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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蝎子

2016-07-25 15:23 作者:南都客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很久没见过野生蝎子了。

是因为我这些年疏远了家乡的山野吗?不,是因为它们在那一带已彻底消失了。称霸一时的蝎子,就像西迁的匈奴人一样,从山村的历史上销声匿迹了。

武士

蝎子在人们印象中,无非是种毒虫,丑陋而且可怖。但在山村人心中,它却占着特殊的位置。

蝎子是一个干净、机灵的小武士。从房前屋后到田间地头,再到山坡沟壑,到处都有它们活跃的身影。

白天,它们潜藏在干燥的砖缝、石缝中或石块下。晚,它们出来捕食蟋蟀、蜘蛛、蛾子等。在被逐出领地之前,它们的征战是所向披靡的——先用钳子夹住猎物,再用毒尾进行致命一刺,干脆利索的过程,堪比古代重装步兵厮杀时盾牌和长矛的完美配合。小虫子遇上蝎子,若没逃开,便死路一条。大点的虫子,即使不怕蝎子,也难以反过来将其捕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对山村人来说,蝎子一点也不可怕。蝎子怕风,即使孩童使劲吹口气,它也卷起尾巴,束手就擒。当然,捉蝎过程得万分小心。在与蝎子打交道的十几年中,我就失手三次。第一次被蛰,大概是五六岁,疼得哭了很长时间,为防止毒液扩散,还用绳子缠紧手指,但半天后就没事了。

山村人捉蝎,是为了卖钱,因为蝎子又名全虫,是珍贵的中药和菜肴。在野外发现一只蝎子,就相当于捡了几毛钱。所以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人不喜蝎子的。

宠物

孩子来说,这种喜爱之情还有别的意味,因为蝎子可以如宠物般长时间养着。金龟子、知了、天牛等虫子,也很有趣,但顶多玩一两天,根本养不活。蝎子则几个月不吃不喝,也照样精力充沛。

若是捉到大肚子母蝎,在玻璃瓶里养段时间,它的背上会悄然爬满白米粒般的蝎宝。小蝎宝生下来就钳尾俱全,和母亲一模一样。孩子们会好奇地趴在瓶子边观看,因为从未见过虫子不产卵而直接繁育。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动物界很少见的卵胎生。

当然,蝎子也是孩子们用来炫耀的战利品。放学路上、放牛场上,他们总是不忘翻翻石片、瞅瞅石洞。一天的收获,会用数字展示给伙伴或大人。若是偶尔在一块石头下发现四五只乃至十几只蝎子,那就像发现藏宝秘洞一样,成为伙伴间长久流传的经典战役。

战利品最终都要变现。当小贩在村口拉着长腔喊“收蝎子”时,孩子们便抱着玻璃瓶飞跑过去。往往也就卖个几块钱,也不用交给大人,很快就在小卖铺里花掉了。

相比一年可以捉成百上千只蝎子的成年人,孩子们的收获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这种具有明显反馈效应的户外活动,对于玩具匮乏的山村孩子来说,实际是极其重要的童年游戏。

争霸

大人小孩年复一年的捕捉,并没使蝎子的繁衍受到太大影响。意外的是,山村人口后来因进城浪潮而逐渐稀少,蝎子却越越来越少见,直至无影无踪。我和幼时的伙伴们,以及我们的下一代,没有一个人留在乡村。蝎子与山村孩童的故事,再也无法重演。

蝎子是被红头蜈蚣赶走的。这个色彩艳丽、身长腿多的恶魔,原本生活在丹江南岸,与蝎子隔江而治,二者井水不犯河水。但遇上大旱年份,江水消退,红头蜈蚣便乘势扩张过来。它们拖着小火车一样的身躯,在草丛间奔驰,用篱笆剪一般的毒牙肆意掠杀。蝎子虽为五毒之首,却毫无招架之力。

一山不容二虎,也容不下二毒,蜈蚣与蝎子展开了漫长的虫界争霸战。蜈蚣与蝎子的厮杀现场,我从未亲眼见过,但看过国外的纪录片。蝎子在家园保卫战中节节败退,惨烈之状可想而知。

从第一次听说有人在丹江北岸发现红头蜈蚣,到蝎子彻底退出山村舞台,大概有十年时间。

法则

蜈蚣和蝎子,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绝不可妥协与共存。山村有句“谁变蝎子谁蛰人”的俗语,即是对弱肉强食的阐释。现在蝎子没了,不知以后会不会有“谁变蜈蚣谁咬人”的说法。

要么变蝎子,要么被人蛰。山村蝎子的命运,貌似再次印证了弱肉强食的正确和通用。

可是,“谁变蝎子谁蛰人”这句话本身错得离谱。蝎子性情温顺,从不主动攻击人,小孩甚至敢把它放到手臂上玩。变成蝎子与蛰人之间,没有必然关系;变成强者与凌辱弱者之间,也没有必然联系。

蝎子若能进化得更加强大,就会挑战蜈蚣的弱肉强食。当然,这个可能性为零。但在人类社会中,总有一些弱者会不断生长、进化,他们既不残暴地蛰人,也有能力避免被蛰。这套法则,即是与弱肉强食有着本质区别的强者为王。

弱肉强食,只是无耻者的托辞;强者为王,实为永恒的生存法则。善良柔弱的人们,往往将混淆二者、一同鄙视,就像泼脏水时倒掉孩子。

山村蝎子彻底消失了,而维持世界运转的真实法则,永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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