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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以堤

2016-07-07 15:12 作者:绿艾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小时候,麦收时节,大人们白天黑地从田地里忙到打麦场上,家里没人,竟给了小偷可乘之机。

一天早上,几个村人议论着看小偷去,昨晚堵在家里的,听说揍得不轻。我也满是好奇地相跟了去,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脸上已贴了标签的小偷呢,这个货真价实的真不容错过。

小偷锁在大队部一间屋里,耷拉着脑袋缩在墙角,围观的人一来,索性埋了头在臂弯里。我扒着窗台,像等待孔雀开屏一样,好不容易看到他露了一回脸:半边脸虚青,嘴角还挂着血迹,那张年轻的脸惊恐地扫过众人,被众人扫过后,又低垂下来。他的眼睛似乎还在寻找那道可以遁去的地缝,墙角开始让他局促,不安,无助,也许,他正盼着快点被派出所的人带走才好呢。

有几个大人哐哐踢着门,一边恶狠狠地说着:揍得轻,把他的贼爪子剁了才好呢!他们脸上狰狞着一种陌生的表情,不再是平日里亲切地喊着我名字的,一团和气的面容。你一言,我一语,相互煽风点火,我越听越感到逆耳了,真怕那股莫名的邪火把这扇门烧散了架,赶紧溜回家了。

我把所见所闻一一讲给祖母听,她叹了一口气:真是,教训过了,还打人家干嘛?祖母似乎正表达了我心中的意思。

麦收真忙,日晒西山了,派出所的人才把他拘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时光一晃几十年,想起那个情景时,总会有一碗水和一个煎饼同时出现在那人跟前。这是村里人给的,还是我一厢情愿地编排的,真是记不清了。不知为什么,惟如此,那个画面才是完好的,我的村庄才完善依如初。总之,有一种我还不知道名字的情感,在那时熨帖地萌发着。

后来,在朋友开的书屋打工,逮到一个偷书的中学生,他说家里穷。头脑一热,就把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掏给他,只是希望他好走。

朋友笑我傻,少年真的杳如黄鹤了。其实,自己知道,也许在补遗儿时,一碗水和一个煎饼的愿心吧。

二、执手与放手

村里,按辈分我叫他士爷,他年轻时成分不好,一直娶不上亲,近五十岁了才娶了个有精神病的老姑娘。

村里的理发店与我家比邻,常见士爷领着老妻来理发。女人很少说话,安闲的脸上却溢出笑意。穿戴的也干净,身材富态,头型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妇女的发型,也许她一直留恋着过去岁月

村里再也没有比她享福的女人了,女人们都这么说。她一点家务都不操持,洗衣做饭,给她洗头都是士爷的。女人每天的药物还不能间断,日子紧巴了,士爷就跟着盖民房的建筑队做小工。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士爷为他的女人不辞辛苦,一晃也是六十多的人啦。每天下午散工的时候,女人就在村口的大路上边走边等,有人问起,她就说迎他哩。村头迎盼,她和他简直成了一道风景,路人侧目,看着心里起波澜。她也苍老,却不是乡下主妇操碎心的忧烦戚容,那丝淡淡的喜悦,有一种诗经里女子的稚拙可。作答后,与别人再无闲话,好像她的眼睛里只认得士爷一个人。

晚饭后,人们喜欢在路口乘凉闲话。士爷一手挎着两个马扎,一手牵着妻子,也落座于众人里。那种相牵相随倒是村里普通的夫妇们不屑做的,便有男人在背后说风凉话:这没用的女人,士爷图个啥味?可士爷依然云淡风轻,我行我素,从未流露出对妻子的不满,在人前,也并不因为有这样的女人而矮过一分一寸。

男人们无论怎样打趣士爷,村里那些要强的女人多半是羡慕嫉妒士奶的,士爷越疼护她,倒生生显出她们一贫如洗的宠爱,于是,女人们对士爷都挺和气。自家男人的短处,早已在她们心里昭然若揭了,有时想起来,便无故地对男人狮吼,气咻咻地透出苦命的寒鸦色。

哪一个村庄没有一两个精神病人,很多精神病人并没有如此的好命,哪怕更年轻漂亮的,她们遇不到士爷这样的,只能三番五次地改嫁,病情严重了,一纸契约也无力束缚人性,便被人踢皮球一样一脚踹开。仿佛除了士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愿意付出无缘无故的爱。

村里人都说士爷是天下少有的好人,那两个身影,好的不像是乡间的男人女人,美的更似一对鸳鸯,不由人不远远地行着注目礼,要么走上前去亲热地招呼一声。那时,并不太懂这无缘无故的好源自何处,说人本善良似乎还不足以表达。

及至读到张爱玲: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慈悲,让她寒塘自渡。细思量,慈悲何止于让张爱玲放手胡兰成的山河岁月,分明也是那无法收复的岁月山河,还给她自己的一颗明珠。

慈悲也在士爷的生命坐标上闪光,所以才能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慈悲以堤,人性的自私暴戾便无处横流,从而,示他一生逊顺祥和,在人间烟火默许的边上。

慈悲是个带着时光的沉香,很具生命厚重感的词语,像仙鹤寻到了它的鹤山才会展翅。现在,谁在世上何处哭泣,微笑,走动,望着;无故在世上哭泣,微笑,走动,望着;在如此恰当的孤独时刻,哭着你,笑着你,走向你,望着你,读着你。

当然,士爷不会有这般小布尔乔亚式的想法,他只懂得以慈悲照拂现实。

夕阳黄昏,万物众生的缘缘相系中,慈悲是爱情在一之余所化生的终年,恰似这对天地鸿蒙中走来的老人,让多少华丽绮梦黯然神伤。

三、长河之堤

日子安安闲闲地过,日磨月磋,安闲把我们内心的东西巧妙掩藏,有时候,灾难倒像一朵奔跑的光焰,颤动半明半昧的内心黑暗。

一边是不舍昼夜的泗水长流,一边是泛着声色浪花的世俗生活,长河之堤,处在这样的临界状态,追索着偶然与必然远古的联系。

堤防,与长河同在,古往今来,无数的劳动者带着祈福的信念,以一铁锹一箩筐的黄土培植构筑起来;它既是祖先智慧的遗赠,在无数洪荒中承受着濒临的溃散;也是时间的手笔,在天地默许的慈悲边缘,为大堤之下,千家万户普通住家窗口的那一点温亮,挹注光和热。

季来临,有古老的长堤护持,北方的河水依然故我地平静地流淌,村庄和城市走着精细的小刻度,日常节奏安然循环。

枯水期的河静水深流,讯期也流着同样平缓的节律,堤防简直高枕无忧了,从实用意义几近于过渡到览胜漫步。柏油的堤面,佳木成荫,白云千载空悠悠,隐逸之风接引孔孟故里,通往盛世太平的古城。

修筑了许多年,长堤已经具有了山川风貌的灵秀,葳蕤一派自然的景象。登临堤防,置身于某个制高点上,像俯瞰众水一样,可以俯看着众生,得道的,升仙的,做鬼的,投生的,眯着眼也早已熟谙诸相无常的低水位。

堤防的另一边,密集的楼群,喧嚣的市声,躁动而浑浊,似乎是另一条河隐身的“负空间”。

茶余饭后,人们喜欢来堤上散步,那种开阔的视野在这里展开了去。水、河道、河滩,疏朗分明,芦苇沙沙,翻覆涌动着不死的思想;鸥鹭翔舞,鸣叫着洪荒之歌;碧草如丝,啜着逝水诗波,青翠平静不知愁。

坐在一块孤立的石头上,听摇扇的人议论一场骚乱事件,那一条河一换拍子,何等涛涛,何等不驯且汹涌。一万只蝉齐嘶的夜晚,一万匹马松开了内心缰绳的闹市,一下子万人空巷,小市民市侩已久的安闲暴涨出惊涛三尺浪;低调的骨子里也隐伏着阿Q的灰色激情,血色革命,愚昧的义勇要打破平庸;不明真相地裹挟进去,人潮爆发了洪水的泛滥,长河之堤的冲决,竟然源于一场做看客还不尽兴的闹剧。

人啊!都不认识自己了,有生之年不想沦落为无聊者,却还是做了殉难于无聊的圣徒。

听罢,已感到坐下石渗透到身体里的冰凉。更确切地说,那个闹剧吹寒了人心。一夜之间,吉尔吉斯牛圈也可以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现代神话,清晨的街市上,与太阳和解的脚步按部就班,好像从来没有错乱过。只有空气,还未来得及稀释掉昨日的咸味,那是源自汗珠的,泪水的,血腥的。

现在,我开始怀疑,无戒备的状态会魇住堤防,他也会松一下神经,设而无防地打着哈欠了。甚至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盹起来,洪水猛兽就乘虚而入了。

蒲扇下的清议已是扇底风,那些缺口自我愈合的功力远远深厚于思考。表面上破坏的是社会安宁,真正摧毁的却是内心的慈悲之堤。人们心里的狼藉谁来清扫?信仰不在了,谁还会盘点清数人们内心真正的缺失?

人性深不可测,堤者自岸。慈悲以堤,还有什么浊流暗疾能暴涨到恣意横流?

真羡慕懵懂无知的孩子,从不阅读众口一词的新闻,也不懂载浮载沉的人世,像河边的青草青翠柔嫩不知愁;采着长堤上好看,不知名的野花。愿他们多采撷一些吧,带回长堤之下,那个充满歌声与微笑的家,为温亮的窗口增光添色。

恍惚中,我像一只虫蚁,持报着慈悲的红色预警,默默咀嚼消化着事件的残渣,不肯回头。而那些被时间和历史浸泡过的,清晰而有力的刻痕,很快就被野草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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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以堤的评论 (共 12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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