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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你我无缘

2016-07-05 11:58 作者:白说废话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很早就想看看武昌红楼,在民国还是臭狗屎的时候,我就对孵化它的这个产房有了兴趣。历史唯物主义一再教导我们,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可我打开书本,发现上面尽是英雄,当世英雄和末路英雄。人民在这个舞台上,连配角也谈不上,只能算群众演员。扳指算来,只有武昌起义与人民沾了边,发动者是一群籍籍无名的新军士兵,其职务最高的不过是个排长;即便如此,革命成果还是被英雄领受了。世人都知道是孙中山先生缔造了民国,可谁还记得是谁,打响了推翻几千年封建专制的第一枪?

七十年代末我去寻找过红楼,随单位的车子到苏杭学习,在武汉停了半天。我气喘吁吁坐公交车赶到阅马场,一个铁将军把守大门,没有开放。后来再一次出差到武汉,时间也是很紧,见红楼前面又修了一排新房,也是红色的墙壁,还没竣工,院子里一地砂石料。

两次错过,参观红楼的心思淡了。直到几年前流落广州,去看了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中山纪念堂和西式建筑总统府,再去武昌红楼的愿望才又升腾起来。就像一条虫子一直在意识里蜷伏,遇到合适的时机,它就苏醒了,在心里搔扰,痒痒的,很难受。本来看过纪念堂,纷乱的民国往事搅浑大脑,总统府不想去了,却因陪家乡来客不得不去。1917-1925年间孙中山曾两度在这里建立大元帅府,其间被陈炯明用大炮轰走了一次。第二次是应冯玉祥和张作霖之邀,北上商谈国是,就再也回不来了。我神色凝重地逐一审视布满沧桑的照片和蕴藏血与火的实物,肃然升起对先哲的崇敬,同时也严肃地思索。为什么先辈带我们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仅仅三十八年的民国,大的战争超过了100次,损失惨重,死伤狼藉,灾荒也凑热闹,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看过总统府,疑虑更多。正如好好的人去体检一样,能吃能喝,却被一个接一个精密医疗仪器查出一身的毛病。悠忽中,我想起武昌红楼。民国这条虫子是从武昌爬出来的,看过广州的辛亥文物,去看红楼心情更加迫切了,也许那里止得住心里头的瘙痒。

今年六月,在朋友们热情相邀下,我在武汉前后有几天逗留,于是把红楼又打进计划日程中。那天冒先赏黄鹤楼,站在游人如织的六楼走廊上,斜倚栏干,瞭望烟雨朦胧的蛇山。在一片波澜起伏的绿浪丛中冒出一点红,像地心腾起的火苗,一阵接一阵的大雨也浇不灭。询问了一下工作人员,那便是红楼。以前见过红楼的正面,换了一个方位看它,又长出一种新意和陌生。

黄鹤楼中式飞檐斜挑着远古的云烟,红楼西式山形结构承载着近代的风雨。二者隔着茂密的深林,遥遥相诉曾经的辉煌和苦难。羊年多雨的日,风吼声和林涛声,莫不就是它们澎湃的心潮?烟雨里隐隐约约的红楼身影,难道道出无可奈何的离殇。远古的光辉毕竟消失了,重建的黄鹤楼也再现不了大唐盛况。可宣统三年完工的谘议局大楼,却让我们至今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少时不识人间险恶,总幻想成为英雄豪杰,解万民于倒悬。新军营盘的枪声穿过几十年风雨,依然那么令人振奋。当我八十年代第一次奔走在平淡无奇的彭刘杨路时,血液早就不再沸腾了。坎坷的经历告诉我,世上的路有千万条,并不是每条路都要有生与死的抉择。毕竟人造的路,不会故意去选择险峻。

可人类历史之路,却不是人能选择的。那是洪水决堤,在原野上自寻的出路,浩浩荡荡摧枯拉朽。红楼见识了这场巨变,并因循利导释放出民国。新军本来是满清在内忧外患中,仿照西方建立的新型武装,指望上帝保佑吾皇,却成了王朝的掘墓人。谘议局也是满清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专制统治,被迫成立的一个民意机构,最终成了埋葬满清王朝的指挥机关。

天道难测也有因果,不是最后挣扎的皇室搞了一场假立宪,成立皇族内阁把民意甩进冰窖里,武昌起义能够爆发吗?即使能够爆发,也难以有全国的响应。在很多响应起义的省份,立宪派的势力远远超过革命党人,他们接受革命,是因为假立宪伤透了他们的心。假设满清真的能顺应世界潮流,逐渐建立货真价实的民主政治制度,那中国将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没有民国年间的军阀混战。那是人间浩劫。在民国短暂的秋里,死于战乱和间接死于战乱的中国人数以亿计。历史上,凡是中央政府权威丧失的年代,军阀们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争夺阳光下的空间和至尊权利。他们之中很多人出发点并不坏,是想一统江湖结束内乱。可恰恰是这种以战止战的行径,把国家闹得四分五裂,把人民推入水深火热之中。有一副对联说得好:论心不论迹,论迹千古无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万世无完人。对那些大人物的评价,不是猜他们怎么想的,而是看他们怎么做的。值得称道的是,功高至伟的首义人员,在迷信枪杆子的岁月里,没人成为军阀。就连被枪口胁迫去革命的黎元洪,也没有拥兵自重,宁愿做一尊菩萨。

假设清政府真搞民主,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结果。比如说,中日关系、十年浩劫、改革开放等,这里就不一一探讨了,毕竟历史来不得半点假设。错过虚君制下的议会民主,活该受到军阀和暴君们的摧残。

到了北洋时代,共和制下也有一次搞议会民主的机会,可惜,被上海火车站里射向宋教仁的一发子弹断送了。史料证明,暗杀国民党内热衷于宪政民主的领袖,并不是出于袁世凯的授意和命令。宋教仁遇刺,袁世凯分外痛心地说:国民党内少了一位为数不多明事理的人。很多学者分析,从目的动机、事后反应以及革命党的一贯作风来看,最大的嫌疑是孙中山,他与宋教仁一向不和,宋教仁称他为野心家。

不会是孙中山。怎么能够相信一个独夫民贼的惺惺作态,污蔑享有崇高威望的革命先行者。然而,校歪了历史准心的这发子弹,刚好断绝了宪政民主的生机,这是事实。自此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信条,成为各个利益集团的共识,中国陷于内乱中难于自拔。

这怪不得首义第一枪的影响,但这两枪毕竟是前后呼应。前者是划时代的一声巨响,清除了封建专制的障碍,开拓出多条道路可供选择的前景。开放的社会平台,既可以搞议会制,也可以搞总统制,还可以搞一党专制,甚至搞政党轮换,但这一枪毕竟断绝了清政府的立宪之路。不管怎么说,清末统治者开放报禁和预备立宪,并对曾经十恶不赦的革命党网开一面(如摄政王对汪精卫),已经显示出国家在政治生活方面的进步。这种进步,我们现在也难以企及。后者也是一声巨响,当时的中国都颤动了。可起的作用恰好相反,把所有的通道都放弃了,只留下内战和独裁一条绝路。

总而言之,首义第一枪里面装不了这些东西,文化程度不高的新军士兵,心甘情愿地交出选择权。小人物退出舞台,轮到英雄们出演正剧。他们合力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就和抓阄一样,怨不得老天无情。

老天无情也有情。漫天大雨陡然停了,收起雨伞轻松地走出黄鹤楼西门。既然离红楼这么近,正好去拜访它。想起在广州总统府时对红楼的期待,步子在积水的路上迈得飞快。绿树中的红墙红瓦分外夺目,吸引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我来了,红楼。

可惜,那天是2016年6月20日,星期一,红楼闭馆。很多人是来观景的,文物史迹也是人文景观。广场上举起手机相机的手臂有如树林,收集着沾染历史烟尘的痕迹。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想在凝固的时间里找寻一条通路,以便今后少一点坎坷。我望着孙中山先生高大的铜像,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在广场久久徘徊。心里叹息道:红楼,我俩无缘。

(三看红楼而不得入,以此文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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