮食,隐在门后,等麻雀走到筛子中间,用力拉绳,麻雀便被扣进筛子里了。这种方法在鲁迅小说故乡》里读过,闰土就是这样捉麻雀的。冬天虽冷,却是一个充满温情的季节。

这里春天来得很晚,常刮大风,尘沙弥漫,出不了门。不刮风的日子,我们会去放风筝,当然都是自家糊的简易的风筝。我的风筝多半是父亲或二姐帮着做的,是最简单的那种。等风筝玩坏的时候,夏天就到了。

我是在一个初秋的季节离开那个村庄的,走时,树叶还绿,漫野的庄稼蓬勃繁盛,牛羊在大片的草地上吃草,葡萄架上挂着累累的葡萄,园中的菜蔬好像永远吃不完似的,南瓜滚圆,辣椒红透,茄子深紫……羊儿咩咩,鸡鸭欢唱,猫在树荫下的草垛里打着呼噜,那是我最熟悉的村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之后,也曾回去过多次,但是,来去匆匆,再也没有那么多机会亲近它了。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再去看,村庄已是面目全非,坎儿井早已干涸,池塘消失,树木砍伐,杏园不见,菜园荒芜,草地变耕地,蒲公英绝迹,蛙声杳无,更不见蝌蚪身影。鸡舍改作车库,几只羊拴在后院只为等待宰杀,田地倒是扩展了,但是都种一色棉花,少了那大豆高粱油菜荞麦的缤纷多彩。更由于缺水,传统的漫灌改成滴灌,整片大田里干巴巴灰扑扑,草都被除草剂灭了,除了棉花苗,其他地方草木难生。房屋宽敞亮堂,但是前无菜园后无树木,赤裸裸地立在褐色土地上;道路宽了硬化了,但是路边成排的杨树也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树下闲话家常的乡亲们,他们除了农忙时一头钻到庄稼地里,其余时间都进城或搬进小区楼房里了。就连屋后那片胡杨树也都没了踪迹,千年不死的魂灵终究没能逃过人类带来的劫难。这,哪里还是村庄的样子呢?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小村庄哪里去了,池塘、柳岸、草地、蜻蜓、蝴蝶、青蛙、蝌蚪,还有那五彩的庄稼都哪里去了?我惶然,我不知道这样的变迁是一种文明的进步,还是传统的退化;是自然的发展,还是人类的破坏?我愚钝且渺小,我找不到答案。

我只能,在心底深深地怀念记忆中的那个小小的村庄,和曾经发生在那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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